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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有约-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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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住持方丈背后已是衣衫破碎、血痕淋漓,但他仍是挺直了脊梁嗓音泠然的道不悔。

    一阶一杖,一杖一问。

    随着年轻住持方丈身上血痕的加深,枯灭听到了师兄喝问的声音逐渐颤抖。

    国寺最光明的希望,二十年的悉心教导,终是毁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中。心痛、惋惜、愤怒、遗憾。。。。。。所有的言辞都不足以形容枯寂此刻的心情。

    他多希望,这个年轻又前途无量的弟子能幡然悔悟,低头一次,说出自己的屈服,道一声回头。但他太年轻,太倔强,太顽固,枯寂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快要走到命定的尽头了——他感到了自己的衰老,以及,力不从心。

    “为何?”

    枯寂终是停下了喝问,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

    年轻的弟子没有丝毫狼狈,他血染僧袍,却仍是那副超然的模样。不过垂目片刻,年轻的弟子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众生皆苦,可总有些人,哪怕明白前路之苦,也不愿回头。长夜驽钝,也是痴人一个。”

    枯寂闻言,终是没再说什么。

    他亲自扬起了那长棒,恨恨的挥了下去。

    年轻的弟子倒下之前,露出了一丝清浅莫名的笑容。

    这笑容,让枯寂有些恍然。

    相伴十八载有余,他从未看过这个冷冽的弟子露出笑容,他甚至一直以为,这个令他自豪得意的弟子是从不会笑的,不曾想,当今日最后一棒落下,他被正式逐出山门以后,这个不苟言笑的弟子竟第一次笑了。

    枯寂感到一阵心惊的同时,巨大的无力感从他心尖爬起。

    “等他醒了,就放他下山吧。对外就称,住持方丈已坐化。。。。。。老衲识人不明,也当去思过崖面壁。。。。。。。”

    “师兄~”

    枯灭被师兄的决定惊住了,思过崖环境恶劣,师兄也已年老,这一去,怕是再没有出来的时候了。

    “师弟,国寺的一应事务,就交给你了。”

    枯寂闻言回头,叮嘱道。

    “师兄。。。。。。。”

    枯灭还想要说什么,枯寂却转过身子,一个人佝偻着朝着那茫茫枯林走去了。

    那一天就像是一场梦,直到年轻的住持方丈醒来又悄然离去,枯灭也始终觉得不真实。

    师兄为何不阻止长夜?为何会选择这样决然的处理方式?自己又是怎么糊里糊涂的成了新一代的住持方丈的?

    枯灭想不明白,他直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个夜色中紧闭的大殿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他却没有知晓的可能了。

    长夜傍晚就醒了,醒来以后,去思过崖对着石洞磕了三个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

    师兄自始至终都在石洞内没露面。

    枯灭在长夜走后方才到思过崖,但直到天黑,师兄也没说话,枯灭终是无可奈何的回去了。

    师兄是吃准了他一心为国寺性格,所以才将担子都扔给了他。

    积雪仍是未化,踩上去嘎吱嘎吱的,枯灭想起了多年以前,长夜还很小,也是一个下雪天,他和师兄一起闲谈,师兄问正在翻阅佛经的长夜有什么愿望。

    小小的长夜答:“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寻找真正的超脱之法。”

    这一语,惊了师兄也惊了他。

    当时,他和师兄都觉得此子将来定是不凡。

    但没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令人惊艳的天才幼童如今陷入了寻常的庸蠹之中。

    枯灭不知自己是遗憾还是惋惜。

    他很想问而今的长夜一句,陷入男女之情,就是你寻到的超脱之法么?

    当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

    第二日晨起,第一日践踏起的泥泞痕迹都被遮盖的无影无踪了。大地一片白茫,久违的太阳也露出了脸,天空湛蓝。

    枯灭直到最后,方才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虽然他最后再也没见过年轻的住持方丈。

    那个答案,是师兄最后告诉他的,长夜辞别师兄的时候,师兄也问了这个问题,长夜当时只回答了简单的两个字——顺心。

    这个世界的真相,真正的超脱之法,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顺心便可超脱,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年轻的住持方丈并没有违背自己当初的理想,他再入红尘,不过是因为,他找到了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枯灭想起了朝北小城,想起了当年忽然变更的路线,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了然了。

    他这一生,除了对师父师兄之外的人,再没有产生过敬佩,但此刻,心中却油然对这个年轻还俗的小师侄产生了敬意。

    只可惜,明白这一点时,他已经垂垂老矣,而那个超脱的年轻人早已消失在人海。

    他看着双小佛塔内那新增的法骨,只觉得岁月恍惚。

    天刚刚亮,小屋门口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有风呼呼的刮着。

第二百一十四章 隔世约(18)() 
我一直没睡着。

    已经是约定的第五日了。

    长夜还没下山。

    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的让我有些心慌意乱。

    等待显得漫长且难熬。这几日来,每当天光微亮,我就会下意识睁开眼睛。第一世的场景一次次浮现在我脑海,让我忐忑又焦虑。

    纵使我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一次又一次,长夜在山上没有任何危险,却仍是免不了担心。

