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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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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的泉水凉快极了,乐连城趴在岸边差点睡着。不过蚊子也很多,蒋正恺不时地帮他拍着赶着。拍着拍着,他慢慢地伏在了他的背上。
  “小黑。”
  “嗯?”乐连城的声音懒得像头吃得太饱的豹子,就差把尾巴翘起来让蒋正恺给梳理梳理了。
  “你……是有什么事么?”他问得很小心,生怕触动了什么似的,连抚弄着他背部肌肉线条的手都停了动作。
  “有点吧,不过没什么大事,不用你操心的啦。”他翻过身面对着蒋正恺,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可是……”
  “可是什么?”他把脑袋恶趣味地一歪,腰部不知不觉地顶弄几下,“不如多照顾我下,回去之后估计有的忙了。不知多少天见不了面的。”
  “是么,那感情好,我可以休息个几天。”蒋正恺嘴上说得轻松,可是语气里不由自主的数落却尽数落入了乐连城的耳中。
  他于是心里千万个缱绻温柔的念头漫了上来,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淹没,只想抱着这个情人,把他哄得高高兴兴,服服帖帖的,叫他再也离不开他。
  这样想了一会,便有些情难自已的味道了,乐连城于是带着无限温情与怅然吻了上去,想向他表达自己的忠心与爱恋。
  蒋正恺温顺地回吻他。
  于是便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闹到了半夜,从温泉一直闹回了屋子里。两个人在白萝卜家的楼梯上凶猛地互吻着,像年少时那样,只想拼命地把对方的嘴唇含近自己的嘴里,争取没有任何意义的主动权,几乎要从楼上滚下去。
  最后,蒋正恺躺在床上求饶:“你可放过我吧……”
  乐连城狠狠地最后冲刺几下,泄在了他身体里,重重地趴倒在他的身上,狠狠喘息着,突然低声笑起来:“小正,这次回去,我想见你父母,我要摊牌。”
  身下刚刚还羞涩地推拒的人忽然僵硬了,连身体的温度都一瞬间地退了下去,抱着乐连城一动不动。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父亲去世了。”
  他的声音艰涩无比,然而语气却是无限平淡,仿佛是说着不相干的话,那死地也并不是自己的血亲,是个路人了。
  乐连城垂下眼睫,嘶哑地说:“我并不知道的……”
  “也没什么,”蒋正恺推开他,点了一支烟,心平气和地抽着,面容平静地几乎让乐连城害怕,“做生意失败了,被黑帮剁了腿,爬回家里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我看着他死的。”
  烟雾后面他的脸俊美地不可思议,带着像原先刚刚到这个山村里那样藐视一切,不可一世的表情,蒋正恺弹了一下烟灰,想了想,说:“他罪有应得的,太贪了总没有好处的。当时做的是一笔军火生意,叫白道抓住是要吃枪子的。”
  一支烟终于抽完,他揉了一下眼睛,缩进了被子里,说:“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折腾这么久,你不累啊。”说完还像往常一样,翻了一个白眼。
  原来是这样。
  乐连城几乎呆住了,他不知道蒋正恺跟他讲这些干什么。他的眼前忽然闪过无数个他们从相聚开始的镜头,那支被特意拿出来的钢笔,打电话时无线电波似的干扰,吃饭时若有若无的被人看着感觉,还有蒋正恺镶着碎钻的领带夹和袖扣。
  他的右手突然在被子下面抖得止不住,过了很久,他把左手伸过来握住右手的手腕,闭上了眼睛。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蒋正恺有些茫然地想着,捏住被子的手上仿佛有藤蔓浮上来,一圈一圈把他狠狠地缚紧,带着要捏碎他的手骨的巨大的可怕的力量,他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再也不想看到乐连城对着自己的微笑的脸了。他告诉自己,无数次的,乐连城就是杀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可是他并不自知,居然还这样不要脸的同他的儿子交往,口口声声说着爱。他要他像自己恨他一样恨他。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家破人亡,隔着一个屏幕看着说过爱自己的人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心脏里面除了无尽的恨意什么都没有。而他乐连城不过是哄了自己这样的三个月,凭什么就要求他尽释前嫌?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被自己爱的人出卖,是什么样的感觉。
  屋子里只有窗帘在飘动,乐连城睡得很不踏实,总是翻动,蒋正恺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
  吸顶的灯上有一只摄像头,隐藏在装饰花的后面,在月光下,闪着一点点的银光。
  仿佛是他脸上的泪光。
  
