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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重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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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想到此处,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同时还默默提醒自己,千万要稳住,不要露了馅。如此走神一番,终于又静下心来,却蓦然发现原本正靠近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而她想象中涑兰落入陷阱时的狼狈惨叫,并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怎么了?她犹豫着,想要睁开眼睛,又怕前功尽弃。
“小宣宣,坐地上干什么呢?”她听见那人带着戏谑的声音,咬牙,还是张开了眼,见涑兰远远站在小道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一副很是好奇又带些关心的表情。岑可宣仍不死心,欲引他上前,于是故作矜娇的偏过头,不予理会。果然,涑兰并未就此离开,继续道:“小宣宣生我的气了?”岑可宣哼了一声,仍然不开口。
他倒是不介意,突然故意拉高声线,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今日天气可真不错,闭上眼睛睡个懒觉,简直快活似神仙。不过真是可惜了豆岚那丫头,偏偏这个时候跑去紫竹林。”
豆岚去了紫竹林?她顾不得许多,连忙问道:“她去干什么?”涑兰假装惊讶的道:“你不知道?她的一个镯子不见了。”岑可宣愕然。涑兰见她面露疑惑,还非常好心的解释道:“对了,就是上月,你说会帮她收好的那个。”
岑可宣本就只是一时思虑不及,经他如此提醒,立马就想了起来。是了,那是三个月前,正值年末,宫中丫头婢女们的住宿安排正巧有些混乱,需要稍作调整,此事由四大护法之一的吟秋负责,豆岚也在调整之列,随着这次变动搬了新屋。她前些年为学刺绣,原住在离宁馨阁不远的绣坊七彩楼内,同宫中绣娘们同睡,白日前往宁馨阁伺候,如得小姐允许,便常常过去学习,夜晚入睡前,还能日日摸索一番。
其实她的刺绣技法早已经学有所成,只是搬动房屋之事有些繁琐,一拖再拖,正逢调整,吟秋便干脆让她搬了过去,住进了宁馨阁中的小屋。岑可宣自是求之不得,既是贴身丫头,当然随住最好。豆岚也乐得高兴,只是途中拿着一个银镯子过来,找到岑可宣,面带忧愁,说此物是年幼时亲人所赠,极是重要,带在身上怕丢失,房间里又有其他丫头出没,若被人错拿了去,更是麻烦。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找到小姐,希望能帮她在宁馨阁的房内找个地方放好。
那镯子闪着灼灼冷光,并排绕了两三圈,有约莫一寸宽,中间生生镶嵌着一粒血红色珠宝,流光溢彩,虽然好看,却竟是极为粗犷张扬的风格,十分像外族番邦女子的饰物。这东西从未见豆岚佩戴甚至提及过,岑可宣露出疑惑的眼神,豆岚即刻解释道,她的外祖父似乎是来自西域的商人,带着她的娘亲前往洛阳贩卖香料和药材,并在当地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离开。这镯子是来自家乡的祖传之物,娘亲嫁与汉人的爹爹后,再没有跟随外祖父回到家乡,只留下这个镯子以作纪念。后来家中遭遇变故,爹娘双双毙命,这镯子便成了她对双亲唯一的念想。
当然,这些事豆岚说得也不十分确定,毕竟双亲离世时,她年龄尚小,关于父母的记忆,就越发模糊了。初一听来,这身世竟是和岑可宣不出一二,她的心中立马充满了同情和悲伤。自己那逝去的爹娘何尝不是早早离开了自己,就连唯一的哥哥也不知身在何方,是生是死。想必紫云宫中,如她们这等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在少数,因在世间无牵无挂,方能死心塌地效忠于宫主。
不过,她倒是从没看出,豆岚这小巧玲珑的姑娘,竟留着西域人的血。
岑可宣与豆岚情同姐妹,这点小事,岂有不答应的道理?爽快的应下后,当着豆岚的面就将这镯子同自己的珍爱之物放在了一个小木盒里,藏在柜中锁好,许久都未曾动过。岂料前日听得涑兰说起紫竹林的仙神传说,她心中有结,欲祈求岑子非归来,于是夜里偷偷跑去紫竹林埋了一堆珍惜之物,彻夜祈祷,难道竟是把豆岚的那手镯一起带走了?岑可宣低着头,已然有了焦急之色。
