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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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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点了点头。
他突然又好奇,反问:“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龙骨呢?你来过吗?”
王明诚爽朗地笑了,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他挡了一下太阳,走近狄阿鸟,从怀里掏出一册书文,说:“大王。我是没来过,可是有人来过。这是一位叫慧元的和尚写的游记,他用手绘了一扇岩面,奇怪上头的怪纹,说是神佛留下的壁画,可我一眼就判断是生物,你看这牙齿,脖颈,我怀疑是龙。”
他翻到其中一页,让狄阿鸟去看。
狄阿鸟凑头过去,果然,书页上有手绘的怪图,嘴吻合脖颈都清晰,满嘴的牙齿让人觉得这生物活着时异常地凶狠。
狄阿鸟接过书页,凝视着,心里已经掀起轩然大波,这生物如此奇特,是龙么?旋即他想起了一句话:龙生九子龙九子之一吧。然而在脑海里浮现一下龙的九子图,没有一个相似的。
特别有意思的是,僧人觉得是佛主留的神迹,王明诚当成是生物,有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味道。
王明诚则开始了,又说:“我在京城求学,住过相国寺的厢房,借阅过他们佛经的时候,发现一本手稿手稿也就是这个慧元和尚所写的,这个慧元和尚来过这儿,不但来过这儿,还周游了草原诸国。”
狄阿鸟只对最后一句感兴趣,反问:“他周游了草原诸国?”
王明诚说:“没错。我追问他的生平。僧人告诉我,说自他听说草原和西方有不少佛国开始,就有心去看看,不久之后的一天,佛主给他托梦,至于他梦到了什么,咱们都不可能知道,从此他便下定决心,出塞寻觅,来来回回,历时二十余年,前后出塞十余次,带回大量的手稿,手稿不但详述了各个佛国,还记载了草原诸国的风貌,据说皇帝都曾秘密接见过他,还要给他封官。我读了他的手稿,也一心见他,他却在三年前最后一次出塞,再没有回来过。”
狄阿鸟感叹道:“也许仍在草原上游历。这是一位奇僧呀。即便在草原上转战的巴特尔,恐怕一生也没能走遍草原的每个角落,这世界太大,草原太大,气候险恶。他的手稿你给抄了多少,先交给孤,孤连夜让人誊抄装订,如果说上头有草原诸国的记载,对东夏的意义同样重大。”
王明诚点了点头。
熟悉了近处方圆数里,几人一回去,就见到了赵过派来的人。
刚刚讲到了僧人慧元,一听来人递信儿,狄阿鸟第一个反应就是问王明诚:“这僧人出入瀚海好几次,不会就是你说到的慧元吧?”
王明诚迟疑,不敢相信地反问:“没有这么巧吧?”
狄阿鸟自顾行了两步,突然一回头,指使来人说:“要礼遇之。就是真的怀揣土扈特部给皇帝书信又如何?出入几次瀚海的僧人,不管是不是慧元,皆令人敬重。你们将人送到孤这儿来,孤要见他。”
吩咐赵过派来的人去休息,狄阿鸟希望王明诚可以先劝这即将押送过来的僧人一番,寻思说:“明诚,孤的行程有安排,明天就要带人去瀚海,如果人送到这儿来,你要替孤好言相劝,希望他不要再记恨孤的士兵抓了他,多告诉孤一些瀚海里的情况。如果我们能够掌握瀚海的水源,率一支军队穿越瀚海,必然可以大大超出敌人的意料,这对东夏,对你们朝廷都是不可磨灭的功勋。”
为了表明这件事情代表的意义,他叹气说:“孤已经不止一次派人勘察,但对水源的掌握还是不够理想,我们东夏在里头建了几个观察哨,还需要定期运送清水、食物,据说瀚海中曾经有一条河,后来转为了暗河,国中的地舆专才根据地貌和昔日的几张羊皮卷作过预测,但都没有经过验证,孤还曾试过给他们配备罗盘,但很快就有人上报上来,罗盘到了里头的某些区域,指示的方向是错的。”
王明诚精通地舆,想了一下说:“一百多年前这一代造山,很可能偏移了暗河的方向。而瀚海上的风貌还受残存的暗河影响,不知道你们的人有没有把这个算到里头?”