  回到了上海,两人都被公司打电话臭骂了一顿,急急忙忙地拥抱了一下,便分别上班去了,只字未提昨夜的谈话。
  因为两人都感到,再提一次这些话,两人中的某些东西就会破碎了。好像当年两人在山村里为了一点小事争吵,那时蒋正恺的脾气还是极差的,一挥手便打碎了墙上歪歪斜斜的镜子,水银涂层的玻璃片碎了一地,他的手鲜血淋漓。乐连城要拉过来看,被他猛地挥开,大声地吼着:“你给我滚开,滚开!”
  如果再提,就只能这样分离了。
  
  乐连城并没有回公司,他在后视镜里看到蒋正恺的大奔拐上了大道,自己便掉转头往郊区的别墅区开。
  一路上右手抖得握不住挡,他只好死死地握着方形盘,眼睛瞪着前方。
  吴森来了电话,声音有一些抖:“连城,跟你想的一样,张安远的老婆孩子都失踪了。”
  跑车在大路上猛地划出一条弧线,轮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吱——”的一声,几乎要栽进路边的减速绿化带里。
  “还有,我找到了上次那个枪手在澳门的录像,开枪的人不是他。”
  吴森的声音在电话里再也听不清了,乐连城觉得眼前有一点模糊,原来是冷汗滴进了眼睛里。他一把抹掉,在这样的绝境里,他的手忽然不再神经质地抖动,他把耳机的声音调大:“他们这样,我只好也硬碰硬了。你叫公司里的人先全部放假,把仓库里的东西想办法运到我的别墅里。”
  “连城,我的意思是,你先别管,到国外躲一躲。这次条子是执意要拿你开刀,你还不明白么?”吴森的声音少有的焦急,他突然狠狠咳嗽起来。
  乐连城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早就不是那个把自己带到山村里集训的杀手,青春焕发,大大咧咧。他腥风血雨半辈子,这次只怕要把命送到自己手里,吴森对于他来说亦师亦父,他断不会让他这次一起落网。这次上面□这么严重,有些一窝端的意思。而自己先前急着洗白,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稳了稳身形,说:“森叔,你先去,我要收拾收拾的。”
  “收拾什么?不要管你那些产业,现在保命要紧!失了的东西,我们还可以再赚的!”
  “不行的,”他抬眼望了一眼后视镜里自己陡然苍白的脸庞,“蒋正恺还在这里。”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吴森粗重的呼吸声顺着电话传过来,他刚开口:“蒋正恺他……”
  “别说了!”乐连城突然一声暴喝,声音都失了真,尖利地仿佛厉鬼一般,突然又软了下来,带着可怜的哀求,“森叔,别说了。”
  “好。”吴森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森叔在家里等你。”
  “我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知道的是什么,是早就被监视么?好像不是。是躲不过这一劫么?好像也不是。是蒋正恺被警察控制了,被派来引诱他么?他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什么也不愿意知道。
  一路开回到家里,打开投影屏,现在才是九点,星科电子的股票已经一路飙绿,跌倒了可怕的价位。再看其他几支隐藏得很好,并不让人知道是他乐连城的公司的股票也已经慢慢地开始下跌。乐连城坐在椅子上,有些木然的看着屏幕,脑海里闪过几次蒋正恺玩自己电脑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模糊成一团的,英俊的,年轻的,初恋般美好的脸。
  他想告诉自己的公司出的状况是早有先兆,是自己管理不当,可是他是沃顿的正牌MBA,这不论如何说不过去。他想告诉自己是自己的保镖功夫不到家,所以被人一个个解决了。他想告诉自己蒋正恺并不是故意要打开他的电脑……
  真相太难堪了,他要拼命忍住,才能不让自己哭出来。
  
