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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满目-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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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里舍得，她怎能不痛。她只有一遍遍麻痹自己，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爱他的选择。静夜里某种不知名的鸟类的叫声，仿佛低声呜咽。何佳念不敢哭出声，她只有拼命张大嘴呼吸，而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淌在了枕头上，一湿就是一大片。
张沐远那边更是辗转反侧。他怎么也不相信，何佳念竟会突然因为外界的杂音就这样离他而去？他的小姑娘，他断然不会看错。他想要的，他能想到的，是两个人并肩轰轰烈烈对抗这世界，即使他从来未曾真的需要对抗过，但为了她，和她在一起，他不在乎试上一试。纵使千夫所指，他第一个顶上前，她什么都不需要怕。可她为什么先说了放弃，为什么都不肯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就这样，松开手，留他一个人流离失所的秃鹫般原地盘旋。
第91章 沛然大雨（一）（）
果真，周一上学的时候，何佳念说到做到。她的眼光真的再没有为张沐远停留过，他不甘心，几次想要触及她的目光，却都被冰冷地掠了过去。
他无法相信，自己眼前要面对的残酷，竟是那个温软安静的小女孩一人给的。但他终于接受，如果这是你要的安宁，那我不打扰不追问未必不是一种成全。
卜爱文和陆宇辰知道了情由自然也是各种不能理解，但何佳念排斥所有的问询和帮助，她只轻轻地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问了。”
卜爱文毕竟是女孩，亲眼看着何佳念这些日子受过的苦，虽心里有多少不解，但还是当下表态：“无论念念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她。”
但陆宇辰就不能一样地感同身受了，他看到的更多是张沐远在之前那么些排挤和刁难面前都没有低下的头，竟然一夜之间垂了下去。他打篮球不再有往日的神采，而只有机械地发泄悲伤和永远无力发泄的隐蔽的颓唐。所以陆宇辰心里多少是怨何佳念的，甚至说出了“别为她难过了，这么不坚定，不值得”这样负气又冷酷的话来。谁知张沐远听了沉默一刻后竟还要维护于她，这就让他更生气了，直在中午抛下张沐远，只和齐冉在大杨树的荫凉底下沉默地吃冰棍去了。
对于这多少疑问多少忧愁得不到答案，张沐远唯有一个去处，可以稍稍纾解了他的心肠，那就是一望无际的题海。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做题，卷子全都写完了就再做一遍，例题有答案就涂了重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么，张沐远往回做了十年。直写得右手中指连续新长了两个茧子，才悻悻作罢。可那股在胸中来回撞的黑黢黢的雾气始终无法褪去，他沉默与叹息的声响在静夜里听起来那么悲凉。
何佳念呢，做这个决定有一万种可能都是先伤了自己。她推开了张沐远，也就再也没了四个人一起吃午饭的乐趣，一起讨论习题的快活。无论是张沐远哀伤的剪影，还是陆宇辰同仇敌忾的眼神，都让她心里一片酸楚冰凉。但与此同时，那些看戏的眼光却真的渐渐觉得没趣儿，偃旗息鼓起来。所以何佳念忍住疼，面上是不肯改变的淡定。
可卜爱文却因为陆宇辰最近的态度大为不满，为此还和他大吵了一架，最终也没辩出个你对还是我错来。
齐冉呢，听到这事儿当然还是选择完全站在姐姐这一边所以他在中午和这两个男生相见的时候，各种不问青红皂白，让张沐远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这就让陆宇辰更加不爽起来，跳着要和他打架。张沐远在一旁看得沉默，但十分心塞。
孟夏的雨本该是沛然而极富生机的，在何佳念和卜爱文在中午跑操场以增强体力之时，却挟带了多少别恨飘然而下。卜爱文反应过分机敏，几步就跳到了领操台的篷子下面，边跑还不忘回头大喊：“念念，快进来躲雨。”
可喊了两声卜爱文就发现不对了，何佳念置若罔闻，半点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反而沿着跑道越跑越远。
眼看这雨是越下越密，刚刚还透明的场景一步较一步更不清晰。何佳念校服、头发上，脸上，很快就已经全都湿了。卜爱文看着着急，直冲进雨里要拉她回来。可她拉过何佳念时看到的一幕，却让她今后很多年都难以忘却。因为她的脸上，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全都是眼泪。卜爱文当下便深刻地明白，这自然界中的大雨多的是方法可以躲避，但心里的大雨要怎么停下？
也许，只有一个人，可以一试。所以她没有多做无谓停留，转身跑回了教学楼。
“张沐远，念念在外面淋雨不肯回来，你去劝劝她。”卜爱文一身是水也顾不上擦。
“她在哪儿？”张沐远想假装不在乎，所以他问这话时没有抬头，他怕他一下子就着急了的神情，骗不过旁人。
“就在操场上，你快跟我来。”卜爱文说着就要往外跑。
