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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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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本朝太康年间,洛阳已扩建为东西十里,南北十三里的巨型城市,周开城门十二座,引洛水注入阳渠绕城而过;城西、南、东面分别设有金市、南市、马市三个大市场,天下财帛咸集于此;而金马门外的铜驼街,更是人物繁盛之地,有俗语赞曰:“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街上集少年。”
这样的盛况如今已不复见。自元康元年起,先是贾后乱政,接着宗室诸王互相攻伐,洛阳几次成为战场,宫室、皇城都遭到严重破坏,士民离散,人口甚至不及当初的三成。更不要提那逆贼张方纵兵大掠,两朝积蓄的库府宝藏,皆被暴掠无遗。司马越放眼望去,只见到洛阳疮痍满目、凋敝不堪。若非新君即位尚有余波未了,他一天也不想在洛阳多待。
想到新君,司马越的心情越发差了。
当今陛下讳炽,字丰度,是武皇帝第二十五子,封豫章王,于永兴元年被立为储君,去年底即位称帝。其人素来行事谦恭自守,平ri里只以专研史籍为乐,极少与朝臣往来,由于毫无野心而被时人所称赞。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xing格,当时执政的成都王与河间王才一致认可他为皇太弟。
可是自从孝惠皇帝驾崩,司马炽继承大宝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曾根据武皇帝的惯例在太极殿召见尚书郎,让他们为自己解释朝廷的各项政令;又常在东堂听取汇报政治得失;甚至在宴会上,也与官员讨论各类朝中事务,考察相关典籍。同时,他又大力简拔得力的官员,比如原先的中庶子、兰陵人缪播被提拔为了中书监,缪播的堂弟、右卫率缪胤升太仆卿,成为皇帝的心腹;另外,国舅散骑常侍王延、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也都得到重用,同时参与机密。黄门侍郎傅宣对此非常感慨,惊叹说仿佛又见到了武皇帝在世时的景象。
问题在于,若皇帝如此勤政,却让有心独揽大权的东海王司马越何以自处?这些ri子以来,司马越有心整理朝政、重建威权,但各种举措却屡遭皇帝掣肘。这令司马越非常不满。
东海王与皇帝的冲突,先后导致多名官员牵扯进内。斗争再两个月前达到高峰,吏部郎周穆、骠骑从事中郎诸葛玫游说司马越废司马炽而清河王司马覃,岂料事机不密,竟然被人侦知,朝内传得沸沸扬扬。为了避嫌,司马越只有挥泪斩杀二人以自证清白。这样的事件,更令东海王殿下感到十分屈辱。
难道孤经历无数次生死厮杀才夺来的大政权柄,竟然是为了丰度这小子铺路?只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想到这里,司马越不禁又长叹一声:“半载之前,孤坐镇徐州会盟诸侯,讨逆贼于阳武,拥帝室还旧都,何等的威风?竟陵,孤悔不曾听从你的言语!悔不曾趁此时机,一举底定神器!””
在高台一角端坐的,赫然正是竟陵县主。她身着一件jing致的丹碧纱纹双裙,层层叠叠的饰带拖曳在地面,显得十分优雅飘逸。面庞上点点鹅黄淡洒,在繁缛华丽的头饰映衬下,极现娇美的容se,与昔ri太行山中的狼狈,真是天壤之别。
闻听东海王抱怨,竟陵县主微微笑道:“陛下纵有心思,终究并无实力。只消洛阳三十六军尽在掌握,父王何须忧虑?那些宗室、朝臣若是实在固执的,便让他们往金镛城走上一遭。”
金镛城乃是洛阳西北的军事堡垒,原本用作关押重犯的监牢。近代以来,宗室贵胄如皇太后杨芷、愍怀太子司马遹、皇后贾南风、淮陵王司马超、乐安王司马冰、济阳王司马英等等,多有死于此处者。竟陵县主这般说法,便是在劝说司马越施加辣手了。
司马越沉思着慢慢踱步,一时并没有回答。
“大王,刘长史来了。”侍从一声轻唤惊动了司马越。
司马越jing神一振道:“请!”
