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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恨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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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王之所以确定她是茶衣,便是因为我那皇兄,坐在这个丫头对面,死死地抱着东里枝,唇齿贴近她的耳朵的说:“小枝,你若一直不和朕说话,那你身边这个茶衣便要被打死了。”
说完这句话,又僵硬地捏过东里枝的脸,强迫她去看茶衣。
“你看,她被打得多狠,你心疼不心疼?”
可他怀中的姑娘眼睛松弛地合着,一句话也未曾说,他便凑上去咬了咬那毫无血色的唇,“你心疼就跟朕说,就叫朕停下来,只要你说话,朕就叫他们放过这个丫头朕只要你说话。”
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卫添这般疯魔的时候,就连他年少时太子之位被夺走,都未曾这般情绪失控。
我蓦地想到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他眼下捏着东里枝还活着这个念头,只对一个小茶衣动这么大刑,若东里枝死了,若这个念头断了,彼时被吊绑起来鞭笞的,不知有多少人。
他余光终于瞥见我,朝我缓缓转过头,反应了许久才道:“你来了。”
“皇兄。”
“你来得正好,”他似乎想起什么来,语气里竟生出些怪异的欣喜,“你不是和秦不羡交情不浅么,现在去把秦不羡叫来,她一定有办法。”
017、送死()
秦不羡的府上。
本王在客厅里等了很久,快要等出肝火来,正打算自己去她的厢房把她拎出来,可她身边那个叫秦疏桐的女管事一直阻拦,跪下求我道:“殿下,我家大人昨日喝醉了酒,回到府上便狂吐不止,折腾到很晚才好不容易躺下睡着,她睡眠一向很浅,近来又常做噩梦,故特意嘱咐过我们,她睡着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所以求殿下体谅。”
“她回来后狂吐不止,折腾到很晚?她酒量这般不济?”本王有些惊讶。
“大人说喝酒误事,已经戒酒很多年了,实在遇到躲不过去的情况也只是浅尝辄止,昨日应当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缠住,脱身不了,不得已才喝了这么多。”
“心怀不轨?”我摇了摇扇子看着她,一脸平静,“昨日是本王请她喝的酒。”
她眉心一蹙,不求饶不哭闹,迅速低头认错:“小人说错话了,请殿下责罚。”
秦不羡把她身边的人调教得可真好。
“你先去把你家秦大人叫起来再说,她心爱的姑娘出了事,你现在唤醒她,她还能赶去给那个姑娘料理后事。”我眯着眼睛,温和叮嘱道。
半个时辰后,在前厅坐得快长出蘑菇来的本王,终于等来了秦不羡。
她这厢倒开始慌张起来了,衣裳都未穿戴整齐就跑到我面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稳,像是还没有醒酒:“东里枝她出什么事了?”
本王也没有闲心跟她插科打诨:“她自作主张沉了水,皇上说你有办法,命我带你过去。”
我二人在这件事上显现出难得的默契,彼此都不再多说废话,跑到府外跳上马车便奔了皇宫去。
此时的寝宫比之凌晨时分更加杂乱,各种声音纷纷扰扰,扰得人心也慌慌神也惶惶。
秦不羡随我从跪在殿中的几十个太医身边挤过去,她这心理素质着实弱,看到那个被吊绑着、皮开肉绽的茶衣,脚下当即一软,若不是我扶她一把,她便能直接栽倒了。
我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目光转向了卫添怀中生死未知的东里枝,也发现她玉白的额头上已然布满了汗。
卫添也看到了她,脸上终于浮出一些欣喜的表情来,低头对东里枝道:“你看,你一直很喜欢的秦不羡也来了,你若再不回朕的话,朕便也把她绑起来,跟茶衣一块打。”
我略一惊讶,低头看了秦不羡一眼,小声问道:“皇上要你来,说的你有办法,便是这种办法?”
可这他娘亲的算个什么办法?
听到这句话后的本王,抬起宽大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挡在秦不羡面前,若不是秦不羡她自己撇开衣袖走到我前面去,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我想违逆圣命,也不想让她过去,被当做激醒东里枝的工具。
她向前的脚步极其坚定。
我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不敢出声惊扰卫添,便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地阻拦道:“你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送死?”
秦不羡并未抬头看我,反而神色平静,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地走到卫添面前,未曾回头。
“皇上,”她跪在卫添面前,目光毫无躲闪,“微臣略懂些医术,但是,微臣看病不能有不相干的人在场,这里只需要您和东里姑娘,其他人能不能先请出去?”
