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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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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去叫人来给您从新看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陆少游一向注重面子,只得停在那里,把脸转向一旁。

  第 10 章

  陆忆文站在门外,房间里的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正给陆少游做新的包扎。
  陆忆文紧靠在墙边,还没重新处理的手上,渗出的血染红了绷带,经过一夜以后几尽干涸。
  他又动容了。
  分明已经想好了的,而刚才的反应连自己都吓着了!既然他给自己设定的地位只是随从,也不必做这么大的反应,何况如果被陆少游看出破绽,发现自己知道了他的想法,陆少游会怎么做?说不定会借救他一命的机会借题发挥,要他“报恩”!
  陆忆文越想越不能容忍,原以为这些年来自己的心情已经变得心如止水了,没想到陆少游让他如此狼狈!他要离开陆少游身边,只有这样才能不被约束!
  “少爷,您好些了吗?”陆忆文适时地进去,陆少游已经重新包扎好了伤口,正坐在床上与那妇人交谈。
  那妇人见陆忆文进来,视线注意到了陆忆文的手上,叉腰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真是浪费我家药材!在有下次就给我滚出去!”
  “别这样嘛,怎么说也得等我能动了以后吧。”陆少游尴尬地笑道。
  “不管你们了,爱干吗干吗去!”那妇人扔下这话便带上边上的药箱随着那中年人离去。
  室内只剩下陆忆文和陆少游两人,陆忆文感觉非常难熬,一直在陆少游身边那么多年,两人独处的机会数不盛数,但陆忆文还是首次觉得呼吸如此困难。
  陆少游一人在床上,不看陆忆文一眼。他不知道如何跟他说刚才的事,是他自己脾气不好,而且陆忆文陪了他一晚上,自己醒来又对他大吼,他在陆忆文眼里的形象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那个……忆文……”
  “是,少爷有何吩咐?”
  “今天天气真好哪!”陆少游想对他道歉的,还是拉不下脸。
  “厄……”陆忆文看下窗外,“是啊。”
  “厄……”
  “……”
  两人个怀鬼胎,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那个……我们出去走走吧?”陆少游提议道。
  “可是您的伤。”
  “是啊……”陆少游又是尴尬地笑,气氛再次陷入僵局。
  “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背您出去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唉?!”陆少游惊喜地看着陆忆文,“可以吗?”
  “当然。”陆忆文回以一个笑容,陆少游霎时沉浸在其中。
  秋季早晨的阳光明显没有夏天来得刺眼,虽说秋风萧瑟,却在一片暖阳里被消融得干净。
  “天气真好啊。”陆少游面朝椅背地躺在藤椅上,姿势怪异,笑容里却是满足的惬意。
  “嗯。”陆忆文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和陆少游一同坐在门前。屋檐的投影射下来,与撒落的阳光一起形成一条分外明显的界线。
  房屋四周是土墙,矮矮的到人胸前,院内种植了些蔬菜,正是成熟的季节,绿油油的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一种烘烘的香,偶尔有几只麻雀停歇在墙边的柿子树上唧唧地叫几声。
  两人都浸没无言,却没有任何因为没有话题带来的不适感,各自享受着这从未认真感觉过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过了很久,陆少游都觉得自己要被它融化了,才懒洋洋地看着前方道:“忆文阿,你说我们要是单单过着这种生活怎么样?”
  “什么?”陆忆文沉醉其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用屈居人下,我不用考功名利禄,我们就过着早出晚归的耕种生活,就像……”陆少游指向院子一边的厨房,从这里可以从窗户看到里面的妇人正在批评她丈夫做饭时的种种缺点,在外人看来却是温馨至极的,“他们一样。”
  “可以吗?”陆忆文好奇,已经走上去的人生路怎能随人愿,想改变就改变的呢。
  “当然可以拉!”陆少游吸一口气,接着是一大堆的话,“我先去考个功名当个官,等我赚了足够的钱就回乡,自己买块地造个房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待地慢慢过了,不用去管别人的死活。”
  “别人的……死活?”
