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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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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地震……地面至少已经震动了两刻,地震哪有这么久不停歇的?”陆遥缓缓摇头。
“我来听听!”朱声越众而出,他选了一块稍许平坦的地面趴伏下去,将耳廓覆盖在地面上。众人凝神屏气的等候。
过了半晌,朱声起来,挠了挠头皮:“不是地震吧?我觉得……倒像是有许多人在来回奔跑。”
“许多人在奔跑?”丁渺看看身边各人,邺城重地,处处要隘甲兵守把,入夜则严查宵禁,那容得许多人狂奔乱跑?他带着几分讥笑问道:“多少人?成千上万?”
朱声严肃地点点头:“成千上万!”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突然觉出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大家全都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楚鲲突然跳了起来,冲到栅栏前用力拍打着,大声道:“来人!来人!我们要见新蔡王殿下!我们是并州刘刺史使者,尔等胆敢监禁我们,刘刺史饶不了你们!”
他的臂力很是不俗,手指粗细铁杠子打成的栅栏被拍打得碰碰作响,却动也不动,毕竟这是关押死囚重犯所用的大牢,那道铁栅上落着黄铜大锁,本身纯以熟铁所制,根根粗若常人小指,上下两端又嵌入石壁,坚固之极;他的嗓门更是出名的响亮,但走廊尽头的大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人呼应他的要求。
丁渺这厮殴打新蔡王殿下,确实其罪非轻。可他们毕竟不是寻常布衣,而是广武侯、平北大将军、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刘琨的使者!无论如何,新蔡王安敢如此无礼?此刻将所有人都锁入大牢,在外又有怀疑是大军调动的迹象,难道……
在这种黑暗而与世隔绝的环境里,人的恐慌最易被放大。一旦对外界的情况起了疑虑,种种负面情绪就会如同惊涛骇浪,再也难以遏制。这样的情绪又瞬间传染给了他人,转眼便又有几人按捺不住,起身去踢打栅栏,大声叫喊。
“住了!”薛彤猛地一声断喝,震得失态的诸人耳膜嗡嗡作响。他昂然而起,沉声道:“我来!”
薛彤以神力著称于军中,只见他沉腰坐马,紧握栅栏奋力拉扯,浑身筋肉贲起,状若金刚力士。待发力到极处,闷吼如雷,躯体汗蒸如白雾缭绕,更显气势逼人。然而人力毕竟有时而穷,那黑沉沉的铁栅丝毫也不动。
丁渺挺腰起身,连连冷笑:“这座牢城乃前魏时兴建,数十年来不知关押了多少罪大恶极的囚犯,从未听说出过纰漏。老薛,你还是省省吧。”
丁瑜坐在他身旁,沉声道:“将军,我们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唉,你还是少说两句,省省吧。”丁瑜平时沉默寡言,难得开口一次,竟然如此犀利。丁渺几乎被顶得背过气去,狠狠瞪了他一样,也只得罢了。
这时冉瞻仗着自己身躯瘦小,试图从栅栏间的缝隙钻出去,最终也以失败告终。众人齐声叹息。
“还是我来吧。”陆遥突然道。
一时间众人俱都狐疑,陆遥并不以神力著称,连薛彤都奈何不了的铁栅,他能有什么办法?