侍从们便从扶疏林木之后引进一人。这人年约四十许,相貌俊朗,身躯挺拔,虽然两鬓微霜,却显示出沉稳儒雅的独特魅力,正是东海王左长史刘舆刘庆孙。
刘舆乃刘琨长兄,年青时与舅父郭弈及刘琨三人并以才具称著当时,所谓“洛中弈弈,庆孙、越石”是也。历任中书侍郎、颍川太守、魏郡太守等职,原是范阳王司马虓的谋主。
司马虓死后,司马越征召刘舆为幕府从事。由于刘舆曾几番易主而事,因此有人向司马越进谗说:“刘舆的为人有似污垢,接近的人都会被污染。”是以司马越对刘舆相当疏远。
谁知刘舆果然是有大才的人物,经手的资料如军籍簿册、仓储积蓄、牛马牲畜、水陆地理等等,过目不忘。当时司马越初掌朝政,而天下扰乱,事务极其繁杂。每次商议的时候,自长史潘滔以下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而刘舆却熟练运用各种信息为司马越出谋划策,言必有中。司马越从此以后对刘舆倚重有加,提拔刘舆为左长史。官位虽不高,但是军国大事尽皆交刘舆先行处断,着实手握大权。
刘舆登上高台,小步趋至司马越身前,行大礼拜倒。司马越含笑去扶,他却依然一丝不苟的行礼完毕,又向竟陵县主施礼。
司马越摇头道:“庆孙总是这般多礼。”心中却很是满意刘舆知进退尊卑的举动。
他上下打量了刘舆一番,又道:“观卿容光焕然,想必有喜讯传到。”
“诚如大王所料。”刘舆面带喜se,自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札奉上:“刘越石已击败进犯晋阳的匈奴大军,歼敌数万,阵斩匈奴名王十余人,匈奴尸如山积,俘虏、缴获不计其数。这是适才收到的告捷表文。”
“快快取来观看!”司马越喜动颜se。
待到打开奏章时,他的手都有些略微颤抖了。
自从击败敌对诸王,成为当今天字第一号的权臣之后,司马越一方面专注掌握朝廷中枢,同时也逐步巩固新增的势力范围,部属诸弟分别占据重镇以为形援。这数月以来,他将原本镇守青州的高密王司马略,调任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移镇襄阳;而原本镇守许昌的南阳王司马模,新任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诸军事,移镇关中。
随后,司马越紧锣密鼓地安排自己以辅政的身份亲自出镇许昌,不仅牢牢掌握强大兵力,也可避免在洛阳与皇帝越来越多的摩擦;又调原驻并州的东燕王司马腾至邺城,担任车骑将军、都督邺城诸军事,填补司马模西入关中后的空缺。
经这一番调动之后,以洛阳为中心的长安、邺城、许昌、襄阳四个军事重镇都牢牢掌握在司马越的手中。若司马越在朝中地位稳固,则地方重镇正可拱卫京师;而万一事有不谐,依靠这四个重镇的军事力量也足以效仿伊尹、霍光,行废立之事。
这是司马越与王衍等重要的部属、幕僚经过反复推敲制定的布置,几乎称得上万无一失,大晋朝中绝没有其他力量能动摇这一布局,任何不利的形势都足以应付裕如。
唯一的漏洞只在朝堂之外,那个雄踞于洛阳正北方的匈奴汉国。
刘渊的汉国政权地跨司、并二州、打着为成都王司马颖复仇的旗号四处攻略。他们的大军甚至夺取了河内郡,距离国都洛阳,仅仅隔着一条黄河罢了。
为此,司马越特意委派了得力部下刘琨前往并州,承担镇压匈奴叛乱的任务。刘琨虽有雄武才器,可是并州的局势实在太过糜烂,司马越只求刘琨能稍许牵制匈奴的兵力,并没有更多的期望。上个月传来消息,汉王刘渊尽起匈奴五部之众北上攻打晋阳。这使得朝中不少人都对局势十分忧虑。想不到,刘越石居然击退了匈奴,还取得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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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于螃蟹的才力有限、功底薄弱,《扶风歌》这部作品实在毛病很多:文字拖沓、故事慢热、爽点不足等等等等。但这样一部问题多多的作品,竟有幸得到各位读者的支持……我为大家做的太少,大家为我做的太多了,谢谢大家。
