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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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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沅理直气壮地顶他道:“母亲丧气未满,女儿怎可脱孝服。”
她用孝道来压他,他自知理亏,人群中也有人开始说三道四。林日昇羞愧地垂下头来,看着自己一身艳色的礼服颇为刺心。
林昶不想再引起众人议论,想着赶紧走完程序,散了算了。他望着站在下面尖丽桀骜的女儿,倏然有些无奈。
侍女将茶水捧到两人跟前,林日昇偷偷地凑到妹妹的身边劝了几句,她绷着脸,不置可否。
两人顺利地给林昶敬完茶后,林日昇率先端着茶跪倒苏蔓面前。他虽知如此愧对九泉之下的生母,但为了家和,只好忍气吞声,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见妹妹不动,回头对她使了个眼神。她接过茶水,冷笑一声,林日昇将祝词说完,林月沅仍然站着不跪。
苏蔓装作慈爱的喝过林日昇敬的茶,挑衅似得望了林月沅一眼。
林月沅冷笑着走到苏曼面前也不行礼也不请安,只将茶盅向她面前一递。
苏曼笑颜相对也不去接,就让她那样干巴巴的站着。
林月沅与她对视毫不示弱,站的宛如战士般刚直不屈。
林昶怕女儿脾气一上来,再把喜宴毁了,轻咳一声,示意苏蔓退让一步,息事宁人。
苏蔓柔顺一笑,伸手去接茶盅,手刚沾到茶盅边沿,忽的用力一推一杯热茶便尽数洒向林月沅的面门,她眼疾手快,一个旋身,茶盅从她身旁飞过,但飞溅茶水还是把她的衣裙浸湿了一大块。
这一变故只在转瞬之间,众人这厢还没回过神来,那厢苏蔓已经放声大哭道:“我知道小姐看不上我出生低微,一心想阻止我入府,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想跟着老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从不敢奢求什么,你心中恨我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在这大喜的日子当着众人让我难堪呢。”
她开始只想恶人想告状,谁知哭着哭着,就真的联想到自己凄苦身世,以至于假戏真做,哭的格外凄楚可怜。
林月沅听着的她的哭声只觉得肉麻可笑,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更觉作呕。她果然冲动之下,上前便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这一巴掌一下子给她止住了哭,她怔怔的看着林月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可这一下也惊醒了林昶,他知道不能再这么纵容女儿了,必须要当着众人的面好好管教管教她。佛家云因果报应果然不错,林月沅刚给了别人一个耳光马上就报应到她的身上了。林昶替苏蔓报了仇,她半边脸迅速的红肿了起来。她不吵不叫,不躲不逃,硬生生的挨了下来。她充满怨毒的盯着林昶,眼光如刀子般锐利,半响才哑声道:“好,这一巴掌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讨回来。”说完她冲向院中,一提气纵身从院墙翻落。
林日昇临场反应远没有妹妹灵活,虽然心中已经谨慎地防备着可能会发生的变故,但他仍只眼睁铮地瞧着,什么都没来得及阻止。
妹妹就这么带着满腔的怨怼离家出走,父亲却没有一丝要寻她回来的意思。他心里放心不下,跟着也追了出去。
他刚跑进院子,父亲严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日昇,你给我回来。谁许你去追她了,这般不孝之女纵然不走,我也要将她赶出家门。”
妹妹即便有错也是你有错在先。他的心里登时就冒出这句反驳之语,但他却不能与父亲顶嘴,只得跪在院中,磕了头请罪道:“父亲息怒,妹妹年少无知,惹怒父母,罪责难当,请允许儿子将其寻回,再行责罚。何况妹妹年纪尚小,一人在外,恐遇不测。请父亲准许儿子先行离去,回头再向母亲赔罪。”
林日昇说话颇有分寸,有情有理,林昶怒火顿时消了不少,他摆摆手示意他:他同意了。
林月沅翻出了林府后就疯狂的飞奔起来,被撞到的路人还没收到道歉,她就消失于街角。她拼命地跑,从热闹的街道钻入萧森的密林。
天上的黑幕张开了他黑色的翅膀,世界一片静寂。极速奔驰的林月沅骤然被一个细长的但带有温度的东西绊倒了,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林月沅这才感到疲惫,趴在铺满树叶的地上,她仰天翻了个身,不住地喘气,忽然就看到一个黑影慢慢朝她的眼前压了过来。她猛地起身坐起,机警地握住腰间的鞭子,对着黑影吼道:“你是谁?”