“不要去，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管她？”陆宇辰此时却一步拦住了张沐远的去路。
“你管那么多干嘛？”卜爱文心急，直接就跟陆宇辰顶上了牛。
“我当然要管，谁和你一样？辨不清是非。”陆宇辰也是不甘示弱。
两个人僵在那里，谁也不肯让步。
“让我去。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她是不要我了，可我心里还都是她啊。”张沐远慢慢地拂下了陆宇辰的手臂，摇头苦笑。
“张沐远！你长点记性？！”陆宇辰眼看拦不住他，还是不甘心地朝门外他的背影大喊。
“行了你！宁拆你长点心吧！”卜爱文跟着张沐远身后，时间紧迫，却不忘回怼陆宇辰。
跑下楼来到操场上，张沐远却突然犹豫起来。这风雨里那个瘦弱的身影，已有过多少次并肩，设想过多少未来。如今却好像咫尺天涯，再难相望。
“念念！你别跑了！”可心痛的感觉太真实，张沐远终于不再顾这许多，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别管。”何佳念在雨里已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刻体温很低，嘴唇青白。
“你别这样折腾自己好不好。”张沐远却执拗着不肯放手。
“我说了你别管”
“念念，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啊？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了不是么？”雨下得太急，很快也将张沐远的脸全都打湿了。他觉得嘴里有点苦，竟一时分不清这些雨水里混没混了泪。
“我”何佳念怎么能说得出，因为自己违心地离开他，现在的心痛再难愈合。她后悔了？可说到底，这都是自作自受，就该她一个人受着啊，不是么？
“我不管你为什么，我不能看你这样，你马上停下来。”张沐远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直攥得何佳念的手肘发红。
“你以什么名义？！”何佳念说到这儿，声音已是颤抖而沙哑，她哪里是在问他，她是在问自己啊。
“我就是爱你，可不可以？”张沐远再难支撑自己的防备，一把就将何佳念拽进了自己怀里。
“不可以啊，就是不可以”何佳念的理智想要推开他，可所有的情感却都扎根一般深深吸附在那个怀抱中，泪如雨下。
“你看，我说你是错的吧。”卜爱文接过了最终还是跟了来的陆宇辰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她此刻狗毛一样的头发。
“我不是气不过嘛。”陆宇辰小白眼翻到了天上，哦，翻回来的时候，看到九班窗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立时又愁了起来，“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卜大师您要不掐指给算一卦？还静观其变呢。两个人光顾着在屋檐下感叹这场重逢的难得了，竟没一个人上前去给送个伞什么的。噢，当然这两个没脑筋的什么时候能提前看下天气预报记得带伞啊？所以我们张沐远和何佳念这天放学之前就都齐刷刷地发烧了，离高考不到一个月了，晚上还得去医院输液，你们品品，这又得有多大的心才能扛得住啊。
第92章 沛然大雨（二）（）
分不开，于是要一同站在一整个世界的对立面，决定了，就是生死无怨。
张沐远和何佳念这隔了不久吧，又一同进了医院，滋味自是酸爽，可又是谁的心情，怎么有一丝奇异的甜。
陆宇辰和卜爱文又是一通忙前忙后，坐到输液椅旁边的条凳上，开始十分坚强地开始学习。你别说，平时在家里十分钟就坐不住的两位，因为有照顾朋友的责任感使然，竟然非常认真地借着医院走廊里的灯光各种下笔如有神。
张沐远刚刚在来医院的路上趁何佳念防线崩塌未及重建之时，各种诉衷肠，谈心事，终于将何佳念那别扭又稚拙的要保护自己的真心缘由尽收囊中。所以此刻虽然他是头晕目眩，却坚持着嘴角上扬，发烧烧得皮肤疼痛也是忍不住一点偷笑。看来还是烧得不厉害！
这二位，症状化验结果全都一样，医生连单子都快不用分开两张了。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药，一个输液室。护士小姐姐没有老花镜，但她真的认真确认了两遍，才确定这确实不是开重了，小心谨慎地给何佳念先挂上了点滴。
“左手。”一样的程序，轮到张沐远，小姐姐惯常要去给左手消毒。
“姐姐，我输右手。”张氏乖巧笑容重现江湖。
“噢，左撇子啊。行。”小姐姐看到他们穿着校服，一般都会选择扎左手，省得影响拿笔，这要求右手的，不常见，但也不足以引起什么质疑。
“啊？哦对。。”张沐远发烧有点影响反应，但智商比较常人还是有一定优势在，所以他即刻承认。
“？？”何佳念在一旁烧得也是晕晕乎乎的，但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刷刷刷闪过几个问号。可是到底太虚弱了，只想靠在椅子上，没力气问出来，他要输右手就右手吧。
“好了，你们俩都到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吧。有不舒服叫我。”小姐姐动作麻利，纤细的手指向外面那排椅子一指，就完成了此次作业。
张沐远本来扶着何佳念出门呢，谁知一出去自己先一步坐到了最近的右手边的椅子上，然后那抹笑又回来了，左手拍拍旁边，何佳念虽然依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听话地挨着坐了过去。
