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荣-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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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丘陵氏的荣耀凝结在他和姑姑身上。

　　　　他不可能向王后揭发他的姑姑，如果王后发现了他们背叛了她，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的族人，都会受到牵连。

　　　　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弟，也会死。

　　　　王后她这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的，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

　　　　北戎王后一如既往地相信他。而他一边替自己的姑姑收拾烂摊子，一边暗中发现北戎王后开始偷偷出宫。

　　　　她会穿着十分普通的衣服，换几次马车，到郊外一座破旧的宫殿去，看望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她的行踪十分小心，如果不是他在意她，几乎不会发现。

　　　　那座宫殿荒废很久了，曾经是一个得宠的妃子居住。

　　　　那个小男孩十分清秀漂亮，比他姑姑的儿子还小，据说是北戎王和一个大梁女人生下的儿子，那个妃子死了，也没有一个宫人照顾他。

　　　　他长得像大梁人，经常受到欺负，衣服破破烂烂的，又饿又瘦，几乎活不了几天。但他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即便被打倒在地，也会拼命和乞丐野兽抢吃食。

　　　　同其他锦衣玉食的王子相比，过得十分艰难。

　　　　他非常想要活下去，像是缠绕在大树上的藤蔓，汲汲求取着一切机会活下去。

　　　　阿布不止一次看到王后站在离男孩不远处的街角，穿着毫不显眼的衣服，戴着普通的面纱，脚踩在脏兮兮的泥土里，看着那个小男孩被挨打，被欺负，被折磨。

　　　　她的目光会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心痛，憎恨，悲伤……即便旁边有人撞到她，她也恍然不觉。

　　　　那是他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么多动人的神色。

　　　　每当那个小男孩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上前救他，给他吃的，生病了就照顾他。她教他读书、写字，就像她教阿布那样。

　　　　这让阿布觉得妒忌。

　　　　她甚至会带着狼去看那个小男孩，狼换牙后掉下的利齿，她就给他做了一串狼牙项链。

　　　　有一次，那个小男孩戴着狼牙项链出来闲逛，阿布就让自己的手下去抢他的项链。

　　　　那个小男孩几乎被打得满口是血，也不肯放开那根项链。

　　　　阿布突然有些心痛他，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王后没空去看他的时候，他就会顺手照看着那个小男孩，避免他太快的死去。

　　　　他如果死了，阿兰一定会伤心的，他心中如此笃定着。

　　　　穆丘陵纱颖私下安排的人马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北戎王后忙于政事，渐渐不去那个破旧的宫殿了，之后再也不去看那个小男孩了，这让阿布感到意外——她似乎完全放弃了自己的新玩具，任其自生自灭。

　　　　阿兰的消失，让小男孩像一头惶恐的幼兽般到处乱窜，闯进了很多不该闯进去的地方，挨了很多打。阿布派人告诉他，那个照顾他的宫人死了。

　　　　小男孩找不到人，慢慢失去了笑容，他像一头狼一样长大了，长成了一头野兽。

　　　　他变得狠毒，有人打他，他会用各种法子报复回来，让别人对他感到恐惧。

　　　　北戎王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竟然活了下来。小男孩回到了北戎王宫，正式成为了四王子苏和，有了自己的宫殿和服侍的宫人。

　　　　而王后每一次看见他，都像是看见空气一样，两人仿佛陌生人一般互不理睬。

　　　　当年幼而默默无闻的四王子在供神宴会的祭台上，亲手杀死大王子时，所有人都震惊了，用仰望英雄的目光仰望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子。

