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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狗的妖孽人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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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义气,也想混我这一行?”陈二狗笑道,问得不咸不淡。
“狗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代早过去了,不插兄弟两刀都算好的了,黑帮影视里的兄弟情谊纯粹扯淡,我就不信真有人愿意替大哥坐个二三十年的牢,也不信真有人肯把全家老小的命都交给别人,现在黑帮,都赤裸裸讲钱,讲利益,分赃就跟菜市场买卖一样,起码我能接触到的大抵如此。”高翔话虽然不中听,但起码都是些蛮掏心窝的话。
“小梅,你菩萨大,我这尊小庙容不下,我不敢做你大哥。既然你愿意跟我说老实话,我也跟你讲点实诚的,我没钱,我这里也算是彻底的清水衙门,也没势罩你,出了事情还真就需要身边那么仅剩几条枪抗上去,你身板不行,到时候跑了,会遭我嫌恶,不跑冲上去,一不小心就了义,我也对不住你父母。所以你别急着跟我表忠心,你可以经常来SD酒吧玩,脑子不热了,再考虑这个问题。”陈二狗轻声道,虽然说来上海没多久,但到底经历了一些在张家寨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情,他像一块海绵,极尽全力地吸收这座城市的独特风格。
略微不情愿的小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读了十几年书,跟官场厮混了大半辈子的父辈们相处二十多年,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有王虎剩照应着小夭,陈二狗不怕她受欺负,听说小梅斯诺克水平不错,就拉着他去了二楼的桌球室,兴许是他那双手解剖狍子山跳也讲究个力道巧劲,打起桌球来进步神速,到了小夭下班的时候,拉上小梅、王虎剩和王解放一起去小夭公寓附近的大排档吃了个夜宵,然后陈二狗独自来到阿梅饭馆坐了一会儿,跟老板拉了点家常,老板是个很闷骚的男人,在老婆面上抬不起头,跟张胜利这头整天只知道想着去粉红发廊打一炮的发情牲口也没共同语言,大半年下来最大的乐趣无非就是跟二狗唠嗑,现在陈二狗一辞职,贼寂寞空虚,所以一见到陈二狗就高兴,亲自下厨折腾了几个小菜,聊了两个钟头,老板娘河东狮吼后,老板才讪笑着上楼服侍老婆,他这样一个众人眼里没出息男人卑微的自尊,一成来自开了家阿梅饭馆,两成来自那两个还算争气的孩子,剩下六成,全部来自他胯下那根玩意。
怪不得有人说老板娘之所以跟老板好上,是因为一次年轻时候的老板喝醉了酒兽性大发,在阴暗巷弄里没看清老板娘身段脸蛋便饿虎扑羊,稀里糊涂就做了那种勾当,而且还不止一次,到后面根本就是老板娘反客为主强暴了瘦竹竿一样的老板,陈二狗想想也是,两个老板加起来也未必能把老板娘按倒,天晓得那晚上谁欺负了谁,一脸坏笑的陈二狗来到孙大爷的房子,曹蒹葭虽然不住,但他还会定期去打扫一下,躺一躺那张紫竹藤椅,感受一下高人风范。
房门虚掩,这让陈二狗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是遭了窃,急匆匆推开门,却没来由感觉到一股阴风,这不是无中生有的荒诞,在大山里被畜生盯上后就这种不祥预感,身处险境的次数多了,一个人的确会有超乎常人的本能,陈二狗推开门后立即后撤,却依然被一只力道惊人的手臂扯住衣领,猛然一拉,然后一记膝撞砸中腹部,身体来不及因疼痛而弓身如虾,就被一条粗壮手臂卡主脖子摁在墙壁上,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望着这张昏暗环境下依稀可见的脸庞,是个男人,光头,没有眉毛,眼睛如蝰蛇,凶神恶煞,大致就是这类人最贴切的标签。
路灯的光线透过窗户,紫竹藤椅轻轻摇晃,陈二狗只能艰难望到一只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很漂亮很精致,像是象牙雕琢而成,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一端牵挂着一个很古朴的葫芦酒壶,泛青,是一袭青衫仗剑的那种苍青色,青色酒壶离雪白手腕几寸的位置悬空晃悠。