涑兰继续侃侃道:“于是我就提醒她,可以去紫竹林找找,特别是最密集的祭祀台一处,有一株最老的紫竹”岑可宣听到这里,面色微变,心里更是凉了一截——涑兰这混蛋,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看似游手好闲,一无是处,却真正是无所不知。
她站起身来,想要朝前,忽想起自己的陷阱,心知未曾瞒过涑兰,也懒得顾忌,直接使出轻功,脚下几处轻点,直直越过他落地。身影掠过时,竹叶晃动,哗哗作响,耳边听得涑兰阴阳怪气的惊呼:“哇,小宣宣轻功好生厉害。”她心里暗骂:这个装疯卖傻的骗子!忍不住停下脚,回头骂了一句“你混蛋”,这才又转头,气呼呼的离去。
那日寻到豆岚后,立刻将还在紫竹林绕圈的她拖回了宁馨阁,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是找到了那个银镯子。紫竹林埋下的东西,岑可宣是万万不想变动的,生怕神灵动怒,不得显灵,关于岑子非的事,她一点也不敢马虎。好在这银镯子尚未被拿走,看来涑兰这次也只是想唬她玩儿而已。说来也奇怪,豆岚前些年一直舍不得戴的镯子,这一次却不知何故,突然就想要了,那丫头嘴里解释道,镯子本就是给人戴了,藏起来岂不可惜了。岑可宣点点头,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不知她改变想法的理由,但这件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没有戏弄到涑兰,岑可宣心中虽有遗憾,也知道这并非易事。涑兰那个老狐狸,也不知年岁几何,早已练得一双火眼金睛,洞悉一切,要想算计他,实在难于上青天,她阅历尚浅,未曾涉世,还需再接再厉。
在漫长的岁月里,同涑兰斗智斗勇,装疯卖傻,也算是一个极富乐趣的挑战。当然,这个乐趣更多的是涑兰单方面的感受,另一方面,岑可宣经受诸多失败,倒也越战越勇,且不说经验的急速增长,心理上的承受力也越发变得坚不可摧。一个小姑娘能够多年来孜孜不倦的想办法去捉弄一个自己完全捉弄不了的人,这当然是有秘诀的,那就是将自己数不胜数的败局火速抛却脑后。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草草开了个头,不得如愿,便忘了收尾。几日后,又听得宫中有人在陷阱之处跌落,岑可宣这才想起自己造下的孽,心里却暗暗好笑,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家伙,吃了这个闷亏。数来数去,暗地里也猜想了无数人,仍未得头绪,事后经豆岚传话方知,那可怜的遭罪之人,竟是殿外的丫头绿儿。那个眼角弯弯,巧笑如兰的小姑娘。
护法吟秋亦得知此事,想必是知晓了来龙去脉,并未曾多言,只是唤人取了土来将坑填满,不过半日,简单了事,岑可宣却一直对绿儿颇感歉疚。当然,那个小丫头至今不知当年是吃了谁的亏,既是岑可宣做的事,吟秋不让追究,她自然也没法多问。几年过去,地面已经铺了厚厚的青石板,石缝合得非常紧密,岑可宣踩在上面,已然是实实在在的充实感,无半点虚空。明月依旧,小姑娘却已娉婷。
此刻正给这少年斟酒的却是豆岚,她今晚很是主动,见绿儿退至一边,立马逮着这个空隙上前给少年斟酒。纤细的小手轻轻抬起酒壶,倾倒,眼睛却在往别住瞄,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迟钝。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极为不悦的声音:“酒已经满了。”豆岚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面前的酒杯已经填满,酒水在杯中摇摇曳曳,波光潋滟,差点溢出。
少年面色已经有些转沉,冷冷地看着她。她面色通红,耳朵发热,支支吾吾地道:“对不起对不起。”那少年轻哼一声,并未理会她,倒是旁边的白莫寅听闻身旁的动静,微微转过头来。豆岚已经心乱如麻,见那少年已然不想再多理会自己,急忙欠身告了退,低着头快步回到岑可宣身后,如石雕般规规矩矩站好,低垂的眼神犹自有些惊慌。
岑可宣从落座起就一直注视着他们那边,却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一会儿,但见豆岚没说两句就匆匆绕了回来,面容竟有委屈之色,不禁疑惑道:“怎么啦?”豆岚摇摇头,并不说话。静默半饷,她不知为何又忽然凑身过来,小声地对着岑可宣的耳朵说:“方才那少年,是白家的三公子,白景枫。”岑可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缓声评价道:“白三公子不愧是名门出身,虽然看起来不如莫寅公子沉稳内敛,却很有一股旁人没有的贵气。”言语间不乏赞扬之意。
