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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第4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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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自主地踉跄着坐入椅中,说不出话来。
“那个天尊宫主说,只要把这门天魔大法练成,就能胜过沈洵——大哥疯了一样地练,每天把自己泡在在冰河里……结果,还没等他练成就死了!”魔宫少主的眼睛再度变成了碧色,杀气腾腾地漫出来,“天尊宫主自从二十年前被中原高手击败后,就不能再习武,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我哥死后,他很失望——但是我抢上去说,还有我啊!你收我为徒吧!我年纪小,全心练一定会比我哥更厉害!”
魔宫少主抬起头来,看着面如死灰的谢鸿影,笑了一下,那笑容格外惨厉:“小谢姐姐,现在你也看见了,我是不是比我哥还厉害?我要按我哥和师父的吩咐,去杀了那个沈洵……你说,他会不会是我英雄剑和天魔大法的对手呢?”
“小玠……”看到那样苍白清秀的脸,看到他失去血色的唇角那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谢鸿影低低唤了一句,伸手去轻触少年的鬓发,忽然说不出话来。
魔宫少主抬起眼睛看着她,这个素衣女子罩着面纱,头发轻轻垂下。不知怎的,她身上总有一种很清很淡很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渴望靠上去。他本来也该恨这个背叛了大哥的女子……但是,从幼年第一眼看见她开始,他就永远无法再恨她了。
“小谢姐姐。”她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头发,他布满血腥和残酷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垂下眼帘,轻轻道,“如果我杀了沈洵,你会不会很伤心?你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呢?我哥哥难道不好么?”
“小玠。”谢鸿影的手顿了顿,按在少年瘦弱的肩上,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我把十年前的事告诉你吧……本来一直不想对你说的,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我想你应该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力,来审视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了。”
这一次峨眉派遭到攻击时,江湖盟众人终于在魔宫撤走之前赶到。一场血战下来,总算没让峨眉如黄山、华山诸派一样遭到灭顶之灾。
“这样下去可不行。”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混合着清仪和峨眉弟子们的哭声。看着眼前血污满面的江湖盟子弟,沈洵将长剑收入鞘中,低低叹息了一声:“十大门派在明,大光明宫在暗,我们如果这样四处奔走救援,迟早要被拖垮。”
“但是,江湖盟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几个月来连番恶战,严累老盟主也疲倦得快要撑不住了,严灵儿在一边为爷爷捶着背,老人咳嗽着无奈摇头,“沈贤侄,你说还有什么法子!魔宫中人行动快如鬼魅,一击即走,神出鬼没,我们除了四处救火还能如何?”“直接灭了火源!”沈洵低头,眼神有些奇异,“我去找方之玠——他此次重回中原,记恨最多的恐怕就是我了。我和他决战,一对一把事情做个了结。”
“哎呀!他的武功那么惊人,万一……”严灵儿听得他这般说,忍不住惊呼。严老盟主阻止住孙女儿说出不吉利的预测,只是沉重地看着沈洵,叹气:“沈贤侄,你不是江湖盟中人,也不愿接任盟主之位,你这般舍命维护,老朽怎么过意得去啊……”
“严老伯,别这么说。”沈洵俯下身来,看着老人,眼神是关切的,眼角出现了细微的皱纹,“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不答应接任盟主。十年来你帮我守着那个秘密,让我在中原武林容身,我欠您大恩未报,这次的难题,就让我为您化解吧!”
“沈贤侄……”严老盟主有些哽咽,顿了顿,手指颤巍巍地握住了沈洵的手臂,“但是谢姑娘还在魔宫手里,你手边又没有和英雄剑匹敌的利刃……掣肘如此,你、你有几成把握,可以胜过方之玠呢?”
