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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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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国丈肯定骚乱和东夏人没有关系。
但是李虎进去了,不知道在哪,李虎要是出事,没有关系也生出关系了,他实在没法,甩开两个非要搀他的家丁,眺望门洞大喊:“李二蛋!李二蛋!”
李二蛋没答应。
反倒引起贼人的注意,两个裹得严实的暴徒立刻向他这边走来,如不是门洞堵的有人有尸首,怕就到了跟前。
家丁先是受不了,拉着他拉不住,竟有人先想躲走,然而要躲,又怕老太爷出事,自己照样被抓了杀了甚至灭门,就又声色俱下跑回来求董国丈。
喊声,哭声,惨叫,狞笑,风烟,火焰跳动,隔着一个城门洞,一个劲从闹市之上传过来,董国丈越发焦躁难当,他虽是武人,却终究知道自己年老体衰,眼看身边家丁抱腿痛哭的模样指望不上,便不敢抢门进入,隐约记得不远处有个公所,平日巡逻值班,就跺了两脚,引家丁直奔过去。
到了公所,公所早已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董国丈看他们只是围,本还以为是普通百姓,却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喊:“真主才是天地间唯一真神,佛就是魔鬼!为何毁我穆寺,令我们信徒无处祷告!”
真主不是董国丈所熟悉的神,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只好绕避而走,前往最近的营房……到了营房,校尉已在整肃兵马,然而事起仓促,内外隔绝,他却是浑身铁甲坐在堂上,等着军令递达。
董国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儿子掌握九城兵马,人却在宫室商讨战事,倘若朝廷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军令,南北大营的将士有前车之鉴不敢乱出,今天这真主之乱真不知该如何平息,回头自己儿子也肯定会受牵连。
他报了姓名,一说要求出兵,校尉便露出为难之色。
城门楼下匪徒之凶悍历历在目。
南北大营若不动,只凭治安司所万万不行。
那些人平时催个税封个门可以,见到这种场面,早已一哄而散……董国丈请求说:“陈将军还等什么?你得肯变通呀。”
校尉苦笑。
他涩涩地说:“当年长月之乱时,小校还只是个门侯,根本分不清谁叛乱,谁平叛,今日不得大将军令,谁又信我是平叛。只希望宫内早早收到消息,中郎将手里有兵,不至于送不出信儿来。”
董国丈折中说:“你派人送我进城总行吧?”
一百一十三节 没法交代()
入城很容易,叛乱只围绕着正阳门,也许这些外来人只知道正阳门繁华,送入城!绕开正阳门便罢。
然而进了城,董国丈反倒更加心急如焚。
城内已经大乱,不在于叛乱有没有蔓延而来,而是人人自危,事起仓促,没人知道叛乱的大小和规模,要么关门闭户,要么寻处躲藏。
他没见着要见的儿子,也不知道该找谁,要找谁,听说皇帝一边严守宫禁,一边派兵去围随东夏使团前来的外军……只好直叩宫门。宫廷外有一些前来护驾的文武官员和他们带来的家丁,由于皇帝没出来领情,禁军将领们无法区分谁护驾谁生乱,只好紧闭宫门,把他们挡在宫墙之外。
董国丈好不容易才进到宫中,董文反而作为大将,已出宫主持大局。
他见到皇帝和他的心腹们,张口就问:“皇帝,城中口口人作乱,你们派兵围人家东夏人干什么?”
围东夏人干什么?
没有强大的势力背后支持,鬼才相信上万口口人不做生意,敢去掀什么风浪?加上大棉降人又怎么样?