今天是首页小封推,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所以我确实希望能够取得好一点的成绩,至少莫要再让编辑难堪……所以,如果哪位读者感觉本书尚可勉强一观,还请高抬贵手轻点收藏,螃蟹万分感谢。
另外,诚挚感谢老虎哥哥朋友的捧场。也谢谢混沌wjy朋友的剧情分析,很多时候,读者会看的比作者更清楚:)
第一零七章 尾声(下)()
司马越不禁惊喜之极,急急展开手中帛书,大声念道:
“臣以顽蔽,志望有限,因缘际会,遂忝过任……道险山峻,胡寇塞路,辄以少击众,冒险而进,顿伏艰危,辛苦备尝……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
这帛书乃是刘越石亲笔书写的军报,不经官署直递东海王府,内容远比报知皇帝的献捷露布详尽。司马越有些不耐烦地跳过了前面描述并州惨状的文字,直接去看大战的经过。
原来,得知刘渊领大军攻打军事重镇介休以后,刘琨倾师南下会战。双方主力在大陵至隰城一带鏖战十余ri,刘琨所部逐渐占据了上风。
期间,刘琨部将陆遥于祁县击杀了匈奴勇将、冠军大将军乔晞,并一举歼灭匈奴五千余众,居功至伟。
其后左贤王刘和率领驻守孟津的匈奴本部jing锐,奇袭上党。由于前任并州刺史司马腾的旧将龙季猛叛变,与敌人里应外合,晋军丧师失地,损失惨重。胡人直逼晋阳城下。
岂料刘琨已有对策,他秘密潜回晋阳,组织迎敌。就在胡人企图攻城之时,拓跋鲜卑的骑兵突然杀到,与晋阳守军两面夹击,胡人大溃。这一战晋军与鲜卑军斩首共计四千余,其余降者无数;阵斩左渐尚王贺赖古提、左骨都侯须卜跋等豪酋十数人;枭叛将龙季猛之首以示众。匈奴左贤王刘和沿汾水窜入昭馀祁的湖沼地带,仅以身免。晋阳守军借大胜之威,随即东进收复襄垣、上党等地。而鲜卑骑兵则南下与晋军主力汇合。
得知左贤王所部失败之后,围攻介休的匈奴大军士气大沮。军中甚至有传闻说大单于刘渊焦虑吐血。同时战争长期化的压力,也是以区区西河一郡供养数万大军的匈奴所无法承受的。数ri后,他们放弃了对介休的围困,收缩部队,做出即将撤退的姿态。
晋军乘胜追击,以相当的兵力接应介休守军,又派遣人马收复京陵、中都、邬县等城池。刘琨本人率jing锐人马从中阳以西绕行,意图沿统军川山道夺取雀鼠谷,包抄匈奴大军后路。
但刘琨低估了刘渊的坚韧毅力和高超的用兵之术。刘渊借着晋军兵分几路的时机,突然挥军折返,向大陵的晋军本营发动猛烈攻势。这破釜沉舟的一击完全出乎晋军的预料,晋军本队苦战两个时辰,终于不支而溃。折冲将军卢伯生、牙门将军邢延等大将几乎没于军中。全靠着从介休返回的骁将丁渺率铁骑连番突阵,才逐渐稳住阵脚。
匈奴人一击即走,大军缓缓南下,刘渊则毫不耽搁,领轻骑数千ri夜兼程赶回雀鼠谷,而此时刘琨率领的jing兵尚未越过统军川,在西河郡东北的连绵山地间遭到刘渊的拦截。两军展开连场苦战,双方都损失惨重。数ri之后,刘琨被迫退走。
至四月下旬,匈奴大军完全撤回雀鼠谷南口的汾水关。随后夏之交的涨水期到来,雀鼠谷百里间道再难随意通行。这一场历经两个月、双方先后动用了将近十万雄兵的大战,至此告一段落。据守太原国的晋军固然损失惨重,但匈奴的损失更多。他们全据并州的图谋遭到迎头痛击,前后折损兵力数万,尤其是称为五部匈奴的本族jing兵元气大伤,至少年内绝无可能再行出兵攻伐。
“好啊!好啊!这是大捷啊!”司马越双手一拍,将帛书紧紧捏在手里,在高台之上往复走动,十分兴奋。
“大王……”刘舆前趋几步道:“此战匈奴遭受前所未有的惨败,不仅兵力损失极其严重,而且在诸部胡人中的威望也受到大挫。接下去的相当时间里,附从的杂胡部族心思浮动,匈奴内部也必然不稳。若能趁此时机,命一上将领兵济河,至少也能夺取黄河孟津渡和河北的河阳、温县两城,一举消除洛阳所受到的威胁。”
司马越愣了一愣,才微笑道:“庆孙的主意极佳。只不过出动大军非同小可,不妨待召集诸位同僚细细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如何?”
