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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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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点也沉不住气。”
撒力罕说:“撒马尔可是我的阿弟,官府发的抚恤让我保管,却还拜托我照顾好孩子。他们竟然拜托我照顾好撒马尔的家呀。”
大妻黑着脸问他:“那你还客客气气?就该出恶语,好好问他是什么一个意思。”
撒力罕猛地站起来,说:“你是女人,你不懂,他们不是干涉我们的家事,看不起我撒力罕,是怕人不管撒马尔了,不管他的孩子了,是心里在乎呀。”
他说:“铠甲不擦了。饭我也不吃了,你给我准备几袋青稞,我现在就走。不管东夏王是不是真被围在县旗里,我都要一道去救。”
五十一节 乡录宝甲()
没错,铮容信就是纳兰容信。
狄阿鸟让他到黄埔太学求学,结业完又安排他从政,定要他从头做起。
为了这个“从头做起”,狄阿鸟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尤其是家里两位老太太,就一个劲问他:“你让他从头做起,哪怕本意是好的,容信年龄还小,他能知道么?就算他能理解你,外头的人不说你薄待你阿弟吗?他兄弟俩又是你二叔家的,人家一说,可不说你防备你二叔的苗裔?”
纳兰容信心性也高。
五年前,他只身入敌营,先借势与刘裕和谈,再与纳兰部纳兰明秀一支交换条件,立下不世大功,却从未想到还要被迫求学,求学完,阿哥让他和别的结业学生一样,为官府跑腿,做个差遣准参,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狄阿鸟为了说服他费了更大的功夫,都给他打赌,为证明自己会不会放牧,自己会不会种地,硬在北平原垦了亩菜地,才把他哄到渔阳附近的县城锻炼。
一锻炼,他就要与身边同僚比,一比,就要用心,一用心,他这才明白东夏就是一个个县旗和乡旗构成的,与其说政务,不如说就是把这些旗里的事情汇集起来处理,他这才安心做他的差遣准参,也就是官学里出来的预备官员,由着官府差遣,哪地方缺人哪地方用,以此积累公分。
今年春上,东夏要打仗,男人都有建功立业之心,他就让狄阿孝带他来了包兰。
跟狄阿孝来包兰,那狄阿鸟就给见到了,见到了就问:“容信。你怎么没有呆在县旗?”一问,纳兰容信就一脸郁闷,托辞说:“这个准差遣不是人干的。光让人闷着头干,有什么主张,有什么意见也不让提,什么主也做不了,就是个跑腿的。”
狄阿鸟原意也不是东夏缺个跑腿的,让阿弟到处跑腿儿,问问他县旗的情况,感觉他也不是白混日子,就给放过了。
等狄阿鸟到了撒力罕所在乡旗,问到当地的情况,发觉当地还是比较贫穷,向人了解撒力罕的情况以及他这些年的生活,得知撒力罕散尽部众,不免赞赏,尤其是有人告诉他,他大赦的名单上有撒力罕,而人们都还不知道,暗衙那里有一份监视资料,要来一看,反觉得此人可敬。
一来想让纳兰容信继续接受锻炼,二来自己想插手,快速改变当地的状况,三呢,撒力罕的阿弟撒马尔为守护乡旗战死,撒力罕在敌人阵型时给自己的人传过消息,假战过狄阿孝,他也想化解家族结下的冤仇,就给纳兰容信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的想法直言,给纳兰容信一个选择:将这个乡旗作为对他的检验,如果他能主政乡旗,改变乡旗的几种状况,并且争取到撒力罕对家族的谅解,自己就不再安排他在底层接受锻炼,甚至还给他一个县旗,供他一试拳脚。
纳兰容信没有经得住诱惑,就答应了下来,跑来走马上任。
跑来第一步要干什么?