却见陆遥除下外袍,将袍服浸泡入地面上横流的污水里,然后又取出来。他今ri本是要觐见新蔡王,故而穿的是全套平北大将军司马的大袖宽袍礼服,一旦沾水就变得非常沉重。陆遥将其向着一个方向连连拧动,直到最后把整件袍服勒成一根足有小腿粗细、将近丈许长短的布绳。
他将布绳穿过铁栅,绕过两根栅栏后收回来,随即将布绳的两头系紧。他返身取了适才坐着的木质案几,挥掌将之劈散,捡其中较为规则的一块长型木板绞入布绳之中,用力拧动。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之下,布绳不断收紧,带动铁栅发出令人齿痒的撕裂声,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栅居然渐渐弯曲。铁栅顶端的石壁有一列槽孔,铁栅探入寸许来固定。此时铁栅弯曲到一定程度,顶端便从凹槽脱离。薛彤抢上前去,一把握住弯曲的铁栅,将之抽了出来。
如何竟有这等奇事?沈劲接过那根铁栅用力拗动,却哪里奈何得了?沈劲看看铁栅,又看看布绳,再看看陆遥,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整只蒸饼。其余等人的神情也大概如此。
叫人没料到的,是适才屡求而不获响应的监牢深处中人突然爆发出强烈地反应。只听他嘶声大吼:“竟然如此?竟然如此?哈哈!哈哈!”那声音如泣如诉、似癫似狂,同时又伴以身躯猛烈撞击铁栅的咣咣大响。不知为何,令人觉得格外不适。
眼下谁顾得上理会那怪人?陆遥侧身从栅栏穿过,招呼道:“还等什么?”
众人连忙一个个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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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情节委实没有存稿了,每天随写随发。螃蟹实在不是那种笔力纵横、倚马可待的才子,感觉很有压力啊……
谢谢jona、世诚智能、倪一等朋友的捧场!
第二十八章 牢城(三)()
一行人沿着甬道发足急奔。甬道极其狭长,而且弯曲盘绕,此后又有几道狭窄门扉拦路,但都是虚掩着,并未关闭。众人一一通过,随后再绕了两个弯,便到甬道尽头,那处是一座斜斜向上的石阶,石阶顶端有个丈许方圆的小小平台。
平台上有一灯一几一案,粗劣什物若干,似乎是看守歇息之处。与石阶相对一侧有扇厚达尺许、包裹铁皮、又嵌打铜钉的大门。众人记得分明,经过这扇门便能到达外界。
大门两侧的墙壁上距离地面丈许处,各开着一个尺许见方的气窗,外界的光线通过气窗照she进来。或许是因为已近ri暮,阳光中跃动着艳红se,落在众人眼里,显得说不出的温暖亲切,适才的紧张感瞬间就消散了许多。
那扇大门并未加上门闩,似乎一推便开。沈劲毫不犹豫地要去推门,却被陆遥拦住了:“不要妄动。设非万不得已,我可不希望大伙儿被新蔡王当作夺狱的罪犯。”
他指了指那气窗,挥挥手道:“上两个人去,先看一看情况。”
“好!”
沈劲身材高大,立刻站到气窗下方。何云助跑几步,纵身跃上沈劲肩头,双手攀上气窗的窗沿,伸头向外探看。窗外的亮光she在何云的脸上,将他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每个人都看到,何云的脸上瞬间失去血se,变作了惨白。
“怎么回事?”陆遥问道。
何云跃下地来,颤声道:“死了!都死了……外面的院子里,那些狱卒、卫兵全都死了,尸体堆了一地!”
“什么?”众人不禁大惊,再有数人攀上气窗观看。
“难道有人劫狱?”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里可是邺城!”
“那外间的满地尸身又如何解释?”
众人惊疑地拌了几句嘴,却也莫衷一是。
“还是我来!”朱声攀上了气窗。
那气窗毕竟太小,地牢的墙壁又厚,朱声向外看去,其实视野非常狭窄,只能看到院落一角而已。但下个瞬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般失去了平衡,仰天栽倒下地。
这囚牢里的地面都是一尺多宽的青石条,坚硬无比。若是后脑磕个正着,只怕当场就有xing命之忧。好在陆遥一行三十人,拥在平台处挤挤攘攘,朱声这一跌带倒了数人,却没有伤着。
“怎么回事?中邪了?”丁渺拉着朱声的胳臂将他拽起来。
“不是中邪……打、打、打起来了!”朱声猛地摇了摇头,扯住丁渺的衣襟,大声叫嚷道:“外面!邺城!杀声四起,打仗了!”
他咕嘟一声干咽了一口唾沫:“是大仗!有敌军大举攻进邺城!”
