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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满目-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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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明白为什么红楼梦里说女孩是水做的了。”高岑找到了自己常喜欢坐的那个石凳，拧开一瓶维生素饮料，递过去时还不忘开玩笑。
“哦”何佳念有点不好意思，她伸手去接，是了，连她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更别提她的额头上打着卷儿的碎发，她的下巴上流下的汗珠了。
“挺好。”高岑却是笑了两声，目光远望，透出了山间清澈的蓝天来。
第172章 大白（四）（）
山顶上的风很烈，几下便能吹干人们烦热的汗水，只留下一阵阵透心的清凉。这让人们有一刻恍惚，忘了时间，也忘了起始和终点。仿佛此刻眼前的景色就是极乐，是有人突然想说的永远。
可当何佳念百无聊赖间低头想随便翻翻手机的时候，刹那便明白了自己那日协助导师手术时的异样的感觉，来源何处，那种心突然坠落却又无法着地的恐惧。那是心中最重的一颗眼泪啊，要怎么着地呢。
“我知道了。”短短的几秒里，何佳念就已远眺见一股悲伤的巨浪，从平静海蓝的水天一线，排山倒海，奔腾而来。她的手从毫无异样到剧烈地颤抖，很快就握不牢手机了，可她还是坚持打下这几个字的回复。她彻彻底底理解了一种感受，五内俱焚。
“怎么了？没事儿吧？”高岑本沉醉于这山顶上完美的一切，可身边的温度突然骤降，他转头看过来，却只看到一个像是被抽了魂魄的空壳，好像没了一点力气，这让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她习惯性地想说没事，可她口里突然好苦，下颚被心中那股不断想要涌上来的酸涩带得生疼，竟开不了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高岑很是紧张，他怕何佳念有什么隐疾，爬山累坏了，所以他赶紧去扶她的后颈，去按她的脉搏。他都想让何佳念赶紧躺平以保持气道通畅了，但他总觉得她的风险等级并没有到达需要cpr的那种紧急状态。
但他还是一手拉了何佳念靠在自己肩上，一手去帮何佳念把手机收进包里，想着量好这一分钟的心跳，再做诊断。可低头的瞬间，他便明晰了一切，那微信上的字句，能刺得何佳念心头淌血，就也能刺高岑一个半生煎熬。
眼看着何佳念好像一朵本来迎风绽放的桃花，如今却瞬间枯萎。她说不出，也动不了，竟也不会流泪，只呆呆地望着地上那即将衰败的秋草。
“走，咱们先下山再说。别留在这儿吹风了，一会儿肯定是要病的。”高岑落下了汗，此刻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寒津津的，加上这消息的突然，连他心里都翻滚难平，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何佳念整颗心恐怕都已经碎了。
扶她站起来，向前走，还好，能听得进去，也还有力气跟着走。高岑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他买了缆车的票，再三确认何佳念坐稳，扣上了安全护栏，拉着她的手却半刻也不敢松开。只是此时，牵手再没了刚才上山时的那种悸动，而是一份重担，要花十二分小心。
所以下山的风景，无人有心入眼，高岑不知何佳念心思几何，他自己只盼着缆车着陆，好让自己的担心轻上几分，但他又不希望缆车太快到达，因为他心里太乱，想不出安慰何佳念的方法。早已六神无主，回到山脚，又该如何？
可是旅程总有穷尽，高岑没办法也得逼自己有办法。他扶了何佳念下缆车，只觉得身边这姑娘轻得像一根羽毛，若不抓好，随时都要飘到空中，晃一晃也就消散不见了。
