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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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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如此的响脆!她一国之母,众目睽睽!全天下都知道她挨了打了!

    想来也是恨的,但她更怕!因为那恨隔着碧心的一条命,她恨得底虚,却怕得入骨!

    而今,她又来了!

    高太后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就想躲,然后发现自己和十多年前一样避无可避!

    现在她突然后悔了!当初以为滴水不露的绝妙主意,如今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烂主意!

    其实她本意不是和咸阳郡王府争,也不是和锦衣王府死磕的,她只是想着一石二鸟,既能让苏皎皎有些苦头吃,又能让锦衣王对承恩公府有所忌惮啊!

    谁知道会是现在这样啊!

    正当高太后避无可避的时候,乔老太君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来了!

    高太后怔在当地,一时大脑放空不知该如何面对故人。

    乔老太君却是苍然一笑:“咸阳郡王府乔氏,给老嫂子请安啊!”

    高太后皮笑肉不笑,这,这不是乔氏的一贯风格啊!

    乔老太君顾自往椅子上一坐,斜睨了一眼站立当中的高太后,质问道:“听说你有个恶名昭著的侄儿,想打我孙媳妇的主意?”

    “这……”高太后动了动嘴皮,不知道该如何说。

    乔老太君气场全开,就如同审问训斥一个婢子:“你高家厉害啊?可我咸阳郡王府再没落,那也是姓宋的!他高家算是哪根葱!”

    高太后渐渐地神志回归。

    她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懊恼汗颜。她怕什么乔氏啊?

    一码归一码,如今可不是碧心惨死的时候!

    于是她环顾一圈找到赵嬷嬷,一个眼色赵嬷嬷忙过来扶住了她。

    高太后一步一步上前,在乔老太君对面坐下。

    她控制着声息理智,把持着态度高贵和气,又照顾到自己的尊严地位,说道:“弟妹你误会了!三儿哪能染指咱们皇家的媳妇,实在是那苏皎皎自己撞上去,三儿并不知情。”

    谁知乔老太君不买账,当下冷笑一声道:“自己撞上去的?那怎么不撞别人那去啊!”

    高太后终于遇见了一个比自己还不讲理的,于是她就开始讲理了:“弟妹,你想想,他处置的不过是一个欠赌债不还的小混混,哪里想到明月县主有这样的朋友啊?明月县主又不自报家门强出头,这不就产生误会了嘛!再说,死难的可是我高家的儿孙,”高太后擦擦眼泪打感情牌:“弟妹因何还这样咄咄逼人的?”

    不得不说高太后装小百花还是很有一套,这一说一哭,颇有点低声下气我见犹怜的气质了。

    乔老太君继续冷笑:“你家死人就你有理啊!你以为他是为国捐躯吗!”

    高太后一滞。这,凭什么上回你家死人你有理!这回我就不能有理啊!啊,她说了,是为国捐躯!

    高太后却是气得直打颤,合着你为国捐躯就有理了,我家好生生的男儿就白死了!

    不容高太后辩驳,乔老太君坐得横刀立马:“抢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靠!高太后几乎跳脚!你家死人就是为国捐躯,轮到她家,杀人的倒成除暴安良自家的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啊!

    但毕竟面前的人是乔老太君,高太后最终没有跳脚,只是冷声道:“三儿不过玩弄几个凑上来的丫头,这在勋贵圈中算得了什么,什么叫抢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东西!”

    乔老太君当即就指着鼻子骂了:“京城里谁不知道高三儿是个无恶不作的东西!抢了多少男女,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孙媳妇那就是除暴安良!要我看杀的少!你们高家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在太后宫里坐着,当他们敢?你把我们皇家的脸全都丢尽了,还那儿作威作福呢!”

    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说实话高太后当真是懵了!

    她是太后啊,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谁不是恭恭敬敬的!十多年前的事,毕竟事出有因极其罕见的,如今她竟然,竟然敢这么骂她,骂他们高家!

