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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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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平耳力极佳,将外面众人的话滴水不漏地收进耳里,勃然大怒。满心想追出去对那几个口舌之徒报以老拳,但拳头握了几握,终究还是忍住了。猛地坐回椅中,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喃喃道:「锦书,你到底在哪里?」

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要是真落在仇家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再想到云锦书出尘脱俗的姿容,封君平的眉头更皱成一团。

有过汪浔老贼的前车之鉴,此时的他真不敢再想象下去。

第五章

当年事发后,只有他知道锦书承受了多大痛苦,以为能在义父处求得安慰,却换来无情的辱骂和一顿家法。

他得到下人的消息,匆匆赶去,亲眼看着从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弟弟眼神由震惊慢慢转为绝望,最后一片空洞。他忍无可忍地推开父亲,去扶锦书起身。可指尖才碰到锦书的衣角,那个从小到大,最是崇拜喜欢他的弟弟突然尖声怒吼:「别碰我!」

他楞住。眼睁睁看锦书撒腿狂奔,蓦地回神,去追云锦书。

锦书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对他的敲门呼唤声充耳不闻。当他急得快想踹开房门时,却听到锦书隔着房门,轻轻地道:「大哥,义父说我很脏。你以后别再碰我了,会把你弄脏的。」

他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头,却似有把烈火在烧,姓汪的老贼,赔他那个无忧无虑的弟弟来!

他一定要那老东西付出代价!

怀着满腔滔天怒火,他上了京城。潜入汪府后,他并没有取汪浔性命。只因一刀毙命实在太便宜那老贼了。他阉了汪浔,要汪浔尝够不男不女的滋味。

这几年来,他带着锦书离开那个冷漠的家,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在莲花坞安顿下来。

眼看着锦书日益摆脱了往日阴影,他正为锦书无比欣慰,结果没过上几天太平日子,锦书居然从他眼皮底下失踪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肯听锦书的话,别喝那么多酒,也不至于到最后烂醉如泥,连有仇家闯入山寨劫人都不知晓。

◆◇◆

封君平越想越是懊恼,倘若锦书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寨主!」又有两名外出寻人的喽罗踏进厅堂复命。

光看两人沮丧的面色,封君平就知道两人无功而返,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有消息吗?」

那两人齐齐摇头,「我俩这些天把附近几座小山都翻了个转,也没找到云先生。倒是撞见有人骑马打猎,其中有个人的身材,远看有些像云先生。」

封君平立时精神大振,「那到底是不是?你们怎么不追上去看个清楚?」

一人怕封君平责备,忙道:「隔得太远,那马又跑得飞快,一晃就没影了。」

「是啊,而且那人穿的是白色箭袖,云先生可从来不穿劲装。」另一个矮个子也急着脱罪。

封君平心想不错,大失所望,「那还发现什么没有?」

两人再次摇头,那矮个子啊了一声,道:「不过那匹马上的人,洒了许多纸片,飘得到处都是。纸上画的,全是一只鸟,抓了一卷书。我还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平安符……」

「一双鸟,一卷书?」封君平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锦书!」

云中自有锦书来。他犹记云锦书牙牙学语时,曾问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于是笑着拿了根树枝,在花园泥地上画了只鸟儿,还抓着卷书。

「鸿雁传书,你就是这卷锦书啊,知道吗?」

小娃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惹他一阵笑……

封君平全身都在兴奋微颤,唯独眼瞳,渐渐地收缩——鸿雁传书!飞鸿山庄!