“有一成把握,也要尽到十成努力。”沈洵神色云淡风清,浑不以生死为意,拍拍老人的手背,“严老盟主,请您替我召告天下,说:沈洵挑战西域大光明宫少主方之玠,下个月十五日,我在临安湛碧楼等他,届时所有恩仇一起了结!”顿了顿,他嘴角微动,缓缓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敢来,那么就等于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败给了我——他大哥方之珉十年前已经在天下人面前丢过脸了,希望这次他不让方家再丢一次脸……麻烦您把我这句话加在战书里。”
没料到一直温雅清淡的沈洵竟说出如此冷锐的话,严累老盟主正要开口,沈洵闭眼摇头,离开了这一群江湖人,静静一个人独坐去了。
“爷爷!沈哥哥今天是不是很奇怪?”严灵儿担忧地看着沈洵,隐约感觉到了不对,摇着严老盟主问道,“他说你帮他守了十年的秘密,所以今日要报答你——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可是,严累老盟主只管呆呆地把目光投向外面灰白色的天空,丝毫不理睬一向钟爱的孙女。
怔怔听了半晌的雨,老人长长叹了口气:“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悲欢离合总无情……悲欢离合总无情!”
同样是下着雨的院落,另一场叙述却是在素衣女子和青衣少年之间平静地进行着,温婉的话语和零落的雨声一起在空气中缓缓响起:“小玠,你哥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可惜,从学剑的天赋来说,他还是逊我一筹。十八岁时他遇到了我,那时候我们剑术上还不分上下,彼此欣赏爱慕,少年意气,不甘平庸,为了扬名立万,我们分别夺来了英雄剑和红颜剑。过了一年,虽然我们经常一起练剑,但是他的长进已经不及我了……你不要惊讶,我没说谎。在他十九岁那年,也就是我拜访你家的时候,从剑术上说,我已经在他之上。
“不过,我从来未在人前显露出这一点,甚至刻意收敛,让人觉得他、方之珉,才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小玠,别人如果知道英雄剑还不如红颜剑,会怎么看他呢?我毕竟只是个女孩子,无论多么出类拔萃,但是怎能比自己的情郎更厉害呢?你也该知道吧,之珉他很骄傲,非常骄傲。但是,他心里知道我让着他,但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什么,就当做不知道一样。
“本来也就这样过下去了……我会一直隐藏着自己,给之珉做足面子——因为那时候我爱他呀!只要他好、他开心、他风光,屈居于他之下,我也没什么不服气的,是不是?后来,江湖中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来自秣陵的年轻人,对,他就是沈洵。那一次偶遇,为了一盒梅花酥我和他打了一架,居然打成了平手——要知道,那时候我手里拿着的是红颜剑,他的佩剑可远不及我!我就想,糟了,之珉只怕再也做不成天下第一了。果然,在江湖盟那个比剑大会上,我第一轮就碰上了他,结果还是打成平手。回来之珉就坐立不安,他也看得出,如果遇到那个沈洵,只怕不是对手。我也很急,但是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在决赛中不露声色地输给之珉。那样,他就是天下第一剑了。但是,现在有了沈洵,我就算让了,只怕最后之珉还是要输!以之珉那样骄傲的脾气,从小没遇到过一次失败,这下他怎么受得了呢!
“那晚我担心得睡不着,于是起来想过去劝他找个借口,退出比剑算了。结果……那天半夜我过去的时候,却听得之珉正在和家人秘议:原来,他为了能顺利夺到天下第一剑的称号,正在安排毒计对付沈洵,让他参加不了比剑大会!小玠!听我说!我不会骗你,你要听我把十年前的事说完!别打断我!