狄阿鸟突然想到他也应该精通地理,招手让他跟自己上马车。
到了上头,将司地局谱的地图摊开,上头有瀚海的全貌。
几条红色的虚线是推测暗河流向的,所猜测的源头是在千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峦,而终点则是东面数十里外一块外头包着沼泽地的海子。
王明诚想了一下说:“眼下的战争事关靖康和东夏两国。如果大王觉得瀚海至关重要,我也可以先放下寻找龙骨的事儿,随大王前去,咱们不妨在这里等来那僧人,同时从国内聚集地舆专才,彻底找到暗河所在——如果它存在的话。”
狄阿鸟用征询的口气反问:“战争在即,咱们临时抱一抱神脚?”
王明诚点了点头。
他建议说:“大王找到了是一回事,找不到,大张旗鼓也未必是坏事。学生读书,熟知一言:虚虚实实,兵者诡道也。”
狄阿鸟点了点头。
瀚海不能行军,他也不可能不打仗。
来这一趟的本意,就是能行军则掩盖真相,不能行军则大肆宣扬。
他哈哈笑了两声,眯起眼睛,用食指指了王明诚一下说:“你说的没错。孤会按你的意思办。不过孤还是要先去探路。因为孤害怕战争提前升级,一旦战争超过五万的规模,孤就得回渔阳召开国议,征调全国之民。”
王明诚劝阻说:“大王先到又有什么用?难道大王要先在瀚海走一遍吗?”
狄阿鸟肯定地说:“对。孤要先在瀚海中走一遍。因为东夏的百姓都说瀚海中有神人的宫殿,凡人进去就找不到方向,孤一定要进去一次,破除这些无稽之谈,否则暗河找到了,水源有了,但士兵们带着恐惧,害怕自己被瀚海吞没怎么办?”
王明诚大吃一惊,半爬起来说:“刚才大王说要进去,我还以为大王只在边缘走一走呢。既然传闻中,瀚海如此凶险,大王怎可轻身冒险?”
狄阿鸟笑了笑,轻声说:“这个你不必担心,孤自有办法。瀚海不是没有人深入过,孤的士兵和马快,甚至不少地舆参士都曾深入过他们都能,孤自然更有信心,何况孤早就约了伙伴。”
天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王明诚半边的面庞都掩藏在黑暗里,弓起身子又欲劝阻,形成一道巨大的轮廓。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是盛传于中原的金言玉律,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那更是常年居住深宫,动也不能动的。
此时,王明诚和很多中原来的士子、官员一样,感觉出狄阿鸟与中原王侯之间的不同:这大王,他就是爱到处乱跑,不肯坐宫不说,你越在他面前说凶险,他越逞强要去,好像他不去他就不是大王一样。
狄阿雪来打搅,喊他们用餐。
王明诚收回雕塑一样的身躯,转身给狄阿雪说:“阿雪公主。你快劝一劝大王。他要深入瀚海。”
狄阿雪纳闷说:“深入就深入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狄阿鸟哈哈大笑,瞅着王明诚讽刺:“告孤的状,告的还真不是地方,是吧,阿雪。”
王明诚强调说:“阿雪你不知道。入瀚海迷路的人比比皆是。遇到流沙风暴,九死一生。这慧元僧都有记载。骆驼都能埋到底下呀。”
狄阿雪“啊”了一声,央求说:“阿哥,这么厉害呀。那我也要去。”
王明诚木了。
狄阿鸟给他们摆了摆手,笑道:“明诚呀。你不是给孤惹事吗?”
转过头,他就悉心给狄阿雪说:“你又没有在荒漠求生的经历,孤让你留下,是要你帮着明诚主持推算暗河的大事。孤去,孤也不是去玩,而是观测一回,看看行军的过程常人是否可以忍受。明诚说的凶险倒也不假,只是不适用于孤,孤约了一些神秘的伙伴。”
狄阿雪连忙问:“谁?”
