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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春-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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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
故土难迁,诸位掌柜都是这里的人,提起反对意见也是自然,但当徐秀说道:不走,都得死的份上,也只能沉默不语。
命是最重要的。
话已经说下,会走的自然跟着徐秀的人走,不走的,怎么说都没有用,不能浪费在这个地步。
计划好了商会转移的安排,徐秀就继续与一枝梅待在了江南地。他不能走,正德皇帝不能死,六扇门不能得逞。
徐秀在南方一遍遍的回忆和分析正德可能落水的地方,可惜只能是徒劳。思来想去,却让他想明白了一个关键的人物。
他对一枝梅道:“我写一封信,帮我送一下。”
吸取了教训,一枝梅不愿在离开徐秀的左右,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听及此处,徐秀只能与他一同前往,落的远远的看着那一座心目中的圣地。
一枝梅道:“为什么不见他?”
摇头道:“我很想见他,但我不能见他。同样的,他必定也很想见我,可他也不会见我。”
“为什么?”
“道不同。”
“殊途同归。”
“道不同。”
“此道非彼道?”
“哎。”
“希望能顺利吧。”
“但愿。”
当徐秀在东南地不断的寻求更多的机会的时候,天子南巡的消息便从北京传递了回来,非常庞大的队伍,数千人的南下,实在是令人吃惊。
徐秀握紧拳头,冷静的对杨一清道:“老大人,成败在此一举了。”
杨一清的出现,是徐秀早就决定接触的,这位爷办事很有分寸,怎样的手段都愿意去尝试一二,只要利大于弊,又不失本心,实在是非常有手段有能力有境界的官员,对徐秀来说,有他的理解和支持是一件十分好的事情。
听他道:“但愿陛下能够无恙。”
过往,杨一清对正德皇帝的了解同绝大多数人一般无二,了解的不过是一个片面,立场的不同,使得他必须要为文官集团的利益服务,甚至一度听了张子麟们的计划,也不过是冷眼旁观。
可是在自身致仕的过程中,正德皇帝所表现出的矛盾,与复杂性情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有点理解了这位皇帝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下意识的他试图去与杨廷和交流的时候,也只能是回天乏力。
如今徐秀出现在了他的家中,固然惊讶,却不会让他有过多的表示,可以见,可以谈,可以聊,听听你想说什么,再说。
朝廷里的人谁都知道徐秀的学说,甚至很多人都有几册子徐秀所谓的无君的书籍,可正儿八经去试着看看的人,却少之又少。
这样一种情况,就会有人云亦云存在,当年而谈,其本人说的却是另外一种几乎反过来的意思,语言的魅力真是妙啊。
御驾的舟船一路往南,有的人不怀好意,有的人心怀鬼胎,有的人良心未泯,有的人焦躁不堪,更多的人只是无动于衷毫不知情。
帝王出巡,安全乍看之下毫无问题,可当内在坏掉,也就不堪一击。
徐秀拉了拉杨一清道:“老大人。”
“峻嶒你不必说了,老夫知道,陛下一下船就会来我家中,老夫愧对陛下,届时,必定会劝解一番。”
听了这话,徐秀心也了然,如果不出意外,陛下见了杨一清后就不会再往江南去了,是的,正德就是这么个听话的人。
遇害的水路也就可以压缩在很小的范围内。
圣驾来临,帝王之气固然看不见,但紧张的氛围倒是实实在在让镇江人民感受到了,原来皇帝老爷出门是这么个大排场啊,可见地主老财家出个门就跟乞丐没什么差别了。
百姓的言论自然不会影响当事人的心情,正德皇帝看什么都新鲜,可当拜访完了杨一清过后,却让六扇门的人一阵难堪,陛下不再南下。
传过口诏,即日北上。
庞大的船队慢慢掉头,杨一清独站江边,叹道:元辅啊,你可是错了啊。
丁忧在四川老家的杨廷和同样难以平静,他知道眼下一波暗流正在朝那个自身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
然而理想化之人终究只能抹掉眼泪,再作主张。
结局早已既定,阴谋家的谋划不会被一些意外所打断,野心家的*同样不会屈服于条件的变化,当钱宁和江彬面对面之时,钱宁就知道了,该来的总归会来。
行至淮安,月上三竿,乌云遮蔽,江风愈烈,杀人夜。
圣驾安寝在船内。
钱宁冷着脸道:“许你多大好处?”
对于钱宁,江彬同样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不过是低声回应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终究没有拦住错身而去的江彬,钱宁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他很想去拉住渐渐远去的江彬,怎么办?不能怎么办,早已经踏出了错误的一步,并一步步的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又怎么能够改变?
只能慢慢的跟在后头,亲眼目睹江彬将迷迷糊糊,似乎被下了药的朱厚照扶到船边,又看着他将朱厚照依靠在栏边,又看着陛下顺势的滑下舟船。
不知呼救,不知游泳,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半睁开的双眼也毫无神采,慢慢沉入江底难道就是我大明天子的宿命?
