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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重重-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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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傍晚时间,她都坐在梳妆台前,琢磨着如何去找莲衣对质,且能最大程度保证安全。豆岚替她梳着发,想是为了解闷,自顾自说道:“小姐前些日子可是去过半江楼?”心里正想着,却被豆岚突然提起,岑可宣有种不妙的感觉:“怎么了?”豆岚忽然道:“那小姐可认识一位叫莲衣的姑娘?”
岑可宣点点头,勉强笑道:“她可是半江楼与槿月齐名的头牌,我当然认得。”那日在房檐下的轻言细语,至今都仿若一场午后的夏梦。
豆岚听后,闷了一会儿,叹道:“前些日子外面偷偷有人在传,我也不知真假。他们说……”她观察着岑可宣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道:“自那日白家二公子一掷千金,莲衣便再未露过面,近日,才在城外某处寻到一处孤坟,上面刻着莲衣之名。”
刻着莲衣之名?略一思索,岑可宣便断定这是那霍轻原干的!那个假莲衣,恐怕因为事迹败露,已经藏起来了。她气得浑身发颤,不禁冷笑着问道:“那旁人如何说?”豆岚道:“众说纷纭,但莫寅公子与此事是脱不了干系了。”
“这与白公子何干!”岑可宣站起身来,未再多言便快速朝门外走去,疾行如风,一路往白莫寅所住之处。豆岚急忙追在后面,一面喊着小姐,一面小跑着跟随。这般风风火火赶来,恰巧撞上迎面而来的人,这一撞委实疼得厉害,岑可宣待要大骂,却被对方先一步直接推开,差点跌倒。
抬起头来定睛一看,竟是白景枫,心中暗道:也对,能这般粗鲁无礼待她的,也只白景枫此人了。他似乎刚从外面赶回来,身上尚带有一丝风尘,脚步也颇为急切,方才一撞,岑可宣撞得头晕眼花,他却稳稳立在原地,推开岑可宣后无意中与她相视一眼,面色比往常又冷峻了一分,眸光也很是暗沉。
“怎么是你?”岑可宣皱眉,拍着衣身,有些介怀方才与他的近身触碰,再看向他那不屑的神情,更是烦闷了。白景枫向来看低她,只冷哼一声,便绕过她直直朝白莫寅的房间奔去。岑可宣一愣,知晓两人竟是同样目的,反倒静下来许多,不做多想,亦步亦趋跟在了他后面。
白莫寅正在屋内小坐,房门大开,竟好似早知道有人要到来一般。他正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桌面的一套紫砂茶具,骨节分明的手稍稍提起茶壶,一点点晕开面前的绿茶芽叶,脸上的神情恬淡雅致,带着一种不为外物所动的从容豁达。
“二哥!”白景枫几步跨进去坐在他对面,待要开口,却被白莫寅一个眼神示意,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岑可宣恍恍惚惚地站在门口,瞧见那兄弟二人,犹豫着不知该进不进。白莫寅却正好偏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吧。”
岑可宣瞟了瞟白景枫,见他面色依然冷峻,却无阻挡干涉之意,才咬咬唇,轻声问道:“莲衣果真死了吗?”这一问题方出,房内霎时变得格外宁静,仿佛风声亦能入耳。白景枫亦未曾料到岑可宣也是为此而来,神色稍变。
白莫寅轻微的点了点头,道:“确实死了。”
岑可宣手指轻颤了一下,继续问道:“到底……谁是真正的莲衣?”
白莫寅低头晃动着茶盏,将茶水一点点晕开,眼睛望着水面的芽叶缓缓说道:“你从一开始见到的,同你谈笑说话的,都不是真正的莲衣。”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眼神变得宁静而深邃:“只有城外发现的那具尸体,才是她。”他毫不隐蔽地道出了实情,表情静谧从容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坊间故事。
然而岑可宣的心境却绝无这般平静了:原来他都知道!她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恐惧,手指抓紧了门沿,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半分:“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那个假扮莲衣的人,便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对不对?她杀了莲衣,还杀了沁蓉和何梁!可你却还是同她见面,你和她——”
“我二哥怎样,同谁见面,用得着你来指手划脚吗?”白景枫忽然打断她,目光似一柄锐剑,她方才那质问的语气,令他极为火大。岑可宣一向对白景枫颇为忌讳,听他已然发火,心下微颤,反而望着白莫寅低喊了一声:“白公子。”
白莫寅却沉默着不说话,桌面上散落了些许茶叶,碧绿微卷,他便提了提衣袖,伸手一寸寸拂开,这才慢慢开口:“她是冲着我来的,为此有人死伤,我深感抱歉。”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夜我同她见面,便已经作了一番交涉,她也答应我离开,不会再在半江楼出现了。”寥寥几句,将多日前的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
他手上仍旧继续清理着散落的茶叶,一点一点,仔细认真,用指尖抹去,待整个桌面干干净净了,这才终于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此事已了,岑姑娘不必过多忧虑。”他抬起头来望向她,眼神平和,似一汪宁静的湖水。
第一百零九章 风雨欲来 (一)()
