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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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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全是少年,还有一些入官学巴特尔,是额外拨给他的,其中就有撒力罕。
接着是一手训练的新军。
这支新军还是王镇恶军中分出来的,只是额外混编了东夏的老牌精锐。吴班可以肯定,整个世上,只有狄阿鸟能给他这样的器重,把王牌军队交给自己,打散整编为新军,这种器重超出了赋予的军权还有对人才的舍得。
很多才智之士,崭露头角之日,没有人肯相信他们,终是怕他们夸夸其谈。无论他们如何证明,倘若不是冲锋陷阵之辈,三五年能够熬个上等级参军,仍是参谋赞画,不触军权,不能实践心中所想。十年八年熬过去了,白发爬上两鬓,上头觉得稳重了,手边没人了,才会派出来主持一方军务,可是当年有建功立业之心的少年,没有带兵的底子,虽然可以领兵,兵却非自己所练,将非自己能选,人事欠缺,反倒成了一把钝器,毁了。
他吴班,却没有被这样对待。
他向狄阿鸟表示有志于行伍,狄阿鸟就给他入伍,他入伍,觉得伍长做好了,提出来,就升级为箭领,箭领觉得可以了,便爬升到编领,一层一层锻炼,最后根据军队的实情,提出新法练兵,狄阿鸟便立刻给了王国的老底子。
这才是器重,这才是君王的魄力。
在中原,即便是父亲还活着,家族中有人上达天听,也不会有像今天一样的机会呀。文人入伍,谁敢放心付与战事?
说不定劝自己别误入歧途的长辈比比皆是,熬到四十岁、五十岁,自己贡献心力的恩主爬到了大将军,才再自己一再恳请下,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做个郡下的军事主官。
有这样一位英主,敢不拼死相报?
吴班带着十余犍牛,身披银甲,青骢马,大红披风从他们前头横过,一路检阅过去,越发地抖擞。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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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节 旗语指挥()
吴班的新军新在什么地方?
主要是传讯。
这个时代,无论何等名将,在大的战场上指挥作战,都是一次次投入,一次次追加,因为每一支军队投入到战场上去,很快就和敌人搅成一团,将领再想告诉他们调转方向,告诉他们可以收兵,告诉他们新的作战目的已经产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传令兵也根本上不去。鸣角?鸣金?根本传达不到地方,即便能传达得到,自家袍泽所用的角号和鸣金都一样,谁知道是在指挥谁?即便如此,靠彼此鸣角和哨声指挥的草原军队,在战术上,在野战中,要灵活得多。
所以,合格的将领在指挥作战时,只能把这些难以扭转的事实考虑进去。
他们每传下一个军令,投入一支军队,就都要深思熟虑,根本不会再想着回收,哪怕这支军队全军覆没,哪怕攻击目标已经改变,这支军队在战场上起不到用途,而他们,仍是一直观察战场的变化,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不停往里头扔军队,扔到军队没有的时候,只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最近靖康出了一款棋类游戏,上头标着“卒”字的棋子,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就是这个原因。
