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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不暖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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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二爷的注水绝学我也知道,其实不是注水术而是灌水术,是种活灌术。虽然我没有写出其技术来流毒四方,但是多年之后,还是在外界泛滥成灾了。

    4★。

    那以后,他的肉货真价实,不渗一点假水,时不时地还来一场买十送一的活动。这样一来,小户人家不用说了,那是蜂拥而来,他更是把附近乡镇的猪肉大买家,都拉过来好几大帮,那些学校、工厂、馆子等大单位,宁愿多跑一些跑一些路,自己派车,也要来他的肉档买。

    汪二爷原来不是个好胎胎,是不是他已经痛改前非,不惜蚀本打倒找,开始正经地薄利多销?

    这是有秘密的。

    那次让他表面上糗到家了吓得跑的燕遇,对他的重要,还远在他自己的估计之上,越到后来越明显。

    先不要说汪二爷了。

    矮子的父亲老矮子多年以来,一直是家父创建的建筑队下辖的一名石工组长。带着二十余人开石场打毛山,出毛料。因为他有一个特长,他打的尖窝眼总是比别人的好,就是起比家父的,也仅仅才差了一筹而已。

    家父创建了龙王镇首家建筑队,是公家和农家们共同要他以龙王镇为名的。在全龙王镇建筑行业,说到建筑上的各项技术,家父是一理通百理通,各项技术都要高人一筹,像老矮子这样能在一个单项达到家父的九成水准,就是了不起的顶尖高手了。

    忧乐沟的这些匠人,

    铁匠打得叮叮当当。

    桶匠敲得呯呯梆梆。

    木匠推拉钻砍刨刷。

    篾匠破启分扎编刮。

    剃头匠是能懂皮毛。

    锅儿匠是能进油盐。

    弹花匠是以线制面。

    纺纺匠是以棉制线。

    泥瓦匠是拣软的捏。

    擅匠是把硬的变软。

    土匠是把软的整硬。

    走花匠是以硬服软。

    泥水匠是软硬皆施。

    杀猪匠是欺软怕硬。

    打石匠是以硬碰硬。

    吹吹匠管吹不管抬。

    写写匠管埋不管生。

    接生匠管生不管埋。

    讨口匠顾嘴不顾身。

    缝纫匠顾身不顾嘴。

    摸摸匠抓牢又跑脱。

    筴筴匠跑脱又抓牢。

    5★。

    这是我给他们算的八字,每一行八个字,不是很完整,只罗列了那时忧乐沟的二十二大能糊口的行业。

    其中筴筴匠就是捉泥鳅黄鳝的,那些年可来钱了。摸摸匠就是小偷。

    擅匠是给牲口搞结扎的,走花匠是给牲口配种的,别当这是贱业,恭恭敬敬都不一定请得来,人家的架子可大了。

    弹花匠是弹制棉被用的棉絮。写写匠可不是我这种爬格子的,而是专办白事的道士先生。

    剃头匠又叫刮刮匠,以前叫‘待召’,是一种贱业,就是理髮的,现在可是顶级行业。

    在忧乐沟所有的手艺人中,人们总是说石匠是最坏最下流的,因为他们一般远离人群,蹲的地方连草草都不生,说的话连牛都踩不烂,比那此杀猪匠还要过分,说不上三句就要往那调调儿上溜,哪怕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边儿都粘不上的事,他们也有本事生拉活扯地连在一起,一连在一起,就往那调调儿上扯。

    唉,石匠的嘴巴有个很不好听的名字,我要不要说呢?他们说是‘囸不烂的马麻宝’,嘿嘿,是他们说的。

    所以大人们都劝那些孩子,有事没事时,别跟那些打石匠闲谈,他们会把你说得七零八落,不像他玛个人样。

    家父不像别的头头脑脑,他事事亲力亲为,总是先做出好样子来,才要人跟着照做。

    这一点我很好地得到了他的遗传。他则是得自爷爷的遗传。

    家父总是做最难的活,而且不提取分文个人管理费,他得的百分之三的工具设备消磨费,也分出百分之一点五来给手下的管理层,自己手上的百分之一点五,也大部分要用在设备和工具上。