    高太后猛地站起来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乔老太君二话不说挥着拐杖就打上了!

    “我说你纵得高家无法无天民怨沸腾!我说你不配为一国太后丢尽我皇家脸面!”

    高太后万没想到乔老太君会动手的,当下被一拐杖打中金冠,她歪着脑袋狼狈窜逃,手杖在手却完全忘记了抵抗!

    一时间太后宫里乱做一团了!那些太监宫女们哪敢真的让太后再挨打,一窝蜂挡在前面,无奈乔老太后新仇旧恨越战越勇,竟真的用拐杖开出一条血路,直逼高太后而去!

    高太后声嘶力竭地道:“来人!快来人!护驾叫侍卫!”

    乔老太君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十多年前,她的碧心一张明媚皎洁的脸,她的碧心悄怆幽邃挥手作别,从此一去几千里被折辱成了灰!

    怎么能平,怎么能忘这夺女之恨!

    而今十多年后,还想用个烂人折辱她的外孙女!

    这个老婆子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能忍!

    仗着她是太后吗!可以叫侍卫吗!他么的我让你是个太后!

    乔老太君一时目眦俱裂,大喝道:“欺人太甚!我就跟你拼了!”

    一头撞了过去!

    眼看着就撞到高太后,众宫人从后面拼命拉住,不知哪个手劲一大,乔老太君人一偏,挨到了桌子角。

    头破血流,扑倒在地!

    “啊——!”

    高太后一声大叫,吓得后退躲闪,然后捂住脸仓皇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宋璟被骇得大步跑着冲进了慈安宫!

    彼时乔老太君已经被包扎好安置在床上,宋璟连太后也顾不得,当即奔到乔老太君床前:“婶婶!婶婶!”

    乔老太君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毫无动静,宋璟向太医喝道:“怎么回事!”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老郡王妃无大碍,是不小心被碰上桌子角,划了个小口子。”

    宋璟挥手让太医退下,低头又唤了几声:“婶婶!婶婶!”说完声音悲哀嘶哑,哽咽道,“朕对不起你!”

    可怜的太后就在里间的床上躺着,她的脑袋被乔老太君打了一拐杖,此时额头肿起一个偌大的包来,敷着药疼得半死不活,自家的儿子不说来看一眼,却抱着个乔婆子哭哭啼啼。

    再说那乔婆子太后宫里行凶,自撞额头是逃避严惩,本来是自作自受儿子还是非不分说什么对不起她!

    他可对得起自己这个老娘吗!

    她还没死呢,就任人欺负自己的娘家!

    还说什么高家坐天下的诛心之语!

    可高太后委屈归委屈,却没敢哀嚎,她自是知道惹怒了儿子的。虽是自己的儿子,毕竟是一国之天子,还是有些天子之威诛心之语的!

    于是当宋璟过来看望她的时候,高太后闭了眼装睡。宋璟也没在意,随意问了一旁的赵嬷嬷几句,就出去了。

    宋璟一走,高太后便睁了眼,流下泪来。

    她的娘家侄儿啊,岂能就白死了?

    宋璟让咸阳郡王妃进慈安宫服侍乔老太君,然后在书房里召见咸阳郡王。咸阳郡王唏嘘着叩头道:“是这我为人子的不孝,没拦住母亲,令母亲受辱,以死相拼!”

    这话,宋璟没想到一向斯文儒雅的咸阳郡王说出话来让人无法作答啊!他可怎么说,这一句母亲受辱,可不是好安抚啊!可他能给太后怎么样啊?再说凭着婶母的彪悍,谁受辱还说不定呢!

    于是宋璟打着哈哈:“十一弟切莫多想,她们两妯娌偶有纷争,咱们做小辈儿的就别跟着掺和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受辱折辱的!”

    咸阳郡王见好就收,抹了一把泪道:“陛下说的对。只不知母亲可有大碍?”