自从锦书失踪后,他只一味怀疑是道上的同行冤家,要不就是从前被莲花坞打劫过的几家镖局子来寻仇,压根儿没想到离莲花坞相隔不远的商家飞鸿山庄头上。

「立刻备马,去飞鸿山庄!」

◆◇◆

一钩冷月,几点寒星,在飞鸿山庄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洒落层霜雪般的银辉。

数条矫健黑影趁着夜色掩映,悄无声息地靠近山庄。

封君平露在蒙面布罩外的双眼精光四射,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从莲花坞连夜出发又马不停蹄,赶了整整一天的路,身体固然疲倦,他却顾不上稍作休憩,将坐骑留在附近林子里,便带着同行的头目潜近。

飞身闪进墙根阴影里,封君平自怀里摸出段迷香,点燃后从墙根的狗洞中塞了进去。

他耐心等待着,估计那迷香已快烧完,这才向同行的几个头目打个手势,一起攀上了墙头。落地处是片草丛。好几个山庄巡夜的护卫吸进了迷香,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分头去找,切勿暴露行踪。」封君平压低声音叮嘱着,随后各自行事。

封君平望了眼地形,想着锦书多半会被囚禁在牢房之类的地方,当下尽往偏僻处走。没走出多远,陡然听到身后响起阵清脆铃声,在黑夜分外剌耳。紧跟着,喝斥声大起:「有贼人闯庄了!」

不妙!封君平立即省悟到飞鸿山庄必定在暗处拉了示警用的丝线铃铛,偏有哪个头目不小心踢上了。

只眨眼功夫,山庄护卫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擎着火把涌出,将封君平躲藏的树丛也照得光亮,难以藏身。

「这里也有人!」数人已发现了封君平,挥刀包抄而上。

封君平暗骂一声,抽出腰刀,与众人厮杀起来。

◆◇◆

小院中灯火幽幽如萤。

云锦书正和连冀并头而卧,刚有些朦胧睡意,就被外面的沸腾人声吵醒。睁眼,便见连冀已掀开幔帐下床,迅速穿起衣物。

连冀聆听着风里隐约的兵刃交击和惨叫,显然来者身手不凡。不由冷笑挑眉,倒要见识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飞鸿山庄头上动土。

他抓起床头长剑,见云锦书已坐起身,眼带惶惑,安慰道:「我去下就回来。院外有贺昌守着,你不用担心。」

云锦书点点头,目送连冀衣袂飘飘,纵身消失。他手心微汗,心脏猛跳,紧张之中更升起无限期待,来的,是不是莲花坞的人?

打猎那日,他沿途洒了那些鸿雁传书的纸片,也只是抱着侥幸一试,希冀附近有莲花坞的人路过,看到那些图案,或许能传到封君平耳中。

封大哥一定能猜到是他。而鸿雁,正暗指飞鸿山庄。

耳听外面的打杀声逐渐低落,半晌后,四下归为寂静。

难道人都被杀死了?云锦书一颗心也悬到了嗓眼。万分想冲出去看个究竟,但光想也知道贺昌绝不会让他走出小院,他只能留在屋内等消息。

连冀却一直没再返回。

云锦书枯坐着,看油灯最终爆出一个灯花,青烟袅散。

窗纸,已微微染上旭日红光。

他熬不过几分倦意,伏在桌上假寐。猛听一声巨响。两扇木格房门被踢得门轴断裂,飞起撞上墙壁。

连冀衣衫溅血,面目背光,挺立门前。黑眸里不加掩饰的怒火,令云锦书气息骤停,僵硬着身体,看连冀缓慢地朝他走来。

每一步,都散发着寒气。

「云、锦、书。」三个字,一字一顿,迸出连冀牙缝。

狠狠一把揪起云锦书长发,无视云锦书痛出的泪光,连冀拖着人大步走出小院,将云锦书推倒在草地上。

◆◇◆

云锦书头昏脑胀,好一阵才看清周围站了不少人。小珊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缩在院门阴影里。

那奚总管赫然也在,正幸灾乐祸地朝他阴笑。贺昌站得甚远,满脸都是焦虑关切。

「云锦书,你怎么解释?」连冀的声音冷得像从雪山冰峰间刮来的风,阴寒刺骨。

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抛到云锦书面前。

纵使人头眉眼纠结,云锦书仍认了出来。「贾小七、祝华……」

都是莲花坞里的得力好手……封君平呢?他猛地仰起头,对上连冀濒临狂怒的眼神。

「我警告过你,要你别惹火我。你竟然还不死心,给莲花坞的人通风报信。」连冀咬牙切齿地俯视云锦书,「飞鸿山庄有什么地方不如莲花坞?你就非要自甘堕落,跟帮山贼混一起?」