一个清冷雅致的嗓子在哼着孙大爷生前很喜欢哼唱的一段曲子。
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
那是一个女性的嗓音,当得天籁两个字。
陈二狗突然想起上海一个很富有传奇色彩的娘们,男人都带着畏惧和恨意尊称她竹叶青,只知道她姓皇甫。
躺在藤椅上的女人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对陈二狗嫣然一笑,陈二狗很奇怪为什么没注意她的容貌,而只是死死盯住她嘴唇的那一抹猩红,犹如最动人的上品胭脂,大红如血。
“我来这里,只是找一本小孩子弄丢了的日记。”
拎一壶酒的女人清清冷冷望向陈二狗,轻声笑道,“再看我,眼睛可就要瞎了。”
竹叶青,胭脂红。
手上的红线,与陈二狗手上那根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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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4月1日暴雨北京
今天是我的三周岁生日,爸爸送给我一本笔记本,他说“君子日三省乎己,但我们这些小人物每天反省一次就够了”,所以他让我从今天开始写日记,把当天犯下的错都记录下来,我不知道君子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小人物是什么意思,因为爸爸喜欢吃红烧肉,但他买不起,买来也舍不得吃,每次都是像今天那样看着我吃,其实我没有告诉爸爸我不喜欢吃肉,但我必须假装很喜欢吃,具体原因我说不清楚,我还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爸爸,我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吗?为什么别的小孩子都有妈妈呢?
1987年6月1日晴天津
爸爸,今天又有人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骂我是野种,我不想上幼儿园,我觉得幼儿园里面的孩子都很傻,连上厕所都要老师帮忙,能够把阿拉伯数字从1数到100的人都不多,其实我都能用英文和法语数到一百了。我也不明白那种小红花有什么意思,爸爸你说一样东西要么有价值要么有价格,两者都没有的便是废物,我觉得小红花就是这一类。
但是,爸爸,我也想知道,没有妈妈的我跟小红花一样,是废物吗?
1988年2月25日大雪铺地苏州
凌晨5点起床,陪爸爸晨跑;6点半,吃早饭。练习古筝两个小时,练习钢琴两个小时。11点半,吃午饭。练字一个小时。然后爸爸说了句我不懂意思的“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就带着我出去堆雪人,爸爸看着我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摸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只有两个,我说我的世界有爸爸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第三者,例如妈妈这种东西,然后爸爸就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得那么伤心,虽然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觉得有种男人即使哭了,也是男子汉,爸爸就是这样,所以我帮他擦去眼泪,说爸爸不哭。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有流眼泪的感觉,可还是忍住了,我是个笨孩子,可不能做个软弱的孩子,那样爸爸会更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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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7月12日阴雨苏州
上次生日的时候爸爸送我一对小白兔,我很喜欢,养到今天,它们也快有小宝宝了。晚上的时候,爸爸给我一把剪刀,让我割破它们的喉咙,我不明白,很伤心,很想哭,第一次想反抗爸爸的意志,可爸爸抽着烟说一个人如果没办法30秒内扔掉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就注定会被生活抛弃,我想起前几天帮爸爸拔白头发却发现白头发越来越多的场景,就把“徽徽”和“羽羽”亲手杀掉,这一次,我依然没有哭,因为比起爸爸,它们确实可有可无。