那黑影退了两步,自己先燃起一个火折子。林月沅借着火光朝他看去,只见那人衣衫褴褛,但依稀可辨出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僧袍,头发散乱,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齿,手执一把大蒲扇,脚上还穿着一双道士的烂布鞋,这样一副僧不僧,俗不俗,道不道的打扮实在是古怪之极。
但林月沅却似见惯了一般,有些埋怨地吸了口气,又重新躺会地上,不耐烦地对他道:“又是你,你来的不巧,林昶这次有没空和你比试了。”
那人嘿嘿一笑,摇着蒲扇,蹲在她身边笑道:“你爹为何总是言而无信,上次我来蜀南,说是出门访友了去了,这次他又去了哪里,不着紧,我去寻他便是。况且我也不是找他比试,我自边境而来,又见识了个难治的病症想向他请教。”
林月沅打了个哈哈,闭着眼睛咂嘴道:“他现在正忙着跟新娶的夫人卿卿我我呢,哪有空理你?”
那人吸了一口气,皱眉摇头,叹息道:“林夫人果决精干,为人豪气大方,颇有男子气概。如此贤妻他还不知足,还要另娶,真是有些得陇望蜀,抛旧贪新,想必你母亲定然心中不快。你该好生陪伴母亲才是,怎地到处乱跑,是不是与你父亲闹气了?”
他说话温和慈善,对她母亲赞誉有加,她受了这许久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道:“我娘死了。”
那人面露哀色,惊痛而问:“林夫人竟去世了?不知是何时之事,我该去拜祭一下才好。”
林月沅啜泣道:“一个月前的事了。”
“这”他恍然而悟,才明白她这一身白衣竟是丧服,遂有些气恼道:“这丧期未过,他便另娶他人。如此薄情寡恩实非君子所为。”他连着叹气,不住摇头。
他见林月沅伤心不止,抚抚她的头温言劝道:“丫头,您莫要伤心了。虽然你父亲所作所为我也甚是不齿,但你这般怄气出走,太危险了。若是被人拐走卖了可怎么好,何况这林中也偶有野兽出没,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林月沅被他扶起来,他催促了几次,她仍旧不动,他只好叹息道:“莫不如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吧。”
她却突然跪了下来,磕头拜道:“老前辈,恕我以前对您无礼。那个家我是再难回去了,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我愿随前辈四海为家,光施医惠,只求前辈收留。”说着她不停磕头,无论他如何相劝也不起身。
空旷幽寂森林里响起林日昇呼喊的声音,他的声音急促而嘶哑,显然已经寻找她多时了。
她冲着来声回应了几句,林日昇急忙循声奔了过来,拉住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额头被散落在地上的枯枝刮破了一点皮之外,并没有其他伤痕,他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下,却又懊恼泣道:“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虽然你跟爹闹了一场,可到底给娘出了口气。反倒我这个当儿子的,既不能忤逆父亲又不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实在无用至极。”
他说完才惊然发现旁边竟有外人在,他定了定神,认清来人立即作揖道:“原来是纪征纪老前辈,晚辈有礼了。”
纪征对林家这位品貌兼优的少年一向印象其佳,他点点头笑道:“日昇贤侄一向少见,越发出挑了。”他指指他对林月沅道,“你哥哥来寻你了,这个家到底还是有人关心你的,快随他回去吧。”
失魂落魄的林月沅却好似一朝梦醒,她用力拽住哥哥的胳膊,双目中闪着期翼的光芒道:“哥,我们一起走吧,离开那个无情的家。”
