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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作者:江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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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林有些颤抖,却没有拨开他的手,只说:“圣天教教主不是同人私奔了麽?你怎麽只身一个,还瞎了眼?”
何燕常见他说话直白,声音中带些憎恶,彷佛丝毫也不知婉转的一般,便笑了,故意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难道你不曾听过这话麽?”
何林沉默了,何燕常拿着筷子小心的在空碗里捞了几捞,捞起来一筷子烂熟的兔肉,便要往自己嘴里送。
却被人半道里捉住了手。
何林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喂你。”
何燕常张开嘴,听他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才送了过来,便吞了下去,果然不烫了,也很鲜美,只是味道略嫌淡。
“柜子里有盐巴,怎麽不多放些?”他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何林顿了一下,却不答他,又替他他挟了一筷子烂熟的兔肉,送入他口中,才不耐烦的说道:“快些吃!你是上了年纪麽,所以这样罗嗦!”
何燕常把这口喷香细嫩的兔肉咽了下去,才心满意足的说道:“我救你一命,倒也不算亏了。”
何林将这一碗汤都喂他吃下,便又要去盛,何燕常说:“小鬼,把你碗里的给我,你自去盛了吃罢。”
何林瞥他一眼,说:“汤是我烧的,你管我怎麽吃?”
说完便去又盛了一碗热汤,仍旧细细的吹了喂与他吃。
何燕常想,这小子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说:“小鬼,你家里还有什麽人?”何林僵了一下,嘶声说道:“没什麽人了。”
说完了,却又恼火起来,沉声说道:“你也不比我大许多,怎麽张口闭口叫我小鬼!”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我都三十五了,足足大你十年,怎麽不能叫你小鬼?”
何林呵的笑了一声,彷佛不以为然的一般,却许久没说话,何燕常正觉着奇怪,便听他突然说道:“原来何教主才三十五。我看你鬓角都白了,还以为你年纪一把,却原来是我看错了。”
何燕常也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平常,怕是骆钢行针之时气血上行,将毒带了上去,便说:“怕是山中饮食清淡,所以盐吃得重了,哪里就老成那样了。”
何林深深看他许久,便说:“既然如此,何必披头散发,如野人一般?”
说着话,竟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後,伸手将他乱发用手指梳拢,然後拿布条胡乱的扎了起来。
何燕常笑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异样,却不知因何而来,口中只说,“如此一来,倒是凉快多了。”
何林哼了一声,收起碗筷,突然紧紧的看着他,说道:“老家伙,你长得也不赖啊。”
何燕常微微颔首,故作正经的说道:“那是当然,有人肯与我私奔,自然不是看重我的权势。”
何林顿时色变,重重的踢了桌脚一下,然後嘲讽说道:“休要再拿此事来夸口,他若真心待你,怎麽留你一个在此瞎眼等死!”
一 下
何燕常不料他如此的喜怒无常,便皱起眉来,只是听到他低低的喘息之声,竟彷佛气极的一般,略想了想,便问他道:“你有心爱之人麽?”
何林怔了一下,似乎不解其意。
何燕常笑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便咽了下去,只问他道:“你年纪尚轻,怎麽提起情爱一事,却如此的刻薄?”
何林许久没有开口。
何燕常以为戳着了他的痛处,倒有些过意不去,正想着再说些什麽,却听何林深深的吸了口气,竟又说道:“你又不是什麽好人,说什麽情不情爱不爱的可笑话?你这邪教教主,必然是拿了性命逼迫,教他相从。他若是得了时机,自然要脱身而逃。这样的人,又怎麽会在你身边长久?你还为他白了头发,真是可笑。”
何燕常微微惊讶,听他说完,反倒笑了起来,“哦”了一声,才又说道:“小鬼,你这到底是在嫌弃我,还是在替我打抱不平呢?”
何林没想到他会笑出声来,一时恼羞成怒,说:“谁替你打抱不平?”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既然不是打抱不平,那便是瞧不起我这个邪教之人喽?”
何林怔了一下,半天才哼哼着说,“我是瞧不起你这个邪教教主,你平日里必是恃强凌弱,所以如今落得这样下场,连一个相帮之人都无有。”
何燕常想了想,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小鬼,你是不是觉着被一个邪教教主救了,於你颜面无光,体面有伤,所以对我这样凶巴巴的?”
何林“哼”了一声,还不及说话,何燕常却又说道:“若不是如此,便是你被你娘子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所以从此看不惯世间一切情爱之事,对是不对?”
何林沉默许久,终於低声说道,“是,我是看不惯这世间的一切情爱之事,怎样?”
何燕常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他双手紧紧攥住,便突然有点於心不忍,想问他怎麽会这样想,又想问他究竟出了什麽事,可是终究还是不曾问出口来。
他这样的年纪,正是醉心於情爱之事的时节,要遇着了怎样伤心的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四周便突然的安静了下来,静得奇异,几乎令人心悸。
何林如梦初醒一般,突然仓惶的说道:“我去把吃过的碗冲冲。”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匆匆的收了碗筷,夺门而去。
何燕常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去木柜里摸出刀来,用指尖轻轻的拭过一回,这才提了起来。
他已许久不曾使刀,他最心爱的那一把,至今仍深藏在教中,不见天日。
如今这一把,却还是骆钢送与他的。
这也是一把好刀,精钢所锻,不轻不重,十分的称手,刀身明亮,直可印出人影来。
骆钢曾问他:“你舍去一双眼睛,只为换回一身武功,是要寻仇麽?”
