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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定许青鸾去-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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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代低眉轻笑一声,春日的阳光正好,洒在地上,她的影子斜在青石板上,遮了一地的光辉。就如后宫一般,若是想光彩耀人,背后的阴影势必要遮挡了旁的人。
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起曳地的裙摆款款走入殿内,殿内的熏香炉中燃着袅袅的馨香,叫人闻着神清气爽,荣秉烨高坐于案几后面,面上神色不明,苏代唇角牵着浅笑,眸光流转,缓缓停在书案前,只见书案侧面亭亭而立一明眸善睐的宫装女子,一袭青碧色杭绸小袄衬得她俏丽多姿,三千青丝挽了个同心髻,鬓边簪了支碧玉七宝玲珑簪,隐隐的流光四溢,通身是初春一般的娇俏。
叶才人一见苏代进来,忙侧身行礼,巧笑嫣然:“嫔妾拜见懿妃娘娘。”
苏代轻笑一声,也不理她,只是款款走至荣秉烨的书案前,先屈膝一礼,而后才淡淡笑道:“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是臣妾来的不是时候,臣妾放下东西就走。”
荣秉烨蹙了蹙眉,凝望于她:“谁要你走了?”
叶才人被苏代无视,心中一阵尴尬,刚站直了身子,耳边却传来苏代笑意盈盈的声音,“本宫还未开口,怎么叶才人倒自己起来了?”
叶才人又慌忙屈膝一礼,低声道:“嫔妾不敢。”
“才人真是心思通透,知道陛下爱喝粟米羹,特地送来了。看来本宫的这份心意倒和才人重了。”苏代瞧着案上的一只青花瓷空碗淡淡笑道,碗底残余着些许粟米羹,真是有意思,陛下昨夜从未央宫出来,这今日就已经有起了心思的人。
叶才人怯懦的垂眸,只是有些哽咽兀自道:“嫔妾不敢。”
“灼灼!”荣秉烨声音里有些不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繁复的花纹。
如此我见犹怜的怯懦模样,宛若一株盛放于清水间的芙蓉花,不胜凉风,倒真叫人心生怜惜。
苏代将食盒重重的放在桌上,淡淡道:“臣妾有话和陛下说。”言罢,眸含凌厉的睨向未动的叶才人,漫声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他曾经不是说想让她椒房独宠麽?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椒房独宠!
叶才人似是被惊着了,浑身一颤,声音里满是惶恐:“嫔妾告退。”
待叶才人走后,苏代装作未瞧见荣秉烨微蹙的眉,笑意盈盈的捻起案上的一张纸,墨迹未干,还微微散发着墨香,上头的小字清秀工整,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小楷一旁还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批注。
“陛下真是有闲情逸致,和叶才人同书,臣妾来大楚一年,还不怎么会写大楚的文字,也不见陛下教教臣妾。”苏代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笑意盈盈道。
荣秉烨本是蹙着的眉头忽而舒平了,他俊朗的脸上讪讪一笑:“灼灼想写字,怎么不和朕说?”
苏代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讥讽,她素手轻轻搭上他宽阔的肩,笑道:“那叶才人是和陛下说了?”
他的大掌轻轻一带,她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丝好看的弧度,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稳稳地坐在了他的怀中。
“陛下昨日可是生臣妾的气了?”她的手指轻轻勾过他腰间的带子,眸中的笑意如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泉,沁人心脾。
“没有。”他怎么会生她气呢。
“那就好,臣妾还以为陛下心里恼了臣妾。”她满含笑意的抬眸瞧着他。
其实他昨天走了,虽然正中她下怀,可她还是要试探试探他,今日叶才人的出现,也恰好给了她机会。
昨日未成,今天她坐在他膝上,勾得他心痒痒的,微微低头想一探芳泽,苏代莞尔一笑,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起身笑道:“陛下还有正事要忙,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说完,对着他盈盈行了一礼。
荣秉烨只觉得心中像是被点了把火,他无奈的笑了笑,暧昧的瞧着正在整理裙摆的苏代:“今夜去你那里。”
苏代盈盈笑道:“那臣妾就恭候陛下。”言罢,款款退出殿外。
刚出了殿门,她唇角盛放的笑意便缓缓舒平,神色清冷,桓谙其瞧见她出来,忙上前道:“娘娘走了?奴才送送娘娘。”
苏代微微一笑:“大总管留步。”
扶着折颜的手缓缓坐上仪舆,神色淡淡的问道:“那个叶才人是什么来路?”