林日昇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林月沅进一步道:“你难道还要回去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不若我们跟着前辈一起走吧,你的志向不是做华佗扁鹊、做药圣医王吗,林昶一心只想逼你考科举,这样下去终究与你的意愿背道而驰,何不返天归地自在逍遥。”
他默然无言,半响仍茫茫道:“我不知道。”
纪征哈哈一笑,揽过二人的肩膀道:“世人皆有所累,或追名,或逐利,或贪财,或好色,或困于忠孝仁义,或堕于嗔痴爱恋,就连那所谓六根清净的和尚道士也难逃红尘纷扰,嘿,想来想去,若想彻底放下俗世羁绊,唯有变疯变傻。其实世人皆愚钝,不知疯傻痴呆的好处,唯此才可不受拘束,潇洒自在,庄生梦蝶,阮籍醉酒不亦快哉。我一个人独处惯了,故而总是东走西颠,在一处难以居长。你们两个若是真的整天跟着我,我还真会烦恼咧。收你为徒倒也非不可,只是你要跟我而去却是不行。你们若不愿回家,莫若暂时到我落脚之处再行打算。”
林日昇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妹妹随他而去了。
第九章 冬庭月照离人泪(一)()
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冬不同。又是一年深冬,楚云汐坐在书案前,有感而发,将张若虚所作的春江花月夜中最有名的两句信手给改了。
楚云汐放下手中的毛笔,单手支颐,目光越过竹帘,定定的看着院子里的一株梨花枝。梨花枝是楚云汐自母亲院前的梨树下折下来的,来到蜀南后她就将精心保存的梨花枝插在了四角亭的正对面,楚云汐出神地望着花枝,仿佛花枝连着另一个时空,只要用心的感受就能看到长安那头的冬天似的。她想象着长安的冬季,冷冽的北风,寒冷的空气,舞动的莹然白雪,相比于北方冬季的艰涩,南方可就温柔多了,蜀南的冬季委婉含蓄,既没有寒风也没有降雪,天气湿润微冷,像个脾气温顺的少女,不敢有丝毫的越矩。
蜀南的冬天迁就和顺的没有性格,叫人没了往日的兴致。
四角亭里楚云汐百无聊赖的神思飘扬,敲击木鱼的肃穆之声适时传来,把她的美梦搅碎了一地。那是白荞每日必做的功课。
她听出了诵经声中的心如止水,深深地叹了口气。白荞自从回来后,连续三天不见任何人,每日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三天后,她的房间门户洞开,楚云汐进去一看里面俨然就是一间庵堂,香炉桌案,供着一座白玉观音,木鱼念珠,蒲团佛经,白荞身着素衣宛如守丧的少妇,庄重里略带冷漠的吩咐女儿道:“云儿,从我离开楚家的那天起,你爹在我心中已经去了,我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吃斋念佛,为你爹祈福超度,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你也要为你爹守孝,从明天起只需穿白衣白裙,我要你替你爹披麻戴孝。”
楚云汐听了这话开始觉得好笑,明明爹在长安活的好好的,后来细想却悲意丛生,母亲因为伤心过度竟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的行为举止越是荒谬怪诞越能显其内心凄苦悲凉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她是个极孝顺的人,虽然此法对父亲颇为不敬,终究也没有违拗,将一个沉醉在自己编纂的幻境之人叫醒不过是徒添痛苦。她也学着母亲,每日只是白衣加身,不施粉黛,素颜无妆,如此反而更衬其高雅素净的气质了。
别人尚可唯独白骜听闻此事大发雷霆,跑来与白荞理论,白骜这边暴跳如雷,白荞却始终淡淡的爱答不理,白骜对她这种态度大为光火,只给侄女留下一个青布包袱,一气之下便跑地无影无踪。
