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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清秋挽云歌-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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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了。”
司马遥道:“若说茶艺,我也不甚了解,也不过是凑个热闹。”
云章侧过头,却见两人结伴走过来,一人金色长发水色锦帛,另一人谈笑风生、紫衣缀步。云章并未多想,便朝那二人呼道:“九王爷,长安!”
李华与长安应声看向这边,司马遥却下意识的偏过了头看向一旁的回廊。长安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在看见司马遥的时候,却又变得淡漠。
司马遥毕竟为徐庄周的门客,他为徐庄周做事众所周知。长安同徐庄周似乎也有些恩怨,更何况现在付青云入狱,皇城内乱尚未平息,正是一个多事之秋。相遇在此,难免会有些尴尬。
李华对云章说:“因皇上身体尚未康复,所以我与几位皇子受邀来此。”
云章道:“我同司马出来散散心,随处走走,不过他有请帖,便想不如来看看好了。”
李华也不问付青云的事,只是对长安笑道:“既然大家相遇至此,不如就一起进去了?长安身为沉香阁之主,对瓷器古物了解透彻,想必对茶艺也略知一二吧?”
长安脸色并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卖弄,无需介怀,一起进去吧。”
子衿苑前院两侧有一处回廊,屋檐上挂满了红色的信笺。正前摆着一排盆景,这儿有一处双层小楼,算作是接待客人的前厅,李华常年在外,倒也没有几人知道这便是九王爷了,所以也少了有人来献殷勤。
云章随着他们走入后院,向着茶楼走去,坐入席间。
面前一杯清茶余兴,司马遥坐在一旁垂头不语,李华便说:“听闻这水是惠山雪水,冬雪夏藏,入秋后便运来京城,以雪煮茶,味更清洌。亦有扬子江南零水,也不知是那种水煮的茶更为甘口?”
长安这才说道:“或许是雪水,雪水最轻堪比玉泉。”
李华笑道:“但茶叶本就味浓,雪水无法发挥其性质,除非收梅蕊净雪,不然‘煮茶滞而太冷’。我想大概是庐山水帘水最清吧,只可惜听说取水来时马车翻了,所以今年是无缘一品了。”
云章坐于一侧听的神情恍惚,这这这哪里是在泡茶,分明就是奇文广录!
“司马公子认为呢?”李华转而看向司马遥。
司马遥依然是那一副表情,清清淡淡的说道:“惠山离京师路途遥远,就算味道极佳,运到时也不免沾了泥土露水的杂味。其实苦雪煮茶不过是为了增添雅兴,真正要品的还是茶叶本身吧。”
三人都说完以后,不约而同的齐齐看向云章。云章一愣,张口啊啊了两声,匆匆说道:“我只知将石子放置于水中可以清洗尘土泥沙,饮时只需取上面一勺。不过今次主要是品花茶,花茶本就平常,或许雪水泉水的确能浸出另一番风味吧……”
“你看起来倒是心不在焉,是为了付青云的事烦忧吗?”李华说,“在处刑之前徐庄周一方定会有所举动,杀人不须惜手劳,你只需在一旁看他们如何搅得天翻地覆即可。”
他如此一说,云章反而情绪更加低落,莫不是自己只有看着的份,而一点忙也帮不上?
此时有女子落落大方的走到厅中正前,看着满堂宾客,笑道:“家父把持今年茶会,他日前正在外办公,或许一会儿便能赶回。在此之前,还有一位贵客驾临……”
女子轻轻掀开后面的帘幕,走出一个乌发齐肩、额上配紫珠玛瑙,一副西域人俊挺面孔、穿深朱色刺牡丹图纹长衫的人。他目光落在司马遥那一桌,笑了笑,在正前一侧站定。
因紫宸殿一事,在场富甲官臣都识得他,也知道了他便是覆云城戎宣王樊陆终。
覆云城盛产玉石翡翠,独据一方照顾过很多生意,有些官臣在外聘人贩卖珠翠,其间那些拿得出手的货便都是产自覆云城。
若说的不体面些,樊陆终或许称得上是在场许多人的衣食父母。
于是上前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无非不过阿谀奉承,他喝了一点略表诚意,便起身径直走到司马遥身旁坐下。
司马遥也并不拘礼,接过一只杯子推到樊陆终面前。樊陆终伏在他耳旁,低声道:“紫宸殿一事却是我安排,只可惜没能连着徐庄周一起拖下水。不过我玩得很尽兴,待到处刑那日以后,我便带你回覆云城。”
司马遥不语,他大概也猜到这层关系。因为有人看见樊陆终与楚筱进宫,并且要求召见付青云,知情者告诉了徐庄周,徐庄周进宫想支开付青云却被挡在玄武门外,情急之下才演了一出假逼宫的戏。
“在广陵楼看见那块玉佩的时候我就觉这三者之间定有某种关联。现在得以看来,徐庄周很在意付青云的生死,但他当真的是出于情感的在乎付青云吗?至于云章与楚筱就更加蹊跷,楚筱所作所为大半都是关联着云章。或许并不能这么说吧,楚筱只是在试图抹灭那些和云章的过去有关之事。”
司马遥看向他,目光凌厉,“你到底想干什么?”