“我虽然知道他平日一向骄傲,容不得一丝一毫轻慢,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我推门进去,厉声斥责,骂得他无地自容。他连声对我保证,说只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决不会做那样卑鄙的事。那时我也不信之珉真会做那样的事,所以只是斥责了他一番,看到他烦躁颓唐的样子,又忍不住宽解起他来。
“第二日便是比剑大会最后一日,我和南海剑客一场,之珉和沈洵一场,两场胜出的人一决雌雄——谁赢了,谁就是天下第一剑。结果那一日,在比剑大会上却看不到沈洵。我心里一跳,转头看之珉:他今天只有和我的一场比试,倒是放松得很——心照不宣,他知道我不会赢他的。
“大家都在等沈洵,开场了一个时辰才见他过来,虽然神色从容,但我看出他受了很重的伤!我过去问,他只是笑笑,却不说什么。我转过头看之珉,他看到沈洵居然出现在比剑场上,脸色瞬间苍白起来。然而,在听到沈洵对严老盟主说他放弃比剑之时,他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么得意。是他!是他!他竟然还是做了那样的事!
“小玠,你不要这样……要知道那时候我心里不比你好过多少!你知道什么叫做痛心疾首?什么叫做心如刀割?就算英雄剑红颜剑一起劈下来,也比不上我那时候的心痛!我所爱的人、我的之珉,我以为是少年英雄、惊才绝艳的之珉,居然是这种人!我听到严老盟主说比赛开始,第一场之珉自动胜出,我击败了南海剑客,最后一场在我和之珉之间决出。我木然走到场地中间,看到之珉虽然有些惴惴不安、却兴奋难耐的眼神。
“之珉怎能不兴奋呢?英雄剑虽然归了他,但此番却证明他是真正实至名归,配得起那把剑了!他得意得太早了……就是那时候,看到他洋洋得意的笑容、和一边沈洵伤重淡然的眼神,我在瞬间下了决心!我容不得这样的之珉,我容不得这样污浊卑鄙的事!这一次在天下人面前,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天下人只是惊讶于我俩突然翻脸不认,震惊于英雄剑败于红颜剑下,以为情海生波、情人反目——其实,他们知道什么?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忍心当众揭穿之珉的所为。
“可叹他却一直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拾剑抱恨而去的时候,他居然还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我和沈洵有私,才会在比剑场上忽然和他翻脸。其实他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和沈洵只有一面之缘。我之所以要当着全武林击败他,是为了我心中那一份公理和是非。我不后悔,十年来,从来不后悔。
“小玠,我十年来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此事。但是,今日我要和你说个明白。你或许会觉得无法接受。但是,那是十年前的真相,我想有必要如实告诉你。方家之后的遭遇,我很难过……但是,你如果恨沈洵,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错了,你恨错了人。”
廊下的雨淅淅沥沥地滴下,敲击出长短不一的音符。谢鸿影的声音平静淡然,如同珠玉一般散落在空气中,直视着面前脸色苍白的方之玠,一分一分地将十年前那个血淋淋的伤疤毫不留情地揭开来给人看。
“胡说!胡说!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绝不是!”方之玠怒极,蓦然跃起,眼睛里腾闪着烈火,手腕一挽,英雄剑流出一道冷光,直刺谢鸿影咽喉!谢鸿影静静坐着,秀丽的眉梢动也不动,直视剑尖。
方之玠的剑,仿佛遇到了看不见的屏障,在谢鸿影面前一寸处停住,凝如山岳,再也递不进一寸。他脸色苍白如死,手腕剧烈地颤抖。
“你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以恨的人才能消弭心魔,那么应该是你哥的功利熏心,或者是我的毫不容情。”谢鸿影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悲悯,“但是,绝不该是沈洵。我发誓,方才所说的全是真的——小玠,你应该静下来好好想想。我想,你该比你哥更明白事理。”
剑尖颓然地垂落下去,方之玠咬了咬牙、将英雄剑狠命往地上一摔,然后用手抱着头坐下去,发出低弱的嘶叫,低沉而绝望。这样的声音,把门外刚刚奔入、正准备跪地禀告消息的弟子吓了一跳。那个弟子手里,捧着一封书信:“秣陵沈洵致大光明宫少主方之玠之战书”。封皮上那一行字已让谢鸿影冷静从容的脸上起了无可抑制的变化。
沈洵!沈洵!为何你如此操之过急?要知道,我之所以答应留在魔域,是为了有机会化解小玠心中的戾气,希望能将这场武林浩劫消弭于无形。一向从容稳重的你,此次为何这样沉不住气,竟要亲自了结这段恩怨?难道你以为,只要豁出你一个人,就可以平息这次劫难?