沿着街道往西,隔了一条小巷的阁楼里,一个红衣女子正望着一汪洛水?13??神色漠然,静默得如同一座石雕,她极少失神,然而这多日的神情恍惚,终令她越发有些不安,这也并非她第一次来洛阳,但却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莲衣之死已经传开,而她的任务,却实在完成得令人不甚满意。
惊觉身后的脚步声,她猛然转身,待看清来人后,立马单膝跪下:“阁主。”
西凉阁主对中原武林,特别是御景山庄虎视眈眈由来已久,昔日在剑门关一战大败后,他们虽稍作收敛,却仍然常年派人进驻中原多番查探,出身中原的郭馨儿,自然是最为重要的棋子之一。然则,她与御景山庄的渊源,却是无人知晓的,这令她实在很难平衡自己的位置。
昔日白芷对她有恩,她总不能毫不顾忌,因而自告奋勇前往洛阳,本是打算一门心思查探七星阁,尽量避开与御景山庄相关的事宜。然则也总有躲不掉的时候,奉命花了大量力气去调查白莫寅此人,最后的结果还不尽人意,不仅撞见了一直以来避之不及的师妹花瑶,还令自己也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难怪霍轻原总笑她自作聪明,早知道是这番结果,便不该来洛阳的……
“是什么令你如此心绪不宁?”来人带着一只银色面具,淡淡看着她,语气波澜不惊,所说的话却令人感到十足的压迫。这是一个气质平淡,却不怒自威的人,他看似不经意的每一句话,总有着旁人难以猜度的目的。
郭馨儿手指微颤,只道:“属下一时大意。这次任务行迹暴漏,还请阁主责罚。”
西凉阁主道:“任务失败暂且不说,我命你去查探他的底细,你竟然开始替他传话了。”这实在有些令他意外,郭馨儿向来难以管束,表面装得冷静凛然,毕恭毕敬,骨子里却十足自我,想法甚多,然则那人居然简简单单就令她屈服,又究竟使用了什么法子?他微微翘起嘴角,忽然问道:“你如今究竟是谁的人?”
郭馨儿脸色一变,还未开口,西凉阁主却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她瞬间无言,却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敏锐。白芷是个张扬不羁的女人,这位小姐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因而她郭馨儿虽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偏偏带上了那么点骄傲。她瞧着白芷豁达的模样,便渐渐也与她一般,为了自己心中所想而变得勇敢执着。
可她终究不是那位小姐,出众如白芷都未曾有一个好下场,更何况她郭馨儿?她实在不该如此自大的。
可是人无先知,世上亦未有后悔之药。
“属下对阁主忠心耿耿——”
“好了——”西凉阁主一拂袖,打断了她,道:“他要你带什么话,你说吧。”
郭馨儿心中犹豫挣扎,千回百转,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破绽,最后,她终于一字一句慢慢开口:“他说,阁主无需在他身上耗费精力,因为他与阁主目的一致,并愿意与阁主联手,为阁主提供必要的帮助。”话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闭上眼,心中酸酸涩涩,一时难以言喻。
西凉阁主的目光忽然就顿住了,他沉默了许久,道:“他果真如此说的?”郭馨儿道:“一字不差。”西凉阁主的目光渐渐深沉,许久,才道:“白莫寅此人,做事可真是出人意表,耐人寻味啊。”
次日清晨,岑可宣尚在酣睡,却惊觉有人在轻拍她的肩膀,迷蒙着睁开眼,竟恍惚以为是家人的归来。直到完全清醒,才看清不过是路过的商贩,那商贩挑着两个箩筐,用白布遮住,只小心对岑可宣说道:“这天寒地冻,姑娘怎在此处睡着了?”岑可宣只道:“昨夜出门游玩,不小心睡着了。”
她与那小贩说了几句,又问及他所卖何物,那小贩便掀开白布,露出箩筐最上层,并排放着酥脆泛黄的烧饼。岑可宣从腰间拿出些铜钱买了两个,这才往回走去。昨日半夜出门,原是心中焦躁不安,胡乱行动,即便去了半江楼,莲衣已死,她又当怎样?因而行至半途,瞧见幼年时走过的街道,便不自觉往岑家大宅而去。
她一面走着,一面咬着手上的烧饼,忽听见马蹄骤起,转头看去,远处尘土飞扬,一行数十人骑着骏马飞驰而至,待从她面前绝尘而过,她才看清其中带头的三人,有两个竟是她见过的。其中一名女子身着黑衣,眉目飞斜,带着隐约的凛然气质,显然是在芙蓉镇见过的女镖师。而另一个,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是曾醉酒街头,且救过她性命的,名唤范玉卿之人。这第三人虽未曾见过,却是个俏丽的少女,发丝乌黑容颜秀美,很是惹眼夺目。
倘若送镖之事已然完结,他们断不该这般急迫赶来洛阳,然则方才见他们个个面色凝重,连那初见的美貌少女也蹙眉敛眸,显然是有什么重大之事,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岑可宣稍微退了几步,待空中的尘埃散去些许,这才回过身,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奇怪,他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在岑家大宅吹了一夜冷风,虽有些着凉,但原本混乱的心境竟平复了许多。她也未向他人提及自己的去处,自此安分呆在碧柳园内,日日跟随白莫寅练剑,小武时常外出,亦不常见。而白景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出门,至深夜又归来。至于莲衣之死,也终于在洛阳城中越传越开了。
流言蜚语一时间止也止不住,好听的有,难听的却更多。岑可宣不幸耳闻,心中气愤,却发现白莫寅从不介怀,每日除了教她练剑,便独自在房内看些书卷,过得闲适自在,好似外界的传言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横竖他本人都不在意,岑可宣无计可施,也只好将半江楼诸事抛在了脑后。