  陆少游表达能力似乎有些缺憾,立即把头转过去,“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啦!”过了一会儿再小心翼翼转过来,“你说可好?”
  “嗯,好啊。”陆忆文微微笑道。陆少游的想法很少有人能有呢,他们都过于追名逐利,最后被利益熏心。
  但是,陆少游就真能经过官场的俄考验,而不迷失方向吗?他爹就是个实例,最后得到的是家破人亡,陆少游能免得了吗?
  陆忆文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毕竟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之后陆少游要往哪里走,都与他无关。
  “忆文阿,这次回去以后,我的伤你帮我照顾吧。”
  “不找大夫吗?”
  “是啊,”陆少游动了动,果然趴着不如躺着舒坦,“要是找了大夫家里人会当成是十万火急的大事,烦死的。”
  墙边的柿子树上,随风飘下一片树叶,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地。
  “而且……老爹会担心的。”
  陆忆文肃然看向陆少游,他还是趴在那里,两眼望着院里看的出神。
  “别以为我是长不大大少爷,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陆少游似乎自言自语,这些话却是说给陆忆文听的,“要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陆少游说着,转过头来,正对上陆忆文的视线。
  陆忆文没有逃避,浅浅地点头:“是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不能告诉其他人啊。”
  “好的。”
  那么,等陆少游的伤好了,就离开吧。
  不然……陆少游平时做的点点滴滴在此时的陆忆文眼里被不断地放大。不断地自我警告,又不断地动容——他真的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过了不少时日,妇人在一日里将外面采来的一支桂花插在房内,溢了满室的芬芳。
  陆少游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每日要涂抹的膏药以外,大体已经痊愈,陆忆文区最近的城镇上找到陆家店铺的分店,用陆少游的名字支出了一笔钱给妇人与他的丈夫,两人便再一次踏上了回去的行程。
  回到景德镇,进了家门,等待两人的不是一群人拥上来说“想你啊”,“你瘦了阿”等等关心人的话,而是陆培命人在陆少游一进门就把人绑起来,连同陆忆文两人扔进柴房里。
  陆忆文关心陆少游有没有牵连到伤口,陆少游对着窗外的陆培中气十足地大骂。
  两人你来我往,陆少游终于知道,原来乡试的成绩早出来了,自己榜上无名不说,还这么晚回来,陆培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第二天,陆培继续他以前教训陆少游的戏法,给他吊起来拿冷水泼,陆少游背上的伤虽然好了,却还在休养,经不起陆培的折腾。陆忆文首次让人掉下眼珠地给陆少游求情,说两人晚回来自己也有责任,不能只罚陆少游一个。
  陆培吃惊地嘴里可以塞一个鸡蛋:“忆文阿,从小到大,少游移受罚,你不是都在边上看得高兴的吗?怎么,变性了?”
  陆忆文干巴巴跪地上看着陆培:“回老爷,我们在路上遇到了……”
  “不准说!”陆少游被吊得老高,扯着嗓子喊。
  陆忆文转头,干巴巴看了眼陆少游,又转回去:“回老爷,我们遇到了小偷,值钱的东西都没了,为了回来只得求助路人相助,两人寻得了足够的银两才能回来的。”
  陆少游松了口气,挂在那里,不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死命骂人了。
  陆忆文从来听命令办事,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好孩子,陆培自然猜不到陆忆文会撒谎,陆培将吊着的陆少游又是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他不知好歹,不学学忆文早些说出实情也就放了。
  陆少游被放下来,首先做的不是爬起来,而是对陆忆文竖起大拇指,做口形:“好样的!”
  陆忆文置之不理,自顾自走出柴房……
  陆少游回到家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处乱跑,没有每天约人下馆子或者泡妞,也或者直接派人从后门偷偷把人带进来……反而每天在奋发图强地看他的书,怎么看都是个没得志的有骨气的少年!