我眼眶瞪得生疼。
可听到这句话的卫添,重燃希望,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现今秦不羡说她有办法了,当即听了秦不羡的话,屏退所有人,甚至派了羽林卫将这些人都赶到寝宫十丈之外。
本王便在这些人里头。
018、吕舒()
我别无他法,便趁着宫里大乱,去见了吕舒吕公公。
到了他这儿,我才晓得卫添并非第一次用这个办法。
吕舒跟我讲,今年三月,本王在南境打仗期间,东里枝死过一次。
说是皇上携鹿呦呦鹿贵妃和东里枝游园,鹿贵妃把玉镯借给东里枝看,可东里枝没拿稳,那玉镯一路滚进了冰窖,鹿贵妃大惊失色,说这镯子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
皇上觉得东里枝是故意的,于是龙颜大怒,叫东里枝进储冰窖捡回来,并责骂道若是捡不回来,她也不准回来。
帝京的三月初,河水才半化呢,室外沾着日光也不过是稍微有些暖意,储冰窖里是个什么温度便可想而知。
东里枝在里面找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到,出来的时候嘴唇青紫,眉上发上全是冰碴,整个人都泛着白气,本就快支撑不住了,可因为捡上来的玉镯是碎的,又被皇上打了一巴掌,当即晕倒不省人事。
皇上甩手而去,太医没一个敢管,小丫头茶衣废了很大劲儿把她背回寝殿,可东里枝浑身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是夜雷雨大作,狂风不止,那个丫头却不顾死活要跑出宫,”吕公公说,“我在宫门口给她行了个方便。她便去敲秦不羡的府门了。”
“后来呢,秦不羡救活了她?”
吕舒摇头,“秦大人用火炉、热水、针灸挨个试了一遍都不见起色,最后还是皇上过来,看着热气滚滚的木桶里依旧双唇青紫的东里枝,未脱衣裳便跳进去,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你若死了,我叫秦不羡和茶衣给你陪葬’,这句话说得又准又狠,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东里枝正是听到这句话才退回来,渐渐挽回一些意识。”
“卫添他以前的脾气不这样,当年他杀回帝京,连夺了他皇位的卫朗,都未被这样折腾,反而得了一个体面的死法。”我心中疑惑万千,“连曾经设计过他的鹿呦呦他都能赢回宫里来,风光大娶,封皇贵妃位,赐凤栖宫住,他为何偏偏疯魔了一般,跟一个南国府的乐师过不去?南国府的子民便这般不受他待见么?”
“殿下,你千万要稳住,”吕舒见我愈发激动,便劝我道,“这也并不全是坏事,陛下脾性大变,最伤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而且”他眼神观望四周,压低声音对我道,“或许,陛下是中了什么咒术。殿下还记得当初老臣偷偷交给您的玉佩么?这玉佩是他花了一年时间、损了千余影卫才从一个江湖毒医手中拿到,殿下不妨一想,这般辛苦夺来的玉佩,为何说扔就扔了?”
“或许是,有些东西用过后就没有价值了。”我思索道。
“老臣也这样以为,所以陛下可能已经用这玉佩做了一些什么事。”
我便又想到了玉佩侧边刻着的模糊一个“羡”字。
吕舒已猜出我的心思,“有些事情,怕是非秦不羡不可解了。”
019、赵孟清()
于是兜兜转转,这步棋又走回到了秦不羡这里。
我曾步步紧追、威逼利诱,也曾好言相劝、不要皮不要脸,但是自她说出程遇的名字开始,事情就陷入了死局。本王能怎么办呢,她只捏着阿遇这一个棋子,就能斩杀我整盘阵营。
吕舒见我愁眉不展,便提醒我道:“殿下,秦大人好像格外关心东里姑娘。现今东里姑娘生死未卜甚至是已经过世,那东里姑娘唯一牵挂的丫头茶衣,便是秦大人接下来要格外照顾的人。”
我只觉脑袋一蒙,还没细想便听吕舒呵呵笑道:“殿下不放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招数,有时候想让别人帮你做事,送情分比送恐吓更有用。”
这个提醒对本王来说,是当头一棒也是锦囊妙计——这半年,本王确实走错了路,我只晓得拉秦不羡下水、把亲密无间的样子做给旁人看,却忘了最好的办法,是让秦不羡倒戈、信任、直至甘愿陪本王落水。
想到这一点,我心里便有了一个大致的盘算,于是起身告辞,吕舒却拦了我一拦,嘱咐我道:“以后殿下没什么事,还是不要亲自来见老奴了。”
我皱眉道:“你被他的人盯上了?”