狄阿鸟就像一个老师,手把手地教导幼弟,要改变当地的局面要靠当地人的拥戴,要快速得到当地人的拥戴,就是要抓住撒力罕这样有民望的人,如果这样的人都交出信任,愿意出面帮助纳兰容信,那么主政就变得简单而要想抓住撒力罕这样的人,就要礼贤下士,光礼贤下士也还不够,因为撒力罕内心深处还在记仇,而要想让他不记仇,就要抓住撒力罕的弱点。
本来他不想直接说出萨力罕的弱点,提示纳兰容信,让纳兰容信想想看。
纳兰容信毕竟年轻,对人心洞察不够,回答不好。
他就又谆谆教导:撒力罕和德棱泰是一类人,爱东夏的一山一水,本来和自己有一样的理想,是同路之车,只是这些部族中人还没有儒家对国器和私仇之间的区分,所以才不肯出来出力,要在他面前多强调官府正在要做的事儿,官府中人与他本人有一样的梦想,是由他的同道中人组成,最后呢,那就是动之以情,比方说拜托他抚恤他的阿弟。
指导完,他还顺手敲打纳兰容信一把:“你还觉得主政是件容易的事吗?这些事情都还需要孤来教你。”
纳兰容信本身是个极为聪明的年轻人,受到良好的教育,成长于主政之家,这还吃不透,那就是他没上心。
他一来乡旗就登门,备足礼数,那是阿哥指点的礼贤下士,一再煽惑官府的施政方向,那是燃起撒力罕的内心,最后一个拜托,看着撒力罕失态,奶茶撒了自己一身,他内心也是极为震惊,是实在想不到阿哥支的招这么管用,出了门就忍不住自语:“阿哥这都料准了,他就是家族里的老妖精呀。”
他回到乡旗,见马丞已经学军队在立杆计时,召集青壮,而上到六十岁老人,下到十三岁少年,蜂拥而来,又暗叹阿哥这把玩大了,本来要吸引敌人围攻,却把百姓都骗了,现在和中原勤王没有什么区别。
任凭这些解救大王的人蜂拥上去,万一敌人分出一支军队截击呢?岂不是会有很大的伤亡?
他把马丞拉到自己的公房里,无论怎么说,马丞都要去。
马丞还是那句话:“要是你说的不准,大王真有危险呢?”后面就是他真实的内心:“咱们东夏人不是没打过仗,这些年吃的好,每年还训练,你怎么就知道我们遇到了敌人会吃亏呢?再说了,别的乡旗肯定都去,我们不去,那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吗?我不去。我不就不是东夏国人了吗?人还说我与敌人一国呢。”
再劝,他又说:“那天在下八户见到大王,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大王,他多仁慈一个人呀,都被敌人气出那么大的肝火。这敌人实在可恨。只要是东夏的男人都应该上阵。乡录你干脆也一起上去,你有才能,也好识破敌人的坏主意。”
纳兰容信没有办法。
不过他少年心切,还真想自己上去,一来出谋划策,二来亲临一次战场。
他的用品还没卸完呢,勒勒车上还有一半,他就上去拔拔,拔出一身铠甲可是一看,这是他阿孝阿哥给他过岁时送的,显得华贵非凡,于是一扭头,怕人家看到,二话不说摁地上使劲擦。
扬了一身土沫子,也没见铠甲残破,好在头盔脑门的宝石被他撬了下来,往下棋的棋盒子里一丢,给挎在身上。
不大工夫,他也骑上马挎了弯刀出来,身边还跟着赶不走的老随从。
随从是狄阿孝给他的,本来还要给他女侍,怕狄阿鸟不愿意,只给个能照料他的人,半个厨子的二管事儿。
他眼睛往人群中瞄着,生怕别人觉得他一个乡录还带奴仆,使劲赶走随从,让看家。
那随从没了办法才掉的头。