豆岚却轻哼一声,不屑的道:“什么贵气,说好听点称他一声三公子,骨子里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岑可宣诧异的看她一眼,道:“他又怎么惹着你了?”豆岚道:“方才我在对面斟酒,听他先是调戏小绿,又妄想要见华玥大护法,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岑可宣皱眉:“他要见华玥姐姐?难道,今日他们没有见过吗?”豆岚奇怪的道:“华玥护法一直身体抱恙,未曾露面啊。”
岑可宣听后却低头沉默了下来。白日在长廊相遇时,华玥明明亲口告诉她是要去接应御景山庄的客人,那副难掩的焦急模样自然不会是装出来的,难道会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情吗?可是她为何要撒谎?又有什么事情能让平日冷清如冰的华玥如此动容?思索再三,仍旧不得其解,只好作罢,叹了一口气,对豆岚道:“白家三位公子,这次只是接我就来了两位,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的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但也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无法道出其一二。
豆岚却一直没有回应,岑可宣疑惑地转过头,才发现豆岚虽然好好站在她的背后,眼睛却望着白莫寅的方向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无奈地摇摇头,心道:当初随意说过这小丫头看上人家了,倒好像真的说准了,随即伸手戳了戳豆岚的额头,豆岚霎时间恍过神来,收回视线茫然道:“小姐你说什么?”岑可宣板着脸佯怒道:“问你话呢。”豆岚赶忙眨着眼睛赔笑:“那你再问一遍,我方才方才没听清楚。”岑可宣叹了口气,这才望着白景枫幽幽道:“我觉得这白景枫和白莫寅长得可不怎么像,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不像是亲兄弟,你说呢?”
虽然白景枫相貌也是极好的,但与白莫寅相比,轮廓眉眼间,并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气质更是截然不同,根本看不出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豆岚笑道:“他们本来就同父异母,自然不会太像。”岑可宣惊道:“那白玉枫呢?”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不过好在此刻院中弦乐声声,竟也没人注意到她的惊呼,方才松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要多加注意才是。对于自己将来要嫁的人,她实在没办法冷静地对待。
豆岚显然比她更为谨慎,看了看四周,这才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现任庄主,也就是小姐未来的夫君白玉枫白庄主,同眼前的三公子白景枫自是一个娘亲所生,那就是谭婉儿谭夫人。而莫寅公子”说到这里,豆岚再次把声音压低道:“他是白老庄子的妾侍所生,又是次子,所以才没有得到庄主之位。”话语中竟有些忿忿不平。
岑可宣会意的点点头,心道上天也算公平,这白莫寅既已经如此出众,让他的身世低人一等又有何不可?若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人占了去,那他的两个兄弟岂不白活了?刚要将这话说出来,她却突然注意到了豆岚话语中“妾侍”这个词。
岑可宣缓缓重复道:“你说妾侍?”豆岚不解道:“怎么了?”岑可宣想了想,道:“不管怎样,我要嫁给白玉枫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对不对?”豆岚点头,仍是不解。“那么”她蹙眉,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你说白玉枫他已经娶妻纳妾了没有?”既然他老爹都能有妻有妾,做儿子的如此效仿也不无可能,自己今后嫁过去,会不会是同他人共侍一夫?如果是的话,那又会是怎样的女子?