  




☆、错觉

  晚上在泰鼎堂吃饭的时候,乐连城的脸色不太好,蒋正恺有些担心地问他:“是早上起得太早,不舒服么,快吃一点蟹黄粥,回去睡觉吧。”说罢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一点烫,不过不严重,这样,等下别看电影了,到我家去,给你吃点药。”蒋正恺把粥从大碗里舀出来,吹一吹递到乐连城的唇边。
  乐连城正看着他的脸在发呆,调羹戳到了唇边,才愣愣地张开嘴,吃了进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烧坏啦?”蒋正恺夹了一筷子裙带菜到他的碗里,说,“吃,快吃,等下别看电影了。”
  “不,要看的。”乐连城撒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娇,蒋正恺倒笑了,“你就这么想看这个片子?!”
  “讲初恋的么……今天是我们九周年诶,庆祝一下,长长久久。”乐连城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讲出了这样的话,长长久久,他能活过下个月么,他真的不知道。他有些自嘲地想,要看蒋正恺这个线人高台贵手,容他多活几天了。
  “好吧好吧。”蒋正恺笑了,埋头吃起来,“今天可累死我了,一个礼拜没上班,文件堆得这么高!”说罢孩子气地摆出一堆的动作,冲着乐连城乐。
  乐连城叹气:“我还不是一样,股票都跌了。”
  “啊?”蒋正恺担心地望着他,“厉害么?”
  “没有,并没有怎样的。”乐连城垂下眼帘,含糊地回答。
  所有的股,今天收盘的时候都已经跌停了。他现在几乎是身无分文了。
  
  电影院里全是情侣,因为今天放得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黑暗里,乐连城把蒋正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不住地抚摸着,一边低声说:“你小的时候,是不是比柯景腾还坏?”
  “没吧……”蒋正恺有些心虚地眯起眼睛,脑袋往乐连城的肩膀上靠了靠。
  最后荧幕渐渐模糊下去,只留下一束玫瑰,压着雪白的请帖在婚庆的桌子上。上面字体娟秀,轻快地写着:
  “新婚快乐,我的青春。”
  乐连城的手背忽然一片湿润,他抬头,原来是蒋正恺哭了。
  他问:“你哭什么,娘们似的?”
  “那你哭什么?”
  乐连城手背一抹自己的眼睛,原来竟然也是湿润的。
  两人便尴尬地盯着泪眼,对望,忽然又笑了。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在小小山村里演出《青蛙王子》的样子:蒋正恺扮得公主低头亲吻玩具青蛙,青蛙被乐连城丢到一边,猛地跳起来抱住蒋正恺亲吻。
  “公主啊公主,我是如此的爱你!”乐连城笑嘻嘻地搂着蒋正恺的腰,低声在他耳边说:
  “小正,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这婚礼誓言一般的对话。
  不过,现在已没有用了。
  没用了。
  晚上,蒋正恺躺在乐连城的身下,搂着他的肩膀,承受着他带着病态热度的撞击,一阵恍惚。乐连城不知是因为生着病,还是怎么样,玩命地揉弄着蒋正恺,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揉进滚烫的自己的身体里。
  汁水淋漓地抽弄了几下后,乐连城突然抽身出来,揪着蒋正恺的脑袋,眼眶发红地把那处塞进他的口中,狠狠撞击几下,泄了出来。
  蒋正恺呛得拼命咳嗽,趴在床边几乎要呕出来,乐连城连帮他抚弄脊背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呆呆地跪在原地,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床单上。
  蒋正恺终于顺好了气,回过头却发现乐连城已经睡着了,趴在床铺上,压出一个蜿蜒的轮廓,像是一条很长的泪痕。
  他于是撑着青一片紫一片的身体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一件一件,穿得很是认真,今天是和乐连城在一起的……
  倒数第二天。
  后天,局长受上面的命令,让张安远在Westin开鸡尾酒会,请乐连城参加,他已经把酒店里所有涉及酒会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只等着乐连城落网。至于蒋正恺,局长已经准备了偏僻有荒凉的欧洲小镇的机票,乐连城一落网,飞机就可以起飞。
  他笑了,坐在床边,捂着嘴巴,笑得浑身打颤,眼泪浸湿了手掌。
  乐连城躺在他背后,看着面前颤抖的脊背,在黑暗的屋子里,所有的光明都被吞噬。可是蒋正恺因为白,脊背白得像一条漂亮的海豚,在黑暗的屋子里也看的清清楚楚,每一条肌理线条都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乐连城不敢去看。他的脊背上有一个很浅的弹孔,浅到几乎都要看不到,那是上次被枪击是留下的,乐连城本以为是蒋正恺爱恋他在意他的证明,可现在看来,连这弹孔的真实性,他都要怀疑了。
  他觉得几乎像是在做梦一样,昨天晚上,他们还在相遇的乡村里相拥而眠,怎么今天就成了这样?乐连城说不清这到底是谁的错。
  于是他只好张着眼睛泪流满面。
  