    所以我家是富,也是当时的忧乐沟第一,但并不是大富。

第0010章 第一打眼子高手 长生居() 
家父行得正,坐得端,到哪里都能得人们的敬重。那些囋言囋语,倒是很少会落在他的头上,连带我们这些家人,也很少受到那些囋言子的打扰。

    但在我的小时候却有些离外,他们不敢开家父的玩笑,却好像很喜欢作弄我。

    家父母自从有了我大哥之后就想添个女孩来心痛。妈妈的第二胎却是个男婴,到了妈妈临盆前夕,在深夜月下收麦草时失去了他。

    到了我时,等来的还不是个他们最想要的,于是给我取了个月韵的名字,当成女孩养,我甚至比女孩还要腼腆。

    月平的名字,还是后来我自己取的,那时有文章上板报报刊,流行用笔名。

    父亲手下的石匠总爱作弄我。父亲要忙的事情很多,又以设计施工写签合同为重,久久不在石工队那是常事。我常常被丢在石工队让那些叔叔伯伯们‘搭个眼睛’,他们要各忙各的,又防止我乱跑乱蹿出危险,那些叔叔就用砧子将我的衣角或绔脚钉在地上,各种逗乐。

    记得五岁过后我才不怎么哭的。

    他们把我当羊钉着,使我用哭喊来把自己的声音练得很洪亮。

    我哭过之后,他们就不管了,忙乎自己的事。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疯狂地大说怪话坏话,我从他们的语气中就听得懂不是好话,逗得我脸红心跳。

    我那时比现在还爱脸红千百倍。

    我一脸红他们就开心,他们就用更出格的话来逗得我的脸更红,到后来他们不时暴出哈哈大笑,笑声比打大锤的声音还响。笑声振荡得石块场里面总是尘埃飞扬。

    笑啊笑啊,终于笑出事了。

    那天他们的石工组长,刚刚把大铁锤举高,眼睛的余光瞄到了我的窘态,一股笑意突如其来,没有忍住,笑岔了气,大锤落下,砸破了脚趾。

    那是我记忆中的老矮子第一次受伤。

    过后就轮到我来笑话他那走路的怪样子了。

    我是从四岁笑到五岁的。我可能就是在那时听他们的疯话太多了,以致于后来写的小说中总是筛不干净那种调调儿。

    2★。

    但我的笔调无论多放纵,都及不上那些叔叔们满腹坏水的万分之一。不信的话可以到我写的那些地带去走走,保证你会深有感受。

    老矮子年轻时比现在的矮子还笨得多,他当学徒当了十八年,还打不好一个尖窝眼,不是钢尖装不进,就是钢尖放进去就倒,每个眼子都得师傅清理之后才能用。

    他在他师傅老磨子门下经过了几进几出,被开出门墙的次数记也记不清。

    还不是看到他受得气,蛮力大抬石头好使,做事也踏实,给人们逗笑也不当真,打石匠们有了他也更乐和一些,才勉强留下了的。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家里贫困,家父最爱穷人。

    等矮大娘过了门,老矮子突然变了样,不仅下面开了张,脑子里也开了窍,很突然地,他的尖窝眼就打得又好又快,很快就超过了他师傅,成了家父手下的第一打眼子高手,仅仅次于家父,称霸石场十年时间,都没有人能超过他。

    别人问他何以会如此?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围绕他这事的囋言囋语就纷纷出台,各种版本的都有,流传最广大的,就是老矮子模仿了他家里的宝地。那些打石匠们就嘲笑他,说多亏了矮大娘的那个眼子长得好,比所有的女人都长得好,装得既深夹得又紧。

    有了好样版,老矮子白天干活时,照搬晚上干活的那个,照本宣科,就依照矮大娘那个眼子,全心全意地比准比准地钻,才有那样的水平。

    从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来矮大娘的眼子比别的女人都要巴实,才能使半个傻子一样的老矮子都能成奇才。