我悄悄把他们葬在后山,却没有打算再去看它们。
1990年3月2日阳光普照南京
今天按照爸爸的课程表阅读《呻吟语》,其中有一句话很有意思:“恕心养到极处,世间都无罪过”,漫天神佛菩萨中我最喜欢地藏菩萨,也许这句话就能解释这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萨为何甘心身处地狱吧。爸爸看到我用毛笔字写这句话的时候,告诉我对人来说,假装对别人很宽容,其实就是自己无能,因为不敢伤害别人,就懦弱而苍白地解释成原谅。我想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爸爸才是对的吧,
1990年9月1日大雨磅礴南京
今天开学,小学一年级,很无聊的一件事情。
去大洞坞跟朋友喝茶的爸爸让我自己去学校,只说了一句话,做个最普通的孩子。
我一路思考,怎样才算是普通,比如不让同龄人知道我早就能够用英语法语德语跟人对话?比如不让老师知道我已经接触《基督教史》《文学简史》这些书籍?我不理解座位上那些孩子为什么一脸崇拜地望着老师,园丁?一种为了让自己满足的道德不足以称作道德,比如救一个人,你如果是抱着救人能带给自己道德感而去救,那不是道德,那仅仅是一种隐性的名利,我忘了谁说出这个主张,但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至今没有看到道德的人。
回到家,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个画满经脉的人体模特塑料,他让我记住所有|穴道和骨骼分布,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随后他给我一把刀片一样的东西,说这东西以后要随身携带。一起甩给我的还有本《黄帝内经》,我捧着书和“小刀”,很迷茫,爸爸最后语重心长对我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跟男人的博弈中,最原始和最根本的差距在于身体,而非智商或者情商这类外在的因素,你要强大,必须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
1991年4月1阴雨绵绵南京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日这天总是喜欢下雨,其实,我真不是一个喜欢哭的孩子。
如果真有哪一天我在谁面前流泪,我也会说“justwaterinmyeye”(仅仅是水在我眼中)。
1992年3月12日阴转多情杭州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老爸变了,其实原本这些年不管多少辛苦,不管他灌输给我多少晦涩阴暗的处世理论,老爸骨子里都是乐观的人,可他现在每次外出都让我很担忧,我从小就什么都不怕,只怕等待,我会在等待老爸的时候傻乎乎想象各种天灾人祸的情景,这种滋味很难受,现在更是如此,而且我发现爸爸似乎有钱了,他说要从今年起每年给我存一大笔钱。
我不喜欢这样,开朗的老爸像是在赌博,而且赌注似乎是他输不起的东西,是什么呢?我不懂,因为我还是个孩子,没有真的长大。
所以我只好问存钱做什么。
老爸大笑着说是我的嫁妆,笑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作声,我的男人?要么死了,要么还没有出生吧?
1993年6月20日阳光明媚杭州
我又杀人了,两个,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老爸,别担心我,做这个,就跟小时候我学钢琴古筝毛笔字一样,很快就完全适应的。
1994年4月1日阴雨绵绵杭州
妈妈的死,是因为生我。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我就是。
1996年12月23日昏天暗地上海
爸爸把我送到一个老头的房子里,好像叫孙眠药,爸爸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出了事情,而且是大事情,我知道谁都会死,爸爸是这样,我也是,还有那个为了生我难产死的妈妈,但我不希望爸爸像妈妈那样丢下我,但我知道,你这一走,就回不来。我没敢哭,怕你走得不踏实,觉得我还是孩子。