  外面下雨了。
  吴森把窗户关上,几乎不敢看乐连城的脸。
  暴雨来得太突然,所以桌上的档案袋已经被打湿了一角,糊在上面,像乐连城心里的一块伤疤,假若揭开来,便只会是淋漓的鲜血。
  乐连城把手捂在档案袋上“蒋正恺”几个字上,仿佛是冬季时,他把蒋正恺的手捂在心口,借着自己的热气,温暖他。
  拿出一把裁纸刀,慢慢把档案袋裁开。
  乐连城几乎已经失了感觉,把那叠纸抽了出来。
  “蒋正恺,1984年生,上海市公安局特别行动队队长。2004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以枪械拼接比赛第一名,射击比赛第一名,铁人三项第一名被录取为……”
  乐连城看了一会,神色自若地把纸塞了回去。
  原来真是这样。
  他做了一切不切实际的猜测,他猜测这个蒋正恺并不是自己的蒋正恺,他也许是用了他的小正的心脏,整容成了他的样子,只为让他落网。
  可是,这个蒋正恺就是他的小正。
  桌子上放着两张机票,是去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的,他原先同蒋正恺说以后要去那里结婚,于是他买了一个小岛。
  他以为……
  他还以为……自己是有机会把蒋正恺带走的。
  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么?
  
  乐连城站在镜子前面,打着领带,翻转,扭曲,拉伸,系紧,动作优雅地像个年轻的欧洲贵族。他仿佛并不是去参加酒会,而是要去结婚的。
  吴森站在他的旁边,说:“连城,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我总觉得有些危险。”
  “没事的,森叔,”乐连城套上西装,“我先去看一下小正。酒会时间不长,我一会就回来。”
  一会就回来。
  
  跑车停在市中心的公寓下面,后视镜里的几辆车突然幽灵似的消失了,乐连城心里的怒气忽然就涌了上来。
  他打开电话,翻出那个按了几百遍的号码。
  “小正,在么?”
  “在家啊,怎么了?”
  “我想你了,我在你家楼下。”
  “嗯?你等会不是……”
  “我想你了。”
  “真是的,那上来吧,我在的。”
  
  蒋正恺探出半个脑袋,惊讶地看着乐连城全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皱眉:“感冒没好就这么折腾……”
  整个人忽然被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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