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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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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结怨于拌嘴,骂人,侮辱人,相互打了两拳,看别人不顺眼这是多大的事情吗?哪怕是误伤,但凡心胸稍微宽广的人就都能全部化解,是与不是?所以,孤认为,自东夏国立国之日起,自东夏推行大夏律以来,以前的仇恨可以一笔勾销,要是不一笔勾销,怎么开始推行大夏律?要是只要是别人仇人的人,就让他死绝,那东夏谁没与人结仇?岂不是只剩带着仇恨,还没来得及报仇的婴儿?诸位以为如何?撒力罕以为如何?”
这又是哪一出?
纳兰容信疑惑了,撒力罕也疑惑了,众人则习惯接受,纷纷道:“是呀。相互之间都是仇人了呀。”
狄阿鸟点了点头。
他又问:“撒力罕,你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撒力罕心里确实舒服多了,但“起兵造反”的那句话再收不回去,他叹息说:“大王。我知道我有罪,不该出言不逊。我已经反悔了。”
狄阿鸟要求说:“满饮。”
撒力罕一点头,再一仰头,一饮而尽。
金杯容量挺大,他本身就喝了不少酒,身体已经不免摇晃。
狄阿鸟这就大声道:“你们好好地看一看眼前的撒力罕巴特尔。”
纳兰容信心道:“待会儿看不到了。”
狄阿鸟继续往下说:“这是一位真正的巴特尔。某种程度上说,他与孤有仇。但他放弃了仇恨,竟然害怕孤遭受刺杀,跑到孤的身边守卫孤,这才是一个巴特尔的胸怀呀,他赢得了孤的感激,敬重,以及信任。便是这样,孤想把他召到身边,奖励他,重用他,派人喊他,你们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纳兰容信和撒力罕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来了。
狄阿鸟说:“他说他要站在这里看着孤,监视孤他所说的这里,不是指这里,孤认为是站在草原上,站在你们中间,站在东夏百姓中间。”
话还没说完,很多人就怒吼了。
“他太不逊了。他凭什么监视大王?”
“不。晚上那会儿,他肯定不是守卫大王,他是想刺杀大王。”
狄阿鸟大喝一声,喝止了他们的声音,这才又放缓声音说:“你们先听着。别妄下结论。孤来告诉你们。他这是一个巴特尔的情怀,你们懂什么?所以孤才让你们站在一旁看着,听着。孤派人喊他干什么?是要重用他,是要给他奖赏,是要给他权力或者说是金银牛羊,他不要,他要的是什么?你们听到了没有,他为了监视我,为什么监视我?怕孤残暴不仁,害百姓不得安居。这是要东夏太平呀,是要东夏人安居乐业呀。所以哪怕孤操他生死,他也要说,如果有一天孤残暴不仁地对待东夏的百姓,他第一个起兵这才是真正的东夏巴特尔,属于我们草原的雄鹰,属于我们东夏的,无双的,像白璧一样无瑕的国士。国士可能你们不知道。孤在中原时,中原人就用这样的赞誉来称赞那些一人受启用就可以兴盛一个国家的人。撒力罕就是这种人。”
众人都懵了。
纳兰容信惊喜交加。
他没想到阿哥的结论是这样的。
他自己恍恍惚惚,好像有点儿明白。
狄阿鸟看着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了的人们和身边的小官们,犍牛们,大声喝道:“还等什么?我们东夏有自己无双的国士,你们就不知道欢呼吗?”
