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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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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嘴角一抽,一两,自己怎么买得起,只好别着嘴儿道:“抱歉,小子冒犯了,买不起。”
堂倌还是很客气,见他虽然买不起,气质模样都上佳,笑呵呵道:“无妨无妨,小少爷将来也是要金榜题名的。”
徐辉拉了一下堂倌,拿起最厚的历科进士文集,从怀里掏出散银递给堂倌称重,才转过头来同徐秀道:“许你每日誊抄。”
徐秀摸了摸鼻子,心下很是感激,认真的道:“谢谢兄长。”现在的他急需要当代时文的阅读量,来改善动不动就离经叛道的窘境,本意虽然不是买书,但也是有想过的,徐辉这样安排,也很不错,能练书法也好加深记忆。
徐辉晃悠了一下手中的三册文集递给徐秀道:“拜访先生,今日不归。”转身就走,走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被他牵着的小毛驴都反应不急,差点跌跤。小毛都打了一个响鼻,似有嘲笑之意。
徐秀抿着嘴看着徐辉走远,和小羊说:“这人还是不错的吧?虽然毛病一大堆。”
小羊头捣如蒜,“辉少爷本来就很好啊,先前阿牛你疯魔的时候,就辉少爷不嫌弃。”
徐秀小脸一甩,“不然本少爷也不会和他做朋友啊。”
两人身上的钱不多,合计只有铜钱100多文,由于是用宝钞兑,虽说平兑时钱,但现在的市价就是一贯宝钞得铜钱400文还不到五钱银子,真心悲催。这换了一百多文铜钱的宝钞还是小羊攒了很久才存下的。
两人行走在城中,东走走西逛逛,徐秀还看到了一个光头老外在耍杂技,真是新奇,不由走近了几分仔细观看,这人表演完一段后用蹩脚的官话说道初来宝地云云,就是求赏。
这种景象大明百姓司空见惯,对这些老外也无甚多的在意,但□□上国的子民们内心那点虚荣心还是泛滥的,不出意外,这人的赏钱明显会比隔壁耍猴戏的多。
见着自家少爷快要把手渗进怀里,小羊一把拉过他就走……徐秀瞪了他一眼,结果小羊睁的更大,无奈的道:“行,你眼睛大,我不和你计较。”
走了一会儿轮到小羊不对劲了,他有些别扭的同徐秀道:“阿牛,我们要不要买一串糖葫芦吃呀?那边的老爷爷只有一串了。”
徐秀轻轻的哼哼了两下就走近,摸了一个铜板递给老爷爷。
“小哥拿好啊。”老爷爷笑道。
刚想伸手去拿糖葫芦,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大叔把这串糖葫芦拿走,并大声的道:“吃甜食也不怕把牙齿吃坏吗?还有你这么败家,你爹娘知道吗?”转眼儿一口山楂就下了肚,可能边走边吃吞的有点急,眼睛有点翻白的迹象。
徐秀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那一枚山楂核,气的肚子都快疼了,不由跳脚跟上去。
喊道:“你个老匹夫同孩童抢食羞不羞啊?”
小羊则牵着小毛紧紧跟上,大街上的人都瞧着前边的阿牛指指点点,弄的他也有些尴尬。
披头散发的大叔也不跑了,回过头等徐秀跑近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小赤佬你喊谁老匹夫,这么没礼貌。”
一整天除了写时文的时候蛋疼,其他时候心情都很好的徐秀这下更生气了,抢小朋友吃的不算还打我,我爸爸都没打过我,不由狠狠的一脚踩在他那个露指的脚上。
见他啊哟一声后才道:“混蛋,有你这样的人吗?”
被踩的大叔不由哈哈大笑,连道:“你这个娃娃还蛮有趣的吗。”
小脸儿涨红的徐秀不由指着他道:“你个老匹夫纯粹就是拿我寻开心的吗?”
大叔索性盘腿坐地上挖着鼻屎道:“嗯?不行吗,像你这样带着仆人牵着小毛驴在外的富家子弟,我就不爽怎么了?”