吴班的新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改变军队传讯的方式来改变军队的投入方式,而不是通过预演和阵法。
他总结了一套旗语,又总结出一套烟花鸣放和掷炮的传讯方式,借以改变整支军队指挥粗放的现状。
当然,还有其它锦上添花的尝试。当年神机营的发机起火已经得到完善,不再敌我不分,漫天乱飞,而是伸着管子定向,成盒安装替换;当年狄阿鸟从唐门买来的重装弩机,改装到战车上,无论是弩还是车,也都经过近一步改进,并装有曲轴,立有刻度,可以调射,循环快射,并且延伸出新的战法;当年狙击敌将的双臂及三臂弓,也被改进,但凡操纵者被称为远射手,配发一个独眼龙一样的眼罩,依照狄阿鸟的想象,等将来能够制作千里眼,还会一人发一只千里眼。
当然,除了发机起火和小型连弩大量装备之外,其它军械仍是造价太高,维护困难,只是点缀式配发。
随着连绵的牛角声,阵营开始变化,推进。
前进的阵营中,类似攻城巢车一样的大车开始绞高升降架,观候兵屁股后别满一筒、一筒的旗帜,站到上头指挥军队的队形和变化。有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观察,巢塔上不断用旗语告诉某牛录某编在整体阵型中的不对照之处,背站在战车上,包着明光盔,只露眼睛的观察兵传达个自己的长官。
整个阵型不断微调,即便是在迎战的途中,排列仍然极为规整。他们像所有东夏军队一样,开始了预热,歌声嘹亮,排山倒海。随着推进,他们又像早有预谋,所唱之曲节奏越发明快,最后他们从人到马,踩着附和短暂节奏的步伐,发出怒吼:“卫吾东夏,陆战无敌,嗬,嗬嗬。”
陈国的军队也黑压压地上来,从地平线上越长越高,战线越来越长。
两军相逢。
陈**队刹那停住,开始扎稳脚跟,整理队形。
东夏新军也半点不作停留,依然密鼓一样敲动脚掌,发出一致的喧哗和振兵,更是没有阵列下来,出一部分兵的迹象,整个战线在全线推进。慢慢的,阵势猛地一变,像魔术师挥了一挥手,阵营中像被篦子梳理过一样露出通道,一辆一辆的战车飞驰上前,然后是长蛇型的箭筒士尾随而出,在仍旧向前移动的战阵前面铺成一条长蛇。
陈国大将嵬名守全急忙上来观察。
他有点幸庆,幸庆自己没有呆在后阵。
自从他进了中原,除了土匪和起义的农民,他就没有哪一支大军谁停下来扎住阵角,不留预备队,只一相逢就排山倒海一般全线往前推移,当时就撅着马鞭咆哮:“东夏的骄兵悍将目中太无人。”
传令兵在阵前奔驰,各将领咆哮着将第一时间抵达战场的军队组织出密集的阵型。
眼看整个陈国的战线还在摇摆翻滚,东夏军队已经推进到五百步外。
走在前面的战车已经只有三百五十步远。
前头的战车纷纷调转方向,停了下来,牲畜向后,重弩架在车厢,御者下车,向天空举起一只手。
后面的战车纷纷停下来,环形聚拢。
随着那些屁股朝前的战车降下铆腿,扎死在地上,一旁的御者开始拉起牲畜走动,随着牲畜的腰一弓,一张大弦被拉展,车厢上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借助这些牲畜拉动曲轮,用一个木钩把弦卡住,而另一个,则一手操纵半圆形的弩臂,一手竖起大拇指向陈军阵营比划。上来几个骑兵飞驰,急不可耐地向他们传达:“射。”便有一支弩箭“嗖”地一声,蹿到了半空中去。
随着这支弩箭射进去,重弩先后带动车厢颤抖跳动。
弓弦“嘣嘣”的声响此起彼伏,一枚一枚钻进陈国的阵营中去。
陈国的弓箭手也被组织起来,歪歪扭扭地布在前方,向这些弩车射箭。
双面箭矢交织,大量的陈国将士被射穿,惨叫一片,很快就有些混乱。这是前所未有的战法,嵬名守全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引诱自己进攻,他飞快地传令一个千人队出阵。千人队接令还需要传令兵驰骋到千人队旁边,便是在这个时候,弩车随着试探,越射越低,乘扇面扭动射箭。