甬道之中仿佛有阵邪风吹过,那是数十人一齐倒抽冷气所发出的声响。丁渺不由自主地一松手,朱声咚地跌倒在地。
朱声的耳力如何,众人俱都明白,最是可靠不过了。他既说邺城有敌来犯,绝不会错。问题是,哪里来的敌人?难道是匈奴人?不可能啊!如果不是匈奴人,又会是哪里的敌人?今ri午时还全无不妥,此刻尚未入夜,却被敌人突破墙高池深的邺城防御杀入城内……这简直是大势已去!就更加当务之急的是:城内有敌军杀入,我们怎么办?是厮杀出城?还是在这里躲藏着等候局势安定?
无数个问题在他们脑海中盘旋,可谁也没个头绪。
陆遥竭力维持沉稳的姿态,虽然神情中却流露出一丝焦虑,却并未显得特别惊惶。他单手按着包铁大门,偶尔发力推搡,那门扇纹丝不动。
“此处乃是邺都牢城的重犯死牢,其设施不仅防备外界袭扰,更要防备内间的囚徒作乱,故而这扇大门两面都能施以锁闩。显然,眼下外面的门闩完好。”陆遥再度发力,依旧无功。他转向薛彤道:“此门极其牢固,恐怕无法强行开启。老薛,你来试试……注意,此刻外界的情况不明,切勿发出太大声响、自置险境。”
薛彤应声而上,横肱抵于门上,连连发力撞击。他的膂力较之于陆遥强了许多,在晋阳自家军营中演武时,如此贴身发力,可以轻而易举地震飞数人。但这扇门,依然丝毫不动。
“看!”楚琨眼尖,在墙角发现了几根足有小臂粗细的铁杠子。这铁杠子沉重无比,至少要三五条大汉才能勉强搬动。
“这里用的竟然是铁门闩……”所有人的都面如土se。用的是这样的门闩,那无论如何都不是人力所能强行击破,除非使用冲车这样的攻城重器才行。
甬道之内一片死寂。
外间形势险恶,可是困在这囚牢里更加危险。若是始终无人理会,仅仅没有饮水食物就足以将众人逼上死路。而若有人理会……来者是敌是友,谁敢保证?偏偏这道铁门难以对付,一行人硬是受阻于此,没有半点办法!
陆遥突然深深吸了口气,取了油灯在手:“你们就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
“道明!你这是要……”薛彤喊了一嗓子,陆遥没有理会他,闪身隐没在yin黯的甬道尽头。
通过漫长而曲折的甬道一路往下,沿着原路返回。
先绕两个完,再经过几道狭窄门扉,步步深入地下,便来到原本关押陆遥等人的监舍,陆遥脚步不停,继续向前。随着他的前行,手中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影影绰绰地照亮了适才有人发出怪笑的监牢最深处。
那里同样是一座监房,面积与陆遥等人所在之处类似,同样以铁栅隔开。但此处地势更低,监房里积水深达尺许,视线所及,那积水粘腻浑浊、污秽之极,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再往深处看,油灯的光亮毕竟有限,不知刚才发出笑声者隐藏在何处。
陆遥摸索着墙头,寻了个妥善的凹槽,将油灯稳稳放置了,随即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适才用以勒弯铁栅、众人脱离监牢时弃置于地的布绳。
陆遥也不说话,只将布绳往复缠绕在铁栅之上,又以木棍绞入其中,开始拗动,其行为一如方才。待到铁栅在令人齿酸的怪声中逐渐变形,腾出一个足够人进出的豁口,他才解开布绳,敛身退后半步,向牢中施了一礼。
监牢中人并无回应。陆遥也不急,只静静地等待着。
似乎过了许久,视野不及的幽暗处才传来一声叹息:“唉……”这叹息低沉、暗哑,气息虽促,却仿佛蕴含了深深的苍凉哀怨。
陆遥再次拜倒:“还请指点。”
“指点?哈哈,指点什么?”监牢深处有人哗哗拨水,显示出那人仿佛有些激动。
“邺都牢城严密,我等前行受阻,恳请阁下指点。”陆遥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胡扯!荒谬!我若能指点你,怎还会被幽闭于此,受这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牢中人的言语和喘息混杂在一起。他的肺部就像一个破裂的古旧风箱,吞吐时发出嘶嘶的漏风声。
“适才我以湿衣绞弯铁栅,阁下的惊骇之情激烈之极……”牢中人突然发出古怪的笑声,而陆遥神se不变,徐徐说来:“是以我冒昧猜估,阁下曾有脱身之术,却受制于铁栅拦阻最终未得实现。如今铁栅已开,阁下脱身无碍。若有妙法,还请施展。”
这样的推理怎么想都显得勉强,偏生陆遥就这么说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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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读者朋友支持!谢谢每天红票的兄弟姐妹!谢谢捧场的不是风动、天眼通、jona、纵横天下等几位老爷!