    前车之鉴,已让我有些杯弓蛇影。

    就在又一个忐忑焦虑的清晨到来时,我仿佛听到了敲门声。

    我纷杂的思绪一瞬间沉淀了下来。

    连鞋子也顾不上套,我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披着蓑衣的长夜,他的身上落满了雪,像是一个站立的雪人。

    没有多余的言语,我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长夜解开了蓑衣,静静的抱住了我。

    “我来了。”

    他说。

    熟悉的清冽嗓音,带着碎冰的质感。

    “你回来了。”

    我落了泪,哽咽的重复着,同时又很想笑。

    上一次,我从冥室醒来,两人的对话和今日一字不差。只不过那时,我们是同时开口,而此刻,是他先开口。

    一样的分别重逢,不一样的是,从此以后,我们将不再分开。

    认识到这一点后,我的心就饱涨的厉害,眼睛酸酸的,忍不住掉眼泪。

    这个我在凡间的第多少个冬天,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们错过了太多太多。

    心里有好多想说的话,但千言万语,却只化成了那一句。

    “雪化了,我们回朝北。”

    我哽咽道。

    “嗯。”

    长夜答应着,抱着我关上了门,径直走到卧室将我放下来,拉开被褥严严实实裹住了我冻的发青的双足。

    “再睡一会儿吧。时辰还早呢。”

    “嗯。”我应答着,却拉住了他的手:“要你陪我~”

    薄红染上了长夜的脸颊,他张口欲拒绝,我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我这些天一直都没睡好。。。。。。而且,刚才起身,被子里进了风,都变凉了。。。。。。”

    我目光灼灼的看看他,可怜兮兮的哼唧:“冷~”

    长夜终是败下阵来,侧身安静的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我朝他微微靠了靠,也合上了眼睛。

    两人之间,隔了一只手宽的距离。

    一直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我终是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醒来,外面已是阳光大盛。

    被子暖暖的,但身边那个侧躺的身影却是不见了。我怔怔起身,揉了揉眼睛,确认了一番后,心里不禁失落起来。

    原来,竟是一场梦么?

    呵呵——

    我起身,打开窗户,看向檐下正滴滴答答坠落的雪水,心中一片荒凉。

    第五天了,长夜还没有下山。

    我心中刚刚落下的忐忑和焦虑再一次升了起来。

    谁曾想,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

    “又不穿鞋?”

    临空而起的瞬间,耳畔响起了那魂牵梦萦的声音。我的眼眶再一次不争气的雨落纷纷。

    也许是事情陡转又太过顺利的缘故,我总有种患得患失的不真实感。

    “你掐一掐我,掐一掐我~”

    我将头埋在长夜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为何?”

    长夜不解的掰开我的头,看着我湿漉漉的眼睛问道。

    “我怕是梦,白开心一场,等梦醒了,发现现在发生的都是假象,我会更难过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袭来的温热堵住了还未出口的话语。

    我瞪大了眼睛看长夜,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睛亮亮的,脸上还有薄红。

    良久,他松开了我,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了我唇上可疑的水渍。

    “现在呢?”

    清冽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响起。

    我低下头。

    “更像梦了。”

    “原来,在你梦中,我是这般模样。”

    长夜若有所思。

    “怎。。。。。。怎会。。。。。。”

    我结结巴巴百口莫辩,简直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谁曾想,耳畔响起了长夜淡淡的笑声,那笑声如春风吹过河岸,岸上钻出青草,青草外的清澈河水夹杂着哗哗的碎冰。

    那笑容定是倾国倾城。

    我兀自想着,待反应过来,就发现地点已经换了,长夜正蹲在地上认真的给我穿鞋。

    我条件反射想缩,却被长夜捉住。

    “穿好出去吃饭。”

    我只好红着脸看着他套好了袜子又穿鞋。

    今日长夜换了一身山村的打扮,头上还戴了帽子,若不是他那过分惹眼的容貌和出尘的气质,和一般农夫也没有两样。

    我想起那一日长夜戴在我头上的头巾,不由得偷笑起来。

    农夫和农妇,多么美好多么般配的一对词儿呀!耕田织布,瓜田豆架,想一想,就觉得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悠悠然。

    路上的雪都化了,四周一片泥泞。

    檐下还有化开的雪水滴滴答答。

    化雪天寒,罗叔在屋内生起了旺盛的火,盛了饭就围着火堆吃了。

    心里暖成一团。

    第二日,外面的雪都化的七七八八了,露出了荒凉萧瑟的本来面貌。道路也干了许多,我和长夜便启程去朝北。

    一路走走停停,兜转折回,等到了朝北,已是莺鸟啁啾杨柳新绿。

    又是一年春日了。

    破庙前长出了一层毛茸茸的青草,牡丹花种子扎了根,发了芽儿,抽出了细嫩的枝,稚儿巴掌大小的叶片青翠的挨挤成一团。

    前一年种下的牡丹,只长了叶子,没开花。

    牡丹花没开,长夜却来了。

    不过短短一载,很多事情却都变了模样。

    一年前,种下这牡丹时,我没想过,一年之后,长夜会跟我一起回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猜测他可能会来,但那是牡丹花开的时候了,他的模样还是清安居我看到的模样,一身雪白的僧袍,泠然出尘。他会合着双掌问我:“苦海无边,风施主,你可愿回头?”