他们的四匹马一弓身子,就能挂起十来根弦,斜面的锚刺深深扎入地下,前头辅助射箭的将士分弦又分得极快,操纵重弩的将士只管半原面转动,扣动机簧射箭,一旦平扫,便是许多箭筒士被射杀。
这种重弩的杀伤力极大,钉人不是将人穿透,就是飞到后面的纵深,制造大量混乱。
好在这种弩车的数量并不多。
实际上它们跑到三百五十步外飞射,就是站在箭筒士射不到的地方制造混乱,与其同时,战场上是没办法精密测量远近的,它们也是为了试探对方箭筒士的弓箭范围,陈国的箭筒士不得不还射,已经在弩车前方百余步的地方扎下一条箭矢带。
而臂力也在从强到弱,何况又曾努力去射射不到的东西,随着他们力衰,箭越射越近,轮到东夏的箭筒士。
东夏的箭筒士纷纷列出四层的长条小阵,各在一名执旗甲士的带领下,开始奔跑,他们超过弩车,有横排的,有斜排的,都是为了留出出兵的缝隙,让出弩车射箭的轨迹。执旗甲士旗帜空中打几打,便有一排箭筒士仰天抬弓。
旗帜一放,陈国的弓箭手就刷倒一片。
嵬名守全几乎是在暴跳。
在他的着急中,上千人的马队终于穿出阵营,卷起一道黄烟。
但是他不在东夏阵营。他不知道四排箭筒士,前一排跪地的在干什么。骑兵拉着箭头冲上来,前一排的轻型连弩就被端了起来。这种弩借住扳臂上弦,上面卡槽里头有十余只弩箭,它是没有弓箭射得远,但是一扳一扣就是一箭,射马队却是占尽便宜,顷刻之间,接近马队的几个小阵就射空箭槽。
冲上来的马队人仰马翻。
队形最前面的“箭头”,只有一匹空马嘶鸣着跑到东夏阵前,充满了悲壮。
尽管这些弩手可以成排卡进弩箭,但他们手边还有两个备用弩机,此时并不填充,而是端起备用弩机,向后续的马队射去。
嵬名守全一身冷汗。
要是短短二三百步,上千人的马队锥形冲锋,都冲不过敌人的弩机和弓箭,仗还怎么打?他两只眼睛鼓得血红,一硬头皮,猛然间喝道:“全线出击。”
全线出击比他派遣千人队要传达得快,牛角由近及远不住传。
吴班笑了。
他就是要这种效果,他就是要敌人全进全退,给身边的旗手说了一声,旗手开始向高处打旗语,旗语瞬间传到。
旗语传到,弓箭手和弓弩手都不要命地射箭。
他们知道,这是告诉大伙,三十数之内,就是他们退出来,近战袍泽开始蜂拥而出的时候。就在这三十数,射完就跑。
后面,后续的将士已经开始上来。
他们仍是一个一个的小阵,穿过缝隙,不等弓箭手擦身撤退,就在旗语的指挥下到指定地点聚集。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并展开队伍。
长兵器渐渐密集,矛尖按角度倾斜,闪烁着黑白光,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这是我们东夏特有的黑钢锐矛。
随着前面走着的两名士兵蹲下身去,扎下敲死钢矛腿的架子,放上露出一点一点寒星的黑匣子,后面的三层长矛竖立起来。
陈国的军队已经接近八十步,开始狂奔,东夏的长矛还在拉展,不时旗手打动旗语,军官声嘶力竭,埙声一片。
但最前方的士兵却异常地冷静。
他们甚至嘴角里拉出一丝阴谋的痕迹,唰地用火折子点燃箱子的尾部,箱子后面开始冒烟。这些两人一组的士兵,从容无比,大概在依仗身后不紧不慢上来的枪林,对面陈国的军队一动不动,敌人之中,快的转眼间追到黑架子面前十几、二十几步,来不及看透这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黑箱率先鸣叫,转眼间,蝗虫一样的箭矢从长筒中飞了出来,正对着飞舞,两个士兵还不断地矫正角度,矫正到哪,仍有寒星往外飞。
陈军阵营中一片鬼哭狼嚎,密集的阵营转眼间缺了一块、一块的,发机起火射不到的地方,则拥挤成一团。
然而陈国督战的马队就在身后盘旋,他们别无它法,只好好发出悲惨的狼嚎。
作为东夏的秘密武器。
这两名士兵是不肯离去的,哪怕敌人已经在眼跟前,他们也要等匣子的怒火吐尽,好在袍泽的长矛及时越过来,三重整齐的长矛战线是任何陷入混乱的军队所不能抵挡的,三五配合,对着陈军扎了下去。