最近的情节没有存稿支持,所以,今后一段时期内的更新时间可能会有波动,如果早上没更,那就下午;如果下午没更,那就晚上……但绝对不会断更的。还望各位朋友体谅。谢谢!
第二十九章 牢城(四)()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推理,那牢中人偏生还能接受。
听了陆遥的恳请,牢中人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趟着水,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黑褐的泥垢,却又透出病态的惨白底se;他的衣衫褴褛,须发蓬乱,身体更瘦弱得像是芦柴棒一般,几乎脱了人形;扶在墙壁上的手掌仿佛鸡爪般枯瘦,在青苔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这样一幅形貌,如果是寻常人见了,只怕要惊问一声:“你是人是鬼?”
但陆遥自不会如此。他长久地注视着蹒跚而出的牢中人,苦涩地轻笑了声:“子道公,久违了!”
牢中人的身躯一震。从披散的乱发之间,可以见到他的眼光遽尔闪动,露出jing惕的表情:“既识得我卢子道,阁下当是故人,不知……”
“此地非细谈之所。”陆遥伸手搀扶着他的臂膀,助他从铁栅的豁口中出来:“子道公可知,此际外间战事大起,有敌军杀入邺城?”
牢中人定住脚步,似乎愣了愣神:“如果是在年前,这消息或许会让老夫欣喜若狂,但如今……”陆遥感觉到他的臂膀在微微颤抖,显然情绪极其激动,真有几分担心此人突然晕厥。
于是他打岔道:“子道公适才或许也听到了,我等乃是来邺城公干的并州军将士,无妄而受牢狱之灾。如今邺城大乱,我们委实不愿在此地等死。素闻子道公多谋善断、料事如神,是天下知名的大谋士……纵然陷身囹圄,想必能有妙法教我!”
陆遥始终很客气,将牢中人捧得很高。他先行绞开铁栅,更显诚意:如果您老确有能耐,这会儿就赶紧施展,救人即是救己,别耽搁了!
牢中人苦笑了:“如果有机会脱身,谁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陆遥微微躬身:“此言诚然。所以我这个走投无路之人,只能将一线希望寄托在子道公身上。“
那牢中人就着昏暗的灯光上下端详陆遥的面容,叹了口气,转身向甬道更深处走去。他的双腿长期泡在污水中,许多地方的皮肤都已经溃烂了,因而走得一瘸一拐,很是缓慢。陆遥也不心急,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这位牢中人确实是陆遥的老相识,而在来自未来的记忆里,陆遥对他的了解更加清晰。此人姓卢名志,字子道,原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部下。成都王乃昔ri八王之乱中势力最盛者之一,曾任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更曾受拥戴为皇太弟,增封地至二十郡。卢志则以中书监之职参署相府事,受封为武强侯,位高权重,是司马颖寄托腹心的亲信谋主。天下反掌而定,庙算运筹无不得手。以地位论,甚至在官拜大都督的士衡公之上。
当是时也,成都王坐镇邺城号令天下,无不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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