“我打个车咱们回去吧。”高岑看她这样子实在没办法再像来时一般，公交地铁地倒。
何佳念摇头。
“你都站不住了，也挤不了车了。”
何佳念还是摇头。
“你不想回去么？”
何佳念竟然点了头。
高岑点头苦笑。他哪里会不明白，这样绝望的时刻，自己也曾经历过，无非只想逃得远些再远些罢了。何佳念此时怎可能若无其事地，回到家，和爸妈聊聊白天的见闻，再讲讲高岑是个怎样愚蠢的人。
“走吧，咱们回学校去。”高岑想了想，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咱们就留在这儿。这儿空气好，咱们待待再回城里去。”
因为事先没有安排，香山脚下的几家旅社都已经住满，可这并不影响高岑的选择。他爸爸因为公司业务需要，常年在某饭店留有客房。他知道地址，却从不沾边儿，他虽然不像高中时那般抵触父亲和阿姨了，但终归，有些和解的话，他觉得说不出口，所以这些看似便捷的特权，他也全都不想要。
但是若是为了何佳念，他便什么都可以做了。很顺利地拿到房卡，上楼，打开房间，是与大厅一致的古朴典雅，有淡淡的松柏香气传来，让人心神舒畅。
“本来是打算只爬山的。这下反而好了，明天早晨还能去植物园散散步。你要喜欢，我们可以多待两天，反正你导师也回不来。哈哈哈，开心！”高岑强行拼出一个水到渠成的旅行，但他知道，何佳念眼里已全无风景。
何佳念还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漫无边际地看出去。
“嗯，我也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高岑不想放弃，他愿意做每一个可以让何佳念分心的尝试。
摇头，但很快又点头。何佳念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了好远，高岑的声音也要很久才能听明白，但她心里明白，高岑这样迁就她想尽力帮她，她虽然张不了口说感谢，但总之不能连累别人也饿肚子。所以她控制着自己难以控制的驱壳，跟上高岑，出门吃饭。
“等等，我们再要一碗粥。”高岑点完了菜，觉得还缺点什么的时候，想起了这个温补的选项，“嗯，就百合银耳粥吧。行么？”目光温和地看向何佳念，这目光不似高岑常有，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好看得有些许攻击性，但他此刻却收了那所有的锋芒，只为安抚一个不知伤重几许的灵魂。
何佳念缓缓点头。她记忆中仿佛有相似的印记，但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又似乎全都记不起。
果然，高岑高瞻远瞩，上来的纵使都是素净的青菜，何佳念还是一口都动不起。只有白润的粥米出现时，何佳念的眼眸里才闪过一缕氤氲。
她拿起汤匙，也费了大力。她将粥送进嘴里时，才是山洪倾颓，记忆突然失控的一刻。曾几何时，在那个炎夏，那命定般的冰甜的心湖结下，从此只许一人。那碗粥的滋味，恐怕永生难忘，只是何苦，偏要与今日之饮有九成相似。
何佳念像是自味蕾被打碎了周身所有自我防御的壳，瞬间恢复了所有的感觉，可是也马上有极痛攻心，她再无法平静地坐在此处，人声喧嚷幸福的正中。她抓了高岑放在桌上的房卡，踉跄离去。
第173章 大白（五）（）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廊外山景中稀稀疏疏的几枚路灯，透着橘黄微弱的光，反映回这幽暗无望的室内。
高岑奔回来时看到的是何佳念比往日更瘦弱的剪影，就在窗前，仿佛放弃了长久以来所有想要破茧的挣扎，一下子缩小了身体，就要融化在这夜色当中了。
“何佳念，你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吧。”高岑虽然心下犹豫，但脚步还是直向了何佳念走去。若何佳念的天此刻塌了，他便姑且做那个去撑住的人吧。