白骜内心纯净,不为世俗所染,已是中年,却仍学不会妥协圆滑,心性仍如少年一般狂热冲动。他们兄妹二人虽然一动一静,骨子里却一样的执拗,任谁也劝解不住。
楚云汐对着包袱叹气,好奇碧音急着解开看看白骜留下了什么宝贝,结果对她而言自然大失所望,但她却当真获得至宝。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把宝剑和一本剑谱。宝剑的剑鞘晶莹剔透,被阳光一照登时七彩流溢,她抽出宝剑,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条柔韧的银丝带,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柔软的剑,剑身只有两指宽,可以任意弯曲,挥动剑柄,但见剑尖颤动,剑鸣之声高亢时宛如少女娇俏的歌喉,低吟时犹如弃妇悲戚的哀鸣,十分婉转动听,仿佛此剑不是用来杀人的利器而是用来悦人的乐器。
楚云汐手执如斯奇异的宝剑心中一时技痒便在院中旋身挪步恣意挥舞了起来,一舞之下,心中疑惑洞开,原来此剑外表看似柔软不堪一击,实际却是刚韧在内,剑身之内自有一股劲力,仿佛干将莫邪以魂铸剑,凭此剑与对手相抗,可以起到迷惑作用。对手往往一见此剑便立刻掉以轻心,殊不知故意示弱实是隐其锋芒,骄兵必败。再细细赏鉴,此剑剑刃细薄,随手而动,轻巧灵便,轻缓时如潺潺涓流,快急时如滚滚浊浪。如水流动是其另一大特点,流水遍布大地,滋润万物,品格高洁,而且流水不腐,无孔不入,一旦敌人被剑气所罩,便如水网漫布,进退无路。她紧握剑柄,豪气油生,不禁大赞出口,回势收剑,只觉得精神一振。
她将剑收回刀鞘迫不及待的白骜翻开剑谱,剑谱的第一页却夹着一封他的亲笔信。虽然他与白荞争吵,但信中仍嘱咐楚云汐要好生照顾母亲,信中又提及他将去边关寻一位名医来她们母女二人治病。
提到名医,楚云汐便立即想到蜀南大名名鼎鼎的杏林世家—林家。可她却在信上看到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名字—纪征。
白骜性情古怪,自有自已一套喜好,且行事如孩童一般任意妄为,能与他成为挚友着实不易,其中闹翻的也不少。她曾向母亲求问舅舅与父亲不和之事。白荞惆怅而叹,告诉了她:白骜少年时曾跟她的大伯楚忠濂一同拜师,虽非师出同门,但也是挚交,正是因为二人关系匪浅,她的父母才有机会相识。后来两人也做过同僚,可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白骜忽然要跟楚忠濂割袍断义。那时白荞与楚义濂刚刚定情,两家闹的不可开交。他们兄妹更是差点因此断绝亲情,白骜也因此嫉恨楚氏。楚忠濂武将出身、性格沉闷,被他骂的狗血喷头难以还口。他们俩共同的好友罗刚还曾来规劝,也被他气的断了往来。
罗刚是铸剑名家,常年漂泊在西北边塞之地,素有“******刀”之称。后来楚忠濂平定幽州白獠族作乱,他还曾作为天盛军的先锋随他出战。他平生淬炼兵器无数,最得意的莫过于刀和剑。她手中的相思剑便是他的大作,还有一把刀便是白骜常年背在身后的斩情。斩情沉重刚硬乌黑深沉,仿若断情时的决绝狠厉;相思,轻便灵巧莹亮透光,仿佛情思牵连萦绕不绝。一刀一剑,相思为攻,斩情为守,配合使用则威力更胜。
此外他的另一位莫逆之交便是化外游僧纪征,混号疯子。白骜对他倒是时常惦念。此人原本是富家子弟,也是医术传家,年轻时意气风发,还曾与林昶斗医,被传为一时佳话。然而其也是命途坎坷,新婚妻子与人**串谋,害的他家财散尽,流落异乡,走投无路便剃度出家。满以为从此便可游离于世俗之外了,可惜事与愿违,佛门清净地,亦不是什么绝尘离世之所,他后又传投道家作了一位道士,谁知道观也是藏污纳垢之地。他受此打击性情大变,整日里疯疯癫癫,穿着破破烂烂打扮的不僧不俗,人人见他都称其为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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