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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天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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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狱卒带着廖捕头走进了羡尘的牢房,廖捕头不禁用手掩鼻,抱怨道,“这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郭牢头双手一摊,苦笑着说,“我真没干什么,从来的那天就一动不动,烂肉一堆,兄弟我好不容易才喂活的。”
廖捕头只得点了点头,由两个狱卒将羡尘抬了出去,在喂马的水槽中清洗了,脱去了那身污秽的衣服,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押解到公堂中等待陈闲的发落。
牢中,刘麻子望着空荡荡的牢房,忍着背后的剧痛说道,“好走了小兄弟,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公堂中,羡尘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随着捕快们的摆弄而动。失去了长满青苔的牢房和忙碌的爬虫,羡尘的眼睛漫无目的的扫视,如同一个盲人寻找自己的拐杖。
陈闲看着羡尘的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愫,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在文莲的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将会因为他姐姐的鲁莽行为而受到残酷的惩罚。知州大人对于杀人凶手畏罪自杀非常愤怒,因此得知犯人竟然还有一个弟弟时,就把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迁怒到了这个九岁的孩子身上,当然还有他陈闲。
陈闲看着这个双眼无神,表情痴呆的孩子,心中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且自己也已经完蛋了。
柳师爷看着知县大人久久不说话,就在旁边用扇子掩了口鼻低声说,“老爷,已经升堂了。”
陈闲鼻子中哼哼了一声。惊堂木用力一拍,清脆的一声响惊得堂下跪着的羡尘猛然抬起了头。
陈闲也不审问,面沉似水,直接说道,“现已查明,凉州凌吾县安和镇人文莲,以武功杀害县府衙差三人,无辜村民一十二人,手段残忍,与牲畜无异。”他停顿了下来,喉咙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又吸了一下鼻子,才接着说,“依我中州大塘律例,判文莲凌迟千刀,尸骨抛于荒野,永不得入葬。”
柳师爷眼神转动,知道如此残酷重刑必定是得到了知州大人的亲口吩咐,便把到了嘴边的量刑过重又咽了下去。
陈闲接着说,“文莲之弟弟,凉州凌吾县安和镇人羡尘,为罪案共犯,学武习武,依圣谕,判发寂宁塔,永不释放。”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羡尘又一次被惊得抬起了头,却随即又茫然地低了下去。他仅仅是单纯地被外界的刺激所扰动,陈闲所说的话却一点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去,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种模样的未来。
说完这些话之后陈闲马上离开了座位,似乎椅子上满是荆棘一样。他连退堂都不喊,转过身踉跄着就走了出去,似乎这衙门前堂就是修罗地狱一般。其实后背上早已经被冷汗侵透了,衣服粘在后背上,凉风一吹就像是被寒冰包裹,冷气直刺心扉。
老爷走了,柳师爷咂摸咂摸嘴高声喊了退堂,却看到四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穿着衙差的服装头戴苇编的遮阳大帽,从门口直接就走了进来。他们步伐矫健,落地之时如同弓弦一般,粘地就起,整个身形在地面上飘飘荡荡如同棉絮一般。众衙差一见,一声呼喝,都提起手中长棍将这四人围了起来。
第20章 苍天有情恶有尽 (四)()
为首的一人脸上从左眼角到右腮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两条剑眉,额头突出,口大鼻粗。他一头四方短发,生得胸膛奇壮,两条长胳膊一直垂到了膝盖处。
后面的三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衙差服装,三人姿势动作像是一个人一样,被众衙差围住之后将头上大帽向后一翻,嚓啦啦将手中明晃晃的砍刀拔出半截。领头粗壮的那人却双手抱胸,如一尊铁塔站在院子里面,简直将周围的这些衙差当做了摆设。
柳师爷见此情形,不由得心中乱跳,他怒目剑指,指着为首的那条大汉,“哪里来的歹人,难道不知擅闯公堂是死罪吗?”