吕舒神色倒是平静,“前几日礼部尚书赵孟清来见皇上的时候,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轻声问我,南国府的桂花酒是不是都这样香甜。去年我在南国府监管船造,回来的时候送他两坛桂花酒。他去年没有问我桂花酒的味道,今年却问了。”
“赵孟清”这个名字一入耳,顷刻间便化成一把斧子,悬挂在我心头上,一呼一吸之间,它便一下一下地砍过来。
就如本王在这朝野之中有吕舒这样的心腹,卫添在朝堂上也有不少自己宠信备至的人——赵孟清便是卫添最大的宠信。
赵孟清比卫添小五岁,他的父亲曾是父皇亲手提拔的丞相,深得父皇的信任,卫添十岁被立为太子,同年,五岁的赵孟清被招进宫,做太子伴读。
卫添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二人私下无君臣之分,情谊甚笃天地可鉴,所以当年卫添的太子之位被夺之时,赵孟清不惜与支持卫朗的父亲反目成仇,也坚定地站在了卫添这一边,陪他走过十年卧薪尝胆的日子。
后来卫添杀回帝京,锦国江山又回到了卫添手中,他本想立赵孟清做丞相,可赵孟清却只挑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官职来当。纵然这样,现在我大锦真正的丞相高蜀,也要把年纪轻轻的赵孟清当爷爷一样尊敬着。
他这样的人,时隔一年,突然来问吕舒南国府的桂花酒是否都这样香甜,其中诡谲怪异,叫本王也有几分胆寒心惊。
我看着吕舒,吕舒眉目深沉地着看我。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比我出征之时老了太多,只是那声音依旧温和:“老奴也参不透他的意思,只能提醒殿下务必珍重。”
南国府,桂花酒。旧江山,添新愁。
我曾拿着桂花酒威胁而秦不羡,谁料转眼间就有人拿着桂花酒来威胁吕舒了。
五月的帝京,当真不太平啊。
020、葵花籽()
翻出司礼监后墙,跃身跳上藏书楼顶楼回廊,远远望去,发现东里枝的寝宫外依旧被重重羽林卫包围着,看样子秦不羡还没有出来。
本王行军打仗十几载,见过的死人同活人几乎一样多,东里枝是死是活我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早已没了血色、变得灰白的脸,怎么可能说活过来就活过来呢,除非秦不羡真的是华佗再世,否则她这便是在捋卫添的虎须,迟早要被老虎咬死。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我也想她死的,可为什么她现在好不容易去送死了,本王却这般心烦意乱。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她死了我便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对抗卫添的帮手,才会觉得这般不安罢。
正出神,却惊觉身后脚步声起,带起脚下地板微微下陷。
我捏了扇子带起一道凌厉扇风回身,本想下一秒就出手置敌于死地,却见身后青蓝绸衫的公子俯身九十度对我一拜:“崇安王殿下。”
我看不见他的脸,望着他这一身行头着实端详了好一会儿,见他玉冠上和袖口上独有的莲花纹饰,才确定道:“原来是赵大人。”可真巧,本王方才还和吕舒提到了你,你便这般上赶着出现了。
赵孟清爱莲,人尽皆知。
本王向来擅长于用最坏的恶意揣测旁人,所以我觉得他这个人很装——戴莲花玉冠、穿莲花衣裳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么?
那本王爱吃葵花籽,是不是就可以自比葵花,最怜一点丹忱在、不为斜阳影便移?
呵,呵。
赵孟清抬头看我,温和一笑:“殿下也来藏书楼借书?”
想到来这儿的目的,本王忽生一计:“你看那边,”我指了指后方东里枝的寝宫,“你手下的侍郎秦不羡,约莫是被困在那里了,东里枝自溺身亡了,皇上命令她把东里枝救活,本王看她没这个本事,八成是要和东里枝一起死在那里。”
赵孟清那张俊雅的脸上却是不见慌张,只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下官便是为这件事而进宫的,但是被羽林卫拦住了。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帮秦大人的办法,在那儿等着也是干着急,想到前几日看的七国神战志异只看了上卷,便来这儿借此书的下卷。”
“你的下官都要死了,你还想着看下卷的神战志异。”我不知哪儿来的火气,竟一个没控制住,讥讽道,“看来赵大人对自己的手下也并不是很上心。”
他却捏着那卷书,不生气也不反驳,笑得温文尔雅带着些愧色:“殿下宅心仁厚、把百官都放在心上关爱,下官实在难望殿下项背。”顿了顿,又道,“方才无意间看到殿下从司礼监的墙头翻出来,想来是连吕公公他们都一起关爱过了。”
我只觉右眼皮猛得一跳,藏在衣袖的折扇扇骨被捏断一根。
一阵寒意从脑海里袭过来,将我的四肢冻得僵冷,我花了几秒钟才动了动手指,笑吟吟道:“主要还是为了关爱秦大人,她现在陷入这般生死不明的境地,我不知该求谁,只能去寻问吕公公,他伺候皇上这么久,除了他旁人怕是摸不清皇上的脾气。”
觉得力道有些不够,便又忍着肉麻添了一句,“本王对秦大人的情意可谓湖中水对天上月的情意,她只无心地落下个虚幻的影儿,本王愿意为了这个影儿的完整,拂去湖面的莲花和浮萍。”
这次便换他神色不安、带了明显破绽了。
他将书卷放在袖袋,端着礼数认认真真地拜了拜我:“可秦大人恐怕要辜负殿下的厚爱了,因为他是”
“怎么会辜负本王,”我打断他的话,也抬手扶了他一扶,笑意满满当当铺在脸上,“本王今年二十九,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却依然未娶,我缺一个王妃,秦大人学识渊博、眉目无双,且又是女儿身,这不是正合适么?”
“女儿身”这三个字被我说得极重,赵孟清的反应也如我所料,变得更加不安甚至于惶恐。
我把秦不羡捏出来同他抗衡,以换取吕舒的周全,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怎么,赵大人不知道秦不羡的身份吗?”
他苦笑一声,道:“本来是答应秦大人帮她保密的,没想到殿下已经知道了。但求殿下不要再对其他人讲,不然秦大人会以为是下官将她的身份散播了出去,不肯认真地为在下做事了。”
本王满口答应。
然后一溜烟儿跳下楼来,奔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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