可当他真的走到何佳念跟前，看见月色与路灯稍稍勾勒清晰的她的面庞时，他还是定住了。她的脸上全是泪水，湿漉漉的只像窗外那阵秋雨刚落时的石桥玉栏，纵使凝白与润泽仍是本色，但如今却再有多少光华也尽数让雨水洗了去。
“哭吧，最后再哭这一次，以后就再没什么能伤你的心了。”高岑终于不再退却，他一步上前揽过了何佳念的肩膀，只想用自己所有的温度换这个瘦小的人儿一刻安宁。
“高岑，我欠你的。今天无论你想要什么，都拿去吧。”何佳念在他怀里哭了好久，连他的衬衫也全成了她泪水的纶巾，她失去了水分，却想明白了所有。她此生最爱的人，在那些纠缠的，自己也讲不清逻辑的借口中，在自卑与不敢正视的退缩中，终于永远地失去了，成了别人的良人。她这两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外界的关注，自己渐渐丰满的羽翼，也突然瞬间土崩瓦解。她在一瞬间明白，自己唯一想要的从来只有张沐远，那些想要为他好的托辞，归根到底是自己的自卑作祟，无法相信在自己亏欠了他之后还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爱，所以排演了一场一个人私自画句号的悲剧。可这觉醒太迟了，时间不可倒回，她如今不但失去了他，也同一时间失去了从前那些他们一起珍视的意义。
她知道高岑默默地爱自己，自己却从来不能给他一点回音，甚至这些年还贪婪地利用了他的温暖和包容。是时候给他个交代了，她给不了心，她的心已经粉碎成沙，但她可以给别的，那些在世俗里似乎还被趋之若鹜的东西。
高岑看她这样大义凛然却无一丝波澜的样子，心突然想被攥了一下。他不甘心，明明如果时间温润地流过，没有张沐远结婚这样蓦然震惊消息的来袭，他完全有可能感动何佳念的心，明明她已经软化和松动，凭什么？！他可能就差一步了。
于是他像是有一腔熔岩在内里翻滚，他所有的愤怒想一次全冲到张沐远面前，倒在他头上。这个混蛋，他竟敢让何佳念如此伤心，竟然阴魂不散至此让自己所有的期盼全化作泡影。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无用地陪在已经失了魂儿的何佳念身边，甚至都不能安慰她。
高岑苦笑着摇头，可也突然换上了那副他长久不用的墨色眼眸，在他心底有一束绝望，妖冶的蓝火焰燃起了想要赴末日之旅的一种必死的决绝。
他双手轻易地就将何佳念整个人抱了起来，她太轻了，这让他突然有想流泪的冲动，但他不要停下。她既邀约，他便敢赴。
是稍微有些硬的床垫，所以他放下何佳念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用手垫了她的头。呵，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高岑只觉得这静夜里所有的可见不可见的生灵都在嘲笑自己，可自己却只能在心里掉泪，而装出面上的一副驾轻就熟。
这是两个人自九年前那场耿耿于怀的事故之后，多年来第一次只隔了如此近的距离。可何佳念再无一点惧怕，因为她已心如死灰，她只想还了情，也顺势燃烧掉自己最后一点有痛觉的驱壳，至于今后，反而没有今后才更好吧。所以她呼吸平静，虽夹带着一点眼泪的顿挫，却不减清明。
可高岑心里别扭着，他恨张沐远，他也有点怨何佳念。诚实地说，他怎会没幻想过此情此景，本该是何等琴瑟和鸣，红烛摇曳，断不是如此两个痛极之人报复人生般的儿戏。
他俯下身去，他的呼吸轻颤，面前全是她的香气，纵是悲戚的此时，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千里江山不敌。他只需再进一步就能全部拥有，但他却在此时停住，开口：“我可以开始了吗？”
“现在吗？嗯”何佳念还是少了她以为自己有的那种勇气，她的心抖了一下，但她没有后退。
“何佳念，你爱我吗？”命运就是如此讽刺，同样的话，时隔数年，却是由他再问这一遍。
“”何佳念哭了，她不能骗他，但她欠他，她愿意还。
“我知道，我可能等不到了。但我不服，我一定要等到。所以我才不要你这样还我什么，我要你真心爱我。”高岑长叹了一口气，手撑了一下，翻身躺在了何佳念身旁，可他也执拗地握住了何佳念的手，说什么都不肯再放开。