何燕常便笑了,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寻仇?”
寻谁的仇?
沈梦麽?
何燕常愈发的好笑了起来,若真要说起寻仇,倒该是沈梦来寻他的仇。
他彷佛从来不曾细细的想过这件事。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可骆钢一问,他头一个想起的,便是那时在他面前,一把利剑,生生刺穿阿谌後心的沈梦。
他的确想杀沈梦。
当真的想。
他每每闭上眼,想起那一刻阿谌在他面前缓缓的倒在地上的情形,他就想要杀了沈梦。
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想要杀掉一个人。
曾经有过的一点点欢喜,都已经如死灰一般,烟消云散了。
若是再见,不是他杀沈梦,便是沈梦杀他。
沈梦恨他,这个他是知道的。
自香雪山庄再次再见後,沈梦就丝毫也不曾掩饰过心里的恨意,冰冷的彷佛变了一个人。
或许是为了那七年在圣天教中雌伏於他身下的屈辱,或许是为了家破人亡之恨,又或许是对於权势的渴望,沈梦恨他,想要亲手杀掉他,想要折磨他,想要他低头,这些,他如今都已经知道了。
又或者,许久之前,他已经隐约的有所察觉了,所以才想要补救,想要对沈梦好些,再好些。
可惜,沈梦早已不是七年前他在留南山中看到的少年了。
那个叫做沈雁林的十三岁少年,那个身背大剑,人却还没有剑高的少年。
那个傲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只被他那麽隐晦的轻薄了一句,便气得不得了,眼里彷佛要喷出火来一样瞪着他,一张白玉似的脸也涨得通红,像个浑身是刺的小刺蝟,又像一只咧着嘴,呲着牙,不许人亲近,也不许人摸的小老虎。
明明怒气冲冲的,却又好看得令他心动。
其实从头到尾,心动的,也不过是他罢了。他那时到底为了甚麽,竟会觉着,总是在他面前垂目低眉的沈梦,对他,也是有一些些心动的?
大约是不能替他真正解毒的缘故,骆钢对他,总有些歉疚,知他使刀,便取了一把钢刀送他,说:“此刀叫做鸳鸯刀,可以做单刀使,”说着,把刀一分,竟然是雌雄两把,“可以双手使。”
何燕常接到手中,看两刀合做一把,竟然天衣无缝的一般,丝毫也看不出来,便笑着说道:“你哪里得来这样一件稀罕的宝贝?”
骆钢“呵”的笑了一声,半晌才说:“这是我仇人之物,他坏我一双手,我取他一对刀,也不为过罢?”又说:“怎麽,何教主不敢用?”
何燕常笑了起来,骆钢心里转什麽念头,他毫不在意。
他把那刀拿在手里舞了一路,才说:“这样好刀,正当配我,怎麽舍得教它在你这里埋没?”
於是,他竟痛快的收了下来。
这刀上曾有过甚麽样的恩怨情仇,他是丝毫也不在意的。就好像罗铁生送他的那把刀中,藏着那样惊天动地的秘密,他也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一般。
就好比那时他留刀,不过是为情,如今他留刀,不过是为着杀人罢了。
别的什麽,一概与他没什麽相干。
何燕常正要将雌雄两刀分开,却听到门外脚步声,原来是何林走了进来,大约是见他手执钢刀,也吃了一惊,竟停在了那里,动也不动的看着。
何燕常便忍不住要取笑他,说:“怕什麽?我若要杀你,还费那个力气救你做什麽?”
何林果然被他激到,立时还口道,“谁怕你杀?”
只是停顿片刻,却又说,“你平白无故的,拔刀做什麽?”
何燕常奇道:“拔一拔刀还要什麽缘故麽?”想也不想,便又忍不住逗他道,“许久不曾使刀了,怕忘记怎麽拔而已。”
何林半晌不曾说话,突然劈手将刀夺过,蛮横的塞在柜中,才又说道,“你都看不见了,难道还想做什麽蠢事不成?”