“叶才人是年前新晋的,原是尚寝局的典设,于武德八年进内,落选后便去了六局做女官,听说是国子监司业家的姑娘,现在已有十九了。”
国子监司业家的小姐,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尚寝局的典设,掌陛下床铺打扫张设之事,却打扫到龙床上去了。苏代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叶才人也是个心比天高的,还挺会做戏。
正想着,远远过来一行人,手中端着红木托盘,托盘上皆盖了红色的盖布,一见苏代的仪舆,皆无声的跪在一旁。
待走过,苏代淡淡问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折颜低眉想了想才道:“今年恰逢三年一次的选秀,刚才过去的人手中的托盘里应是今年要参选的花名册。”
三年一次的选秀?新人进内,后宫只怕又不得安宁了。
苏代懒懒的歪在仪舆上,鬓边的步摇垂下来的珠翠擦过她的脸颊,一阵冰凉。她现在的日子太惬意了,以至于她急切的希望娜仁托娅进宫,按照娜仁托娅的性子,她看见自己的位份比她高,她定会气得不行,想一想娜仁托娅的表情,她就不禁想笑出来。
正想着,只见苎儿远远地疾步而来,她神色忧虑,一见苏代的仪舆便屈膝低声道:“奴婢拜见懿妃娘娘。”
苏代心生疑惑,问道:“可是宓姐姐有什么事?”
“婕妤娘娘有事和懿妃娘娘商量,特意让奴婢来寻娘娘。”苎儿低眉道。
苏代微微颔首道:“去永宁宫。”(。)
第九十五章 陈年旧事()
颐和宫在靠近宫后苑的东南侧,是一座不大的宫室,和未央宫相比要小得多,可却胜在精巧。
江宓住是颐和宫正殿,殿前是一片院落。院中栽着几株美人树,美人树本是生在南境,听闻是圣祖的宠妃极爱,因而从南境移植了几株在颐和宫里,几十年过去了,在专人打理下,依然郁郁葱葱。因为刚过了花期,未能所见一树的绚丽,不免有些可惜。
苏代缓缓走在青砖上,鼻尖轻嗅着从宫后苑传来的阵阵馨香,馥郁芬芳直叫人心神怡然。穿过花香四溢的庭院,便到了颐和宫正殿,殿前摆着几盆仙客来,正值花期,花开似锦,簇簇水红点缀在青翠的枝叶间,如一只只旋然欲飞舞的蝴蝶,给这初春平添几分生机。
苎儿见苏代凝眸瞧着盛放的仙客来,抿唇笑了笑:“这几盆仙客来还是府中送来的,娘娘怜惜花期正盛,私心想着,若是能让这景致留得时日长些便好了,后来宫后苑莳花的嬷嬷告诉娘娘,若想留住花期,只需将仙客来放在外面冻上一冻就可以了。”
苏代微微颔首,这仙客来真有意思,延长花期只需冻一冻。
屋里的江宓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忙疾步走出殿门,“代儿快来。”
进了屋内,江宓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掩上殿门后才低声道:“今日寻你过来,主要是有件事我觉得蹊跷,想和你商量商量。”
“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兄长遣了人送过来几盆仙客来,本也无妨。可来的人走之前,悄悄塞给我一张字条,你瞧瞧。”江宓的声音压得很低,从袖中取出一张不大的字条递给苏代。
苏代接过字条,只见上头写了几行小字,大意是说,有关江苡的事须亲自和她说,约她七日后在宫后苑的集福门后的第三处假山后相见。
“江苡是谁?”