狄阿鸟哈哈大笑,轻声道:“走。走。吃饭。吃完他们就该来了,孤到时告诉你们。”
说去吃饭,王明诚走在前头,狄阿鸟盯着他的背影,微笑点头。
吃喝完,天黑了下去。
狄阿雪乐滋滋地挎着狄阿鸟的胳膊,就问:“你约了吗?”
狄阿鸟说:“约了。他们快来了。”
他大喊一声:“牙猪儿。钻冰豹子脸白不顶晒。你马上去准备,看谁顺眼给老子带上。孤约了同伴,明天出发。哦。到时他们来了,孤可不管你们准备好没准备好。”
一群犍牛本来吃饱喝足,一脸困相,听了,立刻成了虎豹熊罴,个个精神,还相互攻击,大声比较谁的脸黑。
王明诚有心苦笑,无力挽回
不料,正发愣,健壮的夺牙竟从他肋下探出头来,把他吓一跳,吓完他,却自个笑得跟条吐舌头的牧羊犬一样,小声说:“书生。你替我说句话。让大王带上我。带别人我不放心。”
他们在山角上热闹了不大一会儿,山谷中就有了动静。
上百匹被东夏牧人驱赶走的青鬃狼从这儿路过,在山谷里啸声一片。
狄阿鸟师从过谢道林,对于草原无狼作过推演,加上各地开辟牧场,都在打狼,不知怎么回事,就像是对狼群起了恻隐一样,怕牧民蓄养牲畜令狼群灭绝他喝止住那些准备弓矢的犍牛,笑吟吟地说:“阿雪。阿哥约来的伙伴已经来了,真想现在就与他们一道出发呀。”
六十三节 爱他恨他()
似乎是因为要去瀚海,一去不定几日,狄阿鸟连夜给郭嘉写信,给牛六斤写信,给谢先令写信,给郭嘉写信,给德棱泰写信,给司地局的参士们写信,给张铁头写信,最后又要政事阁起草明告,昭告天下,令百姓们结束春耕,修兵部武,一个月后召集乡老,在渔阳召开国民大议。
天不亮,犍牛们就分别手持书信、令牌,飞一样驰骋。
王明诚被惊醒几次,后来睡不着,就爬起来,披着衣裳出来,到山崖边散步。
中天一轮圆月垂在天幕,崖下山谷白亮与阴暗交替,远近的狼啼和磷火给夜色涂上层层的阴森,时而风起,飘衣扯带,盯着对面,遥遥数百步之外的另一崖头,似乎有几个活物而回过偷来,在不远处点着明亮的篝火和吊铜,几个参士围绕着狄阿鸟,倚岩石和木桌起草文书,时而狄阿鸟会亲自执笔,时而他会站起来挥动手臂向人说明,时而他会左右踱步,听人宣读起草好的文书,君臣几个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商讨国家大事和数十万人的战争。
多么奇怪的君臣呀。
好像他们为了改换思路,专门跑到这荒漠之上办公一样。
山崖后面的坡并不陡峭,往右手的方向是山峰所在,那儿比较高,伫立着几块岩石,王明诚一霎那入了意境,负手站在崖边,仰头看那一**月。
不知何时起,几丝古怪的乐声开始在耳边萦绕,极是独特,像歌者沙哑了一点儿的嗓音,又似春水在壶中流转,珠落盘沿,音渐渐高去,千转百回,带有一股扑面的忧伤,等调儿再低俯游动,好像绝世的丽人铅华洗净,悠悠低语,暗诉衷肠,感染力又增几分。
王明诚痴了一样在这天籁中迷失。
他不知何人吹奏了这一曲,乐器发声空灵,乐曲哀而不伤,似曾将某个神秘部落从古到今的喧嚣一页一页展开。
他极想知道何人吹奏,而吹奏的又是何种乐器,不知不觉移步。
往右走了数十步,眼前现出一块被风化的奇形大石,下头窄,上头平,跟朵矮蘑菇一样,上头盘腿坐着个白衣少女,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在风中狂舞,像是狄阿雪。
不知为何,王明诚心中一紧。
这儿不会有旁人,就是狄阿雪无疑,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狄阿雪一曲停歇,好上去说话。不知不觉再走近一点儿,看到了那乐器,被狄阿雪捧在唇边,像一只微缩的牛头
顿时一个听说过,但没有见过的名称在王明诚脑海里闪了一下:牛头埙?