豆岚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姐原来在担心这个。”旋即轻松的安慰她道:“小姐可是宫主的义妹,凭小姐的身份,他怎么可能让小姐做妾?”岑可宣摇摇头:“妻也好,妾也好,我是问你他可曾与其他女子有过白首之约?”她虽然并非诚心要嫁他,但若是破坏了另一个女子的爱情,岂不是罪大恶极?
“这个嘛”豆岚偏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他还真有过一个婚约。”岑可宣惊道:“什么?”竟真的有。豆岚解释道:“传闻白玉枫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名唤杨可儿,是御景山庄的长老杨天铭收养的义女,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很是恩爱,还曾经被江湖人以金童玉女相称,羡煞旁人无数。三年前白庄主大寿之日,就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两人订了亲”说到这里,豆岚不知为何就停了下来。岑可宣道:“后来呢?”豆岚闻言顿了顿,面色倏忽变得感慨:“后来”岑可宣急急追问:“后来怎么了?”豆岚瘪瘪嘴,叹息道:“杨可儿死了。”
这个回答令岑可宣大为震惊,她原以为不过是一场有始无终的情缘故事,竟不知对方已然早早离世,料想其中纠葛曲折恐怕断不如表面这般简单,她本就对外界诸事颇为好奇,白玉枫又是她即将下嫁之人,了解一些过往自是必要,于是立马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怎么死的?”豆岚道:“说是自杀的,在浮山的无回崖边,跳崖自尽而亡。”
无回崖,有去无回,有死无生,传说御景山庄历代的罪人,都是在此投崖以示惩戒。岑可宣吃惊不小:“自杀?”豆岚重重的点头,喳喳呼呼道:“据说她自杀前夜还独自去见过莫寅公子,我看啊,定是因为莫寅公子俊雅不凡,她心中动了情,却不愿背叛与自己有婚约的夫君,所以向莫寅公子表明心迹后,就决定以死谢罪。”岑可宣皱眉:“你方才不还说她跟白玉枫二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吗?”豆岚理所当然的道:“所以她才要以死来向他谢罪啊。”既是谢罪之地,也不无可能。
岑可宣却不愿意相信,如此深厚的感情,怎会经不起这般考验?她认定是豆岚胡乱猜测,此中的内情,恐怕只有当事人方能得知,于是就此打住,没有再问,反倒是有些好笑地看着豆岚,问她:“你从哪儿听来这么多?”豆岚嘴角一翘,笑得骄傲:“我知道的事情可多啦。”
岑可宣存心想挫挫她的锐气,便打定主意暂时不要理会这丫头,任她自个儿得意去。眼下自己嫁去御景山庄已是板上订钉的事了,既然躲不掉,那不如稍作观察,细细斟酌,也好有备无患。想至此,她终于收敛心神,静下心来听他们谈话。
慕容齐今日着一身绛紫长袍,青丝如缎,头插一支白玉簪子,腰间系着青色缎带,坠有一块碧绿的双龙玉佩,浑身上下带着慵懒气息。他此刻正握着酒盏,含笑说道:“昔日本座北上浮山,还曾感叹御景山庄或许后继无人,没想到不过十年,便出了莫寅公子这样的人物,这实在让人欣慰啊。”他的语气颇有种怀恋的意味,倒好像真的与御景山庄交情颇深一般。
岑可宣却听得迷茫,难不成宫主跟御景山庄真有什么渊源?若有旧交,又何故潜她去偷取御景山庄的至宝?不过她倒是极少听到宫主如此直接地夸赞他人,忍不住想多瞧上对方两眼。只可惜身侧伸出来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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