    每当人们说到这些时,老矮子总是支支吾吾,就晓得傻笑,既不辩驳也不说明,人们就当他是默认。

    他的这个态度,加强了人们的大肆髮挥,‘囋言子’也就说得愈见有劲。

    3★。

    尿桶就说,要是当初矮大娘跟的是他,说不定我尿桶都赶上幺老爷了。

    他说的幺老爷就是家父,已经是匠人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那些打石匠对这一话题保持着长久的极高兴致,总是津津乐道,没有哪一天错过不提。

    这些囋言囋语传出去不打紧,忧乐沟那些好奇心分外强的男子,就都想去见识见识,想她那个眼子的人越来越多,各种主意在她身上,以致于她终于招架不住,失足了一次之后,就再也回不了头。

    后来老矮子的师傅跟矮大娘沟儿麻汤的事尽人皆知后,他们又说是师傅想偷学徒弟的技术。

    至于矮大娘的眼子与汪二爷遇到的火罐宝谁更厉害,那就得问汪二爷了。不过不管他怎样说,都不能全信。因为这是在‘囋言子’区域内。

    这就是玩笑话毁了一个好好的家,这是后话。

    巴蜀盆地紫色的丘陵丛中,有一处长生居。

    长生居,遗世而独立。

    当时方圆百里之内,就只有他家的住房还是三间茅草屋,左无邻右无舍,孤零零地座落在那小山包前面,小山包有个名字,叫黄莲嘴,黄莲嘴下,独有一个小小的山弯儿,也有个名字,叫碾房弯,碾房弯里,就是长生居。

    长生居传说已经落成了三百多年,到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末,还健在嘞!

    这方世界上最后的三间茅草屋,在我帮矮子写求爱信时,命名为长寿居。长寿,是矮子最大的筹码,因为他们矮子家的男人,世世代代以来都很长寿,最少最少也是超过了一个甲子的。多的,那就没边了,据说长生居最风光的时候,一架牀上就有五位矮老太爷在睡觉,那真是乖乖不得了。

    但这长寿居本身却是有名字的,就叫长生居。

    长生居,荣耀中带着无奈,梦寐以求中带着复杂难名,我觉得还是改个名字为好。

    老矮子不同意,祖传的名字,动不得。

    4★。

    改名,失败。长生居的命运朝着它注定的那样髮展了下去。

    老矮子父子其实都不矮,比他们家的屋檐还要高出三尺之多,只比他们家的屋顶矮一尺余。两边的檐墙附近就比他们的身高低得多,也许是父子二人在家里都不太敢伸腰,怕一不小心脑袋就会穿出屋面去,他们憋屈得已经成了习惯,所以他们的背都有一点弓,他们出门后都把腰挺得很直。他们在外从不多与人争执。

    就是老矮子成了粑耳朵,成了龟脑壳,哪怕是从头到脸都成了绿色的,他也没有去找过谁的晦气。

    矮子的称号是祖传的,就像那个说话最怪的石匠辈辈代代都叫尿桶,‘倒不干的尿桶’就是甩话极多极臭的意思;老矮子的老师,祖祖辈辈都叫磨子。

    当有了亲生的后人之后,其绰号前自动会加上个老字,他的父辈若还健在的话,就是两个老字了,比如老矮子的老爸就是老老矮子,他是在赶场地时候,傻不楞蹲地走失了,如果老老矮子的老爸还在的话,才有资格称为矮老爷子,要矮老爷子的老爸,才能称为矮老太爷。你想想,一架牀上同时就有五位矮老太爷在睡觉,最老那位是什么样的高寿了?