就这一秒，瞅准机会，张沐远的左手一把握住了何佳念的右手。何佳念一惊，下意识地也想挣一挣，可心里的突然融化了的甜却让她再难放开。
所以就是为了这个！张沐远从刚才就开始筹划的阴谋得逞，此刻甚是得意，小脸不知是烧的还是乐的，啧啧，那叫一个红扑扑。
这就完了么？不，我们张沐远张大英雄怎么会放过今天这样一个羊入虎口的，哦不，久别重逢的机会。这些日子也真的是太心塞了，他仿佛重又吸到氧气一般，只贪恋此刻的亲密的重生，命运垂帘的失而复得，管他什么罪与罚，禁忌与苦难，我就是要握住我的小姑娘，从此再不分开。所以他低下头，松开那只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完成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十指紧扣。
刚刚的牵手本已让何佳念脸红心跳了，而此刻张沐远的这个动作，足可以让何佳念的心率飚到二百，还好不是连着心率监测仪，不然医生护士一定要大惊失色地过来准备抢救了。虽然这并不能算是病理的心动过速，但这显然也不是寻常夜晚该有的宁静祥和。
“念念，别再离开我了。你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有多狼狈么。”张沐远没有透视眼，看不到何佳念心脏的澎湃，所以他依旧语调温和，同时却略带哀婉和恳求。
“我我以为我错了。”何佳念怎会不知道，她日日偷偷地去瞄张沐远的身影，每一眼看到的都是两个人一样深重的疼痛。她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儿，终于还是被胸口沸腾的那股热卷了回去。都是自己太拧，以为自己受罪就能护对方一片安宁，其实在这一段感情里，物理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定律应用生动，谁要伤自己一分，对方的身上势必先疼一寸。
“别道歉，呵呵呵说说你”张沐远突然想起那个晚上，何佳念没来由地要他讲那一句，他当时纳闷儿，怎么这么害羞的小姑娘突然热烈了起来，唉，原来是想一个人咽了那苦啊。只是现在雨后初晴，他却又突然想要拿这事儿调笑她一番才好。
“什么啊”何佳念冰雪聪明，属于两个人的片段，她哪段记不起？这让她更加羞怯到无以复加了，嘴上只含混着想要糊弄过去。
“说啊，说你爱”张沐远却抓住了这个把柄，死活不肯松手。
“你不许说出来”周围这么多人，何佳念急得想去捂住他的嘴，无奈左手输着液，右手被人牢牢地握着，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只有一张小脸儿是憋得更红了。
“好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念念最爱我了，对不对？”张沐远真是一点也看不得何佳念着急的，这才刚逗了一下，自己又心软起来，只是嘴上还讨着要糖吃。
“嗯。”可没想到何佳念低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竟然郑重地应了。
“嗯？？”张沐远的大眼睛马上闪光，blingbling，“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爱马，又来了。
“我说我说我爱你。”何佳念是越说越小声，最后那句最紧要的只如风铃被春风拂过时轻轻的一响，音律微弱，可却足以撼动那少年心中的所有山河。
张沐远觉得脑子里钟磬鼓笙瞬间齐鸣，溅雪跳珠顷刻澎湃，他从地面到达天庭所用的时间太快太短，这让他感到胸中全是光华而再无一点雾气，这幸福让他呼吸急促，应接不暇。
五花马，千金裘，此刻，不需美酒，万古再无愁。
第93章 大限来时 你在哪里（一）（）
可万古那么长，哪能真无愁？
眼下，愁不就来了。
那天下雨他们几个闹出的动静太大，虽然说是离高考已经太近了，但贾老师被年级组长施压，这风气不正一正整个年级的成绩都要跟着地动山摇了。
所以贾老师终于在班里，点名点姓地批评了四头blacksheepinthefamily，请家长写检查，年级组长辟单间谈话，最后又大张旗鼓地把这四个人全都调到了第一排坐着，目的是要所有老师都能好好地看着他们。
陆宇辰和卜爱文对此一副慷慨赴死大义凛然的模样，气宇轩昂地抱着书包就过去了，面上竟无一点羞愧。倒是张沐远和何佳念，当惯了好学生，虽然前些日子经历了一些，但这么直接被拎出来，还是有点缓不过神儿来。
所以这四个“排头兵”，代表了高三重压之下，同学们所能想到的所有的特立独行，自然的，在这个压力无处宣泄的当口遭受到所有的雪雨风霜，那些看戏的小眼神儿又明晃晃地向死而生。
话说化学梁没了教职，却也落个自个儿清闲。这天小午休的时候路过九班的门口，看着闷闷不乐的两个昔日里的学生，没说什么，转身下楼竟然打了两碗绿豆汤回来。
“喝了，清心败火。”显然，在世事的淬炼中，化学梁已有了痛极之后的超然。
“谢谢梁老师。”张沐远眼尖，先一步站起来，把碗都接了过来。
何佳念也跟着起身，却被化学梁先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让人意外的是，他没有离开，而是进了班跟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坐下。
绿豆汤还温，在心里打个圈儿，好像突然就涤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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