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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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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不过一年多,他就从一个黑道上相识的杀手嘴里、听说了帝都出了一件怪事:当朝当权的曹太师视章台御使夏语冰为眼中刺,重金悬赏御使人头,引得黑道中人前赴后继的赶去。然而奇怪的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边,似乎有某个神秘人暗中守护,让一拨拨杀手有去无回,几年来黑道上已经有数十名有名有姓的人物丧生。
说完了,那个杀手随口报了几个死去同伴的名字。
听到那样的话,他心里微微一动,知道那几个杀手的技艺在游侠儿里已少有敌手。能将几十名杀手一一无声无息的解决,那个神秘人的武功岂不是……?
就是在那个刹那起,他心里对于御使身边神秘的守护者有了好奇,一路赶到了帝都,悉心潜访——果然在暗夜的刺杀中,看到了师门的“分光”一剑。
剑圣门下弟子,居然会屈身做一个御使的影守……侧头看着慕湮处理尸体,尊渊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这五年来她应该杀了很多人吧?眼神和动作都变得那般凌厉,那种见神杀神的气质,完全不像师傅口中那个娇怯怯需要人照顾的女孩儿呢。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知道小师妹过得好好的,他也算完成了当年对师傅的嘱托吧?可以继续去过自己浪迹逍遥的生活了……
剑圣的大弟子耸耸肩,左右顾盼,看到旁边一个破落的亭子,便扯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跳了进去躲雨。
“师傅、师傅什么时候去世的?”刚坐下,忽然听得她问,声音发颤。
“死了一年多了……找不到你,所以我自己给他办了后事。”转头过去,看见站在雨里的慕湮低着头,他随口回答,“枉师傅疼你一场,你居然躲着连发丧都不回来。”
慕湮站在雨里,没有回答,苍白秀气的脸上沾满了雨水,皮肤白皙得竟似透明,鼻尖上凝聚了冷雨,一滴滴落下来。半晌,才细若游丝地回了一句:“我……没法子抽身。”
“呵,是为了保护那个被当作靶子的夏御使吧?”听得师妹这样的回答,尊渊忍不住笑了一下,不屑,“连师傅都不要了——那个夏御使给了你多少好处啊?他好像是个出名正直廉洁的清官,该没有多少钱可以请你这样水平的‘影守’吧?难不成你是看人家长得俊俏倒贴——”
没遮拦的调侃话音未落,忽然间感觉眼前一闪,六道剑芒直逼过来。
“干吗?干吗?”没料到师妹翻脸的如此迅速,他措手不及、连拔剑时间都没有,只好仰身贴着剑芒飞出去,半空中一连变了三次身形,才感觉那凌厉的剑气离开了咽喉。已经是竭尽全力,提着的一口气一松,他身形重重落到了地面,不想脚下正好是一滩污水,一下子溅了个满身,狼狈不堪。
“你疯了?”这口气无论如何忍不下,即使向来怜香惜玉的尊渊也沉下了脸,“身手好的很嘛,师傅看来是白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慕湮只是苍白着脸提剑看着他,眼神锋利雪亮,胸口微微起伏——这种荒漠里受伤母狼般的眼神,哪里象师傅嘴里那只“单纯漂亮的小鹿”?尊渊苦笑起来,再也不想理睬这个神经质的小师妹,转身离去。
“我……我一定是疯了……”眼看着刚见面的同门师兄扬长离去,慕湮松开手,长剑叮地一声落到地上,她抬起手来用力捂住火热的脸颊,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疯了……怎么、怎么能在那个人身边……做五年的影守?看着他和妻子举案齐眉?”
“什么?”尊渊的背影已经快要没入荒郊的黑夜里,然而听得此话猛然顿住了脚步,诧然回首,“那个章台御使……那个夏语冰,难道就是你五年前打算要嫁的那个家伙?”