他自己轻轻击掌,喊道:“撒力罕。巴特尔。”
这种聚集众人欢呼的方式是他独有的,纳兰容信都学了去。众人顿时相应,掌声从轻微到猛烈,喊声从十个八个到大海怒潮一般,所有的百姓,将士,远的近的逐渐都加入进来,声音几乎没了边际。
撒力罕一只大手持金杯,一只大手捂着自己的脸,哭得一塌糊涂。
不知何时,声音才停歇下来。
狄阿鸟一摆手,娓娓而温和地说:“听到了撒力罕的话,孤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孤在中原,千里勤王,皇帝问孤想要什么,孤说,孤什么也不想要,想要天下太平呀。从此皇帝认为孤有贰心。皇帝也从此永远失去了孤的忠诚。因为孤希望天下太平,不是为他一个人呀。今天撒力罕说了孤所说过的类似的话。孤不但不认为他有贰心,或者真想造反,更不想失去像他这样巴特尔的忠心。孤也想让天下太平的人呀。话又回来了,怎么样才能让天下太平呢?外患要平。内乱要治。巴特尔、官吏都要清廉,都要无畏,刚正,勇于出来做事,为造福我东夏做事。至于起兵,先要尽力于别的办法,实在没有办法才能起兵,否则起兵就不是想让国家太平了。”
他诚挚地问:“撒力罕巴特尔。你可愿意入官学,出来后为官为将?不为我。只为东夏?为我东夏万千百姓?”
撒力罕结结巴巴地反问:“为东夏?”
五十九节 哭是感动()
狄阿鸟手挽撒力罕而回。
他喝了个半醉,又出来巡了一遍营地,再喝虽然只是象征意义,但多多少少又喝进了几杯,兴奋再难抑制,营地吃饱喝足,不是起舞就是歌唱,狄阿鸟也是走到哪跳到哪,和一些手挽手跳草浪舞的百姓一起,一会聚拢,一会飘散,一会儿聚拢,一起再飘散。
到半夜,他实在是没法告别,就让几个参士替他告别,带上酩酊大醉的撒力罕一道回县旗。
天亮之后,撒力罕伴随着马恢恢的鸣叫醒来。
他揉着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分明就是县旗的舍房。
他走出来,见着士兵和县旗的官吏来来往往,就站在门边看着,想知道怎么应对这陌生的一切。回想起昨晚,究竟答应没答应狄阿鸟,想不起来,他断片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揉着自己的脑门想呀,想呀。
这时,一个被吩咐照料他的司业小参见他起来了,就说:“夜里你醉了。大王还想和你交谈,可你已经醉烂了,没办法,他就托我把你照料上。你也是没福分,这会儿你醒了,他却已经往北走了”
撒力罕大吃一惊,问:“这天色还早呢,就已经走了?”
小参苦笑说:“是呀。天色还早。昨晚他也醉了,比你醉得还晚,根本没休息多长时间,这就又匆匆走了。大王忙呀。让我们这些人都看着心酸,想跑跟前说:大王,你就住下来歇一天吧。”
撒力罕本来是紧张的,狄阿鸟走了,他反倒自在很多,但自在归自在的同时,他也有些惘然若失。狄阿鸟的心胸超出了他的料想,本来是存心激怒的话,到头来,人家却把自己当成白玉一样的国士了。
狄阿鸟说国士是一个人得到重用,国家就能兴旺的人。
撒力罕怎么想,都不认为自己是,心里惭愧得很,他记得狄阿鸟让自己入官学。
正又在心里犹豫,身边的小参说了:“大王派人给我们说让安排你入官学,是否愿意出来做官,则看将来你的意愿,大王说,咱们草原历来落后,巴特尔一定会有读书明理接受系统兵法的**,让你安顿、安顿家里,带上县旗里的告身去包兰的官学去,如果学有所成,将来再入黄埔。”
撒力罕“啊”了一声。