第一百一十章 风雨欲来 (二)()
然则对他的感情,岑可宣心中却是越发模糊成一片,不知该如何对待。?13??一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披散着头发,穿着宽大的白色绣花袍子在碧柳园内胡乱漫步,静谧的夜里,仿若一缕幽魂。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停在了白莫寅的房间门口。
房内依旧亮着微弱的灯火,昭示着主人还未入睡。她定定地望着那白色的窗纸,仿佛能透过它瞧见里面的人。气质出尘,从容淡雅,只在举手投足间就能轻易蛊惑人心,令她失了方寸。
此刻月已挂上枝头,风清水寒,偶传来几声鸟鸣,似深藏于那繁枝密叶之后。已是深夜,实在不该徘徊于男子的房门之外,但她却依然敲了敲门,很轻,却足以在这寂静的夜里惊醒沉睡的人。片刻的静默后,听见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进来吧。”似月下一汪清水划过。
她迟疑片刻,随即缓缓推门而入。屋内点了灯盏,明灭的灯火因她进入时带进的风吹得微微晃动,滴落的蜡如泪水一般,烛光映在墙壁上摇摇曳曳。那个人手执书卷坐于案边,只穿了一身素白单衣,长发倾垂而下,有些湿润,想来是刚刚沐浴过,整个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岑可宣有一瞬间的失神,愣在原地没有说话,每一次她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对这人多加提防的时候,就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撞见他这般静然安宁,无争无求的模样,令她无端放下所有的防备。
白莫寅放下书卷抬起头来,失笑道:“夜间风凉,傻瓜似的杵在门口做什么?”她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蹑手蹑脚进了屋,在他面前坐下,却没了声响。
“怎么了?”他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终于还是开口问起。
岑可宣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低声道:“有些睡不着。”话刚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身也开始发凉。
白莫寅便起身在屏风上取来一件披风,拢在她身上仔细系好。她一动不动坐在原地,任由他动作,眼睛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发愣。红窗残月,树影横斜,屋外凉风吹得窗纸哗哗响,屋内两人却谁也没有说话,绣花袍子被遮盖住,拢了披风衬得岑可宣瘦弱的身子越发娇小,身前的那双手绕着细长的丝带儿,稳稳妥妥在她颈下打了个紧致的结。
她还未说话,那人却搂过她的肩膀挨着她坐下,将她稍微圈在了怀里。原本冰凉的身子渐渐温暖,岑可宣一时有些愣,却感觉到他用下巴抵着自己的额头,轻声道:“身子都凉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说着手上稍稍收紧,似是想令她暖和些。
这举止极为亲密,对白莫寅而言并非常态,然而岑可宣有心事,只觉内心平静得可怕。
她急需一个答案,来确定自己的一片痴心并非愚蠢。
“有些事情,我很困惑。”她稍稍偏过头看他,烛光印照下,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脸。眼睛柔和,眸子却漆黑幽深,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泽浅淡,甚至肤色也微微泛白,带上了一股触目惊心的冷寂色彩。
曾经只对他有个大概的印象,觉得气质极为出众,惊为天人,却从未曾有机会细细打量过他。然而如今这般看来,越发觉得与初见时的感觉全然不同了。
这是一个可冷漠,可温柔的人,然则他选择了用温柔的一面对待自己,又是为何?她望着那双眼睛,越发移不开分毫,却瞧见他眼中渐渐溢出笑意。
“正巧,我也有件事情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见他点头说道。
“白公子也会有为难的事情吗?”
白莫寅微微叹道:“这世上,谁没有几件烦心的事呢?”
岑可宣瞬间就沉默了,她微微垂下眸,注意到他今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烛火中,甚至隐约瞧见单薄白衣下隐约的伤痕。他曾经说,他在西域受过伤,原以为他这般细致讲究的模样,身上是不该带伤痕的。她望着那痕迹,欲伸手去掀开他的衣襟,却被他突然握住。
“可宣……”他轻唤了她一声,也阻住了她的动作。岑可宣面上霎时烧红,小声辩解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白莫寅却一点点握紧岑可宣的手,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却不知如何告知你方才合适。”说到这里,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岑可宣一愣,抬起头来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白公子有话一直想对我说?这……又是何意?
他顿了顿,放缓声音道:“兴许你会怪我欺骗了你,不过……”他说完迟疑了一下,看向岑可宣,眼神忽而变得沈甸甸的,似是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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