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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果实小薇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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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丹蹲下身子扶他靠在沙发上:“没事儿,今儿哥们儿陪你喝,喝多少都没事儿啊,咱都回家了,不怕。”
  这明明安慰人的语气,谁知道换来的结果却是歇斯底里。
  “不喝不喝我不喝!!我不能喝不能喝不能喝!!滚!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这是你家吗你就进来?出去!”
  
  这要搁平常,乔丹那拳头就挥过去了,可是那天愣就没舍得,不但没舍得,乔丹还忽然脾气好得令人发指。
  折腾了活活儿两三个小时,一会儿拿你当十年不见的亲人,一会儿拿你当不共戴天的仇敌。你还甭说话,一说话就出错,指不定哪个字惹着他,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可你要不说话吧,他就更得着理了,弄着你可着劲儿地蹂躏,拿着你的骨头做破坏性实验。
  终于忍无可忍,乔丹爆发了:“你再他妈折腾拿你去冲凉水啦!你还行不行呀你!不就是个男人走了吗?值得你不死不活的吗?你给我滚起来,刷牙洗脸睡觉去!”
  程知著就忽然冷静了下来,俩眼炯炯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一直看一直看,看得乔丹又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忽然一笑,伸出手来摸摸乔丹的脸,妩媚地说了句“可爱”,然后果真东倒西歪地到洗手间洗刷刷去了。
  那一笑呀,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留下一个神情错愕的乔丹,久久灵魂无法回归。
  奶奶的,这祸害倒是醉了没醉?
  
  那天睡到半夜乔丹被刺眼的灯光给晃醒了,眯着眼适应了半天,才看见程知著穿着个裤衩儿站门口,望着他的神情明显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你怎么睡那儿了?”
  “你废话,我倒是想睡床上,你丫自己占了三分之二的地儿。”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睡在我家里了?”
  乔丹一头倒回沙发上:“祖宗,你折腾到一点了,您让我睡哪儿去呀半夜三更的?”
  程知著挠了挠头发:“噢,我想起来了,有人灌我酒了,哎,你也是,你怎么也不说帮我拦着点儿呀?”
  “我……,我就差粉身碎骨了我还没拦着?哥哥耶,您有点儿良心,先让我睡醒了这觉儿再说哈。”
  程知著看了看拿被子捂住脑袋的乔丹,想了想昨天的事儿,挠了挠脑袋,回去睡觉了。
  
  上班儿的人跟上学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没寒暑假了。
  程知著回家的时候已经年三十儿了,吃完饭贴对联,扫了一遍院子,又跑到奶奶屋儿踅摸了一遍,一瞅,该到请家亲的点儿了,于是穿戴整齐,全家的男人们也都到齐了,浩浩荡荡杀奔遗地。
  其他人放鞭炮的时候,程知著站在爷爷坟前呆了会儿,在心里小声儿地跟爷爷说了几句话,偷偷儿地,没让任何其他人听见。
  回到家奶奶和妈妈果然已经把饺子煮好了,正在往外捞,见他们回来了,一边儿端碗一边儿喊:“放炮放炮,拉一挂一千响的,放完赶紧吃饭。”
  一千响的鞭炮被挑在竹杆上,程知著抬着竹杆子满院子跑,妈妈的声儿被炸得七零八落:“你他娘的吓得狗都不敢出来了!”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传来了噼里叭啦声,一千响的、五百响的、两响的、一响不响的,炸掉过往,炸开新的一年。
  
  初一拜年的时候半路碰到了大大和大妈,大人们打招呼的时候,程知著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脏了,一层土,可见今天一早上走了多少路。
  “豆豆,拜年!”
  “嗯?”程知著抬起头,看见大妈佯装嗔怪的脸。
  “哟,搁首都呆两天儿瞧不起你大妈啦?嗬!连年都不拜了。”
  程知著愣了一微秒,扬着声儿嘻皮笑脸地说:“大妈我给您磕头啦。”
  “磕呀,我准不拦着你,豆豆,你说这膝盖不弯能磕吗?”
  “那我哪儿知道呀?等明儿我回家好好儿研究研究,出来结果我告诉您去。”
  “嘿!小豆豆!过来,给大大磕一个。”
  “新昌大大,你该减肥了你,比我大妈都胖了。”
  “小子!”
  一句话,脑袋上被俩人儿扇了。
  