　　　　而阿布转过头，看向高台上坐在北戎王身边的她，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反应。

　　　　——曾经她放弃的玩具如今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她是会感到欣慰，还是后悔？

　　　　北戎王后静默地望着祭台上那个满身鲜血少年，眼底闪过的光芒璀璨而冰冷，不知道是欣喜，还是厌恶，连阿布都看不懂。

　　　　他一直不懂她——她美丽而睿智，神秘而自负，仿佛草原上的月光一般令人痴迷，却会让人迷失方向。

　　　　她就是一个迷，是天上掉下的神女，任何人都抓不住她。

　　　　苏和开始受到北戎王的重视，重视程度隐隐超过了三王子苏闵，这让他的姑姑穆丘陵纱颖感到非常有威胁，几次提议刺杀四王子。

　　　　北戎王后没有答应。反而派人在暗中扶持着苏和，让他更加强大。

　　　　阿布沉默地站在姑姑身旁，看到姑姑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姑姑无可奈何地接受王后的意思，可是眼底却划过冷厉的光芒。

　　　　他们走出王后王宫，姑姑的声音怨恨而恶毒：“她不打算帮我们了。”

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年期许（正文）（）　
金雀上前了一步，十分有兴致地打量那个火族少年。

　　　　因为仇恨和愤怒而觉醒的火族血脉，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毕竟，火族的族人，几乎全部被皇族屠杀殆尽了。

　　　　枫痕抬起头，眼底的血色慢慢褪去，透露出一股悲凉和痛苦，突然反手握剑，往脖子上抹去，就要自刎谢罪。

　　　　众人上前一步，青烟大喊：“不要。”

　　　　下一秒，长剑扣在脖子上，一分一毫都动不了。

　　　　黑鹰上前一步，露出担忧的神情。

　　　　明明在二十步开外的杨哲明站在枫痕面前，长身玉立，明明身形瘦弱，气质柔弱，他的手却握着剑锋，如不动的泰山般难以撼动。

　　　　剑锋入肉，他的掌心一片血红，血液顺着剑锋倒流，血中的寒毒慢慢熄灭剑上散发的杀意。

　　　　枫痕紧紧盯着他。

　　　　杨哲明的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了的空茫和无措，慢慢恢复冷静：“我会带她回来。”他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枫痕脸上，语气淡定而沉着地重复一遍：“我会带她回来。”

　　　　无论是死还是活，他会带她回来，回到大梁。

　　　　他一定要带她回来。

　　　　英雄，当，重归故里。

　　　　千里之外的大梁，正在欢度新的一年的到来。

　　　　因为皇后缺席，宴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加之年前北戎刺杀太子事件，气氛显得冷冷清清。经过一年的动荡，朝臣少了大半，倒是多了很多新面孔，都是代替那些犯了事的朝臣提拔上来的新官吏们。

　　　　他们有的被提入内阁，有的进入六部任职，有的进入御史台，有的奔赴地方。

　　　　而他们背后，依附地又是谁的权势，站的又是谁的后台，谁又说的清楚。

　　　　但是确实有那么一批人，勤勤恳恳，精于业务，因为以前不肯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一直被埋没的寒门义士们，他们因为李氏的倾覆，脱离了官场的桎梏，受人暗中点拨教化，慢慢显于人前。

　　　　这些人的擢升，背后无不站着乔家和元家的身影，他们步入大梁核心朝政，进入六部，却是各行其职，兢兢业业，从不懈怠，也不结党营私，仿佛一心为国为民，平定安邦。

　　　　他们都是大梁历史上出名的能臣，但是在前世，因为种种原因才华被埋没，即便最后大器晚成，也因为大梁的战败而大多郁郁而终。如今，他们却是提早了整整十年，出现在大梁的朝堂之上，逐渐承担起治国安邦的重责。

　　　　国宴进行当中，太子殿下被敬了太多酒，走出殿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元烈紧跟着他走了出来，元烈如今已经入仕，在朝廷之上崭露头角，官袍加身，官威日重，名声渐渐超过他的父亲，不断获得陛下赏识，若不是他自己推辞，陛下几乎想将他直接提入内阁。

　　　　两人望着星空浩淼的夜空，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退去了少年的轻愁，气质变得沉着而从容起来，仿佛那些青春年少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又是一年，这一年，他们失去的至亲挚友。

