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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心-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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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怀下的人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柔和,屏住的呼吸渐渐自然,他才微微一笑,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轻嘬一口,翻身侧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愿知道今夕是何夕。却还是因为怀中满满的柔软突然一空,而惊醒。
  惊惧的四处寻望着,见欧夜珩完好无缺的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寒风掠过,扬起他的秀发,覆住了一半的侧脸。
  “怎么不多睡会?饿了吗?”竹寒弦光着脚走下床,轻轻的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柔声的问。
  “血腥味!”淡淡的带着些嘶哑的声音响起,短促低沉。
  “嗯?”竹寒弦抬头,不解的看着欧夜珩美丽的侧脸。
  “很浓的血腥味,腐臭的、肮脏的、黑暗的……”欧夜珩空乏着一双眼,毫无焦距的回头,对着竹寒弦喃喃道,那空茫的视线中,却没有倒影出竹寒弦的影子。
  “珩?你怎么了?突然说些什么奇怪的话?难道是发烧了?”竹寒弦心中一惊,脸上却不表现,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额际,关切的问道。
  欧夜珩什么都没再说,由着他张罗着吃食,换着屋中的火炉。屋中很暖和,他的心却一直处在冰寒中,无法温暖起来。
  他记得那日将魅惑赶走时,魅惑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最终在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话:“或者当你有命活着出去时,却发现你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你的亲人……”最后那几个字他没听到,背着风,那人如喃喃低语的话,被吹散得看不见任何踪影。
  纠缠着他的梦境,爹爹惨白消瘦的脸,娘亲撕心裂肺的痛喊,魅惑似有似无躲避他的眼神,以及如今竹寒弦刻意营造的忙碌。他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风雪稍停,竹寒弦提议启程回去,欧夜珩没有意见。
  一路行来,却是绕着之前的人烟之地走的,越是偏僻竹寒弦便越是钻入去,黄土弥漫,寸草不生,沼泽无边无际。
  当欧夜珩一脚踏入沼泽之地,无法自己挣扎出来时,竹寒弦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抓起,抱着
  “我能知道你绕着市集居户而行的原因吗?”欧夜珩有些恼怒的冷声问道。
  竹寒弦却依旧敷衍他几句,就想带着他飞过这片腥臭无比的沼泽,欧夜珩生气的挣扎着要下地,竹寒弦却收紧了手劲,争执间,欧夜珩却顿时愣住。
  只见黑乎乎的沼泽中,刚刚还是枯草臭水的地方,渐渐浮出白骨森森,一个个空洞洞的眼眶头骨,透着地狱般的寒酷。隐约还可以见到一两只蟑螂鼠类在白骨间窜过,带起一阵匡匡的碰撞声。
  “这是……”欧夜珩暗哑着声音,倒抽一口气。黑乎乎间突然变成白森森,这些人骨兽骨混杂,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大的炼狱浩劫。
  “别看!”竹寒弦扳过那固执的看着那惨烈景象的头,欧夜珩去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有权知道。你不说就放我下来,我自己去寻人问。”
  说着,已经不管不顾就要跳出竹寒弦的怀抱,往那沼泽深处落去。竹寒弦收紧手臂,紧得似乎要将人揉入怀中。
  “别去看,别去管,什么都别理了,跟我回看跌山,好吗?”竹寒弦有点服软,却依旧柔声的哄着,想要安抚怀中挣扎的人。
  “说!”欧夜珩红着眼,怒吼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爹、你娘,你的家,你的皇,你的国……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脑中一轰,似乎整个世界坍塌了,眼前一黑,强撑着一口气,颤着声音问道。
  “天劫,什么都不剩了。整个人界……”想起一路来见到的惨剧,竹寒弦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不舍与难过。
  “爹……娘……”竹寒弦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震住,回神时,欧夜珩已经脱出他的掌控,直直的向下坠去。
  “珩……”

☆、第八章 怒意涌

  在欧夜珩栽倒如那片沼泽的前一刻,竹寒弦将其拧起,甩得远远的。他气怒的看着欧夜珩被摔在干燥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甚至咳出了一丝丝血迹。
  虽然心疼着,却对他的轻生更是怒极,身子剧烈颤抖,落在距离他不远处,不走进不搀扶,就这样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慢慢的从泥土间爬起来,眼神失去光彩的茫目四顾。
  “还想死吗?”见他摇摇晃晃就往沼泽边走去,竹寒弦揪紧他的衣领,将其半提起来,四目相对后,怒吼道。