  大人们转完了,程知著又招呼上白蛋儿、崔乾涛、三儿、老广,挨着家儿地去给叔伯辈儿的拜年。
  白蛋儿他媳妇儿还没出月子,所以一行人中一水儿都是大小伙子。
  豆豆率先感慨:“靠,你都当爹了,上哪儿说理去呀这?”
  “我操我当爹怎么就没地儿说理去了?你找打呢吧你?”
  崔乾涛看着俩人儿招来逗去,说:“明年人家三儿和老广都结了,还不都要当了爹?哎,三儿都已经当上了吧?”
  三儿的拳头虽然迅雷不及掩耳,不过脸上倒是带着一丝笑:“滚蛋!”
  “唉,赶明儿三儿今儿结了婚后儿大家就吃他儿子的满月酒的时候,嘿!那得随多少份子呐?啧啧,三儿,你太会挣钱了,啊——”
  厚脸皮三儿竟然脸红了,大有要恼羞成怒之势,挥着拳头追得崔乾涛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
  豆豆说:“你们……,唉,也不跟组织上打个申请就全结了,对得起党对你们的信任吗?”
  白蛋儿说:“跟你比能行呀?家里结婚都早,闲着没事儿干嘛呀?结呗。是不老广?”
  “滚!”
  “嘿,还不能提呢?哎,豆豆,你不知道,老广刚吹了一个,我跟你说那人你就别提……”
  话没说完,也被老广追得跟屁股上着火似的了。
  豆豆跟后头笑了个八开六够,直起腰来,深沉地摇了摇头,评价:“幼稚!”
  
  转了一圈儿,转到了豆豆家,拜完出来,大家一起去给新昌大大家拜年。一进院子几个人就开始扯开了噪子喊,大妈迎出来,笑着把大家往屋里迎。
  从大妈家出来就基本拜完了,因为白蛋儿得回家伺侯月子,大家就各自分开回家了。豆豆拐进奶奶屋儿,奶奶正在看电视。
  “奶奶,你又看《还珠格格》呐?你都看几遍了?”
  “嘿!它老演,我就看呗,你看看吧,可好了,演一遍我看一遍,演一遍我看一遍,这个小燕子,赵薇,演得可好了,我就喜欢她。”
  豆豆翻白眼儿:“哎哟奶奶,您还知道赵薇呢?你太厉害了你。”
  “我怎么不知道她呀,我还知道五阿哥呢,这个小伙子,他也净演角儿,不是叫苏有朋吗?他们俩老演一对儿,唉,就是在深深你朦朦里不是一对,他和紫薇演的那个是一对儿。”
  豆豆瞪着大眼憋着笑:“什么你朦朦?”
  “深深你朦朦,唉,那个我也看过四五遍了,看得我一个劲儿地哭,兹一演我就看,反正我看着他们谁也没人家赵薇演得好。”
  “噗……,哈哈,奶奶,你……,哈哈,深深你朦朦,谁告诉你的呀?啊哈哈……”
  “怎么了?人家都这么说我就这么听呗,错啦?”
  “没错没错,就是深深你朦朦,噗……”
  “笑屁笑,我不答理你了,我要看电视了,这一段儿是关键的地方,一会儿呗,紫薇就该进宫了,和小燕子赵薇见面儿了,这儿呗,小燕子已经当了还珠哥哥儿了,其实她是抢得人家紫薇的,其实也不是抢,是她那天呗……”
  “噗……,真的呀奶奶?还珠哥哥儿都让她给抢了?谁是还珠哥哥儿呀?”
  “哎呀,你连还珠哥哥儿都没看过呀?过来过来你也看吧,可好看了,还珠哥哥儿,其实是紫薇,但是……”
  “奶奶!”豆豆赶紧拦住奶奶的势头:“我睡会儿觉。”
  “个死小子……”
  