樊陆终笑道:“我想知道楚筱和你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云章看见樊陆终的口型动着,却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只觉司马遥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化着,到最后竟是有些愤怒的神色。
气氛并不愉快,堪可说是沉闷,云章看得出司马遥不悦,或是怀着对他的愧怍或是出于对樊陆终的不满,他走过去拉起司马遥,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司马遥只是轻轻答了一声。
樊陆终杯中的茶洒出,司马遥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刺痛,发梢与衣服微微浸湿。樊陆终看着他站在面前背对自己,笑道:“既然来了,也敬杯茶再走吧,承蒙你作陪,请替我问候徐庄周。”
云章正想冲过去责骂,司马遥只是拉着他的衣服,将他拗出了厅堂。
两人站在楼外小亭中,司马遥坐下拂了拂湿了的头发和衣服,只道:“戎宣王性傲,你我如此不留情面的离开,依他的行事作风,倒也不足为之懊恼。”
“你刚刚不是也生气了?”云章想起樊陆终同他说话时他面上的怒意,不禁有些委屈。
司马遥看着他,想起樊陆终说的话,只是苦笑:“那不是一回事。”
半晌,司马遥开口打破沉寂:“云章,你同你师父平日都不见面吗?”
“师父平时都待在一处幽谷中,数月前不知为何却来到了京师,此后也是行迹不定。不过若说此事,你为何会认识我师父呢?”云章不解的问道。
楚筱平时不易示人,但从那时在小城中看见楚筱披黑袍与司马遥见面,再到楚筱来到京师,日后总是频频出现于徐庄周与司马遥身旁,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司马遥并不作回答,心底暗自揣测莫非樊陆终开了什么条件,楚筱才答应为他作伪证?确实如此,如若真的可以另辟蹊径,那么金蚕对楚筱便不是必须,她也无须顾忌付青云。
种种事情太过繁复,司马遥眼前一阵晕眩。云章正看着亭下积水,忽觉司马遥倒在了自己肩上,云章唤了几声他仍不见醒来。
云章将司马遥送去了医馆,大夫只说是过于劳累了,开了几服药,多做休息即可。
云章舒了口气,这才发觉司马遥身体状况并不大好,这人素日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态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尤其紫宸殿事发,更是扰人不安。整个皇城都颤颤巍巍,更况且是当局者?来如风雨,去似烟尘。蓬莱旧事,烟霭纷纷。
傍晚时,云章去东市买了些香木,焚香以养性、以安神。
司马遥醒来时,那淡雅却浓厚的香气拢上心间,窗外黛云远淡,千山斜阳,残枝疏影。
云章煎好了药回房,见他醒了,面露喜色,走到床边坐下,将碗搁在一旁,“药还有些烫,你休息一会儿再喝也不迟。大夫说你需要多多休息,你若有何事未曾办妥,告诉我让我去做就好。”
司马遥摇摇头,却不知自己竟是太累了昏了过去,“也无大事了,不过是宗正寺那边让我去取一些今年菊月里的贡品,你若是不觉麻烦,便替我去拿了吧。”
云章乐意的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索性云章乐滋滋的跑出了医馆,向着宗正寺走去。或许是因为今日多生事故,所以早早的便又衙役巡街,除去商家酒馆未曾歇业,大多民居、府衙都已闭门了。
云章走到一条宽长的巷子中,忽然看见那靠墙边上有人围着烧纸钱。
此时天色正暗,那火光忽明忽灭,隐隐看去还有墨绿色幽光。云章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放慢了脚步,轻轻走了过去。心想这还未完全入夜,怎么会有鬼祟出来作怪?
云章低声唤了一声,那两人忽然蹭的一下蹦起来,吓得云章跌倒在地上。乍一看,那两只疑似是鬼的也惶恐的望着自己,云章喊出来:“唐亦唐营,你们这是干什么?”
唐亦和唐营这才松了口气,唐亦说道:“今天是大哥生辰,我们想给他捎些纸钱。”
这弄得云章哭笑不得,“哪有人趁着故者生辰的时候烧纸的?”他又望了望那团火,这才发现那墨色的光线原来是一块石头发出的,说道,“你们这样一叠纸钱都丢进去,点的燃吗?没事干什么丢一颗绿石头进去,怪吓人了。”
两人木讷的回答:“这些都是大哥生前带着的东西,我们想给他做寿礼……”
云章被这二人乱七八糟的措辞彻底折服了,他看了看那堵已经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墙,继续说道:“你们把墙弄干净,这看似是个大户人家,主人看见定要生气了。”
唐亦却摆摆手,“不会,这里不知为何,多年前就废弃,后来这一片都已经无人居住了。”
“真的吗?那我们不妨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宝贝?”云章想起以前听评书先生讲着,这种古旧的地方总是藏着些怪东西,但不管有多怪,都是值钱的东西。
“但这里听说被大理寺封死了,那里面被赐死悬梁的人,还挂在屋里呢。”
唐营这么一说,越发的毛骨悚然了,云章却抖抖肩,“你们快些收拾走了,我去看看。”
唐亦唐营对望一眼,默不作声的开始收拾东西。
云章走到那大宅朱门前,门上贴着两道封条,他索性绕到后院,推开柴门。柴门上积满尘土,在推门的那一刹一片尘埃飞扬,垂在门上的藤条都落了下来,云章撩开草木,走进院中。残垣断壁,枯池废屋,满目狼籍败落。
但从房屋上的装帧上又可看出昔日荣华几何。
云章走着走着,只觉得越发奇怪,直到走入佛堂中,看见一幅寰瀛山河图上写有“挽清秋”三字时,这疑惑终于再难压抑。这三字同自己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样,莫不是巧合?