  他比欧夜珩高半个头,平日里他为着这个高度沾沾自喜着,因为如此,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他,将他揽入怀中,或者很好的看到他的表情。可如今看到的是那满满的绝望,满满的毫无生息,他却恨极了如此去看他。
  他真的要疯掉的,被欧夜珩这种要死不活的死样子给气疯了。
  “想,你就给吗?”欧夜珩的眼中没有他,居然什么都倒影不出来,空空荡荡的,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生死无分别。
  “你……”竹寒弦气得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只能死瞪着那行尸走肉般的人。
  欧夜珩真有本事,将他修行了万年寒冻的心,生生的给气得活蹦乱跳的,如今他的心像要跳出来般,擂鼓般的动荡着,时冷时热,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一个红着眼怒目瞪着,一个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一阵阵恶臭传来,欧夜珩却已经没有了感觉。一阵风吹来,带着亘古的荒凉绝望,撩起他已经沾上泥尘的黄色衣摆,飘在沼泽地上,不多时便吸了那些黑乎乎黏腻腻的水或者血,无法负重般的沉了下去。
  竹寒弦紧拽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跳,握拳的手发出骨骼荜拨荜拨声,听着让人牙齿打颤,欧夜珩却是连个眼神也欠奉。
  自个儿暴跳如雷也无用,欧夜珩根本就不搭理他。一咬牙,狠心的再次大力将他抛出远处,在他因为在空中翻转以及大力撞击的疼痛而稍微回神时,竹寒弦已经欺身靠近,居高临下的将他压在地上。一手紧捻他瘦消的下巴,让两人的视线对视着。
  “放开!”欧夜珩也气了,冷冷的呵斥着。手上刚有动作,却被竹寒弦快一步的握住,拉在他头顶固定着,而双腿被对方跪着紧压住,丝毫都动弹不得。
  “竹寒弦……别逼我恨你!”下颚被捻得发痛发麻,欧夜珩怒瞪着双眼,咬牙道。
  见他如此,竹寒弦却是笑了,笑得无奈,却也宽心。
  幸好,幸好他的珩不是真的变得心灰意灭,幸好他的珩除了心胆俱灭外还有怒意,幸好他的珩还愿意瞪着眼看他,愿意直视着他的存在。
  “珩,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的,如你的亲人般,还有安从,安从也在等你回去……”
  竹寒弦心中微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整个人半瘫软的伏在欧夜珩身上,感受着底下人缓慢却真实的心跳。心跳连着心跳的感觉,有那么一瞬,让他觉得幸福而不真实。
  “回去做你的禁脔吗?”
  许久许久,就在竹寒弦以为他答应回去时,欧夜珩突然冷冷的吐出那话。冷冽刺心,刺伤的不知是他自己,还是爱他的人。
  竹寒弦身子一僵,埋在欧夜珩光滑的脖颈间的呼吸一窒,久久没有反应。也之所以,他没看到欧夜珩在说出这话时,眼中脸上,是后悔的神色。
  “是禁脔又如何?反正我也没想过放开你!做禁脔最合我心意了。”
  竹寒弦终于从他身上起了,冷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欧夜珩,冷酷的说出这些残忍的话。果然,下一刻欧夜珩本就白皙的脸色灰白带青。
  下一刻,他想说什么,却已经无法发出任何话语。手指双腿,直至全身,如瘫痪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瞪着竹寒弦,却什么都无法说无法做。
  可恶,他居然在悄悄的做手脚,而他居然毫无所觉。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能死了,我可以安全的将你带回看跌山,以后你就是我一人的了,没有什么紫菱郡主,没有那烦人的侓(lu)澈雨,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你爹娘的反对,如此,不是最好吗?”
  清清凉凉的气息,不知何时变得灼热无比,喷洒在欧夜珩的脸上,让他有一刻的晃神。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紧抱在双臂间,悠悠的飘起来了。
  竟然是,连死都不得吗?
  欧夜珩悲伤之余,却也是带着恨的。为何不在魅惑面前要死要活的?为何一定要选在竹寒弦面前?他就是恨就是气,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眼睁睁的让魅惑将自己带走,恨……还有恨什么了?江南之行是他要去的,他除了恨那日竹寒弦的拂袖而去,还能恨什么?
  竹寒弦似乎是故意,又似乎是无意的。没有直接使用移位幻术回看跌山,抱着他在人界四处游荡着,入目皆如洪荒初始,没有人类,没有鸟兽,一切都在沉寂着,毫无生息。
  寸草不生,流水全无,一切都是黄与黑在交替着,黄的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黑的是覆盖千里的冒着黑色泡泡的沼泽地,唯一可见的野畜,也就是偶尔从白骨森森间爬出的老鼠与毒蝎子毒蛇。
  这,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不是偶然间经过一个没有被黄土完全覆盖的城镇,如果不是看着那破败的残垣峭壁,他总会有种错觉,他十八年静谧安详的岁月,只是他的一场美梦,而如今,梦醒了。
  “如此,你还想要看什么吗?”
  看着欧夜珩渐渐又恢复黯淡的眼眸,竹寒弦低沉着声音问道。
  他也不想如此残忍的让他面对这些,只是如果不让他看清这些,他却是不会死心的,所以他决定狠心一次,就那么一次,然后带着他远离这个让他伤心的红尘,去他的世界了,受他的庇护。
  欧夜珩的眼神依旧放在远处的市镇残垣上,眼前闪过的,是不久前他与竹寒弦闹脾气,一脸惬意的与圣上相谈甚欢的场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人不再,家不再,国不再。那让他,为何而活?有何意趣?