「庄主息怒。这几人或许是自己找上山庄的,请庄主莫错怪了云先生。」贺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替云锦书说话。

「贺昌,庄主面前,哪容你乱开口?」毕天青忙着呵斥自己徒弟。贺昌见师尊动怒,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连冀冷笑一声,道:「我倒很希望自己是错怪。云锦书,那天外出打猎,你洒下无数纸片,还骗我说是平安符。呵,好一个鸿雁传书。」

那天,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彩纸,当时正心心念着和云锦书耳鬓厮磨,并没深思画中寓意。今晚见到莲花坞的人潜入山庄,方始恍然大悟。

他用靴尖勾起云锦书的下颌,冷冷道:「可惜,你也太小看我飞鸿山庄了。以为封君平来了,就能救你走?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这里。」

云锦书下巴被男人靴子顶得生疼,忍痛道:「封、封大哥他怎么样了?」

竟然还念念不忘那山贼头子?连冀瞪着他,怒到极点,突然嘴角微翘,扬起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容。

「他被庄中护卫围攻,身中数刀逃跑了。一时半刻会应该还死不了。不过嘛……」他故意卖着关子顿了顿,才道:「我不会再任姓封的逍遥。云锦书,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调来千军万马,踏平莲花坞?」

云锦书浑身如坠冰窟,奇寒彻骨。良久,涩声道:「你,你说什么?」

「知道后悔了?」连冀终是目露恨意,一字一句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不起异心,我本来已打算放过那群山贼。是你,逼我动手。」

他锁住云锦书双眼,「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已经答应会放你自由,会宠着你,你却还不领情!」

云锦书茫然听着连冀的质问,倏地一笑。他声音很轻,但周围的人个个练家子,都听到了。众人本在私下里暗自议论,顷刻鸦雀无声。

「笑什么?」连冀抓着云锦书头发,将他拖起身。

直视连冀凌厉眼眸,云锦书反而镇定之极,先前心底的种种悔恨惊恐,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

是他,给莲花坞带来灭顶之灾。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逼自己忘却所有的尊严,在连冀胯下奉迎承欢,忍辱偷生。只因为他还深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离开飞鸿山庄,能再回到封君平身边……

可如今,希望已被连冀无情扑灭。

封大哥如果死了,世上,也再没有人能懂他,知他心中伤痛,肯像儿时那样毫无隔阂地关心爱护他。

旁人,只会觊觎他的容色,嘲笑蔑视他……

他活着,还有何意义?

「杀了我。」他平静地对连冀轻笑,目光迷离而遥远,「人是我引来山庄的,请连庄主杀了我吧。」

奚远流听到云锦书竟亲口承认,喜出望外,赶紧在旁煽风点火。「庄主,这人把山贼引上门,害庄里死伤不少护卫,该送刑堂处置。」

连冀丝毫不理会奚远流,只死死盯着云锦书唇边那抹微笑。

「你真的宁愿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云锦书,你把我连冀对你的情意,都当什么?」

「我不想做庄主手里的纸鹞,更不想当玩物。」云锦书忽略头皮上不断加重的痛楚,继续笑:「庄主心中也有情意吗?庄主喜欢的,还不是我的容貌、身体?就跟汪老贼一样,只想玩弄我而已……」

「闭嘴!」连冀暴喝,气得面皮发紫。「你竟敢将我跟那老贼并论?你……」

「有何不敢?」

云锦书眸底闪过丝清冷讥诮,刻意把已经快气疯的男人逼至绝境。「庄主所作所为,和他有什么不同?你和他,本就是一丘之貉,衣冠禽兽……」

下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男人的怒吼盖过了一切声音。

连冀满挟怒气的一掌,印上了云锦书胸口。「啪」一声,如击败革。

云锦书什么惊叫也没有发出,整个人就似断了线的纸鹞,凌空飞了出去。撞上远处的墙壁才落地。

粉白墙身上,赫然多了滩艳丽得刺眼的血迹。

「云先生!」贺昌情急地叫出声,收到师父毕天青一个指责的眼神。

连冀一掌击出,也旋即明白了云锦书的用心。

云锦书是一心求死,才故意激怒他!