铠甲是合身定做的,显得他身体更加修长,银亮的板甲在太阳下已经闪闪反光,那护心镜,那护心镜太明亮,里头干脆藏着一个小太阳,肩膀吞日怪兽狰狞有型,带护脸的头盔红缨飘飞,把老少青壮全吸引住了。
总是有人妒忌,有人衣铠取人。
年轻人的口哨声一片。
马丞也傻了,跑来拽住他的马缰,不敢相信地压低声音:“乡录大人。你这铠甲是从哪来的?大王我也见着了,也没你的盔甲好,你怎么有这么好的盔甲呢这是宝甲呀。”
纳兰容信一脸燥热。
他都想脱了,扔得远远的,干脆不披甲上战场,可人出都出来了,只好解释说:“我阿哥从军打仗,俘虏敌人的,见我穿着合身,给我了,这跑来上任,谁就给塞进车里。既然有铠甲,我总要穿呀。”
马丞的双眼立刻变得炙热。
他一回头,跑到众人堆里咆哮:“都给老子静下来。静下来。这是新来的乡录大人。你们喊个屁。那是他哥打仗俘获的,阿哥是巴特尔,阿弟就有宝甲穿,你们眼红,你们好好打仗,自己去俘获去。”
还是有人阴阳怪气:“你该不是舔他阿哥的屁股,升的马丞了吧。”
这是另一箭的人,也许就是他们箭长的亲戚,妒忌马丞升职,出言不逊。
马丞大怒,冲上去就抽了一鞭。
那一箭的箭长就跑出来,冲马丞喊道:“你升个马丞就打人,他不求懂事,你也不能打人吧。你也就是欺负他这个样的。有本事来跟我打。”
两个人吵架,都不是能吵的人,只吵两句,摁着就相互摔,在地上滚了一身土,一会儿你上去,一会他上去。
纳兰容信干着急,却毫无不办法。
好在众人围成圈子给两人呐喊,不敢加入私斗。
两人也知道东夏不许私斗,只用拳头,只来回摔跤,也不敢喊人互殴,否则别说去县旗,自己先打一仗了。
纳兰容信喊几声,喊一头汗,最后都放弃了,心说:“让他们打吧。都说阿哥杀了四十个人。不杀那四十个。这会儿两边肯定不是只摔跤。”
他又在想:要是阿哥在,他会怎么样呢?就这样不管吗?
整个乡旗的男人都在,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不见的使劲往里挤,随着两人在地下翻,人又避让,一会儿呼啦啦猛往东去,一会儿呼啦啦猛往西去,不过那些不是他们两箭的人还是肯劝的,都说:“你们别打了。尽耽误事。”
纳兰容信还在想:我该咋办呢?
他又想:要是虎王在跟前就好了,我带着虎王一凑,他们就全跑了,可阿哥不让我带老虎在身边,说我怎么能靠虎来壮胆气。
两个眼转呀转,转呀转,没有别的办法。
五十二节 要救大王;操我弓矛()
突然,远处的人群在摇动,渐渐地分开一条道路。
纳兰容信在马上站直身,就见一个一身黑甲的骑士缓慢地打着马走近,在轻轻用马鞭拨人,人很快就都给他让出来道路。
人越来越多,纳兰容信骑着马,不能随着打架的人移动,反倒跑到了外圈,亦不敢往里趟。他这边也站着的人。
有人也在问,便有人回答:“下八户的撒力罕巴特尔带着他的兄弟来啦。”
撒力罕不快不慢地骑着马,一直蹚到两个在底下翻滚的人跟前。
他收了马鞭,将之挂在大拇指上,执住腰刀,一把抽了出来。
一个老人看势不妙,一把抱了上去,却被他一攘,压在身后的几个人身上。
撒力罕在太阳底下亮着刀,吹着青刃,清淡地咳嗽两声。
两个在地上翻滚的人动作都停止了,抬起头看着他。
马丞立刻大喜,说:“撒力罕你来啦。你快来帮我?”
撒力罕吹完刀,一把插了回去,轻声说:“都起来吧。乡旗的男人都在等着正事,要是想打,你二人走远了打。”
两个人便笨拙地爬起来,整理衣裳,拍打灰土。
萨力罕这就故作惊讶地说:“哎呀。这一位竟然是箭长唉。你两人一个马丞,一个箭长,谁该听谁的?”