    宋璟道:“无碍,伤不要紧,主要是气得狠了。十一弟回去好好劝慰,朕唤了婶母好几声,她生气不理朕。”

    还有那个亲娘,也那儿生气不理朕呢!

    宋璟突然就觉得再没有比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更憋屈的了,天天在这些小事上操心费力,中老年妇女打架都得管啊!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还好林氏是个懂事的,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哭闹,她规规矩矩给太后行了礼,用软轿接了乔老太君回府,着人通知咸阳郡王回去呢!

    这咸阳郡王一走,宋璟刚觉得喘了口气,马上就想到,不行,还有个硬茬没来呢,沈子苏啊!

    于是宋璟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刀枪剑戟严相逼,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第九章 决断(五)() 
事实上苏岸,没想找皇帝闹。

    他是男人,自然是知道,事情不是闹大的,也不是不闹就不大的。

    那个高三儿,除了出身承恩公府,一不是国家官身,二没有学子功名,说白了就是一白身,敢侮辱陛下亲封的正三品县主,哼哼,这个还用他去说?

    就算他得逞了,也只能矢口否认是不知道,万不敢说识得县主!

    而国家的正三品县主,生命遭遇危机,杀一个赌坊的打手,怎么了?他在刑房里发号司令,说是奉太后之令了?

    他就是敢说,承恩公慈安宫也不敢认!

    所以,死了一个高三儿,有什么好说的?

    理他才是抬举他!

    锦衣王沈重还就是摆出了这一副傲慢。将人往承恩公府一放,人我杀了,想怎么着,放马过来吧!

    而秋风细细,秋阳正好,银杏林的树叶满满厚厚地落了一地了。

    苏岸穿一身白底暗纹的锦衣,负手漫步在银杏林里,金灿灿的落叶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径幽然,少有人来。苏岸昂首,抓住空中一片正飞飘的树叶,于他掌心之间,像极一片黄金打造的扇形蝶翼。

    叶面极干净,他放置在唇口,吹起了小曲子。

    曲子简短,但悠扬。

    阳光很暖很暖。苏岸觉得这样明媚的天气实在是让人惬意极了。

    远远的荷花塘,那边有大片大片的芦苇,正是泛黄苇絮飞飘的时机。

    秋天是极美的。他突然想应该带苏皎皎一同品鉴品鉴这种种美丽。

    他很想看,皎皎在落叶如金的银杏林里飞跑,林子里都是她的笑,她的语声,她的衣襟长发,落叶在她脚底下被激发得如同一朵花。

    然后她的皎皎明眸皓齿地笑倒在他的怀里,他们一起躺下,看天看银杏。

    飞扬的苇絮也极美丽,皎皎是个爱笑爱闹的,他愿意与她奔跑着笑闹,笑很久很久,跑着闹着就全都白了头发!

    苏岸这般一愣神,就顾自对着地面微笑。头上有只花喜鹊振翼飞过去了,一只啄木鸟在一旁“当当当”地敲。

    然后卫伯便匆匆找过来了,低低地禀告道:“王爷!快出去见客,陛下找过来了!”

    宋璟见到苏岸一身广袖锦衣,踩着金灿灿的落叶于那一片辉光中施施然缓步走来,身上那股优雅的闲适慵懒,简直让他妒忌。

    对!他妒忌!他都快焦头烂额了,可这厮呢,一身懒骨头在林子里晒太阳,那叫一个好气色好容光!

    宋璟于是不待苏岸行礼,他便也站起来!他家这林子不错,要不一同散散步去?

    想想还是算了,他没那个兴致啊!

    可这自己站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堂堂天子之身,总不是要迎沈子苏的吧?于是宋璟便阔步上前,一拳锤在苏岸身上:“你还有兴致逛园子!”

    苏岸一侧首便躲开了。

    “陛下有兴致出宫做客,我怎么没兴致逛逛园子啊?”

    两人分头坐下,卫伯添了茶就退下了。宋璟道:“皎皎现在怎么样,没大碍吧?”