  一行清泪滑下,落在竹寒弦紧抱着他的手臂上,落在了泛着橙黄的土地上,渐渐的渗透深入,却是如石头落海,悄无声息。

☆、第九章 囚禁鸳

  无论欧夜珩如何的不愿意随着竹寒弦回看跌山,竹寒弦终究是一意孤行地将人带回了看跌山。
  看跌山依旧,漫漫翠竹,片片针尖似的绿叶,如果不是刚刚从人间炼狱,荒芜大地间行走过,欧夜珩不知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承受天劫的洗练,依然与天傲立着。
  真是一个讽刺,如今的看跌山,似乎成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不必担心外界的劫难会殃及这的一草一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外桃源?
  云山乱,千古峦,待阙红云留竹管,笙歌蛮蛮,却道人间六月无人还。
  安从奔踏而来时,欧夜珩却没有丝毫松一口气的感觉。看见安从,便忍不住想起与他一样大的小岑子,那时而憨厚时而精明的模样,明明是与安从一般大小的年纪,却将他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还有爹爹、娘亲,爹爹缠绻病榻多年,初初痊愈,却遭此大劫。娘亲守得云开,眼见就可与爹爹白头偕老,却是黄泉路上不知可否还能相遇。
  “珩哥哥?你怎么哭了?珩哥哥……”
  安从见两人安全回来,高兴的想要抱抱珩哥哥,却不曾想,一靠近,却见他满面清泪,澄澈如最铮亮皎月的眸眼,因为泪眼迷蒙,极其的迷惑人心,却也让人疼惜。
  安从心中一紧,却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安抚着,但他逗弄欧夜珩半响,对方都不出一声。安从不解的看向一直诡异沉默着竹寒弦。
  “弦,珩哥哥怎么了?泪一直掉个不停,又不说话?”
  竹寒弦没回答,低头看着径自流泪的欧夜珩。自那日看到遗留的断墙残壁哭过一场后,他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状态,偶尔他也让他自由活动活动筋骨,但他却依旧沉默的看着虚空的某处发呆,完全没了往日的笑意出尘,真真的就是一个行尸走肉了。
  虽心疼着他,却也有些恼怒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他却不是一个人的,他明明还有自己,但他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一心想要跟着去寻死。
  寻死,在他看来是死后便一了百了了,却不知自己依旧有办法将他追回来,绑在身边。红尘万界法则,他全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中,唯独一个叫欧夜珩的人,就那样进了他的心,拔不出,扔不下,却又无法揉入体内,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回答他,安从自觉无趣,想着侓澈雨还在千风洞中,不知情况如何,便打算过去陪着他。还未离开,竹寒弦的话却突然飘了过来。
  “安从,你发给信息回蛇族洞窑,让长老们带上大家都到这边来,我有任务分配。”
  竹寒弦简短的吩咐后,便抱着欧夜珩,几个纵跃的往千风洞的山谷飞去。安从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已经无处可寻。
  竹寒弦带着人回到谷中,带入那如一年前离开时的茅寮,将人小心的放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将那冰凉的手包覆在手心中,细细的磨着。
  起先欧夜珩还睁着眼,后来越来越撑不下去了,便闭着眼休息,不知不觉呼吸渐渐稳下,熟睡了过去。
  竹寒弦盯着那睡颜一会,低声一叹,伸手揉着那紧蹙的眉心。
  他不知道,他痛着自己的疼痛,而他,却是痛着他双重的痛。淡淡的呼吸声在简单的房屋中响起,不远处还有溪流淳淳。
  直到安从的身影窜了进来,竹寒弦才将视线从那张绝美的脸上移开,皱眉示意对方别出声,领头便出了房子。
  山谷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立着或蠕动着一些人头蛇身的各色蛇类,嗞嗞的争吵着,场面有点混乱。当竹寒弦现身时,那骚乱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领头八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且比较受尊崇的老者上前一步,恭敬的问候着。
  “竹尊者,今日唤我族类出窑洞,可是有事要嘱咐?”
  “安从应该将人界是事与你们说了罢?”
  竹寒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道。
  几个老人互相看看,低声交流了几句,最后还是由刚刚发言的老者出口道:“是,安从有告诉我们情况,只是我们隐居看跌山多年,与各界几乎脱了联系,就算凡界有劫难,与我们似乎也无多大关系。”
  那老人说得似乎在理,蛇妖一族都低声的互喝着。竹寒弦看着热闹起来的蛇堆,突然看见了在那群蛇中心的霍霍、聚聚它们,招手示意它们过来,它们便摇摇晃晃地爬了过来。
  竹寒弦低头看着它们道:“外头情况如何,你们几个应该也知道了大概,如今我也不要求你们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珩是一个凡人,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加之如今他被噩耗缠绕,一心寻死,你们几个就给我看着他,别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更不能让他离开看跌山,知道吗?”
  红蟒已经变了身,几张或美丽或刚毅的脸上,带着慎重的表情,认真的听着,当竹寒弦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几人不约而同的应答着:“知道了!”
  “好,你们去吧!”俯身拍拍他们的头,竹寒弦一指身后的茅寮,霍霍、聚聚、觥觥 、茗茗分四个方位站好,不多时便如石化了般,各自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了。
  “竹尊者,这……”听得竹寒弦说看跌山中有凡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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