江彬抬起来手臂,熟悉锦衣卫公干的钱宁何尝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不,绝对不!
“陛下!”
钱宁无法再忍受此情此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话音未落,便随着一声疼痛落入水中,用尽了力气呼唤着护卫之人。
安静的主船上瞬间活跃了起来,人们忙着了解情况,忙着寻找方位。
水下之人毒箭攒身,将去的意识使得钱宁扶正朱厚照的脑袋,微笑的送去最后一丝气息,留下一个不被任何人所知晓的余温。
“陛下,臣有罪。”
第111章 全文完
老百姓在这个时代,总是后知后觉的。 甚至一生都感觉不到什么变化。
人,行不过一两百里,居不过一仗之地,种地交皇粮,给孩子讨一房老婆,一辈子也就完成了任务,至于吃人血馒头的贪官污吏地主老财,不过是生活中的插曲。
论道生老病死,也不过天命二字。
有个空闲,听些个光怪陆离的故事,看几出帝王将相的戏曲,就有了自我以为的谈资。
可自从年前县里的差爷不知道怎么回事,连老农家的一口水都不喝,只贴张告示说什么以后不纳皇粮了,就算之前再木知木觉的人,也知道这天变了。
只觉得徐小阁老当家,大家的日子好过了起来。
小,说的是当初主政的年龄,阁老说的是权力。
当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看似靠谄谀之言位列高位的说辞就有了市场,一说,就是十年。
“盖有内阁以来,唯徐华亭权高。”
有人这么议论,听到徐秀的耳朵里,自然也没那工夫去理睬,皇帝的信任,改天换地的责任,每一分钟都得去分成六十分去干,至于有人愤懑,也是正常。
抢班夺权,抢的是官僚,夺的是文人,又怎么会不遭恨。
千百年来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读书当官,吃皇粮喝民血,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被你砸了饭碗,终天长恨的怨念已经浓郁的化不开了,还不许别人说你几句?
改革,或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刀刀见血的暴动,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为,哪有什么和风细雨。
人血要流,什么代价都要有心理准备。
缇骑四出,老虎囚禁牢笼,苍蝇死在拍下,心有戚戚乎?
一年,拔根而起。
二年,履新吏部。
三年,体制转变。
四年,阻力扫清。
五年,君王立宪。
六年,各项改革。
七年,清丈田亩。
八年,税制改革。
九年,工商维新。
十年,农税取消。
徐秀的十年,波澜壮阔的十年,改天换地的十年。
终究曲终人散,未来,未来,不可知。
……
朱厚照落水的前后,便一直浑浑噩噩,如果没有刺骨的江水一激,或许永远不会记得最后的一幕。
当那一幕一直在脑海里循环,各种前后的因果也就慢慢的串联了起来,恼,怒,气,也比不了最后的触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身为天下的君父,就算不那么合格,他也从不会让任何人见到自己伤心流泪的情况。
身靠软垫,身上都换上了清爽的衣物。午夜的阴谋并没有远去。
心中不断的重复着:有人要朕的命。
至于为何会在这个地方,乏力的朱厚照没有那个精力再做思考,不时便昏昏睡去。
外头屋子里的徐秀欲言又止,只好不断的在谈允贤周围转圈。
感觉到他的心神不宁,谈神医叹了口气道:“万幸及时,陛下并无大碍。”
“神医为何叹气?”
谈允贤摇头道:“这些人太过可恶,常人不下软骨散,被刺骨江水一激也拖不了许久,而陛下给下了软骨散,是怕他死的不够坚决。”
闻听此言,徐秀心中放宽了一些心思,一位健康的正德皇帝才是最有用的。
谈允贤拉住徐秀道:“老身不知道你有何谋划,但常人被这么对待都想着报复,更何况陛下?你就不怕陛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届时,你说什么都不好用。”
的确如此,徐秀笑道:“我们的这位陛下不是一个喜爱权势的人,这就够了,至于报复心,那一定有,我一定会满足陛下的。”
背过身子,见识过英宗北狩时国朝的动荡,谈允贤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出了屋子,才暗道:龙的**是那么好满足的吗?
……
待到次日晌午,徐秀才进了朱厚照暂居的房屋。
见他进来,朱厚照平静的道:“如果没记错,这是我们见的第三次。”
徐秀拜了一下道:“陛下好记性,那年街头一次,陛下登基一次,今日,第三次。”
没有仇人见面的眼红,也没有君臣见面的礼节,一人靠在床头,一人坐在椅子上,平视一二,都有些不习惯。
朱厚照皱眉道:“你救了朕?”
徐秀点头又摇头,他可没有那个本事去入水救人,也没有本事妙手回春,所做的,不过是说上几句。
朱厚照道:“有人要朕死,你这个反贼为何不顺了他们?”