箭长一别头,闷声说:“我该听他的。可他无缘无故打人。”
马丞凑过去问:“我是无缘无故打人的么?你们要是不笑话乡录大人,我打你的人么?人家穿了一身铠甲,不就是好吗,你们有啥不舒服的?乡录大人说了,那是他阿哥打仗俘获的,咋的,他就不能穿呀?打你的人是轻的。乡录是啥人,是官学里出来的县旗里的人护送来的。”
纳兰容信也不能置身事外,下了马,托人照看一下,就让人让让往里走。
撒力罕一扭头看到了他,铠甲太过漂亮,把他眼睛也闪了一下。
他叹了一口气,微笑摇了摇头,回过头,就冲箭长猛一伸马鞭,抽了过去,喝道:“马丞打你的人打错啦?”
这一鞭奔脸上了,绽开一条血口子。
那箭长“啊”一声捂脸上了。
撒力罕喝道:“我连你都打了,你来打我?”
他抬起头,一指纳兰容信,冷冷地说:“他穿这么一身铠甲,说明什么?他阿哥是个巴特尔。他是尊贵的人。一个阿哥是巴特尔,身份贵重,却又博学多智的人没有在渔阳,在定州,在夏州,也没有在包兰,在县旗,来到我们这个又穷又破的乡旗,说明什么?他是来干什么的?”他咆哮说:“是特意来让你们嘲笑的吗?”
他缓缓地说:“他是来帮助你们的,你们每一个人,如果你们还有心,请回忆一下上一任乡录都干些什么事儿?东奔西跑,风吹日晒,为你们做了多少事?一开始你们不了解,还有人一口痰吐人家脸上,你们眼前这个人,阿哥是巴特尔,身份贵重,却又博学多智,来到我们这里,要干的是,是要干上一任乡录要干的事,你们反倒嘲笑他。我想知道,你们可是有恩必报的东夏人?”
纳兰容信热泪盈眶,他好像一下明白了阿哥派他到乡旗的苦心。
他向撒力罕行礼,向众人行礼,铿锵有力地说:“这身盔甲我也不想穿。我阿哥是个巴特尔,爱我给了我华丽的盔甲。实际上我并不想穿,谁想要,告诉我,我就送给他,只是我来乡旗,没有再带别的铠甲,要和大伙一起上战场,没有办法才穿了它。不瞒大伙。这副铠甲,我在土里擦了半天,我还把头盔上的宝石撬了下来,虽然它华贵,我并不爱惜,我爱惜的是与你们同甘共苦的决心。”
众人大为愧疚。
一个老人缓和气氛一样说:“你咋傻呀。你咋不留州城那样的地方呢。州城啥没有呀?”
纳兰容信回身给他一揖,抬起头说:“谢谢老丈。州城什么都有,却没有磨砺男儿的尖石,没有追逐梦想的草原,小子有心造福一方,想和你们一起把乡旗变好,变富裕。”
他又说:“谢谢马丞大人对我的照顾。也谢谢撒力罕坦达的赏识,这里就算见过乡旗上的父老了。”
撒力罕叹了一口气。
这是个难得的少年巴特尔呀,坦然自若,却又彬彬有礼,年龄轻轻,上了场面也不怯。
只是穿着这么华丽的盔甲上战场,必然引起敌人的注意,若因此陨落,那就太可惜了。
撒力罕要求说:“铮容信大人。把你的铠甲脱了给他。”
扭过头,他给那个挨打的箭长说:“我打了你一鞭,你心里一定恨我,我就把乡录大人的铠甲要来换你的铠甲。不知道你敢不敢要?我也不瞒你。我是不知道打了多少仗的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穿这样一身铠甲上了战场,就会受到敌人的注意,被围攻被泼箭,你要是个巴特尔,就与乡录大人换穿。仗打完,这铠甲就是你的了。我想乡录大人也不会不舍得。”
那箭长看了纳兰容信一眼。
纳兰容信分明地看到他眉心有道鞭打出来的深沟。
他摇了摇头说:“我是乡录。在乡里的秩序是第二。没有乡都在的时候,我就是带领你们的人。我怎么能换了铠甲,让别人为我吸引敌人呢。这位箭长。撒力罕坦达因为我打了你一鞭。打完这一仗,我就把铠甲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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