这时候徐秀见他也不像是神经病才平稳了下心情,只见他虽然披头散发,都还蛮干净,露指的脚丫子也不见污垢,身上的白袍缝缝补补,也是干净,当的起一个中年有气质的帅大叔。
也不去反驳,讽刺道:“一介白丁,我有钱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看来是一个仇富的中年愤青。
所谓白丁可以说是普通老百姓,但古时候更多的是指穷困文人,因为虽然穿着儒者的衣服,白色染不起布的说法更为准确,毕竟明中叶世道太平手工业发达,江南又富庶,拜金风气很甚。
大叔以更嫌弃的表情讽刺回来,“哎呦,你这个娃娃脾气真大啊,我吃你一串糖葫芦是你的福气。”
还福气?
徐秀承认,他被这个家伙激怒了,不由扑上去连撕带扯的捶打他,“我让你气我,我让你寻开心,混蛋,流氓。”
这么一个孩子的攻击自然是没什么力道的,不痛不痒,大叔任由他施虐,表情笑嘻嘻,嘴上很欠扁,“啊,好疼啊,杀人要坐牢的啊,你不怕吗,保不齐连累你爹娘呢。”
徐秀脑袋一嗡,回想起两世都没有见过父母,情绪上头,越来越委屈,不由小嘴一瘪带着哭音吼道:“我没有爹娘了,你一口一个爹娘到底是什么心态,王八蛋。”一口咬了过去。
这一次咬的是真疼,可大叔后脊背一阵发凉,心中不由后悔,“戏弄错了对象,这是罪恶了。”
越咬越委屈的徐秀放开了他放声大哭,不断抽抽噎噎,远处听到的小羊气的都要炸毛,一把冲过来拉着大叔吼道:“我家少爷双亲都罹难了,只和我相依为命,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想到先前阿牛的疯魔状态,一阵惊慌和担忧,也流下了眼泪放声哭号。
像是要发泄自身孤独的命运,徐秀越哭越大声,小羊也不甘示弱,这下周围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叔跳起在原地踱步嘴上不断的念叨:“完了完了完了,我尽然犯下了如此罪过。怎么办怎么办。”
连忙安抚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二位公子赔罪。”
徐秀红着眼睛瞧了瞧他,咧嘴笑了,对着那个大叔的脸就啐了一口,“呸。”两眼一翻强迫自己摆脱这样悲观的情绪,晕了过去。
“阿牛!”
☆、第五章 拜师
“阿牛,好些了吗?”小羊的担忧的问道。
幽幽转醒的徐秀顿了顿,察觉到还有别人在后才酝酿了一下回道:“一时气急,悲从心来,爹娘音容宛若在前,却永世不复见。怎不痛哉。”
大叔站起身子咬咬牙道:“罪孽深重,给小公子磕头认错。”作势就要下跪,吓得小羊连忙走开扭头看着阿牛。
徐秀头都没转,仅是用眼珠子转过去瞧他,示意要跪就快点,这斜眼的飞刃甩的大叔头皮一麻,不由苦笑道:“娃娃,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任责任罚,绝无二话。”这次一丝都见不到作伪。
徐秀拉开薄被站起,阻止了他,“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样的小人计较。岂有长辈跪小辈的道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生气,这大叔就是一个仇富老愤青,估计没少欺负有钱人家的公子,谁让自己那些衣服有点档次,使的他误会。
这大叔见他原谅了自己,道:“多谢小大人原谅在下的无礼。我见你买了历科进士文章,是要求取功名吗?”
徐秀躺回床上,有些嫌弃的闻了闻大叔家的薄被,才道:“当然,以慰先人之灵。”
大叔凑近了徐秀,被他一把推开也不气恼,神秘的语气道:“要不要拜我为师,我一身本事都可以传授给你哦。”
徐秀斜眼从头到尾的打量着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饱学之士,也太非主流了,当即道:“有什么好处?”
大叔一脸不解:“真是世风日下,跟我是作学问的,还要什么好处?”