见他神色如常,语气不远不近,不生不熟,徐秀只觉得帝王城府果然了得,不合格的都是如此。
当下道:“臣忠于大明。”
朱厚照用手提了提自己的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猜朕信不信。”
刚给出的评价就被打脸,徐秀眼皮一跳,深呼吸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陛下您可不能论迹不论心啊。”
朱厚照一下子掀开被子下床,也不怕自己刚刚恢复一二有个闪失,拽住徐秀的领子道:“朕有今日,也是拜你所赐。”
徐秀盯着正德皇帝的眼睛,道:“臣忠于大明没有错,臣的行为没有错,臣的学问没有错。”
“难道错的是大明,错的是朕?”
“对,错的就是大明,错的就是陛下!”
话音刚落,朱厚照一拳就挥在了徐秀的脸上,怒斥:“大胆!”
随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徐秀道:“错的是天下侍一人,错的是陛下至高无上,错的是陛下是人不是神。天下侍一人,何其伟哉,陛下至高无上,何其伟哉,然而陛下不是神,你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是人就会有欲念,是人就会有心性的分别。高皇帝扫净环宇,还炎汉天下,何其功德。屠戮辅弼忠良,也难不被后人刻上薄情两字。太宗七伐漠北,大海杨威,又是何等武功。诛了方孝孺十族也不过是气急败坏的行为。人非圣贤,三代太过久远,不去细表,周王共和至今,又有哪一朝哪一代出过真正完人天子,汉高祖、汉光武、唐太宗、唐玄宗、宋太祖、宋太宗,青史标名的圣君,也是人!”
“陛下,您是神吗?不,您是一位喜好戎政、玩乐的凡人!”
君权天授,从小都被灌输的思想被徐秀毫不留情的喷击,朱厚照气的太阳穴都有一点鼓。
“胆大包天,当朕的面如此肆无忌惮!”
徐秀脱下帽子道:“陛下,臣忠于大明忠于陛下,但是,臣更忠于天下的黎民,缘天下之大,民众之多,非一人所能治之。”
朱厚照见他说的这么认真,也平复了一下心情,但还是怒道:“所以太宗皇帝设立内阁辅佐朝政,所以才有了你们这些文臣的用武之地,你今日竟然把责任推卸给君父,真是,真是厚颜无耻!”
“是,陛下您说的没错,数千年来只有高祖皇帝事无巨细的操持,太宗也没有那个精力,太宗皇帝只能设立内阁帮助辅政,然而终究是陛下一言堂,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代先帝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权利,但历代先帝并不希望手中的权利真正的失去,所以君臣便有了矛盾,一个要收回至高无上的皇权,一个要维护好到手的权利,甚至更进一步,都没有错,也都有错。”
“权利少了总是怀念过去的至高无上,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总是要得寸进尺,这是天性,不为个人意志转移,错误的地方就在于全部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自己的那个利益团体所服务!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
“臣相信有励精图治善待百姓的帝王,好比陛下的先父,我大明的先帝,孝宗皇帝,然而终究不能持久,满仓儿案是不可忽视的污点,十六、十七、十八年,陛下愈加不复明君之相。臣也相信有无数的文臣武将忧心天下,心怀百姓,所以每当国乱岁凶的时候就是忠臣良将出现的时候,可是,当出现了他们的时候,说明已经是坏到底了,老子说国家乱有忠臣。忠臣除了成全自身的名望,除此以外也不过身首分离的下场!前些年的于少保就是最好的明证!”
“而更多的,就是那些寄生在皇帝陛下身上,寄生在百姓身上的水蛭。他们不会反省,他们不会忏悔,他们不会停止谎言,他们会利用一切机会来麻痹陛下,来愚弄百姓,为的,是他们一己之私利!”
朱厚照冷笑道:“当朕的面议论朕的父皇,你还真是有恃无恐。”
徐秀也笑道:“今日,徐秀必须要说服陛下,更何况,早已经将您得罪的狠了,现在再得罪一下,想必陛下也很习惯了。”
“你想说服我什么?”
“立宪。”
“何为立宪?”
“宪者,法令,由天子颁布,天子也受其约束。”、
“痴心妄想。”
“不,不是痴心妄想,臣斗胆请问,陛下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似乎一下子问倒了朱厚照,见他思索的时候,徐秀道:“陛下,您肯定希望大明永存,您肯定希望百姓安居乐业,您肯定希望国家强盛,平定边疆,您肯定希望自己也能够放心的寄情山水,您所有的希望,立宪之后都能够成为现实。”
朱厚照笑了,笑着笑着便严肃了起来道:“徐峻嶒,你是不是当朕傻?你说什么我就信?而且你所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你个人的看法,什么叫寄身在朕和百姓身上的水蛭?在哪里?”
果然皇帝还是不那么好忽悠的,徐秀低头掩饰一下尴尬,才将当时与陆深的那番对话再加工了一回说了出去,不外乎积累莫反之害也。
或许在口语说服之时徐秀有些夸大,但论及现实问题,无比的紧实,情况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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