落地窗纱被风吹起，雨过后有明月璀璨，不知是谁在遥远的山涧中点燃了烟火。无事可庆，却有两颗心各自找寻出路愈合。
第174章 不如归去（一）（）
话说张沐远和靳希的新婚之夜过得并不顺利，通情达理的如靳希自然不会多怪罪张沐远什么。她只是无事般像平常一样打点好家中的一切，傍晚下班时路过农民市场，也会带一束农家后院自种的鲜花，或是一纸袋枫木烤炉里刚出炉的面包。
可张沐远不知是身体有未知的隐疾，还是心中有未解的迷局，总之，他在又努力尝试了几次之后，依然没能成功。再后来，也许是自尊心受挫得厉害，他像是连尝试都开始惧怕，借口用了一堆，试上一试却也是再不肯了。
连带着16年底那阵儿，靳希多年的偶像，羽坛金童的出轨，让她更添了多少隐忧。她不知道张沐远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她隐约听到张沐远那夜接电话时的凝滞，也在睡不着的夜里闻得张沐远语带遗憾的梦语。她不愿意多想，也绝不会多问，但越是这样，她便越是郁郁寡欢。
如此，靳希忍了很久，也鼓励了他很久，可终于在一次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崩溃大哭。
而靳希的妈妈更是第二天就雷厉风行地约见了张沐远的妈妈。
张沐远嘴里的回国看看，也办一场国内的婚礼，本是托辞。但如今，却显得势在必行。
因为张妈妈非常紧张，咳咳，张沐远身体这件事情，这可是事关张妈妈能否顺利抱孙子的重中之重。所以她勒令张沐远马上回国，调理身体。
加之16年一过，17年美国大选，风云更替。张沐远虽然博士读得算是很优秀，但放到全国范围里，不一定毕业能直接走特殊人才那条路申请绿卡。而靳希虽然幸运地赶在了某普上台之前拿到了h1b，新政之后转绿卡的风险也徒然加大。这让两个本就在新婚生活中忧心忡忡的年轻人，更是觉得风雨飘摇。
他们在天气好的周末里，忘了自己那件羞于开口的烦心事时，也会一起理性地规划一下未来。
“到时候不行咱们就回国。”靳希这一点真的很令人佩服，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之下，都能处之泰然。
“嗯，你这边儿现在还不错，能行的话还是熬着拿个绿卡。我毕业之后找个律师，看看能不能走特殊人才，不行我就先h4了。以后要是局势更不好了，咱们再一起回去。”张沐远想得也长远，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是抗拒回国的。因为故乡里的那一池回忆太多，他不敢也不愿搅动。
“行，我都听你的。咱们在一起，在哪儿都好。不过，这个暑假咱们学校放得也长，我们办公室也没什么事了，咱们还是听妈妈的，先回去调整一段儿，顺便也看看国内现在的就业形势，心里有个底儿。”靳希笑着点头，阳光下，跳舞的尘埃中，她的侧脸显得懂事而温柔。
“好。”张沐远知这一次回去已避无可避，但他想着，只是一个暑假，很快也就过来了。所以他不再像往日般推脱归期，而是笑着全权请靳希有空的时候代劳订票事宜。
大飞机轰鸣而起，带来带去多少游子离愁，可对于张沐远和靳希来说，却是一场久违了的飞回所有单纯和幸福的归家旅途。夏日里的飞行，也少了秋冬的冷峻，多了几许生气，几丝期许。
一脚迈进国门，是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流沙般的四年，改变了多少，没有人来得及看清。许是等闲繁华，理应事事轻谈。
陆宇辰自告奋勇去接机了，卜爱文虽然心里也想见见这个久未谋面的好友，但依旧别不过一定要认定他是个负心汉的劲儿，忍住了没有去机场。
张沐远看到陆宇辰之后，心里五味杂陈，他冲过去抱住他的头，还像小时候一样，使劲儿去揉他的头发，自己也说不清，怎么突然就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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