大棉降人安置在关中,又不是全部安置于长月城。
皇帝知他素亲东夏,呵呵一笑道:“外公就不要管这些朝事了,一场叛乱,还影响不到什么大局。朕已经着手镇压。”
皇帝嘴角里绽开安慰的笑意,眼神却在收紧。
眼前是他的亲外公没错,但他一直觉得这外公喜欢狄阿鸟,也一心想着把他小姨嫁给狄阿鸟,如果说自己母亲是他亲生女儿,小姨不也是?一旦小姨真的嫁了狄阿鸟,谁亲谁不亲真不好说清。
皇帝有戒心。
董国丈耐心告诉说:“我敢肯定,这事和东夏没有关系!东夏使臣来的目的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就是怕陈州战乱,没有人管陈州的百姓,会让天下人都认为夏王不能履行护民的三国协定。”
这是李虎的说辞。
虽然董国丈将信将疑,认为东夏在和朝廷争人心,但到了场面上,现场说教,他自然不得不用李虎的原话。
心腹们一片哗然。
在为皇帝分析事情的时候,也曾有人提出东夏会不会只是争人心那么简单,但谁能信?说出口的人自己都不信。
他们拿出三十六计一一对照,终觉会是里头深藏的一个阴谋。
皇帝打发小孩一样说:“外公说的容朕想想。母后这几天身体不好,朕很担心,现在更是怕她知道有人造反会加重病情,外公先替朕去劝慰一下母后,待朕安排完事情,再去听您老人家教诲。”
不待董国丈同意与否,他宣布:“来人呐。护送外公去见母后。”
董国丈憋了一肚子的话,其实也是自认为憋了一肚子的话,眼跟前他也不知道讲什么为好,又想:也对,先与你娘讲。
到董太后那边,一路时间不短,董国丈越发地担心李虎。
他做了各种假设,李虎如果被反贼伤了,这个帐,东夏会不会算在靖康上;如果他被反贼抓了,会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被反贼当成筹码?而如果他反过来被前去镇压的官兵误伤,又是不是要打仗?
眼看到了董太后的寝宫,他又想:“可以不可以把李虎的身份告诉她呢?”
此时此刻,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带着李虎去送别健布,而回想非把李虎叫出来,就是隐约觉着自己的外甥不是狄阿鸟父子的对手,让他们与长月的人和事生出情感,将来好保存长月……他在做这个事,却又在怕这个念头,你一个靖康国人有这样的想法,你能与谁说?轻者叛主之嫌疑,重者勾结外贼。
董国丈扬天长叹。
他也好难。
但他前所未有地肯定,外甥不是狄阿鸟的对手。
不为别的,只为健布选择远走来妥协。
健布这样的人,没有人能质疑他的忠诚,他要远走,是一种较劲,也是一种避让。
健布知道李二蛋的身份,为什么只给自己说,而不是报上朝廷?
这老将岂不是故意把烫手的山芋塞给自己?
自己更喜欢外甥,但健布也许更喜欢狄阿鸟。
想想也知道为什么。
狄阿鸟若做了皇帝,帝国将比任何一个时期更加强大,一生致力于外患的老将,怕是非常认同此点,即便剔除这个理由,王威战场被俘,狄阿鸟有意无意地将他安排到儿子身边,何其大度恢弘?再剔除第二个理由,健布认为自己能够领兵抗拒得了狄阿鸟吗?狄阿鸟自起兵之日由弱转强,鲜有败绩,到与拓跋巍巍决战河套,俨然已成大气候,健布也没有信心击败他……就是他有,朝廷的军队也不行。
想来想去。
董国丈觉得健布是给自己甩了个锅。
人家全都告诉你了,没有任何隐瞒,倘若朝廷怪他不忠诚,人家可以说以为告诉自己这个皇帝的姥爷等于告诉了朝廷。
马上就要见到大女儿,根本无法提李虎的事儿,只能说服她让自己再出宫找她哥哥吧。
李虎。
你千万别鲁莽,你出事不要紧,我给你爹没法交代,你爹若是以此发难,又是两国大战……生灵涂炭。
一百一十四节 手足之情,莫如兄弟()
没有没有政治目的的暴乱啊。整个暴乱事件在准备阶段也许早有迹象,但长月官方并没有留意到,眼下城里恐慌大乱,一时之间各闾各坊小吏联络不畅,等于斩断了官府的手脚,要分清谁作乱已属不容易,更不要说勘破叛乱背后的秘密。指挥平叛的董文接到消息时,正在宫廷商议出兵事宜,许多的军方高级将领都在,平乱一起跟着出来,跟着出来就七嘴八舌。调兵防备夏人就是他顺从朝廷第一时间上的逻辑,夏人使团先至京,而后京城暴乱……东夏与暴乱有无直接的联系?