我终于快十六岁了,今年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一盒胭脂,说以后看到见到有资格做你女婿的男人,就细心涂抹,我觉得不对,以后想杀人了,就可以擦一点,胭脂和血,其实真的很像。今天是最后一篇日记,我也该长大成|人了。
爸,走好。
    第一卷 穷山恶水出刁民
第051章 走好


一个原本对山珍海味心存艳羡的乡下人吃惯了腌菜豆腐,有一天他尝过了燕窝鱼翅,于是他夜郎自大地觉得不会再对这个世界上任何珍馐怀有敬畏,但等他有一天看到昂贵的鲍鱼,他猛然发现自己跟那盘菜的距离还是很远,这就是现在陈二狗的心境,看到那个手腕上系着一只碧青色葫芦酒壶的女人,就算他适应了曹蒹葭的存在,这一次依然让他极端泄气地感到忐忑,被那个光头粗壮手臂卡主脖子钉在墙壁,陈二狗没太多的恐慌,当初在到阿梅饭馆没多久,他出于为乡下人争口气的龌龊心态产生了扒下李唯这城里小妞衣服的念头,后来这念头没了,到了今天,看到那一抹大红胭脂,他又没来由没道理地诞生这种想法,而且格外强烈,这让陈二狗想到了灵性的白熊,虽然说从科学角度来看它跟狼断然没有生育的几率,但白熊从不会跟乡村土狗为伍,它喜欢进了山,掠食惊扰狼群,偶尔还能与陌生狼群和睦相处,富贵说白熊肯定死得比黑豺早,结果一语成谶。
女人没有心思去揣测一个底层小人物的心思,她把陈二狗的出神视作对她权威的挑衅,躺回紫竹藤椅,慵懒道:“蒙虫,弄瞎他一只眼睛。”
光头男人一米九的个子,身材魁梧,一听到女人吩咐,空闲的右手二话不说便扬起砸向陈二狗左眼眶。从被扯住领口拖拽到靠墙,一直没有剧烈抗拒的陈二狗出乎意料地爆发出一股蛮横冲劲,一改弱者形象,在拳头砸瞎左眼之前,还给对方一记刁钻膝撞,然后趁对方踉跄的时机,学着富贵八极拳贴山靠,欺身而近,肩膀一靠,学了点八极拳皮毛的陈二狗虽然没将这个男人撞翻,但好歹腾挪出喘气的空间,揉了揉脖子,弓起身子盯着并没有恼羞成怒的对手,发现这个光头只是很玩味地瞧着自己,这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脾气本来就很倔的陈二狗,因为这种眼神就像白熊和黑豺围住一条野鸡脖蛇后并不逮而是挑逗的戏谑。
这个时候陈二狗才发现这个光头头顶竟然刻有一幅图案,别人都是纹身在手臂或者后背,撑死了在某些隐秘部位,他倒好,直接剃了个光头纹在头部,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么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没纹野兽图腾,也没纹让人觉得与他身份相符的刚硬图案,反而是数不清的大小红色莲花,以覆盖天灵盖的最大一朵红莲为中心,一层层铺散开来,少说也有二三十朵,层次分明,绚烂而诡异,陈二狗信鬼神,再联系到那女人妖惑不似人的脸庞,第一时间想到了是不是撞了邪。
女人似乎没想到陈二狗能反戈一击,饶有兴致问道:“蒙虫,这年轻人是个练家子?”
“凑合。刚才大意了。”
光头男平淡道,再度出人意料,他的嗓子不沙哑粗糙,如果不看他体型,指不定就有人误认为说这话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话就像苏州评弹。近乎自负的胸有成竹若非装腔作势,便是来源于自身的强大实力,一口正宗软糯苏州话的光头男向前踏出一步,他敢保证只要这个狡猾的家伙转身向门口逃窜,他就能拍碎脊柱骨,不过他没打算下杀手,一个一开始便苦心经营弱者形象然后伺机出击的小家伙,他不舍得一口气玩死。
“我们有仇?”陈二狗问了个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问题,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蒙虫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依然精致,如那一头莲花,一勾一勒一笔一画都极具心思,配合他粗犷的体态容貌,无疑是巨大的反差。
“没。”
女人那只雪嫩纤柔手腕轻微摇晃,被红绳牵引的朴雅酒壶也在空中晃动,带出一个能蛊惑人心的轨迹,“听你口音,应该是东北人,如果还是农村哪个旮旯走到上海的山里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两三米长的棕黑锦蛇,你觉得它吞食野鸡山跳,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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