    苏岸垂眸呷了口茶,声音悠悠缓缓的:“记得陛下有一次亲临刑部大牢,血淋淋的回去好几天吃不了东西。”

    宋璟脸一僵。

    苏岸道:“皎皎女孩子,我从小养得娇,哪里见过那架势。一条胳膊活生生砍下来血呼啦啦滚到她脚上,她吓得一跳那高三儿就扑过来了,按在那铜丝网床上就施暴,那高三儿身手很是有两下子,皎皎那点子力气值什么,陛下便想想吧,这噩梦不知她做到什么时候。”

    出事以来宋璟听惯的都是中老年妇女的叫嚣,高家死了孩子苦大仇深的宣表,而今听苏岸轻描淡写地几句现场重现,他竟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感触来。

    是啊,世人都知道苏皎皎杀了人。可杀人的未必是凶恶的一方啊。

    想想那丫头,长着一副好容颜,一笑两只眼睛便会弯成一条线,见眉不见眼的,既餍足又灿烂。是多惹人爱的一个女孩子啊!

    想到这里不由几分怜惜:“朕,我去看看皎皎?”

    苏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如今失神憔悴,怎能觐见天颜?陛下别再吓唬她了?”

    宋璟很无语,朕怎么就是吓唬人了?朕是慰问慰问好吧?再说她连高三儿都敢杀,难道朕比高三儿还可怕?

    算了算了,锦衣王府里还是苏岸最大,人家不想让见,就别见吧!

    关键是,这事儿怎么了啊?

    他琢磨了半天,事儿怎么了结,还真得听听苏岸的。

    于是,茶喝了几口,他就直接问了:“子苏,皎皎受了惊,那边送了命,你看?”

    话没说完,苏岸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便笑了。

    “诚如陛下所说,皎皎受惊,那边丧命,已然如此,还想怎么着?”

    宋璟如闻纶音,喜出望外。

    如太后所说,把苏皎皎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什么的,那也就是叫嚣叫嚣,上不了台面的。人家一个正三品县主,在高家的赌场里出了事儿,高家还想纠缠不休,真正难办的在子苏这儿呢!依着子苏的性子,怕是没有死了一个高三儿那么便宜。

    这厮一向是谁踩了我的尾巴我就砍断谁的脚的路子,就在前不久,饶县的县令惹了他,那好吧,整个东南的靠山一起倒,要不还出不了甄家那码子事呢!

    高家作死,他一个当皇帝的也捏一把汗啊,这沈子苏沉潜十年,母后他们就小看他了,以为沈子苏的厉害全在于自己给的爪牙。如今没了爪牙赋闲在家就任他们揉捏报仇了,可是别忘了,老虎狮子就是老虎狮子,就算没了爪牙也不怕一只猫啊!

    何况也不是没有爪牙啊,当年的黑衣卫自己是全给了他的,如今听说他回来了,还不都紧赶慢赶着回来!再说,这厮主政刑部的时候,京城勋贵家里的阴私隐秘他哪个不是门清,承恩公府那点子事儿,别说别的,就是跟甄家的牵扯,子苏若是不依不饶,轻轻一挖,整个承恩公府就得流放!

    要知道办甄家案子的陆水横,那是沈子苏的铁杆粉丝,现在留着承恩公府,那绝对是看他这个皇帝的面子啊!

    如今苏岸肯轻轻放下,宋璟心里竟有了几分感激。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舅家不争气,可是有母后在,不好真的动手砍了啊!

    于是宋璟张口就道:“这次皎皎受了委屈,回头朕好好赏她!”

    苏岸微微一笑。

    宋璟陡然发现这沈子苏静静一坐,不言不语当真有那么几分闲看山水的悠然味道。这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里到外,从骨髓到头发丝,都真的温润了不少。

    不复当时年少,可这,别人就是装,也装不出这闲散的味道啊!

    可能这厮的前半生太过峥嵘,天纵奇才,带兵走的时候也不过十九岁。他早早地把一辈子的功业都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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