小参又说:“撒马尔不在了。知道你家里也没人,县旗想着在旗里给你拨几舍房屋,让你家里的人搬来住。至于家里的牛羊产业,是可以托乡里打理的,也已经告诉你们乡录,让他按籍挂牌,代你雇佣些人手咱们这边不是边远吗?人说湟西和渔阳,有爵的人都是这样管理家产的,多少羊,多少马,营收如何,交给乡旗,乡旗再委托出去,那都有账册给你作交代,你也可以交代一个亲近的人监督,自己随时去看乡旗代你雇佣的人是否合适,财产是否会因为牧养不利蒙受损失。”
撒力罕不敢应他的话,虽然心里极渴望见识一下官学,却以“还没有跟妻子商量”的借口,匆匆忙忙从县旗逃走。
到了家,与妻子一说,妻子却是欣喜若狂。
他妻子是青唐赞普的女儿。
青唐赞普失国逃亡,把女儿嫁个他,是为了借助他,但是青唐赞普毕竟曾是一国之主,家中富有,逃亡之后也还奴仆众多。
他妻子是过不惯苦日子的,当时他虽然是一部首领,可并不富有,初嫁过去就有点顶不住,后来东夏内战频繁,更是苦不堪言,这几年家中安定,财物渐渐多了,才不再叫苦连天,一听他的话,都想撵他走,怂恿说:“东夏王狄阿鸟既然要你做官,你就去做呀。你老拿誓言作借口,佛主都托梦了,说你这誓言他给你截留了下来。你要去。一来可以振兴家业,二来你可以给狄阿鸟说说好话,让他别再关着阿爸读书。那时候不是说要送阿爸去中原,那路途遥远,都不知道去了没有,因为咱们家与狄阿鸟有仇的原因,也不曾敢去看望。你要是能得到狄阿鸟的信任,顺手就能把他给救出来,他虽然不疼爱我这个女儿,可他毕竟是我的阿爸呀。”
她看撒力罕默不做声,自以为没有说中撒力罕的心思,就又说:“就算你还想报仇,要是像现在下去,到时候都成牧民了,你也没兵报仇的,对吧?”
撒力罕猛然作色,一巴掌拍在她脸跟前,好在记得她一起受过的苦,没打下去,但是脸色极为难看,他喝道:“从此不要提报仇的事儿。我与东夏王的仇恨已经化解了。再不可提。更不要说给孩子们。狄阿鸟是一代英雄,我虽不算什么,却也主掌过一部,知道些是非,怎么能不识好歹?”
他妻子却笑了,欣欣然道:“你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一直怕有一天你去报仇,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法生活。”
撒力罕这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问她:“人家说的对不对?大夏律就是结束这一切而生的。有了大夏律,东夏就不该再有有仇必报的习俗,你说人家说的对不对?官学我是要入,只是不知道年龄大了,能不能学到东西,你在家把家里看好,有佛主,有你,我心里放心。事不宜迟,给我准备准备,我好早点去包兰。”
看妻子掩饰不住的劲头,他也忍不住一乐,扭头骂了句:“这臭娘们,假心假意与我一心报仇多少年了。”
旋即,他又想起来了,喊道:“备份礼。我要去看看乡录。本来他是想让我帮他建乡学的,现在我倒得让他照料点你们。他应该还没成亲,你们也惦记着给他瞅个媳妇。他阿哥忒心狠,放心把人扔这僻壤里了,到时可别把终身大事给耽误掉。”
蒙头睡了一觉,出来已是午后。
阳光灿烂,好像把多年积攒在心头的阴霾全穿透了一样,看着孩子们在膝下乱跑,他也肯和颜悦色,就坐在树荫下的毡毯上,摊开画本,把画本上的图文依照自己的理解讲给孩子们。
到了半晚上的时候,他的大儿子撒思敏回来了。
大儿子已经长了个好身板,牛犊子一样,一回来就闷着头跑来他跟前,不快地说:“阿爸。阿叔才不在,你咋也糊涂了,非要跑去救狄阿鸟。你还是巴特尔吗?”
撒力罕大怒:“你教训你阿爸呀?谁告诉你不能去救狄阿鸟的?阿爸被他折服了。你怎么着?”