慕湮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去捡起方才脱手落地的剑,静静抿着嘴角,神色僵硬。
“当年你说要回去一起拜见师傅的未婚夫就是夏语冰?”尊渊恍然明白过来了,眼睛里诧异的光,不可理解地看着面前娇小的师妹,恍然大悟,“后来他负了你是不是?去娶了青王侄女?——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一剑杀了是干脆!”
“不……不关你的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咬着牙,将剑握在手里,慢慢回答,冷雨从她秀丽苍白的脸上直划而下,然而她的脸和身体却烫得仿佛要融化,“不关你的事。”
“女人就是心软……”尊渊摇头,无可奈何,愤愤不平地叱道,“但你好歹也要有点志气,就当被野狗咬了一口,一脚踹开就是——干吗还缠着放不下?五年啊!你就是这样当着那家伙身边见不得天日的影守?”
“我高兴。”脸色愈发苍白起来,然而慕湮扬起下巴冷冷道。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神色紧张起来,脱口:“糟了!扔下他一个人在那里,万一太师那边又……!”
她来不及多想,点足飞掠。然而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头痛得似乎要裂开来,脚下轻飘飘的。这次没有背着尸首、平地走着,她脚下就又是一软。
“啧啧,发着烧还要奔波来去的杀人救人?你看这身体都已经撑不下去了。”不等她委顿倒下,尊渊的手伸了过来,将她从泥泞的地上提了起来,叹气,“很多时间没有休息了吧?别管那个负心小子了,回去把身体养好是正经的。”
“不……得赶快回去……”慕湮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极力想站起来。然而数日来被用内力压着的病、经过方才那一次交手后完全失去了控制。她终于努力站了起来,可已经虚弱到脚下打颤,她咬着牙,脸色苍白:“他树敌太多……没有人护着、是不行的……”
“哎,这种世道里要当好官、本来就该有必死的觉悟。”尊渊冷笑,但是虽然鄙薄那个负心汉,却不得不承认章台御使的确是个清廉的好官,“要女人舍命保护,还算男人么?”
“他什么也不知道!”慕湮脸色苍白,苦笑着抓紧师兄的手臂,为他辩护,“不知道从五年前、就有多少杀手想杀他;也不知道有人暗中替他挡住了那些刺杀……我做得很小心,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尊渊感觉到小师妹的身体火一样的烫,想起她五年来在那负心人身边暗无天日的影守生活,忍不住地心痛,“他怎么值得你如此?他明明为了附庸权贵、娶了别的女子,你何必如此!”
“师兄……你不知道在这样的世道上,他有多么不容易……我最初遇上语冰、敬他爱他,便是因为他虽然不会武功、却是比任何习武之人都有正气,不向任何奸佞低头。”慕湮苦笑着,几度想努力提起一口气飞奔回去,然而身体却软得象一张打湿了的纸,“语冰他虽然负了我,却始终不曾……不曾背弃他的梦想……五年来,我在暗、他在明,我清清楚楚看到他在朝野上,背负着多大的压力——以个人之力和权倾天下的太师作对,那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如果不是太师顾忌青王……”
“所以他当年娶了青王的女儿?”陡然明白了,尊渊眼神一敛,追问。
“嗯。”慕湮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雨水落在她脸上,她低下头轻轻道,“那时他还不过是个小小郡守,因为在一件案子上得罪了太师的干儿子,被罗织罪名下到天牢里。多亏了青璃小姐多方奔走为他开脱,要不然……”
“嘿,师妹你堂堂剑圣弟子,一身本事,劫狱救他出来便是!何必要承那个千金的情?”尊渊皱眉冷笑,不解。
慕湮摇摇头,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眼神也黯淡下去:“我的确去劫狱了……但是语冰不肯跟我逃走,他不肯当逃犯——他说:他等的是青璃小姐,不是我。我帮不了他。”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尊渊眼神雪亮起来,低声骂。
“别骂他……他很辛苦的。”慕湮的脸在夜色中苍白如鬼魅,然而漆黑的瞳孔里面却有幽暗的火焰燃烧,倔强地不肯熄灭,“青璃小姐周旋下语冰被放了出来,还升了官——出来后不久他们就成亲了……那时候我就和他告别,跟他说再也不要见他。”
“可你还悄悄地当起了他的‘影守’?”尊渊摇头苦笑,“不明白你们女人都怎么想的。”
慕湮望着雨帘,脸色苍白:“我也想离开的!但是刺客一拨一拨的来,一开始就停不下、我怎么可以看着他死!——那奸臣和语冰之间争斗得越来越激烈,转眼就是五年……”
说到这里,女子苍白清丽的脸上又泛起急切之色,挣扎着:“我得回去了!不能扔下他一个人……你不知道五年来、那老贼怎样计算语冰!简直无孔不入、片刻不得安息啊。”
便是看着他在你面前全家笑语,你……也要这样护着他、哪怕遍地的烽火狼烟?