徐秀道:“当然,你先是抢夺我的糖葫芦,又言语刺激我无父无母,再有认罪也不认真,你这样的小人说要我拜你为师,我问一下好处又有什么样的问题呢?”
大叔很是尴尬,声音也小下来道:“想拜我做先生的数都数不清,你绝对会满意的。”
徐秀起身抬头看着他道:“那你可以自报家门了,我对你一无所知。”
大叔立马来精神了,去旁边拿了一把折扇摊开摆了个姿势道:“在下华亭钱福是也。”头微微向上,期待着徐秀崇拜的眼神,然而注定让他失望。
徐秀愣了愣,的确,这个名字在他的知识量里还是耳熟的,可这种名字太像什么人家的管家了,或者狗腿之类的,以至于一时未曾分明,道:“不认识啊。”
钱福合拢折扇敲了敲手心,急道:“你个无知的小儿!不收你为徒了。”
“你个无耻的老匹夫,你以为小爷就愿意啊。”
正在两人即将又要吵闹的时候,门口有人喊道:“与谦兄,小弟顾清前来拜访。”
钱福听到后转头就拉着徐秀道:“走,跟为师一同去见他。”全忘了一分钟前不收他为徒的话。
小羊呆呆的站在后面看着阿牛被拖走,一阵无语。
…………
无语的绝对不会只有小羊一个,这下,徐秀也很是无语,因为站在那个叫顾清的中年男子旁边的,赫然就是徐辉。
顾清瘦小面白,同钱福拱拱手道:“这是愚弟新入门的弟子,名叫徐辉,特带来让与谦兄认识认识。”推着徐辉上前,示意他同前辈行礼。
徐辉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道:“小辈徐辉见过前辈。”
见他作派如此,钱福抬了抬鼻子,轻哼了一下就算见过礼了,道:“喏,这小子是我的徒弟。”推了徐秀一个踉跄,眉头一皱刚要发飙就听顾清不可置信的道:“与谦兄您这是收入门弟子了?”
钱福抬头骄傲的道:“不行吗?以前是没遇到那中意的款式儿,这小子不错,合我脾气。”指了指顾清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是个书呆子,你同他见个礼就好了。”
徐秀刚想解释几句就被钱福的表情给吓到了,这人背着身子一脸扭曲的表情,似乎只要阿牛拒绝,就会吃了他,徐秀无奈,躬身学着徐辉的话道:“小辈徐秀见过前辈。”
顾清一把扶起徐秀感慨的道:“真是个俊秀的小哥,你今入鹤滩公门下,必谨记尊师之礼,来日金榜题名,方不负鹤滩公的名头。”这话说的钱福一脸鄙夷道:“你们这些凡人整天就是金榜题名金榜题名,率真而为才是吾之道。”
见徐秀一脸疑惑,顾清道:“与谦兄,你这弟子似乎并不为你名头所震啊?”
钱福咳嗽了一下支支吾吾,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见他如此,顾清同徐秀道:“我松江府自入国朝,在鹤滩公之前未有文魁天下之人,亦未有会、状两元者,时至如今,两元独鹤滩公一人,今人谓之钱王两大家,小哥你却不知?”