可是自己走入这园中,画堂、书楼、厢房,竟是都知道位于何处。
这感觉形同自己走在朱雀大道上时的那熟悉感,莫非,自己真的曾经在此生活过?
第肆拾仈回 落尽朝夕繁华事
云章站在那幅巨大的横幅寰瀛图前,他不禁伸手,指尖划过“挽清秋”三字,积淀的尘埃被随之拨开,似乎划开了十载光景,万里清秋。没有苍茫白露稀,没有金台楼阁玉。甚至不明这宅邸的主人是谁,又为何而废弃。但只要身处这城池之中,便能感受到昔日烟云。
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坎坷,但似在梦中,或许那真的终究是梦,一世荣华一梦中。
此时背后却被人忽的推了一下,云章惊恐的回头,一个身着黑金双色服饰的金吾卫站在身后,最后一抹残阳随之泯灭,对方只是用不耐烦的腔调说:“你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没看见封条吗?外面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他连着问了三个问题,云章愣在原地,连连摇头,“这位官爷,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啊?”
那金吾卫一把将云章推出佛堂,“问这么多干什么!快点滚,不然把你送大理寺去!”
云章赶忙从包里掏出一甸银两,“官爷,你通融通融,就告诉我吧!”
对方瞥了他一眼,接过银子,说:“这多年前是个大官的宅子,要说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连皇宫里的人都不一定知道。不过听说有一年这里忽然被人说染了瘟疫,那大官的一家子人都关了起来,后来莫名其妙的都死了,宅子被封以后,也没听说这附近有人染上瘟疫。”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谁知道啊!那年死了很多人!要说的都说了,你快滚快滚!”说罢,连推带拉的将云章扯出了宅邸,又用封条封死了柴扉,并警告其:“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大理寺的牢房你就坐定了!”
云章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高墙后的宅院,此时已入夜了,他恍然想起宗正寺的贡品尚未去领取,当他匆匆赶去时,宗正寺已闭了大门,只有几个脾气看似不大好的衙役在门口夜巡。
于是只得返回医馆,司马遥见他空手归来,也不惊讶,说:“又去哪里胡闹了?”
云章摸摸头,“我去一所老宅看了看,看着看着时间就晚了。没有耽搁你的事吧?”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司马遥本意也只是让他出去走走,领东西倒是其次。
司马遥顿了顿,抬眸看着他,“你,可愿意现在同我去一趟大理寺?”云章睁大眼,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司马遥知他心中所想,于是继续说:“若想见付青云也好,不过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但那日我在紫宸殿拉出付青云,我怕……”云章略有所顾忌。
司马遥却摇头,“不碍事,大理寺卿不会提及此事的。既然戎宣王当时在场,他现在也不打算追究,旁人便更不会惹是生非了。”
云章连连点头,笑得星眸轻眯,无比欣喜。
司马遥拉好长衣,坐起来同他走出医馆前去大理寺。大理寺此时亦是闭门,但那门卫见了司马遥,便都恭敬的拉开门。虽说困惑的看了一眼云章,但也并未阻拦。
但司马遥并未带云章先去见过大理寺卿,而是穿过两重厅堂,走到后院牢狱入口,毕竟是牢狱阴湿之地,夜晚凉风习习,竹丛飒飒不禁疑似鬼影憧憧,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司马遥对狱卒低语几句。云章回过头去问他:“不必先去见大理寺卿吗?”
“不了,我去见大理寺卿,你独身下去吧,不过得快些出来。”司马遥说罢,便随着那狱卒离开了后院。
云章扶着冰冷的墙壁,沿着只有火把照明的过道向下走去。正是天寒,牢狱之中阴气过重更是难熬,这寒意透骨,更有刺鼻难闻的气味涌出,云章皱起眉,咬紧双‘唇加快脚步向下走。
当看见付青云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时,他心中骤然紧缩,眼中酸涩。打开了门,云章走进去,付青云看向他,面色如水般平静。
少年衣衫有些沾染了尘土,但那张俊俏的脸依然出尘洁净。
“前些日子,我还在此嘲笑张义崇,今日就投身进来了。”付青云自言自语的冷笑道。
“你的伤……还好吗?”云章在他面前蹲下,抬手指了指,再度咬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穿过了琵琶骨而已,子期一直让人照顾我,我很好。”付青云眸光微动,他忽的埋首在云章胸膛,云章僵在了原地,而付青云闭眼轻声呢喃着,“你身上,有花茶的清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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