一起来到提督衙门坐镇,提督衙门中顿时嘤嗡一团。
讨论的观点紧密围绕东夏:
如果是东夏人支持下的暴乱,他们是想干什么?
干扰直州的军事部署,拖延朝廷出兵陈州?
羊杜抱袖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
能在厅上争取到一个座位不容易,这是地位的象征,旁边汇聚着与他交往密切,曾被他管辖过的将领,他像个看客,虽然他努力摆脱自己看起来像个看客。
脸色略显苍白的陶坎挤在他身边咳嗽几下,轻声问他:“您觉得与东夏有无干系?”
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源,谁也不敢轻易下什么论断!
羊杜不知道。
除了东夏,并没有突然而来的政治势力!
但要是东夏,又是为什么呢?
打着调停的名义来京城生个乱?
京兆尹显然更为熟悉城市情况,要问京兆尹收到什么消息,京兆尹却又不知道被堵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没能到来。
董文和几个谋士摊开京畿地图,根据派遣出去的士兵反馈回来的消息,在上面标注暴乱的区域。
似乎是在佐证东夏的参与,东市上空压了一堆三角红。
东市周围聚居了大量的东夏人。
虽然不知道情况,兵却已经派出去,但是飞快报来的消息却又减弱判断的依据。
“报。东夏使团卫队未见异动。”
“报。东夏博雅量照会朝廷询问怎么回事。”
“报。东夏总使馆要求保护外出夏人。”
“报。叛贼有两种,裹身蒙面持弯刀者当众砍杀,戴小白帽者围攻官府。”
……
京兆尹终于出现了,在几个马快的保护下,挽着袍面跑进府衙,竟是欣喜若狂模样,告知道:“军门,下官接到消息,知道哪来的人在闹事了!”
场面突然一静。
羊杜也猛地站了起来。
连谁叛乱都不知道,陈兵防谁?
人还说京兆尹畏罪跑了,京兆尹却最终出现,他大声道:“是口口人,闾里有人来报,都是些口口人,口疆人!”他紧张、激动,话如连珠怒发:“一个月前官府拔了他们的清真寺!早就有人说口口人迟早要闹,今日不知咋的,竟疯狂了,竟敢疯了一样作乱。这些戴着白帽的捉死鬼,杀不光他们。”
口口人?
口疆人?
文武们陌生得很,印象里就是些戴小白帽帽的。
京城有很多口口人吗?
有个熟知情况的文官大喝一声:“都是杨奸惹下的祸端,东市重建,他为了敛财,卖了许多的土地予外人。”
干什么营生住什么地方。
京城口口人和那些与口口人信一样宗教的外国人,要么是马来马去的贸易生意,要么靠经营些特色饭馆。
无论贸易还是特色饭馆用的原材料,都离不开东市。他们聚居的街区就在东市边上,他们还在那里盖了一座日月寺。细数一二,原先繁华的东市本没有他们立锥之地,是杨绾卖了他们宅地,是杨绾允许他们传教,允许他们出钱修建寺庙。
衙门里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倘若单纯是口口人被拔了日月寺起来闹事,好对付得多。
片刻后,有人却不肯相信,喝道:“你说与夏人无关?是口口人在当街杀人?”