那人哼了一声,仍然是不言不语。
柳师爷一下子蔫了,打他当上这凌吾县的师爷,主要任务也就提醒着点老爷什么时候起床了,哪家人家又来鸣冤了,给郡里面老爷送点什么礼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这人干什么来了?八成是劫狱的吧,真是劫狱的来了,自己手里面这点人也不够看的呀。更何况他还不了解这些人吗,平时欺负欺负老弱病残那没问题,真到了真刀见热血的时候,那帮小兔{崽}子跑的肯定比谁都快,那时候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肯定直接就让人一只手捏碎了。
柳师爷气势没了,脸上挤出来一丝笑意,双手抱拳着说,“壮士从哪里来啊?”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的雪白牙齿。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盯着柳师爷说,“老子一北二西,从西北来。”他嗓音沉重,说话就像是人在吹牛角,低沉洪亮。
柳师爷被那双眼睛一看,一股子寒气从心底里翻腾上来,西北方民风彪悍,出来的土匪也是以残忍出了名的。他就曾经听说了有一队商人被西北的黑鞑子给抢了,抢了不算,把一个商队的男人全都大头朝下栽在了沙窝子里面,种了人蒜。
柳师爷压下心中的恐慌,赶紧打了一个哈哈,掩饰自己的虚,接着问道,“壮士来此何事?”
那人眼里露出了不屑,扫视了公堂里一周,说,“老子来抓人,姓羡名尘。人呢,赶紧带出来”又看了柳师爷一眼,“别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
柳师爷心中苦笑,果然是来劫狱的,可是脸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来。正巧这羡尘得罪了知州大人,想来也是一个没有两天活头的主,索性一指羡尘,说,“诺,这就是你们要的人。”
那人看了呆呆傻傻的羡尘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如同打雷一般。连着他身后的三个衙差也笑了起来,四个人似乎是遇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一样。
柳师爷放松下来,觉得这些人劫走了他们要的人也就消停了,自己这么配合应该不会出什么血溅五步,死于非命的乱扯事情。于是自己脸上的紧张也就消失了,陪着那壮汉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人笑完,右掌一番已经抓住了柳师爷的衣领,两只眼睛凶光毕露地盯着柳师爷,“你他妈有种,这个呆傻的小儿能是杀人如屠狗的武林行家?他妈的玩我?老爷我这就送你归西!”
左手刺啦啦将身后的佩刀拔了出来,那柄刀空有刀型,却没有刃口,取而代之的是锯齿形的豁口,说是一柄锯更为恰当。
看到这刀,柳师爷惊得魂飞天外,裤裆淅淅沥沥的已经湿了。他被那人大力拉着领口,双眼圆瞪,满头大汗,舌头都已经伸到了外边,别说申辩了,连呼吸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只能拼命地用手扒着那人的胳膊,喉咙里呜呜噜噜的似乎是让那人相信他。
就在这时衙门前堂的门外一个人走了进来。面容清秀,黑衣,黑鞋,黑发。眉间隐隐有愁色,似乎是刚刚落榜的秀才。天空中万里无云可是那人竟然手中还举着一柄黑伞。
他似乎是闲来无事到这里旅行的游客,完全不顾场中紧张的气氛和那柄杀气森森的锯齿刀。快步走到了柳师爷面前,他的手在那壮汉的手肘上一点一托竟然就卸下了柳师爷。接着手掌前推,一掌恰巧拍在了柳师爷的胸口。
可怜柳师爷刚从那壮汉的手中解脱,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喘上来,就被这一掌拍得昏死了过去。
这秀才摸样的人出了这一掌之后,收伞回身后,当的一声大响,正好就挡住了那壮汉的一刀。他借着刀的力量前扑,趁势回身,黑伞在身前左扫右挡,就听当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一瞬间那壮汉不知道已经砍杀了多少刀,秀才也不知道挡下了多少刀。
紧接着,嘭的一声,两人分了开来。那秀才手中的黑伞已经破烂得只剩下几丝破布和伤痕累累的伞柄。而壮汉的胸前竟然隐者一个清晰的足印。
那壮汉吃了暗亏,伸手扑去胸前的鞋印,张口就骂,“你这厮是哪个{婊}子养出来的,干甚么来搅老爷的差事?”