江宓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悲凉:“不知你是否知晓先皇后难产后,被处死的贞妃和惠昭仪?”
苏代微微一怔,似是听珧芷说起过,未待她开口,只听江宓幽幽的继续道:“惠昭仪是我的姐姐江苡,在闺中时,她和凝妃,还有庄妃三人便是手帕交,关系亲近的不得了,后来逢上大选,三人皆被留了牌子,姐姐还笑称以后都好了,她们三人便可在宫中作伴了。”
江宓絮絮的说着陈年旧事,可苏代怔忪的听着,原来凝妃和庄妃曾是很要好的手帕交,可现在却形同陌路,庄妃甚至看都不愿看凝妃一眼,而江宓的姐姐惠昭仪,早已香消玉殒,魂归黄泉。
“当年姐姐进宫,曾是那一批秀女中最得宠的,位份在两月内连晋三级,后来怀上了皇嗣后,便被晋了昭仪,可不知为何,姐姐却意外小产了,孩子没了,姐姐的身子也大损了,再难有子嗣了。”江宓轻声的诉说着她姐姐的事,“再后来,先皇后难产,拼死生下了汝宁帝姬后便薨了,陛下大怒,下令彻查,可是竟查到了姐姐和贞妃的身上……”
后来的事,苏代也有所耳闻,贞妃和惠昭仪被处死,荣秉烨再也不曾封后。
“先皇后难产是意外?”
江宓轻笑一声,眼底的讥讽尽显:“是意外,可是必然不是姐姐和贞妃所为,凝妃心狠手辣,不是她还能是谁?可是我进宫这几年竟是半点也查不到姐姐当年的事,皆是口口相传,我才知晓其中的大概。”
苏代还是不解,轻轻抚摸着甲套上的翡翠,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为何除她之外再不封后?”
“陛下还是晋王时,和穆王争储,先皇后的母家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后来陛下登基,自然更看重先皇后的母家,可太后却不满意,推举了几个自己母家的人让陛下封官进爵,可太后举荐的几个侄孙皆是纨绔之侪,陛下便推了回去,不久,陛下便和先皇后母家推行取消官职世袭制,削弱老派勋贵的利益,因此触怒了太后,太后便联合朝臣制裁陛下的实权,新帝登基,却手无大权,众臣子看似俯首,却皆听命于太后,也是在那时,只有先皇后母家支持陛下,陛下的推恩令出了问题,太后不可能问责陛下,首当其冲的便是先皇后母家。”
原来如此,在荣秉烨年少时倾全力支持他的先皇后,虽不是他心里住着的人,却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人,更是无可取代的人。
“再后来,便查出了先皇后父兄贪墨一案,太后下令查抄先皇后母家,查抄纪府那日,先皇后正逢临盆,听了消息后便动了胎气。可是产婆却在先皇后死后,指证是贞妃和姐姐谋害了先皇后。”江宓说着情绪骤然激动,浑身颤抖不已。
她平了平自己的情绪,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口才又缓缓道:“后来,陛下的集权一步步抓在手中,于武德五年,陛下下旨彻查先皇后父兄贪墨一案,为先皇后母家平反。”
江宓说完,苏代陷入沉默中,她从来不知还有这么段尘封的历史,先皇后纪秋亦是璃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的,纵然死了,在荣秉烨心中,只有纪秋亦是他的皇后,他的皇后也只能是纪秋亦,然而纪秋亦的死,却更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初登基时的无能为力,所以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纪秋亦或是立后。
苏代忽然想起之前珧芷的话,“听闻那时有些朝臣想拥立贤贵妃为后,陛下发怒令他们跪在清心殿前整整三天三夜,贤贵妃也被冷落了许久,久到再无人敢提立后之事,所以后位一直空悬。”她想,也是在那时候,贤贵妃才彻底明白了吧,她永远不可能被封后,因为活人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想到这里,苏代的唇角不禁牵出一丝苦涩的笑,而她也懂了,他对她可封为妃,可赐号懿,甚至可椒房独宠,可终究不能封她为后。
纪秋亦就像是轮高高悬挂的艳阳,让璃宫里所有的女人艳羡,可艳阳炽热,也阻碍了她们登顶的路。(。)
第九十六章 宫女之死()
纪秋亦的事就像是投掷在苏代心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惊起一圈圈涟漪,让她原本平静的心起了波澜。
江宓轻叹了口气,沉沉道:“姐姐逝去多年,宫里能抹的痕迹早已被抹的干干净净,如今兄长递了消息进来,莫不是有了新的发现?”说完,她的眸中燃起一丝希冀,如夜空中的星河一般璀璨。
苏代捻起桌上的字条,凝眸瞧着,旋即蹙了蹙眉道:“这笔迹可是你兄长的?”