大儿子咆哮说:“有仇必报的习俗你不讲也就罢了,人家都说你被狄阿鸟夸奖,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得跟啥一样。”
撒力罕怒气冲天。
但他今天心情好。他也知道大儿子年龄大,早些年受到自己的影响,硬生生把怒火掐掉,平静下来说:“那是他们嫉妒你阿爸。阿爸放弃仇恨,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这些孩子呀,若是有仇必报下去,你们不是被迫毁灭别人就是被人毁灭要知道,有些事情会变的,你想明白了,就变了,放下了,佛主的光芒就洒落你的身上。阿爸是哭了,是感动了阿爸没有想到狄阿鸟身为一国之主,却那么的大度。当时的情况,你不清楚,他让人用他的金杯写了三杯酒,论我们的恩仇,你阿爸以为他要因为我出言不逊杀我。却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反倒问我肯不肯释怀。阿爸给你们讲过你们的立场。你应该知道阿爸的立场。他因此称赞阿爸,说阿爸忍住报仇的苦痛,是因为心里有东夏,他自己拍手,先说,‘撒力罕,巴特尔’,百姓和将士们就跟着一浪一浪的喊。阿爸想到这些年东夏这块土地上的血腥与混战,想到你阿叔的死,想到了今天平静的生活,都是他狄阿鸟带来的,又被他的礼遇感动,哭了,这不是一件出丑的事。”
他大儿子抓着脏乱的头发,扭着脑袋在想。
他妻子却蹑手蹑脚溜进来,站在一旁给儿子讲:“我的金刚儿。你不知道大王夸他啥,夸他是国士无双。阿妈不比你阿爸,阿妈好歹是青唐国主的女儿,小时候有阿师,那国士呀,阿妈知道,那可是了不起的巴特尔。在几千人面前,好多都是一个乡旗,一个县旗的,这么夸他,他能不感动?谁再说你阿爸当众哭了,你反过来问他阿爸在干啥,为啥没人欢呼。他保证夹着屁股逃。”
他大儿子不想丢面子,立刻转变自己的看法,嘀咕一句,就又说:“乡录上午跑草原上去了,让我去上学,还说必须去,他会回来给你讲。你说他到时候非让我去,会不会有人偷抢我们的牲畜?他看起来也大不了我几岁,得意洋洋的,尤其长得跟女人一样,身上还有香味,我就想揍他”
他阿妈大吃一惊,哭笑不得地说:“你可没揍吧?你阿爸晚上还要去看人家呢。”
他大儿子说:“没揍。要是揍了,他万一带人抓我呢?我吐了一口,告诉他说,巴特尔都是打仗打出来的”
刚说完,大耳刮子就在脸上响了。
孩子还没来得及呼疼,就被撒力罕摁一边了,妻子拉不住,正要出去喊家里的人拉,到了门口,见着纳兰容信进来,想着自己儿子吐了他一口,这在草原上是莫大的污辱,说不定是来告状的,现在他阿爸就打起来,再告状,那不是打得更狠,纳兰容信迎头来了,嘴里还喊她,没办法,她没敢应,一扭身,又低着头往里头溜。
六十节 瀚海迷宫()
纳兰容信正感到奇怪,听到里头动静不对,有人惨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边,一看撒力罕按着个大小子揍,连忙上去拉。
撒力罕一见他来了,便罢手了,要求说:“撒思敏。今天你要不给阿叔道歉,换取他的谅解,我打死你。”
纳兰容信认出来了,哈哈大笑说:“为我的事情呀。你打他干嘛?他在放牧的时候和其它少年一起排兵布阵,我看着会有出息,上去与他讲让他上学,别人笑话他,他才恼羞成怒阿哥要为这个事儿揍他,那是不应该。孩子烈性。”
撒思敏扭头就吼:“你说谁孩子。你多大?你叫我孩子?你嘴上有没有马屁股上的毛多?”
撒力罕又要揍他。
撒力罕的妻子赶先一步,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挠一下,再一拉,让他坐一边去。
撒思敏扭着头呼哧呼哧喘气。
撒力罕尴尬地说:“容信。正说要看你呢。这巴娃回来说吐了你一口。我就想着料理完他,再去看你呢。”
纳兰容信也不知道怎么劝解。
他总觉得对不起撒力罕,就说:“阿哥。孩子不能打。要给他讲道理,不然打下去,他服了,心里不服。”
说到这里,他主动走到撒思敏身边说:“你吐我一口,确实是你不对,让你上学,是别人给你提主意吧?是对你好吧。因为旁边的人笑话,你就反过来吐对你好的人一口痰,这是对还是不对呢?将来你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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