所以,手掌击上云锦书胸口的那瞬间,他硬生生地撤回内力,但云锦书依然被震飞。

他飞步跃落那白衣人影身边,翻过云锦书软绵绵的身体,发现云锦书双目紧闭,面色惨黄若金纸。脑门在墙上撞得不轻,鲜血流了满脸,嘴角也溢血不止,将胸前白衣染成腥红一片。

连冀面如死灰,颤抖着一探云锦书鼻端,幸好,还有呼吸。他用衣袖使劲按住云锦书头上伤口,抱起云锦书,疾奔离去。「快叫大夫去书剑楼。」

机伶的属下忙拔腿去找大夫。余人略一迟疑,议论着陆续散了。

奚远流和毕天青走在最后,恼道:「那姓云的莫非是妖孽,给庄主下了什么咒术妖法不成?都将贼人引进山庄了,庄主居然还不舍得杀他。」

「我看庄主他果真是有些不对劲。庄主从前,何曾会像今日如此失态?」毕天青向来稳重,原本还觉得奚远流对云锦书敌意太重,未免小题大做,这时也忍不住连连摇头。

两人都是飞鸿山庄的老人,看着庄主在眼皮底下长大,见惯庄主风流阵仗,两人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因两人也算熟稔连冀的性情,知道庄主没常性,到手了便不再在意,况且也从不会为儿女私情乱了方寸。

然而这个云锦书,却逼得他们庄主理智不复存在。

两人相顾一望,异口同声道:「走!」

他们不能再容那扰了庄主心智的妖孽留在庄主身边。拼着被庄主责骂,也要力谏,让庄主除掉云锦书。

◆◇◆

书剑楼里,流苏锦帐描金绘彩。紫玉丹鹤香炉里飘出的白烟迂回袅绕,满楼生香,仍可闻丝缕淡淡的血腥味。

云锦书仍昏迷未醒,仰面躺在连冀的大床上,仅有胸膛在微弱起伏。

山庄的大夫姓谢,是个样貌清雅的中年人。替云锦书清理包扎好头上伤处,才移步到桌边开了药箱取药丸。

连冀一直坐在床边,自己身上的血衣也没换,紧握着云锦书冰凉手掌,沙哑着嗓子问:「谢大夫,他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谢大夫一边翻弄着瓶瓶罐罐,一边摇头。「这可说不准。庄主您的掌力就算撤得快,云公子是弱质文人,也经受不起啊!脑袋又撞了那一下,还好头骨没碎。不过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算是破相了。」说着,又重重叹了几声。

破了相,也就意味着失宠。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这云公子的凄凉余生……

连冀背脊僵了僵,低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名书剑楼的护卫匆匆上楼,说是奚远流和毕天青两位总管求见。

连冀此刻哪有心思,挥了挥手想吩咐那护卫,叫那两人改天再来。却听楼梯木板声响,奚毕两人已迳自上了楼。

看到连冀沉下的脸,奚远流拱手行礼,先发制人:「庄主,恕属下来得匆忙,失了礼数。但事关重大,纵然庄主不爱听,属下和毕总管还是恳请庄主杀了这云锦书。」

「你说什么?」连冀剑眉竖立。

「庄主,奚总管也是为了庄主您着想。」毕天青正色道:「云锦书本就是一山贼,还劫了山庄财物,只是庄主既然喜欢他,属下等也不便多言。可如今他引贼入室,累庄里死伤多人。庄主您再一味袒护他,叫山庄下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庄主您日后也难以服众,会遭人背后嗤笑啊!」

连冀目光冰寒如剑,在两人面上逡巡,最终嗤笑一声,冷冷道:「我若不肯听你俩的话杀他,便是昏庸无能了?嗯?」

毕天青听出了连冀话里杀机,暗自心惊。奚远流以老卖老,兀自道:「庄主现在不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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