秀才雨伞被毁,心情也十分不爽,听到这人口出{秽}语更加不快,径直从口袋中掏出来一块令牌,上面印有惟妙惟肖的一只曲颈尖嘴的鸟,最奇的是那鸟脑袋后面还有两支长长的羽毛飞扬。赫然是正六品官阶。秀才寒声说,“我乃凉州军枢参副官马腾,奉知州大人之命,特来协助押解案犯。”他一指羡尘说,“这人就是案犯,捆绑了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那壮汉看到令牌唾了一口,对身后的兄弟喊,“干活了,都他妈楞着做梦呢?”
回头看了马腾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也不管手下人如何,转身走了。
地上痴傻的羡尘被那三个衙差拎着胳膊提了起来,穿上了一种牛皮制作的衣服。这种衣服上下一体,下身就是一个筒,上面两袖奇长。穿上之后两个袖子在身后被穿过袖子的绳索打成了死结。三人又要给羡尘套上一个帽子,但是因为太大只能作罢。最后用了一根手指粗的牛筋绳穿透一块木棍绑在了羡尘的嘴中。
趁着这些人行动,马腾弄醒了柳师爷,微笑着接受了柳师爷和闻讯而来痛苦不堪的陈闲的跪拜。马腾是正六品,陈闲只不过是小小知县,七品而已,接受他的跪拜也是理所应当,更不用说还有凉州知州大人这一层关系。马腾整理了一下行装,又问陈闲要了一柄黑色的大伞,略微补充了一些身上的干粮和清水,就和已经准备好了的那四人和羡尘上路了。
第21章 苍天有情恶有尽 (五)()
出门之前,马腾坐在马上,对着那和他刚刚交手的壮汉问道,“兄弟什么名号?”
那壮汉似乎仍然咽不下刚才受辱之气,别过脸去完全不理马腾的询问,一声呼喝已经纵马向前跑去了。身后一人,背上别了两把刀,牵马走到了马腾的身边,说,“军爷,咱大哥就是这火爆脾气,你可别往深了想。咱也不知道大哥叫啥,一直都喊刀疤哥。”
马腾对着那人笑了一下,算是示好了。接着一提缰绳,也快马朝前面的囚车赶去。
寂宁塔远在苍州沙漠之中,路程要半个月之久。马腾和刀疤四人一个马车形成的车队避开沿途的大城小镇,专挑山间僻壤的小路走。他们夜晚山间宿营,早晨天不亮踏着露水出发,中午在树荫下躲避正午的太阳,下午太阳不毒了再重新上路,戌时搭营,刀疤他们四个人分别换哨一直到天明,没马腾什么事。
第二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刀疤四人生火,马腾拴好了马,也凑了过去坐在火堆旁边。四人正在喝着热汤,看到马腾坐了下来也没阻拦,只有刀疤瞪了他一眼。
马腾笑一笑,思量着说点什么好,他清了一下嗓子,“哥几个不知道听过没有,扬州红杏?”
四人中以刀疤为首,他不说话,那三个人全都沉默。马腾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气恼,接着说,“这扬州花柳巷中有两大好玩的地方,一个就是云想馆,,另外一个就是国香阁。天底下的男子要是没有去过这两个地方可真是毕生的憾事。”
说到这里,马腾停住,那三个衙差抬起头看着马腾,都想听听马腾接着说的是啥。
这时候刀疤站起身,手中的瓷碗往旁边的一个衙差手中一塞,口里骂道,“娘希匹,听个吊的故事,睡觉去。”自顾自地就走到了帐篷里躺了下去。
那三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不得不从,于是值夜的刷碗,其他人取来了水,浇在火堆上熄灭了篝火。将衣领竖起,翻倒在地上,不一会呼噜噜地鼾声大作。只留下马腾还自己坐在火堆旁,看着一地的灰烬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深了,看到马腾还坐在火堆旁边,那背着双刀的值夜人凑了过去。跟马腾说,“你是凉州府来的?”