　　　　元烈轻声说道：“殿下，你给我的那份名单上人，我已经逐步调查过，家世背景皆十分清白，我也按照他们的能力，逐步给他们安排了各自的职位，让他们进入朝中任职，只是……”

　　　　他语气微微疑惑而谨慎：“殿下从何知晓他们的来历，又怎知他们能够担任什么样职位？”

　　　　太子殿下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乔国公此次从晋中回来，给我这份名单，言明他只是代人转交信件。我打开后，便是那一份官吏的名单。”

　　　　元烈再问：“那是谁写给殿下的？”

　　　　太子侧过头看他：“是杨玺。”元烈挑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即便是乔国公交付这些人，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但是杨玺……她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人的。

　　　　太子也疑惑，杨玺虽然向来有主见，但是事关朝堂，她以前几乎从不关心，也从不插手，为什么此次跟着乔国公出去后，偏偏要留在晋中。

　　　　为什么偏偏要隔着千里之外给他写这封信——字里行间措辞义正言辞，字字珠玑，笔墨语调之间仿佛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急需他认真按照她说的做。

　　　　她逐个分析了那些人的能力、年纪、适合什么职位，好似知道他们十年后必定有所作为。

　　　　他就算疑惑，也按照信中所写的安排那些官吏，那些人能力的确十分出众，几乎从没有和乔家元家有所纠葛，若不是杨玺发现，很有可能碌碌一生而无为。就算有些人现在平庸无奇，压根看不出什么才华，但胜在老实能干，做事勤恳，肃清了底下阳奉阴违、勾结推脱的风气。

　　　　这些人就算目前没有什么大作为，彼此之间也毫无干系，但现在千疮百孔的大梁朝廷，正需要这些人来运作支撑，需要他们理清已经散乱成一盘的朝堂。

　　　　那些人，也没有因为元家和乔家的提拔而依附过来，他们几乎自立一派。

　　　　随着贵太妃和德妃、淑妃的得势，朝堂上虽然失去了李家的地位，自然有方家、唐家后来者居上，但这寒门官吏，却是谁也不依附，仿佛早已看清局势，坚决不肯参与到党争之中。

　　　　太子又继续轻声道：“杨玺还给了我一封信，那封信用蜡封着，她说，什么时候打开它，孤只要等待，自然而然会知道。”

　　　　他抬起手，放在元烈肩上：“阿烈，你说，孤要不要打开来看？”

　　　　元烈侧过头看着太子，太子的目光平静，似乎心中早已有答案一般，却需要有一个人来肯定。元烈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赏，太子殿下，已经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储君了。

　　　　“殿下胸中已有沟壑，就不必问臣下了。”元烈温声道：“只愿安宁公主能平安归来，为我们解惑。”

　　　　她到底是得了什么机缘，还是有谁指点，给焦头烂额的他们送来这份大礼。

　　　　怎么看，都太过玄妙神奇。

　　　　太子笑了笑：“是啊，孤也有好多问题要问她。”即便杨玺给他太多意外，但是他心中仿佛笃定，她永远都不会害他。

　　　　他们是至亲手足，他们亦是同胞兄妹，若是他们都相互猜疑，那这座宫廷实在太冷太寂寞了。

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转机生机（）　
轰——

　　　　宫门外，万家灯火，璀璨烟花入空，照亮了整个大地，即便宫中风云汹涌，天下纷乱争戈，但百姓们依旧遵循着传统，对新的一年充满着期许和希望。

　　　　元烈侧头看向太子，轻声道：“新年快乐，殿下。”太子笑着回望元烈，抬起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头看向天空，心中默念。

　　　　——新年快乐，杨玺。

　　　　无论你在哪里，一定要平安无事。

　　　　安宁摔在冰凉的地上，听到身子骨头碎裂的声音。

　　　　苏和的身体在下方，直接砸在地上，本能将她护在了怀里，晕了过去。

　　　　黑暗中，只听得到野兽的喘息声，忽远忽近，在四周游荡。没来及想清楚，她突然看得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睁着一双双幽幽的眼睛，喘着粗气想朝她扑来，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是野兽的低吼声，还有它们利爪摩擦地面的声音。