  豆豆躺床上,想着奶奶那深深你朦朦,“噗”“噗”地笑,奶奶回头打了他一巴掌,说:“哎——,豆豆呀。”
  豆豆翻身坐起来:“打住!没有没有没有!”
  奶奶脸一耷拉,又气又爱地骂:“你他娘一句正经的不跟你奶奶说,我一问你就没有一问你就没有,你都24了,还不该找媳妇呀?”
  “奶奶,你怎么算的呀你?我连23都没到呢,就24,你过得也太快了吧?”
  “今天就是过年了,你虚岁这不就24了?老辈子的时候……”
  “停!老辈子老辈子,现在是新辈子!”
  “嘿你个兔崽子!新辈子的人不结婚呀?人家白蛋儿连孩子都有了,你就熬吧你就熬吧,熬到哪天我死也见不着你儿子。”
  “哎哎,大过年的啊,每回还都打我,你自己还死啊死的呢。”
  “我打的就是你!你个兔崽子!”
  “哎呀,我走了走了。”
  “走吧!甭到我这儿来了,我还是接着看我的还珠哥哥儿,省得跟你生一肚子气。”
  豆豆朝奶奶做个鬼脸儿,从床上爬起来,回自己屋去了。
  有的人家饭吃得早,天空中又开始噼里叭啦响起鞭炮二踢脚的声音,豆豆侧着耳朵听了两声儿,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词:白驹过隙。
  
第 33 章 关于一个汉字

  老天长眼,程豆豆同学的工资终于成功涨到了6千以上。
  老天长眼,秃子家的女儿毛发茂盛双目炯炯,而且在某次程知著以一块QQ糖为诱惑下清脆地管一个没结过婚的男人叫了声“爹”,以至于程豆豆一整天都对着秃子莫名其妙地奸笑,笑得秃子后背发凉。
  老天长眼,乔丹的末班儿车吹了,乔丹跟末班儿车一姐们儿好上了。
  老天长眼,乔丹被末班儿车的姐们儿给踹了。
  老天长眼,郭美丽终于同意将秃子的月零花从两百元涨到三百整。
  老天长眼,乔丹乘坐第一列进藏列车援藏去了,为期七天。
  老天长眼……
  
  没错,老天长眼,张慨言结婚了。
  张慨言结婚了。
  程知著知道的时候,张慨言已经回欧洲好几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回中国,却听说只呆了三天。
  听说张慨言跟他学校的一家研究所签了合同,听说张慨言极有可能不回来了。听白蛋儿和三儿他们说的,大家现在都拿张慨言当自己的骄傲。
  回家了奶奶也夸他,程知著在听完奶奶天仙儿一样地完夸张慨言的媳妇儿之后笑了笑,说了声儿出去一下,穿上羽绒服,出门了。
  河堤还在,河已经没了,沙滩变良田,阡陌纵横,放眼望过去,规规矩矩一片被雪盖着的小麦,哪里还有当年的半点影子?
  程知著坐在地上从河堤上滑了下去,屁股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感觉到一点儿凉,还有被磨得有点儿热的感觉,怪怪的。回头的时候,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印儿。
  程知著蹲在地上团雪球儿,团了一个扔出去,飞了老远,砸进雪地里,不见了。程知著蹲在那儿望着那雪球消失的一点发愣,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就在那个地方,有个人从水里钻出来,对着他叫:“豆豆,胆小鬼。”
  豆豆,胆小鬼。你被他拉进水里,你身上圈着他找来的轮胎,他在水里像泥鳅一样地游,你却什么都不会,他说没事儿,你还是翻了,他救你上来,你就再也不敢下水了。
  豆豆,胆小鬼,你到现在,还是不会游泳。
  豆豆,胆小鬼,你说,是不是他害得你?
  