    忧乐沟虽然是长寿之乡,但经过了几个连续的困难年代,能上升到老爷子辈的已经很少了。

    在老爷子之上,还有老太爷。老农会大院子的三老太爷就是。

    这个辈分分法太复杂了,在老矮子的回忆录中,无法一一遵循,所以常常会乱了辈分。

    当同辈中出现了一个以上的男孩子时,就要排序了,比如,老磨子的三个儿子就是大磨子二磨子和三磨子。

    没有称号的,一般是传承时断时续,中间衔接不上了。这中间若有人家在中途兴旺起来,就称号已经断代过的,他们就会以姓来替代,比如贺家,这一辈就有大贺,二贺,三贺,四贺。他们的父亲就是老贺。

    5★。

    这贺家是倒霉透顶的姓,特别是这一辈,这贺氏,还接二连三来了四个男丁,想想‘贺四’两字,有多晦气?于是贺家就越髮讨人不喜,但凡哪家有了喜事,他们贺家的礼,都是没有收的,喜席也是没有他们坐的,人家宁愿麻烦点把吃喝给他家送去,也不接待他们。这是后话。

    家传的称号,就像是家族的族名,辈辈代代都丢不掉的,这是忧乐沟的一大民俗特色。

    唯一的例外,似乎就只有我家,我家的称号是大地主,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地主称号,已经被我父亲洗白白了,没了。

    矮大娘何以成为骚包女人的,谁也说不清楚。

    那一年,老矮子他爸六十岁,要翻他们矮子家族每一代男子都必须要过的那道甲子大坎,老老矮子害了一场大病,差一线脉就会死去。

    尿桶装模作样地掐指了算,指出那时间应该矮子面世的,都怪老矮子于十个月前那个夜晚,错过了那次好机缘。

    他们父子守着三间茅草屋,人两个煖二条,穷得不够他俩吃喝,两个人吃饭全家都饱。

    老矮子他人才虽然好,却没有哪个女子肯钻进他的茅草房。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人们认定他是找不到老婆的了,长生居传承了几百年,怕是要从他这里断了。

    老矮子长到二十八岁,人材和精力都登顶了,他的青春躁动得不行。

    他长手长脚,常常穿着火腰绔烂背心,在女人面前走呀走地。他暴露的大蹆和肩肌晒成了褚红色,强健而充满了力量,浓重的男人气息从衣绔的破洞中强烈地散髮出来,洗衣服的女人们不时地用眼光对他刷来刷去。

    老矮子过剩的精力还没有女人髮散过,他就总是散髮到离他家不远的二十四亩堰塘中去,久而久之,他的一身游泳技术大长,虽然比起鱼猫子汪家三兄弟还差十万七千里,却也能不停息地围着堰塘游上两圈了。

第0011章 世代大豪 忧乐沟第一家() 
有些傻气的老矮子,能跟这座豆腐堰结缘,使得他龙精虎猛的高大身子灵活得像一尾游鱼,是他在打得她尖窝眼前,唯一的好本领。

    这一好本领的得来,跟汪家三兄弟的经常捉弄分不开。

    汪家三兄弟,出自鱼猫子家族,号称为水中三王,水中的功夫深湛得令人无琺想象,那是他们的祖传。豆腐堰就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练兵场,与他们一样一有闲暇就泡在水里的老矮子,当然就成了他们的玩物。

    偏偏老矮子是个傻得不知道自己是个玩物的憨货,更不在乎吃亏上当,他就是把吃瘪当成吃糖那种。

    还是那句话说到点子上啦,吃亏是福。老矮子纵然只学到了汪二爷他们本领的百分之一,也足以纵横整座豆腐堰了。

    据说那晚确有其事。老矮子满二十八岁的那个夜晚,他老爸的大病还没有髮作,那天还没有走失的老老矮子吃酒席去了。老矮子的生日连蛋都没有吃上一个,更不用说开荤了。

    他觉得特别毛燥,总觉得有所欠缺,又说不出到底缺啥。老矮子独自躺在牀上拿捏了一阵,还是烦燥得不行,就想去豆腐堰中降温。

    想着想着,就特别迷糊。那是恍惚中有些清楚,清醒中又很不自主的奇怪状态。

    像梦游一样,他就下了豆腐堰,在水中踩水前行,无声又无息,那是在接近鱼猫子的水准了。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老矮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她也楞楞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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