　　　　没来及感受到恐惧，安宁猛然感到脑子一痛一晕，身子突然瘫软了下来，陷入黑暗中，终于晕了彻底。

　　　　过了很久，能听到水滴落的声音。

　　　　四周一片死寂。

　　　　安宁睁开眼，她仰身躺在冰凉的地上，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撞击的冲击过大，脑子阵阵发晕，苏和的手紧紧固着她的腰，她几乎贴在他的怀里。

　　　　她是不是摔骨折了？

　　　　她抬起手，黏答答的液体，充斥着血腥味，是血——它们刚刚饱食了一顿，她和苏和恰巧落在了一堆血肉上，现在身上沾满了血。刚刚的骨碎声，也是那堆残肢肉体的。

　　　　她试着站起身，检查了一番，除了受了些皮肉伤，没有骨折的地方，真是万幸。她爬起来拔出手腕上的匕首，护在自己周围。左手往小腿上摸索去，她记得在那里藏了一个火折子。

　　　　她点燃了火，眼前一亮。

　　　　黑暗中的野兽们因为骤然的亮光，而受惊地后退了一步。有狮子，猎豹，野狼……

　　　　它们的眸光发出幽幽而饥饿的光芒，离她十步远处，脖子或腿上拴着铁链。

　　　　这是一个巨大的石室，祭台悬空在半空中，用铁链支撑着悬在她头上。石室中到处都是机关连接处，在底部，是一块空地。

　　　　她动一动，那些野兽们就骚动着朝她冲来，铁链被拉得紧紧的，想要伸出利爪来够住她。

　　　　安宁怕极了，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声。

　　　　那些野兽安静了下来，它们仿佛收到指令一般，走到自己的墙角蹲下，有的低头在啃食着肉和人骨，有的舔着自己的毛发，好像凶狠的兽性被突然遏制了下来。

　　　　安宁手中的火越来越小，四周慢慢暗下来。安宁将火扔在那堆血肉里，她记得兵书上写过一种刑罚，是点天灯。人食肉，身体也像蜡烛一样可以燃烧。

　　　　火落在那堆血肉上，过了一会儿，便燃烧了起来，光更加的亮，照亮了整个石室。

　　　　石壁上长满了苔藓，有水漏进来，有清新的空气进来，积成小水潭，水滴在石头上，发出水滴声。怪不得她昏迷时听得到水声。

　　　　而苏和已经不在她身边。

　　　　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从她身旁的血堆里蔓延出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拖走，沿路留下血红一片。

　　　　——苏和被拖走了。

　　　　她心一凉，虽然苏和的死活对于她来说无关紧要，但是有个活人在身边总比没有好，此时此刻她孑然一身，恐惧都被放大了几分。

　　　　苏和被拖走的血痕在石壁前戛然而止。

　　　　一定有机关出口。安宁心想。可是她在石室中央，只有一方很小的活动空间，每走一步都会引起野兽的警觉，哪里都去不了。

　　　　苏和在哪里，谁拖走了他？

　　　　她突然反应起来，如果是其他野兽拖走他呢？应该有一头野兽是绝对能够自由走动的。

　　　　念头刚起，她就听到背后的嘶嘶低吼声。

　　　　她猛然回过身，顺势伏下了身体。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她头上越过，落在岩石上。

　　　　一头雪白色的狼。

　　　　它有一双湛蓝色如苍穹一般的眼睛，发出幽蓝的光芒。

　　　　火渐渐熄灭了，周围又慢慢陷入黑暗中。

　　　　北戎王后宫殿的后殿，这里有一道通往地宫机关的通道。

　　　　杨哲明站在门口，金雀在他身后轻声说道：“虽然我们彼此知晓对方的存在，但你也知道，九族之间几乎从不交流。我不为难他，他也不干涉我。”她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没人看到过他的脸，连苏英也很少提起他。”

　　　　北戎祭司一直很少出现在人前，除了重大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