陈军都是成排成排地倒地。但这还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因为陈军的表现使得东夏的安排跟着发生变化,随着旗语,箭筒士紧跟着长矛线,他们选用抛射的方式,向陈军背后撒箭,陈军再一次稀疏下去,他们一稀疏,又没有成排的长兵器,就再次成为长兵器的靶子。很多勇武粗壮的巴特尔也就这样完了,被五六支长矛抵住的抵住,狂刺的狂刺,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随着某一块敌人稀疏到几乎没有了人。
长矛手和箭筒士就会让开。
其实他们分属各个牛录,各个编,甚至各个箭。
他们率先取得战果,他们整个箭,整个编就会带着骄傲突击,或者帮助兄弟部队围歼成团的敌军,或者向后方扩大战果。陈军战线开始全线崩溃。整个东夏阵营中发出狂呼。骑兵早就按捺不住,因为他们知道陈国的骑兵主力在后方,也一直没动,然而这是追敌的时候,也是步兵追敌会被骑兵碾压的时候,东夏的骑兵动了。
整个东夏军队都在欢呼,只有一支军队在骂娘。
尉迟秉骂着陈军不经打,骂着骂着,就连吴班一起骂到了里头。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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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节 不再纠缠()
嵬名守全留下一名将领督战,留下一名将领指挥剩下的几千骑兵与敌纠缠,而自己带着人全力往后跑。
他倒不是要逃跑,而是觉得不管东夏军队多善战,但是他们骄傲,要是这样全线推进,终是没有生力军在手里,而自己的军队只上来万余,后面的军队还没上来,要尽快到后方去,再组织军队进攻。
对,累也累跨他们。
这战争,他已经来不及去回味,或者说去为之恐怖,补给线打不通,三十万人马就会无衣无食。
抵达后方,后方的军队果然还纹丝不乱,甚至连前方全线崩溃都不知道。他二话不说,将指挥权接过,开始一边寻找有利地形,一边组织第二波战线。
老拓跋人有老拓跋人的荣誉,哪怕在与魔鬼作战。
如果五万人打不败这支万余的东夏精兵,杀不到灵武城下,作为老拓跋人,他是再没有面目再去见拓跋黑云的。
回忆东夏的进攻步骤,他清醒了。
军队之所以这么快全线战败,是因为突然相逢,被打个措手不及,而又轻而易举全线出击,没有保留。这一次,便不能再这样,而且最好不再用两翼阵型,最好不要拿步兵正面作战,多用骑兵迂回。他从噩梦一样的挫折中坚定下来,拔出锋利的马刀,召集起众将,采用有针对的战术。
陈国残留在战场上的骑兵是要缠住东夏,不是拼死,一时也不好围歼他们。
吴班害怕把他们五万人全打跑掉,也就停下来,给敌人收整的时间,不少将士们因为一阵拼杀,感到有些口渴,拿出革囊灌几口水,顺便把发热的躯体打湿一下,吴班也一样,拽下自己的金边水囊,喝了两口水。
第二口还没咽下去,尉迟秉就奔跟前找他算账来了。
他大吼道:“吴班。你什么意思?自己吃肉,连喝汤的机会也不留给我们。”
吴班苦笑。
他何曾想到敌人败个尉迟秉都来不及出场?
想了一下,他说:“陈**队在我们新式战法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根本用不到你的重骑兵冲阵,我看这样吧,我本来要调别部兵马截断青化滩,干脆把军队调来我这儿,把青化滩留给你。你迂回到青化滩,在那儿截断敌军,咱们把五万人一口气他吃掉怎么样?”
尉迟秉一口回绝:“不行。重骑兵就是正面作战的,我打正面,你截断后路,不然咱们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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