京兆尹肯定地说:“是口疆人!口口人只是闹。”
他所说的口疆人和口口人,很多文武根本就分不清……京兆尹却分得清,这个口口人是长月上常见的,有不少是雍人或其它民族信了他们的教,灌肠皈依,跟着他们居住,因为与雍人长得差别不大,就叫口口人,而口疆人,则是分不清人是哪一国人,他们和口口人信一样的宗教,多数是色目人,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就叫他们口疆人。
大厅里又是嘤嗡一团,时不时高起几声争吵声。
董文快步来到京兆尹跟前,质问他:“你肯定没有夏人?”
没有夏人。
京兆尹肯定地说:“没有。不但没有,夏人还坚定地支持我们平叛,不少夏人聚居的街区组织起来,开始接纳救助大街上的百姓,他们为打消咱们官府的疑虑,领头的到处寻找官府和官吏,给我们出主意提供助力,而普通人则望风歌唱:夏为雍之兄弟邦,时有危难,不相猜量。”
他走向地图,挽袖指点街道,要求说:“叛乱范围并不大,请将军集中兵力封锁住这些地方,下官以性命担保,只是口口人与口疆人在作乱,夏人可以相信。”
羊杜也凑了过来。
这个高级小圈子还未交流,外面有人高唱禀报,说东夏博元帅求见。
董文沉思片刻,立刻屈身去接。
这个节骨眼上博大鹿能来无就是好事,他人主动来这里,自然是在重申夏人的态度。
接到门口,博大鹿在朝廷官员的陪同下,带着几名东夏将士裹着披风进来。
他有些焦躁,见面一抱拳,就开门见山向董文道:“董大将军,我帐下营官李二蛋外出未归,恰逢暴乱,请将军立刻派人寻找到他,否则的话,我只能将我们东夏的军队开上街区自己去找。”
董文踟蹰片刻。
跟随左右的武官心中已是不满。
眼下我们长月都这样了,既然与你们没有关系,你来,不关心不问候,第一件事竟让我们帮你找个私自外出的东夏人?
董文隐约知道些什么,答应道:“我立刻派人去找。”
博大鹿裹了裹披风,不待人请,大步往厅堂走去。
走进去,惊得里头猛一静。
然而他趁有人站起来,找了把太师椅,大马金刀一坐,便竖剑拄地,闭目养神,几名东夏将士屏风一样在他身边围了一周。
这种目中无人令人难以忍受。
陶坎是他们东夏的宿敌,被他的无礼激怒,正要上去怼他,被羊杜轻轻拉住。
羊杜给他了个眼色,低声道:“不要管他。他主动来这儿,很多人都会安心,他是在帮朝廷的忙!”
两人走去廊下。
周围已是无人,羊杜又道:“为将军贺,今日之事小,明日之事大,夏已表态,将军此去必是马到功成。”
陶坎道:“东夏不插手朝廷平叛?”
羊杜点了点头,微笑道:“之前也许插手,之后定不插手。将军试想之,口疆人作乱,与夏无干系,会与何人有干?口口人闹不满,早不闹晚不闹?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他们真的是碰巧了?”
陶坎不由陷入沉思,再抬头,羊杜已是大袖如风,飘然远去。
一百一十五节 反常暴乱()
博大鹿前脚进了靖康军衙,后脚总使馆的人就在找他。
李虎已经有了消息,不止是有了消息,他人已经坐镇东市,在为东夏澄清造反不实,不仅向夏人澄清,也向长月百姓澄清,澄清只是言,帮助靖康平叛救助百姓则是行,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够快,一旦朝廷平叛中误伤东夏,那便是无妄之灾,回头兴兵都晚了。然而总使馆再要进去见博大鹿,靖康已经不肯,隔断博大鹿与他们东夏的联系,这是一道双保险,靖康朝廷不可能全信东夏。
几个时辰前,李虎带崔生源和逢毕驰骋入了城门。
凶徒的数量比想象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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