马腾微微一笑,“咱是凉州军枢参的副官,兄弟看面相是中原人吧,怎么你们大哥却是西北人?”
那衙差说,“是,俺们哥们三个是一个娘生的,可生完了俺们仨那年黄河发了大水,把俺们田里的稻子都给淹了。俺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爹看着实在是养不活俺们三个了,送给村里面的人,人家也不要,俺爹就瞒着俺娘把俺们仨扔到了村子外面很远的一条官道上。就盼着能有富贵人家从这里路过,把俺们三个捡了,当个小厮下人的也能活命。”
马腾叹了一口气,“然后你们就碰到了刀疤?”
那衙差说,“嗯,俺们三个在路边上饿的都快死了,可是爹又说不能离开这条路,不然就打死我们。这时候正好碰到了一个人骑着马从路那边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囚车,里面关着一个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人。俺们三个看到人来了就都爬到那人马前面,那人从马上下来,对我们又踢又踹的,俺们三个死活不放手。最后那人笑了,说三个小娃娃你们知道我是谁不?老子杀人不眨眼的,你们怕不怕?俺大哥说,俺们都要死了,谁都不怕了。那人收起来笑容,然后就让俺们三个跟着他了。”
马腾又问,“你叫什么?三个谁是大哥?你是老二?”
那衙差说,“我是老三,俺们爹没什么文化,取名字图了方便,就按着顺序王大,王二,我叫王小。”
长夜漫漫,两人谈兴甚欢,马腾给王小讲了自己在扬州云想馆的风流轶事,王小也给马腾讲了他们和刀疤一起走南上北到处押送犯人的趣闻轶事。
谈到了后半夜,王小看时间也到了该换岗的时候了就自己去叫醒了王二换人守夜,马腾也自己展开了铺盖睡了过去。
第二天马腾起来的时候那四人已经整顿好马匹就要上路了。马腾急忙起来穿衣胡乱地用水抹了一把脸就和刀疤他们上路了。
在路上,那昨夜和他谈的欢快的王小总是躲着马腾,马腾觉着心中奇怪,带马靠近了一看赫然见到那王小脸上一个蒲扇大的红印子,嘴角还有红色的血印。
之后几天马腾就知趣地每天早早铺开自己的铺盖,离着火堆有三步的距离早早地就睡了。
波澜不惊地走到了苍州凉州交界的地方,刀疤依然是每天骂娘,催促自己手下的王家三兄弟起来,整理马具,喂马和准备每日的干粮,清水。马腾是没有事做,一路上像是一条影子一样跟着四个人,不说话,不插手,相处起来倒是平安无事。
这天,夜黑了,那四人开始搭营。马腾走到了远处的地方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人在忙活。时间久了,马腾也看出来了这四人显然是经常住在荒郊野外,搭营动作麻利,营地的选址也非常讲究,无水无火,背风靠山,扼守地形要害,即使半夜被敌人围攻也能支撑一时三刻。
马腾嘴角上翘,微微笑了一下,从身上的包裹里拿出来一个黄色的阔嘴瓷瓶,又从另外一个包裹精美的丝绸线包中抽出来几张薄纸,从瓷瓶中倒出来一些烟叶就开始卷起纸烟来。不一会,幽幽绕绕的烟圈就开始飘荡起来。
那刀疤的手下常年做着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自然是嗜烟嗜酒如命,只是因为差事在身,刀疤哥虎威之下,不能放肆罢了。这时看到有人在他们面前抽烟,真的是心痒难耐,猴子挠心,坐立难安了。王家三兄弟憋得脸上涨红都成了紫色,但是谁都不敢去找马腾要一只来解解心中烟瘾。
马腾看着那三人已经中招,这才施施然起身,走到刀疤的面前,在篝火前面坐下,把手中的纸烟朝刀疤送了一下,说,“刀疤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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