据说东夏国烧的陶器里头就有这东西,但他毕竟没见过,没敢断定。
乐声中断,狄阿雪扭过头来,问他:“是你呀。你来找我?”
王明诚尴尬了一下,生怕狄阿雪以为他是专门找来没话找话的,连忙说:“公主殿下。我是想让你再劝一劝大王。”
狄阿雪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你怕他遇到危险吗?”
她幽幽地说:“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瀚海里有我们东夏的观测点,他一直都很关心这些。”
王明诚入题了,苦笑说:“就是不会遇到危险也不是探险的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两国大战在即,形势瞬息万变,他一国之王,深入大漠,多则半个月一个月,少则十余天,形势有变,群龙无首呀。”
狄阿雪叹了一下气说:“那有什么办法?”
王明诚不忍心地说:“你是他阿妹呀。你不担心他吗?你不担心战争吗?”
狄阿雪笑了笑,轻声说:“担心有什么用。他自小认准了什么就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一开始,他想干什么,我们就怕。我阿爸怕。我阿妈也怕。我也怕。后来就不怕了。我们知道,他都能做到。他说要入瀚海,那就是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吧。或者入瀚海就是掩人耳目呢。拓跋氏寇边挑衅,战争提前,在这儿大张旗鼓,也许就是告诉拓跋氏,我准备从瀚海攻打你,正在做准备呢,实际上,他可能已经下手了。把我们放在这,就是撇下我们,自己干他的大事去了。”
王明诚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她是笑着,但是眼睛里却全是泪水,不由心里又一紧。
狄阿雪又说:“他想什么不给我讲,我有什么办法?”
她又持了牛头埙,吹鸣了两声,放下来,声音却是一变,大声说:“王明诚。你也别担心,他不是个孤赌一注,临时抱佛脚的人。瀚海不能行军,他就不打仗啦?要是他一心把精力放到瀚海这儿,万一不能行军呢?所以事有反常本来他是带着董老太爷的,现在把董老太爷也扔南边了,说明他改了主意。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别为他瞎操心。你要是有心情,陪我看月亮吧。”
王明诚到她一旁的石头边坐下,抬起头看月亮。
月亮出了奇的大,对面山崖就在月亮底下,原先看到活物这回清晰了,一只不怕人的草原狼,仰头蹲在上面。
那匹狼终于忍不住,仰头长嗥。
夜里静谧得只有冷风和狼嗥。
狄阿雪回头望了一眼,给王明诚说:“我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坐着看月亮,可他从来也没陪我看过。他是一个不看月亮的人。他不懂得这月光的轻柔和美丽,只知道月亮可以给他光亮,让他能够和伙伴一起玩。现在,他还是不看月亮,我不知道他一天就睡三个时辰,甚至三个时辰都未必睡到,忙来忙去忙什么我心疼他。”
这是个无关的话题,王明诚“哦”了一声。
狄阿雪又说:“我心疼他,想替他分忧,我想证明我也弓马娴熟,可以征战四方,我也想证明我能起草檄文,可以治理国家。可他只把我当成他的阿妹,一说就是‘阿雪,集市上好热闹,你不去走走吗,别闷在家里,要不找几个女伴,去打打猎’,说起来难以相信,他竟然以嫁不掉我为耻,他答应董老太爷出兵,据说因为董老太爷答应他给我作媒。你觉得他可笑不可笑?”
王明诚连忙说:“这是疼爱你呀。”
狄阿雪冷冷地说:“疼爱?他对嗒嗒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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