“呵,呵!”拿起那封战书,方之玠眼睛里泛起了莫名的笑意,抬头看了脸色同样苍白的谢鸿影一眼:“小谢姐姐,你看见了……来不及了。”他打开战书,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仿佛被激起了斗志和怒气,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咬着牙将战书在手心一揉,成为粉末,“来不及了!事情到了如今,我不能止步!下月十五湛碧楼,我非得赴约不可!”
“小玠!”本已缓和的局势急转直下,谢鸿影忍不住脱口低唤了一声,大感无措。二十岁的少年转头看着她,眸子里似乎深不见底。
“原谅我。”这样悲哀而沉重的凝视里,蓦然,方之玠跪在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将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小谢姐姐,原谅我!我要杀了沈洵……我非杀了他不可!没有退路了,我不能不应战,更不能让方家蒙羞!”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谢鸿影心中一痛,仿佛钢针刺穿心脏,痛得她弯下腰去,抬手将那个少年的头颅揽在怀里,低唤:“小玠,小玠。”
“姐姐。”方之玠的头靠在她怀里,她只觉得手背上有湿润的热流。“小玠。”泪水从她眼里落下来,滑过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刺痛她的脸——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何对她怀有那样热烈深挚的感情:那是一切亲情、友情、爱情都已无从寄托,一切救赎都无法指望的时候,将仅剩的希望,放到了儿时私心倾慕的女子身上。
“姐姐。”那个少年轻轻叫她,声音闷闷的,他不敢抬起头,生怕她看见自己脸上纵横的泪水。忽然他的声音冷静下来了:“姐姐,你回鼎剑阁去吧!”谢鸿影怔住,定定看着怀里痛哭的少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回鼎剑阁去吧!把红颜剑一并带去。”方之玠声音冷定,甚至有几分冷酷。他的脸还是埋在她手里,长长的睫毛在她手心闪动,“下个月十五,让沈洵用红颜剑来湛碧楼和我决战!我不占他一丝一毫的便宜,我要在天下人面前和他公平比试一次,堂堂正正地打败他!小谢姐姐,我要你知道,我和大哥不一样。”
第七章 已别去年秋
扬州城外,瓜州渡口。
欲雨的天气,暮色四起。西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着,江阔云低,孤雁南飞,茫茫的芦苇如同白浪起伏。
他的手从芦苇上拂过,拔了一支带茎的苇叶子,折断,凑近唇边。长衣当风。从中午到傍晚,他都在等人,因为等得无聊,便做了只芦笛。
但笛声还没有响起,渡头边的官道上蹄声得得,早有一骑绝尘而来。到了渡旁,一个素衣女子翻身下马,还未放开缰绳就看到了船头上手持芦笛的男子,不自禁地一怔。
“沈洵。”她低低叫了一声,松开缰绳疾步走了过去。“小谢!”白他看到归来的女子,也有掩不住的欣喜,放下芦笛抢了上去。
江面上湿润的风吹来,云脚低低拂着水面。在漫天水云里,两人飞快奔近,相距数尺的时候,忽地停住脚步,彼此相望,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十年来两人聚少离多,这般三数月不见本是平常。但以往小别,从无挂怀,再见也不过樽前一笑——但这三个月中,却是音讯茫茫,此时重见,可比死别再逢。沉默之间,仿佛有微妙的气息流淌在二人之间。
“要下雨了!客官,人都到了,还不上船么?”船家已是等得不耐,在舟中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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