何燕常哈哈大笑,取笑他道:“小鬼,看不出你这麽爱操心。”
只是说完才又想到,他如今果然是什麽也“看”不出了,正等何林反唇相讥,将他嘲讽一顿,却不料竟听到何林低声说道:“你既然救我一命,我就欠了你的,你若是想做什麽蠢事,我自然要阻拦於你。”
有那麽一瞬,何燕常的心颤了一下。这番话由何林说来,彷佛也没什麽不对,只是无缘无故的,却教他想起了阿谌。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麽善心的人。那一夜自桃源归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为了甚麽,竟会救了这人回来。
或许,还是为着阿谌的缘故罢。
他从来都是不信命的,可他心底,大约还是有些怕的。
怕永远也见不着阿谌,怕老天拿这个拿罚他。
可就在他最茫然无措的时节,偏偏遇着了何林。冥冥之中,就彷佛一切早已注定了的一般,让他从半路上救了这个人,让他忍不住要想,或许这人与他的阿谌,有那麽一丝半缕的牵连罢。
他抓住了何林,就彷佛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用骆钢给他的药喂何林,他用内力帮何林驱寒去热,他用尽了全力去救一个陌路之人,却连自己也不知究竟为何。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彷佛有些明白了似的。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曾经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的蜷缩在山路上的人,一个若不是他,就会丧命山中的人。
虽不是他的阿谌,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期望,让他的心里不再那麽的空,让他觉着,或许他的阿谌,也被谁救了,也还活在哪里,等着他,等着何剑。
这样的念头,让他的胸中不再那麽的空虚,让他想要为了这样的念头去做数不尽的好事、善事,让他想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任由心中那股厌憎犹如野火一般,愈烧愈烈,令他自己都觉着陌生。
“我若是真想怎样,只怕你还拦不住哩。”何燕常微微一笑,终於开口如此说道。
何林彷佛是疑心的看了他一眼,有点粗鲁的拽了拽他的衣裳,说:“全是泥,你在地上打滚了?还穿什麽,脱下来!”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我从地上把你抱起来的,你说呢?”
虽是瞧不见,他也知道何林的脸红了。
“你这个??!”何林扯住了他的衣襟,气得声音都发颤了。
虽然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可何燕常却觉得,其实仔细的听听,倒也不是很难听。
“别怕,虽说我喜欢男子,可也不会对你怎样的。”何燕常见他当真生了气,只好一本正经的出言安抚。
“哼!”何林粗暴的把他的衣裳扯了下来,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冷冷的说道:“何教主喜欢男子?哦,我倒真是想像不出,堂堂圣天教教主,彷佛一个女子一般,在男子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
何燕常听他口气嫌恶,倒同罗俊青昔日里嘲讽他那些男宠的口气如出一辙,便忍不住好笑,不以为忤,反倒觉着有趣,便愈发的要逗他,说:“你若是生得好看些,给你看看也没什麽。只可惜啊,??”他略顿了一顿,何林果然紧张起来,屏息听他说话,何燕常哈哈一笑,低声的说道,“我摸过你的脸了,可惜呀,小鬼,你不是美人。所以呀,不给你看。”
何林重重的揍了他一拳,何燕常揉了揉胸口,叹息一声,觉着自己几乎听能到他的磨牙声,於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转身走出门去,说道:“小鬼,别怕,我当真只爱美人。”
身後一片安静,什麽声音也没有。
何燕常好笑的想着,原来这小鬼也蛮不经逗的啊,只是这样,便不理睬人了。
外面阳光明媚,他扬起脸来,只觉着眼前一片朦胧模糊的白光,轻轻的落在他的眼睑之上,带着融融的暖意,让人心情都慢慢的舒畅了起来。
二 上 沈雁林梦回荒馆,何燕常夜访桃源
沈梦至今仍记得他初入教时,前去服侍何燕常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在教主宫中留宿,白衣被尽数扯碎,衣上遍染层红。教中之人私下里议论之时,都以为他如何的不懂事,才会将好端端的一桩情事,弄得如此惨烈。
其实,所有的人都想得错了。
那一夜,何燕常当真并不曾对他怎样。
他忍着羞耻,面见何燕常,求此人宠爱於他,於他,不过是无尽羞辱的开始罢了。只是,令他胆颤心惊的那一夜,却迟迟不曾来到。
在那之後,赵灵命他等了数日,终於才说,“你今夜前去侍奉教主,若是侍奉得好了,自然留你在教中。”
若是侍奉得不好了如何,却丝毫不曾言说。
也是赵灵,吩咐人替他沐浴更衣,尽心妆饰,事无巨细,都一一吩咐尽了。
沈雁林见他年纪尚轻,一副纨裤子弟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轻轻摇动,心中便十分厌恶,又想到自己迟些要去做什麽,只觉着这宫中之物之人,竟然无一不令人作呕。
赵灵犹如审视一般的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才说,“教主天生便喜爱美人,你生得好,教主心里自然有几分爱你。只是你此番前去,休要作态拿乔,不然惹得教主心生厌烦,宠爱便不能长久。”
也不知是为了教他死心塌地的前去侍奉,还是怎的,赵灵顿了顿,却又同他说道:“你知教主如今宠爱之人是哪个?此人姓黄名谌,原本是山门前一个扫径的童子,只因教主宠爱,替他拜在曹真门下学医,如今在教中,哪个不敬他几分?你须得懂事,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沈雁林在心中冷笑,恨得几乎想要把这人碎尸万段,却只是低头忍耐,一言不发。
赵灵细细的审视他半晌,终於满意,这才吩咐了人将他小心送入教主宫去。
沈雁林入教不过数日,从来不曾在夜里来过教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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