  陆少游二哥陆少卿的儿子陆鎏,如今能在地上两步一摔三步一倒的走路了。陆少卿带着儿子来看望陆少游顺带显摆自己儿子的时间更多了,每次都是“鎏儿,来来,给你爹爹我走上几步来,让你这个连老婆都没有的叔父长长眼!”
  陆忆文在场的时候,陆少游很客气地给他二哥讲他一定要考个功名再谈娶妻的事。但陆少游不在——
  陆少卿直接被陆少游赶出门来,而他的宝贝儿子鎏儿,认为能把爹爹打败的叔父比自己爹厉害,要认贼作父……
  某日,陆少卿再一次被陆少游踢了出来,陆少游把门一关,抱起陆鎏放自己膝盖上,给他剥了颗葡萄吃。
  “鎏儿,你说,是你那没用的爹厉害,还是叔父厉害啊?”
  陆鎏张着他牙都没长齐的嘴等葡萄进嘴里,等了半天没等到,口水哈喇子倒流出来了,赶紧操起他蹩脚的话说:“叔父棒,叔父比爹爹棒棒一百倍!”
  “乖!”一颗葡萄进嘴里。
  陆少游又剥了颗葡萄:“鎏儿昨天不是说过要认我做爹的吗?那……叔父做了你爹,谁来当鎏儿的娘呢?”
  陆鎏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娘待鎏儿好,鎏儿不要换娘。”
  陆少游不高兴地撅嘴:“但是叔父不喜欢你娘,叔父喜欢你的忆文叔叔。”
  陆鎏很为难地看着陆少游:“但娘对鎏儿好嘛,鎏儿不想换娘嘛……”眼看这孩子就要哭了。
  陆少游做心疼状:“鎏儿乖,鎏儿是男孩子,不能哭的。”陆少游又把一颗葡萄塞陆鎏嘴里,“可是鎏儿你想啊,忆文叔叔对你也好啊,他前两天不是还帮你到树上捉小鸟吗,你娘就没有帮你捉过吧?”
  陆鎏又边动着小嘴吃葡萄,边苦思冥想半天,最后拍手:“对!忆文叔叔还给我到外面带好吃的回来吃!忆文叔叔好,我要忆文叔叔当娘!”
  陆少游心满意足地刮刮陆鎏的鼻子:“真聪明!那,鎏儿叫我什么?”
  陆鎏高兴地叫道:“爹!”
  陆少游亲亲陆鎏小脸:“真乖!”指着敲门进来的人,“叫他什么?”
  陆鎏大声叫道:“娘!”

  第 11 章

  “应该差不多了。”陆忆文收了膏药,帮陆少游把衣服披上。
  “真的?”陆少游将脑袋努力往后弯想看到后背的伤,“我不想留疤。”
  “这么深的伤,疤是一定有的。”陆忆文再看一眼陆少游后背的伤疤,狰狞可怖。虽然这些天在不间断地涂药中颜色有些暗下去了,但它仍旧盘踞在陆少游的后背,看得人触目惊心。陆忆文每次给陆少游涂药都小心翼翼,害怕自己的手变成利刃又一次触伤了陆少游。
  陆少游看出了陆忆文的内疚,爽快地穿上衣服遮住:“算了算了,这样正好多些男人味儿,嘿嘿。”又对陆忆文抛媚眼,“你可别被我迷倒了哦~”
  陆鎏不过是个一岁多的毛孩子,待在房里没有大碍,反倒是从陆少游脱了衣服开始就一副虔诚膜拜的样子看着陆少游。陆少游穿上了衣服,陆鎏就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高兴着:“爹爹真厉害!爹爹背上有条龙!”
  又试着扭头看自己的后背,可惜身上穿了衣服,赶忙叫陆忆文:“娘啊娘!帮鎏儿脱衣服!鎏儿要看后面!”
  陆忆文上来悉心教导:“鎏儿乖,天气凉,脱衣服会着凉的。”
  “我不要!爹后面有条龙,鎏儿后面也有!”