“傻丫头啊……”尊渊看着师妹扶着他手臂站起,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忽然叹了口气,把她送回那个破败的亭子里,拍拍她的脑袋:“好吧,你给我好好呆着养病,我去替你看看——天亮了后再来带你回去。”
※※※※※
三、人间别久不成悲
刺客薄而锋利的刀切开了书房内的空气,斩向御使的颈部,带着誓在必得的凌厉。
***被刀气逼着,摇摇欲灭。一介书生坐在灯下,***将黯淡的阴影投上他清俊的脸,年轻的御使看着刀锋划破空气,神色不动,手从琴下的暗格里抽出。
刀已经斩到了目标咽喉三尺处,然而杀手蛇的手陡然停滞了,碧绿的眼睛凸出来。
“太师给了你多少钱?”御使的手里,赫然是厚厚一叠银票。夏语冰一手握着大把银票,看着杀手,眼色冷静,“无论他给你多少,我可以给你双倍。”
杀手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御使府内外清苦简朴,这个书房里除了四壁书卷之外、便只有一张琴一张几,孤灯破裘,毫无长物——但是,这个清廉的御使只是一抬手,便从暗格里拿出了大卷崭新的银票!
“十、十万……”看到那一叠银票,杀手眼里的火苗燃起,感觉无法对着那样多的银子挥刀,咽喉耸动,有些艰难地回答。
“我给你二十万。”想也不想,夏语冰又从暗格里拿出一封未曾拆开的书简,当面拆开信,抽出另外一叠银票,加在原先那一叠银票上,放到案头。崭新的银票,显然从未被使用过——那刚拆开的信封上,赫然写着“桃源郡守姚思危敬上”的字样。而古琴下的暗格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下面官员敬上来的礼金。
虽然是刀头舔血的杀手,看惯了生死起落,但是蛇依旧被眼前的转变惊得一愣——
章台御使……那个天下百姓口中清廉正直的夏语冰御使,居然、居然也是这样敛财的贪官?外表看起来如此刚正廉洁,背地里却受了这样多的贿赂黑金?
残灯明灭,杀手蛇迟疑着拿起那一叠银票,放到手里看了看——果然是十足的真银票,云荒大地上任何银庄都可以兑换。他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开裂的上唇,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顺手收入怀里,看向面前的章台御使。
灯下,夏语冰的神色凛冽如冰雪,面对着杀神居然眉头都不动,沉静淡漠。
“这样的伪君子……”杀手蛇反而怔了怔,忽然忍不住恶笑起来,眼神里有难掩的轻蔑和愤怒——居然连自己都被骗了。他居然和那些普通百姓一样、认为这个年轻的章台御使是个难得的清官!
“你的钱、我收;但太师那十万、我也要拿!”恶笑声中,杀手的刀肆无忌惮地再度斩向御使,迫近,“反正都是脏钱,老子不介意多拿一点!”