徐秀懊恼的锤了一下脑袋,怎说是这么熟悉,原来这位大牛人就是那个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钱福钱鹤滩。
整个明朝松江府只有三位状元,他就是头一名。
这位爷有文章雄瞻宏阔、藻思叠出,人所不足,沛然有余的评价,也有太白之仙才、长吉(李贺)之鬼才,以一人兼之者的诗才评价。而且生性狂放不羁,较为傲上,极其性情中人的一位大才。
徐秀心中不由道:看来捡到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好老师了呢,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忙道:“鹤滩先生的文章学识自然是小子的楷模,然先生率性而为,不畏权贵的性格,亦是小子学习的目标。”
既然这个人是钱福,那么先前的所作所为基本都能够解释了,虽性情,但错了就错了,立马儿赔罪,还要下跪。
纵然一开始有点不情愿,也只是时代的局限性,让他一个状元头衔的大儒给什么功名都没有的孩童行大礼,就算有错在先也是不容接受,然而在自己又一次说了后,便立马准备行礼,这才是徐秀听他说要收自己为徒也不直接拒绝的原因所在。
如此,抢自己的糖葫芦也没什么好多说,估计以前抢富家子的零嘴儿人家一听是他也不敢追究还得赔礼之类,而自己一反常态,才引的起他的注意吧,真是一串葫芦吊出一位牛人,这买卖,值了。
真心实意的说出了那些话。
钱福抬了抬眉毛开心的道:“我这弟子什么都不好,就是爱说真话,哈。”浑然忘记先前的所有不愉快之事,张口就来。
……
钱福的小院不怎么宽敞,出了前院正堂便是后屋,他不讲究,顾清也不在意,二人就这么坐到了院内的石凳上,没交谈几句,就看着徐秀,意味不明。
先生有座,弟子自然无坐,徐秀正听他们聊天这一下被瞧个正着,也不由回视过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钱福只好直说:“屋子里有茶水,去拿来。”
徐秀眼睛一翻,真不晓得这个状元公怎么混的,连个仆人都没有,走到正堂门口踢了踢坐在石阶上假寐的小羊,小羊的眼神要说多可怜就多可怜,还红红的,徐秀心中一软,继续翻了个白眼,只好自己进去拿。
等他拿来,钱福同顾清道:“茶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不过就是一个解渴的东西,无为其他,这小子没行拜师礼,你做个见证吧,自今日起,算是入了我门下。”
听他如此说道,徐秀倒了一杯清茶,恭恭敬敬的奉上,刚想下跪,钱福一脚就踢着他的膝盖,徐秀条件反射的怒视他,听他道:“下跪就免了,这只是形式…,你瞪什么瞪,做先生的现在想打就打,你再咬我试试?”
钱福拖着鼻音很是欠揍的语调。
见徐秀小脸儿一别,钱福继续道:“不欺心之诚即可,你家先生不重礼节。”徐秀这才点点头,礼仪社会有这样不怎么看重礼仪的大儒,真心是很厉害的。
暗思这说法倒是和王守仁的不欺本心之明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自宋代陆九渊以后,心学这一脉在士大夫中的影响力还是有的,也不全是朱子一脉的理学单方面垄断。
其实这也是自然,不然王守仁纵然是圣贤之人,恐怕也很难在他生前就能够极大的传播自身学说。
见着此景,顾清回头摸了摸徐辉的脑袋笑道:“得,我们成繁文缛节的了。”
徐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道:“礼不可废。”
顾清哈哈大笑,开心的同钱福道:“我这个弟子将来可能倒是个道学先生的材料呢。”
钱福不屑的“切”了一下,而徐秀只能暗自腹诽:“开什么玩笑,打死我也不信他会成古板严谨的道学先生。”虽说此人看上去严肃及寡言,但总给徐秀一种委和的感觉,甚是不解。
☆、第六章 县学
弘治十三年正月,过年的气氛依旧浓郁,灯笼年画对联的叫卖声入耳,舞狮的锣鼓声甚是热闹,而徐秀行色匆匆充耳不闻,整一个年过的都很忙碌,只因在钱福的担保下,入了县学,当起了一名小小儒生。
就这样,徐秀住进了钱福家和小羊挤在一个偏房内,条件不好,但徐秀很是满意,接触下来的点点滴滴都表明了,这位先生就是天才,跟着他做学问,是个很幸运的事,他却不知,这只是暂时的……
要说有不爽,就是除了同样住进顾清家的徐辉不要三天两头来给自己看那张扑克脸就好了。
……
华亭县学坐落在城内文庙旁边,自然风景和内部条件都很好,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小书桌,周遭同窗也都年岁相差不大,但也有较为年长的前辈。
初来乍到,徐秀有些紧张端坐在自己的蒲团上,这里不比族学,县学可是科举取士的第一道阶梯,不晓得该如何同这些同窗面对。
读书的人入了县学成为儒生,不管年龄大小,就有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头一遭难关就是秀才。
周围几人见着这么一个小孩儿虽然有点好奇,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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