这番话自是托辞无疑,刘舆岂会听不懂。他吐出一口浊气,暗自叹息。心知东海王并无主动与匈奴交战的意愿。无论是东海王本人,还是其政治盟友王衍、裴盾等辈,近期都在紧锣密鼓地cao办东海王出镇许昌之事。这些人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朝廷内部的权利争夺上,并不把剿除匈奴叛乱视为当务之急,眼看大好时机就这么错过了。
他心思细密,转眼又想到他与刘琨兄弟二人,一掌机密,一镇方面,虽不属于出身东海的嫡系班底,却有实权在握。东海王婉言拒绝出兵攻打匈奴,焉知没有不愿见刘氏兄弟实力过于膨胀的因素呢?
司马越立刻便注意到了刘舆的心理变化。刘舆人称“越府三才”之一,乃是他近年来不可或缺的得力幕僚,司马越对这位jing明能干的部下还是十分客气的。他将帛书重新打开细细看了看,向刘舆笑道:“庆孙啊,刘越石立了这般大功,朝廷自不能吝于封赏。相关事宜劳你来办,务必要办得妥当,孤自会行文往相关的官署通报。”
刘舆怔了怔,深深拜伏道:“多谢大王。”
两人又谈了几句ri常琐事,刘舆便告辞了。
司马越看了看陪坐在一旁的竟陵县主,问道:“竟陵,你似乎有些心事?”
竟陵县主微笑道:“竟陵并无心事,只是听父王与庆孙先生的对答,想到了本朝两位名臣。”
“哦?竟陵想到了谁?”司马越饶有兴趣地问道。
竟陵县主敛裾施礼,轻声道:“女儿想到的,乃是幽州王彭祖、兖州苟道将。”
司马越的面se微微一变。幽州的宁北将军王浚、兖州刺史苟晞,这两人都是duli于东海王嫡系班底以外的、拥有强大实力的方伯。虽然司马越能够执掌朝政,颇曾依赖二人推戴之力,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便渐渐感觉出尾大不掉来。有这两个恶例在前,对出镇并州的刘琨,也不容司马越不稍作留心。
毕竟刘氏兄弟在前些年的朝政乱局中先后依附多名宗王,时人往往以之为佻巧之徒,声名并不太好。而刘琨能够击败匈奴十万之众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司马越的想象。
岂料他心中偶一闪念,却被竟陵县主一眼看穿了。
司马越勉强笑道:“刘越石豪迈慷慨,不似王、苟二人这般。”
竟陵县主眼波流转,忽然换了个换题道:“刘刺史的文书中,提到他的部将陆遥居功甚伟。这人,女儿曾经见过的。”
“哦?却不知此人如何?”
“这陆遥乃新蔡王旧部,于大陵军溃时流落黎亭、长平一带,不知如何投入刘越石的麾下。此人稍有胸怀城府、文武之才。然其外似温和、内蕴刚傲,难以驾驭。非久居人下之辈也。”
司马越沉吟着,手指轻轻扣响案几,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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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一卷《烈烈悲风起》就此结束。感谢各位读者容忍我低劣的写作水准,始终如一地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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