  冬天,不知道为什么,天上绝少能看到云,有也是黑沉沉的,一点儿不高,一点儿不飘,让人没心思看它。
  原来堤上的许多粗大的树木都被砍掉了,留下粗矮的树桩,到春天一下雨,这种树桩旁边准就能长出蘑菇木耳来,小时候他们都采过。
  程知著扫干净了一个树桩上的雪,坐上去,有点儿凉。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事儿就喜欢想到从前。也不对,不能算是喜欢,是不自觉,不自觉地就会想。
  豆豆清晰地记得张慨言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这两年,他一直很刻意地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些画面,可在某些时候,它总会不受控地跳出来,盈满他的大脑。
  比如现在。
  不知道张慨言争取了多长时间又放弃了些什么才换来了临走前他俩的那次见面,相较于不告而别,程知著更喜欢当面血淋淋地把伤口割开。
  痛快点儿。
  张慨言只跟他说:“豆,我得出国,今天就去办签证。”
  程知著一直到现在都在惊异于当初自己的平静,没错,他很平静,仿佛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只不过等他来通知一声罢了。
  “为什么?”
  他就问了他三个字,反正,他也只想知道个原因。
  “我妈说,签证一天不拿到,她就一天不做手术,永远拿不到,就永远不做。”
  程知著呆愣愣地呆了很久,末了儿,说了句:“你妈真讨厌。”
  张慨言说:“对,我妈真讨厌。”
  后来张慨言就哭了,大概那是程知著那一辈子记住的张慨言唯一的一次流泪,哭完了,张慨言说:“再讨厌,她也是我妈。”
  程知著说:“没事儿,我妈也很讨厌。”
  
  程知著记得自己问过张慨言:“你还回来吗?”
  程知著记得张慨言说:“能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
  到了儿,他也没弄明白什么叫能回来的时候,所以,他也一直没明白他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现在,清楚了,他不回来,至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妈以前跟他说过:“豆豆,该忘的就忘了吧。”
  他说:“忘,忘什么忘?不忘会死人呀?不忘也碍你的事儿了?”
  他妈就不说话了,低下头,擦着眼角。
  奶奶以前跟他说过:“你还想着人家呐?一个臭小子家你就忘不了?”
  他说:“你管呐?起来!罗嗦老太婆!”
  奶奶就挥手一巴掌,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他老不想忘了他,所以他老也忘不了。
  这可怎么忘呀?纠缠了一辈子了,用上两三年,没见没看没想,就忘了?能不想,可是能忘吗?
  记忆是一种物质,它可以改变,不会消亡。
  前几天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一呼吸,忽然口腔中进来一种奇怪的味觉,像极了他早上刷完牙舌头伸进他嘴里时的感觉。
  味觉是一种记忆,记忆是一种物质。
  
  《说文》:忘,不识也,从心,从亡。
  不识也,不识也。
  放弃唯物的观点,唯心地说,记忆就是记忆,能消失能改变,那么在唯心的世界里,怎么把刻骨变成纵使相逢亦不识?
  怕是等到他尘满面,鬓如霜了,依然会想说一句:不思量,自难忘。
  忘,你只看这个字,就知道做到它有多难了:亡心。
  亡心,等着吧。
  
  过完了年,忙碌的事儿就少了,家家户户的生活方式都是打麻将聊天串门儿看电视聚餐,时光是用来消磨的。
  张小芬有一天没出去打麻将,于是有了闲工夫,于是有了闲情,于是有了闲心思,于是问:“豆豆,你就没个合适的呀?你就一直这么下去呀?一辈子不娶了?连个给你洗衣服做饭的都没有。”
  豆豆烦,皱着眉头敷衍:“我说没有就没有。”
  “不是,你想找什么样儿的呀?”
  “喜欢的。”
  “喜欢的也得有个标准呀。”
  “标准就是看着喜欢就喜欢。”
  “你他娘的!那个,我有一个同学……”
  “哎哟,妈,你还有同学呐?”
  “你他娘甭打叉,我有同学怎么了?我不能有同学呀?”
  “能,我姨夫还有同学呢更别说你了。”
  “滚!我那个同学,认识一个人,他女儿也在北京,和你……”
  “妈!”
  “怎么啦怎么啦?!你到底想干嘛?你多大了?我这辈子还能指着你干什么呀?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替你看两年,就算是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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