“对,可是兄长从未约我在宫后苑详谈过,所以我才觉得有些蹊跷。”江宓沉吟道。
“七日之期是何时?”
“是后天。”
明日,苏代微微沉吟片刻才道:“这样,你现在让人带个字条给你兄长,让他后天不要亲自来,找个可信的人过来,这样可好?”
江宓听了微微颔首:“可行,我现在就写条子。”说完,便唤了苎儿进来研磨,不多时,她便写好了条子交给苎儿,低声嘱咐道:“你去让乐正递到兄长那里,让他行事仔细些。”
苎儿轻声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屋内的光影渐渐暗了下来,苏代抬眸瞧向窗外才发觉已是日暮时分,今天的天气极好,因而西边的天际似火烧了一般,绚丽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
回到未央宫时,阖宫都点上了烛火,月儿也不知何时爬上了柳梢。
苏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罗汉床后的雕花窗开着,一阵清风拂过,桌上的烛火轻轻炸出了一个璀璨的火花。
“陛下驾到。”外头传来小太监高唱的声音,苏代这才懒洋洋的起身行礼。
荣秉烨一进屋内,便笑意盈盈的瞧着她,眸中满是醉人的温柔,自打知晓了纪秋亦的事,苏代心中便如五味陈杂,他未必爱过她,可她在他心里却永远无人可比。
“灼灼在想什么?”他含笑瞧着怔忪的她,上前轻扶起她的手。
“臣妾没想什么。”苏代淡淡一笑:“不过今日从清心殿回来,在路上看见了端着今年选秀名册的内侍,看来宫里又要进新人了。”
荣秉烨笑着环住她的腰,从她身后轻轻吻了一下,在她耳畔暧昧低声道:“新人也比不过你。”
她低眉轻笑一声,他的手轻轻探进她的小衣,顺势而上,她浑身一僵,他的唇却在她的脖颈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声音含糊不清,“灼灼,你可知你有多重要?”
重要?重要到可以让她当皇后麽?
她终究还是问不出这句话,当他将她抱着进了内室,她的脑海中还是回环着这句话,重要到可以封她为后麽?如一句喋喋不休的咒语,在她耳畔久久不绝。
外头隐隐传来桓谙其低低的声音,“陛下,该起了。”
她半睁开惺忪的双眸,透过雕花窗向外头看去,原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该上朝了。
他穿好衣裳,复又在她唇边落下一吻,柔声道:“朕先走了。”他鼻息间喷薄而出的热气叫她脸上痒痒的,不禁用手轻轻拂了一下,他忍俊轻笑一声,又低头亲了她一下才转身走了出去。
昨夜可真够她呛的,似是要了三回水,最后她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他却还不知餍足。
当苏代再一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抬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不多时,折颜便从外面疾步进来,伺候好苏代梳洗穿衣,她才道:“娘娘,颐和宫里来人说,若是娘娘醒了,请娘娘去一趟。”
“宓姐姐怎么了?”苏代瞧着镜中的自己,眉如远山,眸如星辰,当真是可乱天下的美人。
折颜从妆奁中取出一支步摇斜斜的插进她的云鬓中,“不知,苎儿来了什么也没多说,只说请娘娘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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