    时间真是具有很神奇的魔力。

    而今,他就在站在我身旁,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装,和我讨论着,新开的荒地,要种什么样的瓜菜。

    “长夜,众人皆苦,你可愿回头?”

    有风吹过,吹散了我的长发,我看着一身布衣仍是风姿无双的长夜,忍不住含笑问道。

    哗啦啦——

第二百一十五章 隔世约(19)() 
风更大了,吹的新生的绿叶簌簌作响。

    长夜轻轻弯起了唇角,看向我的目光温柔的像是盛了一片蔚蓝的海。

    “长夜不回。”

    从双小佛塔前的询问开始,他从来都是坚定的一句话。

    长夜不回。

    哪怕杖脊加身,心亦不悔。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锦州城外,他追上她,想要度她脱离苦海。

    她却道:“好主意……可我不愿回头。”

    那时候,长夜还有些疑惑。

    为何?既然知苦,为何仍不愿回头?

    “正如大师所言,众生皆苦。可总有些人,哪怕明白前路之苦,也不愿回头。”她补充道。

    “太痴,不好。”长夜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岁月深处传来。

    “大师不是痴人,所以不知道,痴也有痴的好。”她答。

    “苦多于乐。”那时的他仍是不赞同。

    “纵使如此,我亦不悔。”

    长夜想起了她给出的答案。那么简单,却让他的心起了一层波澜。

    他又想起了她闭门将自己关在屋外的那个月夜。月光和她的长发一般漂亮。

    她眼角微红,带着妩媚和忧伤,却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朝自己怀里塞了一幅画。

    “这就是我全部所求。”

    月光下的女子如是说。

    那是一副名为故乡的画,画中是她的全部祈愿。

    她之所以孜孜以求不愿回头,不过是因为他在追寻自己的心中的故乡。

    那个落北平原外的小山,山上有几间简陋的草堂。

    那草堂的模样,分明就是另一个清安居。

    长夜的心弦微微颤动。

    他一直在世间行走,之所以不肯停留,不过是因为没有遇上让他愿意为之停驻的地方和人,他的心一直在漂泊,在流浪。

    虽说是为弘扬佛法追寻经藏外大道的宏愿,但实际上,他后来想,这一切,都是为了遇见她。

    不然,怎么解释,在锦州初见以后,他便背弃了自己的誓言,跟着她来到了朝北并一直停留了下去?

    若不是师叔去信,他怕是还会继续在朝北生活。

    那段日子,他虽按照以往的习惯继续生活,却将国寺的种种抛开了去。

    就仿佛,他不是那个年轻的住持方丈,只是一个普通的行脚僧。

    而遇上了她以后,他便结束了自己的旅途。

    因为他一直漂浮的心,忽然有了安放的地方。

    她是他的故乡。

    是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世界的真相,对长夜来说,终于清晰起来,只是简单的二字――故乡。

    它给了他依傍和温暖,还有细水长流般的温情脉脉。它让你他放松,让他停靠,让他看到生活的美丽、多彩以及趣味。

    这才是鲜活生命的本质。

    真正的超脱,不该是无欲无求,而是遵循人的本性有情有义。他要遵循内心的声音,活出自己。

    因此,在多年养育之恩的师父眸光沉痛的问自己为何时,他说出了和她一般无二的答案。

    “众生皆苦,可总有些人,哪怕明白前路之苦,也不愿回头。长夜驽钝,也是痴人一个。”

    随着话音的落下,长夜看见一直以自己为傲的师父眼里满是深深的失落。

    他心里不是无愧。

    但世间难有双全之法,他只能做出选择。

    长夜再一次想起了锦州城外的对话,那一句一直被刻意忽略的话在心头清晰起来。

    “求得了便不苦。”

    带着帷帽的女子意有所指。

    那时候,他听出这话有些异样,却并没有深思究竟。但后来,看到了补全的画卷时,他一瞬便明白了过来。

    然,明白是明白,他却将心头的种种激荡压了下去。因为他答应过师叔,要收敛心性不妄动尘心。

    于是,他将记忆中的那一句话刻意封存,哪怕是那个让他脸红心跳的轻吻,也不能动摇他恪守的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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