  “那就等鎏儿洗澡的时候看好不好,这样就不会着凉了。”
  陆鎏歪着脑袋想半天:“好!”
  陆忆文轻拍下陆鎏的小脑袋:“鎏儿真乖。对了,鎏儿,为什么要叫我‘娘’呢?”
  陆鎏本着好孩子不撒谎有糖吃的原则指着将脑袋埋在被窝里不敢出来的陆少游:“爹爹教的!”
  傍晚,微风拂过,陆忆文从床下端出一个陶罐,里面装的是他自幼在陆家所有的积蓄,算算,也该有五十两了。要是他没记错,当初陆老爷买他的时候身价是五十两。
  “刘伯,这些应该够了吧?”陆忆文将陶罐放到木桌上,桌边坐着个中年人也就四十来岁近五十的样子,他便是陆家的管事,刘伯。
  刘伯锁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陆忆文,犹豫不决:“忆文,这应该是你以后娶妻生子的钱啊,你真的要用来赎身?虽然在陆家为奴是低人一等,但老爷少爷都待你不薄阿。”
  “刘伯,这是我的心愿,还望你成全。”
  刘伯看着陆忆文半晌,叹了口气,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纸:“真拿你没办法,从小就这么厥。诺,记得常回来看看,你张姨可把你当儿子看的,这下可心疼死了。”
  “多谢刘伯。”陆忆文打开那张纸,尘封已久了,似乎一触就会碎裂掉。陆忆文将它收好,又打趣道,“对了刘伯,您跟张姨的事儿说的如何了?这么些年她还是一样守旧?”
  刘伯之前是有些愁怨的,这下来了气:“你还说哪,我原本想让你代我去跟她说说这事儿就成了,你这一走她一定跟我闹!”
  陆忆文笑道:“闹闹好,增进感情嘛。”
  刘伯这下真气急了:“你还说,要是她因为你这一走不肯了,我定要将你这兔崽子碎尸万段!”说完,他自己也笑起来了,“对了,你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忆文之前有些大胆的笑收敛了起来:“我在陆家这些年学会的也就制作陶瓷的手艺,应该会开家店吧。”
  “那可是要成本的,你把钱全用来赎身了,哪来的钱?”刘伯将陶罐推回给陆忆文,“这钱你还是拿去吧,你要赎身的话,我这些年的积蓄可比你的丰厚。”
  “多谢刘伯关心,之前徽州的吴老板来这里做生意,问我愿不愿去徽州做他店里的伙计,我答应下来了。”
  “就是那个老爷的世交?”刘伯询问道。
  “是啊,似乎他的儿子要开始继承他的事业,所以要找个陪同的伙计帮忙,以后也当个像刘伯一样的左右手什么的。”
  “哦,那也好。对了,何时起程……”
  “忆文!!!”紧闭的门外传来陆少游兴奋的喊声。
  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连接着大批的阳光洒入房内,投射出陆少游的身影。陆忆文声音悠远:“后天吧。”
  “忆文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陆少游带头在小巷子里走着,大摇大摆地对身后跟着的陆忆文道。
  “嗯。”陆忆文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一直以来他习惯走在这个位置,每次都看着陆少游的背影。
  “别总是这么冷淡嘛。对了,你刚才跟刘伯说什么‘后天’啊?”陆少游转头回来好奇道。
  “没什么,一些小事。”
  “那就好。”陆少游继续他两手枕着脑袋大步往前走,“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毕竟我能耐比你大阿。”
  “好的。”
  “哦,对了,忆文,给你猜,那姓李的三人是住哪里的阿?”
  “这个,还真不知道,莫非少爷知道?”
  “嗯嗯,李家庄,就这条路一直走上十里地就到了。”陆少游指指现在正走着的小巷,“这是条近路,我们走上半天,别人走大路的要一天啊,别说出去哦!”
  “那,我们为什么要去呢?”
  “嘿嘿,”陆少游笑着露出一排牙齿,得意道,“李有明那小子果然没说大话,这不考中了举人,又娶了个媳妇,要我们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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