刀锋直逼手无寸铁的夏语冰,案头的文卷被刀气吹动,唰唰翻页,在书房里漫天散开。
一介书生似是被杀手的反复无常吓呆了,居然怔怔坐在案边、毫不躲闪,一任杀手逼近他的身侧,枯瘦的手臂拉住他的衣襟,把刀架上他瘦颀的颈。
杀手蛇冷笑,用细长红艳的舌头舔着上唇,一手摸到对方颈骨的关节,扬起了刀,眼睛瞟着一边暗格里一叠的银票,闪过狂喜的神色。这一票干下来可赚翻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间他碧绿色的眼睛凸了出来,面目因为剧痛而扭曲。
雪亮的短剑闪电般刺穿杀手的小腹,御使修长的手指被喷出的鲜血染红。然而夏语冰毫不犹豫的握紧剑柄、用力一绞。等杀手痛得下意识松开了利刃,砰然倒下,才从腹中抽出剑,重新放入袖中。看着开膛破肚,不停痛呼挣扎的杀手,夏语冰脸色苍白凛冽:“抱歉,现在我还不能死。”
“你、你随身带着剑?……你……会武功?”不可思议地看着文弱的书生,杀手嘶声问,声音却渐渐衰弱,枯槁的手足不停地抽搐,血流满地,染红那纷乱散落的书卷。
“只会那一剑而已……”夏语冰擦了擦剑上的血,低下头去淡淡道,扬眉,似是失落地喃喃,“我根本不是学武的料——毕竟阿湮教了我那么久,可惜也只会这一剑而已。”
“阿湮?”杀手蛇嘴角抽搐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做着垂死前的喘息,身体蜷缩成一团,“就是、就是那个……那个一直暗中当着你‘影守’的人么?……如果不是那个剑圣的弟子,你、你早就被……”
“你说什么?!”一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御使,听得那样的话终于色变,脱口,“你说……是剑圣的弟子在做影守?阿湮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淡定的御使再也控制不了面色的变化,冲上前一把拉起奄奄一息杀手,急问。
“你看,窗外、窗外不就是——”肚破肠流,杀手“蛇”的身体宛如蛇一般的翻滚扭曲,呻吟着,断断续续回答。
夏语冰果然想也不想、抬起头看向打开的窗子。
就在那个刹那、骗开了对方的视线,蛇的嘴里忽然吐出了一线细细的红,直射御使的咽喉——那不是他细长的舌头,而是藏在舌下的暗针。
就是失手、也要带着对方的人头上黄泉!
年轻的御使看着窗外,眼睛停滞,丝毫没有觉察。然而,就在那个刹间,一声细细的“叮”,一道白色的光掠入,将那枚毒针切成两截、顺势把尚自抽搐的杀手蛇钉死在地上。
谁……是谁?
在杀手蛇一生的最后一瞥中,暗夜里敞开的窗外、冒雨掠下了一名黑衣人。
“阿湮?”夏语冰的目光停留在贯穿杀手胸口的那把银白色长剑上,显然是认出了这种样式的剑,御使的嘴角动了一下,脱口低呼,又惊又喜地看向窗外。
“好险,恰恰赶上了。”黑衣人悄无声息掠入室内,拨下风帽,抬手拔起了尸体上钉着的长剑,转过剑柄、给对方看上面刻着的“渊”字,回答,“我是剑圣门下大弟子尊渊,慕湮的师兄。”
“尊渊?”御使的眼睛落在来人的脸上,打量——显然是历练颇多的男子,眉间浸润过风霜和生死,每一根线条都有如刀刻。他隐约记起了这个名字曾在某处宗卷里出现过——叫这个名字的人,似乎是云荒大地上最负盛名的剑客之一。
然而失望和寥落还是抑止不住地御使眉间流露出来。年轻的御使收起了怀剑,看着对方,半晌才低声问:“原来,你才是我的‘影守’么?居然一直都没有发觉——是阿湮她……她托你来的?”
尊渊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慕湮定然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五年来一直和他朝夕不离,为保护他竭尽了全力。她已然不愿打扰他目前的生活。
“那么,她现在还好么?”对方没有回答,但他迟疑着,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这样的话,试探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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