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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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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准。没人知道。所以我想,其实做人也不是很复杂。很简单,把握你有的东西,不需要特别想去得到更多。或者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於你,你强求,就会有毁灭性的结果。你再问我一次什麽是男人的大志吗? 那我会说,大志不能分为男人的或女人的,而是属於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大志事实上很简单。阿心,你不用问我。你长得似阿玉,性格也似阿玉,是个聪明人,你一定会知道的……」
听完陈三愁这番话,不代表陈心重新视他为自己的父亲。可是,陈心也不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憎恨这个老男人。这个男人表面上名利双收,有妻有女,可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了。身为这个男人的儿子,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资格为陈三愁带来更多痛苦? 而在他们折磨陈三愁的心时,他们的伤会否因此而愈合?
陈三愁等陈秋他们洗完碗出来,就告辞。临走,陈三愁拍拍林春的肩,跟林春说 :「阿春,你得閒……就上来陈叔处食餐饭,陈叔一定不收你钱。陈叔跟朋友夹份开茶餐厅,全香港有五间,陈叔最常驻守於K市那间……那是第一间开的茶餐厅,当年陈秋阿妈一有空盲来坐柜台做收银。你哪天来,陈叔一定跟你食饭,跟你聊天。你……可以的话……」
「陈叔,我跟阿秋一齐来看你。」林春就当著陈三愁的面,握了陈秋的手一下。陈秋看了陈三愁一眼,很快就垂头看著他跟林春交握的手。那刻,陈心就明白为什麽陈秋会看上这个平平无奇,不美不俊亦不出众的男人。
「戴志,你想不想饮更好的奶茶?」陈心埋单後,跟戴志步出茶餐厅。戴志又兴起说想徒步回去独秀居,所以两人没搭回程车,沿单车径回去。
「哪里有啊?」
「你答我想或是不想。」两人行得很慢。戴志似乎习惯了陈心握住他的手,也没再说什麽。陈心把玩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我知有个地方的奶茶很好饮,比这里更好。我也几年没饮过了……在K市,叫做玉记。」
戴志凝视陈心的脸,又敛眉,低笑 :「玉记? 个名好熟。」
「玉记茶餐厅,五间……不,下个月不知在哪里开第六间分店了。那个玉字,就是来自我妈的名字。我妈是何清玉。」
「你带我上去……还要在K市那麽远,为的就是饮杯奶茶吗?」
「不行吗? 说远又不是真的好远,至少仍在香港,搭铁路就行了。那杯奶茶,陈秋几个月前就带了林春去饮。」
「真的? 书kai子这混小子……难怪前几个月见他,老觉得他满脸春风似的,他跟陈秋又笑得神秘兮兮,不肯说。原来是这个缘故啊……」戴志笑得肩头也一耸一耸的。
两人行了一条单车径,过了红绿灯,踏上新一段单车径,无话。陈心也不再逼戴志,渐渐松开戴志的手了。他强颜欢笑,两手插入黑色外套的衣袋,忽然说 :「天气有点冻,就想插袋,好似比较暖……」
戴志竟也附和陈心 :「嗯,插袋总会暖过牵手。」他瞄了陈心一眼,陈心敏感地别开脸,但戴志下一秒又行近陈心身边,出其不意将手伸入他的衫袋,握住陈心偏凉的手,说 :「不过这样更暖。你讲的那杯奶茶,几时请我去饮? 连林春都饮了……心哥,你跟我的交情还深过书kai子跟秋秋,你这麽迟才请我饮,我不生你气才怪。」
「你想的话,明天就去。」
戴志却摇头说 :「明天不行,我约了人谈点事……後天吧。後天,我搞完那些事,一定有空,问题是你有没有空。」
「我有,那我们说好。」
两个大男生,陈心的左手与戴志的右手躺在同一个衣袋中,两人的手很快热得似火炉,甚至是太热,但两人都没放手。
踏上最後一段单车径,戴志的手比平时更灼热,但他的鼻头却给冷得红了,他若无其事说 :「心哥,你不问我明天约了谁吗?」
「你约了谁,我又管不著。难道我知你约了谁,不高兴了,就绑住你、不让你出去见人吗? 我讲过,你高兴的话,明天你搬出去,我也管不著。占有是无意义的,只有放手,才有自由与空间去追求幸福。」
「心哥,原来你也会讲自由与幸福,你不是最不屑这些东西吗?」
「陶微风相信人活在自由里才不快乐。有好一段日子我信以为真。可是,我发觉何清玉对我的束缚,其实并没有令我得到过什麽。我以为何清玉打我,就即是爱我、著紧我,其实那纯粹反映了她有多痛苦,而我有多无能为力。我知道我跟陈秋若是有能力,或者陈三愁不伤害何清玉的话,那她根本无必要打我。在她打我时,她并不觉得有多快活,那只是一种……最无可奈何的母子联系,彷佛没了这种责打,她会崩溃,她会不知道如何约束我这个儿子、以免我走上陈三愁的旧路。
「既然何清玉打我,并不等於爱,那束缚也就不是一种爱。这种畸形的母子关系压得我跟陈秋几乎窒息,走上了……不知是幸或是不幸的路。结果倒是不错,但过程说不上好玩。何清玉心里也必然不想这样对我,而我却只能执著这一点责打去安慰她爱我,而选择去无视陈三愁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漠视陈三愁当年难过的地方,以为将他矮化成无感情的野兽、视他为恶的代表,那我、陈秋跟何清玉就是善良的、被欺压的一方。」
注一 : 仔大仔世界,意指子女长大後有自己的生活,容不得长辈干涉。
注二 : 此处的「落到去」是指死後下地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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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113 (美攻强受)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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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又哪里一面倒的善或恶? 人又何曾一开始就想令他人受苦呢? 这些日子我想了好多事。我想,人的本质就是不断逼自己去追求一些陈义过高、甚至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东西。自由。爱。幸福。你问我这是什麽吗,我讲不清。但好多人都会想要,没了这些东西支撑人类社会,人就会倒下来,不明白生活到底为了什麽。所以,就算我这生也搞不清这些东西,可我想,我也是终有一天想要的这些东西。
「模模糊糊,似是这个又好似不是,就是这样才美。又不是要做proposal,有什麽必要清清楚楚划界限说 : 男人的大志是赚钱创业、女人的大志是嫁有钱人、小孩的大志是入大学……人生若都弄成一个个既定的程式,打爆机之前就知道结局,那很有意思吗? 做人就是糊里糊涂的,可能错有错著就找到些真正重要的事。老实说我不知道陶微风前半生经过了什麽,才使他认为人在束缚中感到的自由才是真实,我不知。我只是单纯地想,若人一开始就自愿为人所束缚,他看到的一片天,必然是有限的,虽然我不知世界是否有无限,就算有,人也不可能看到无限,而只能想像……」
这时,二人一同抬头看天。由於这里是T市与Y市的交界,村屋比大厦多。这一天,天空竟一片云也没有,就是一大片无深浅之分的纯蓝,阳光晒落在人的头脸上,没有盛夏的一点懊热,令有一种沐浴中的暖意。想就这样躺下来,望著这一片天空,睡觉。
「我记得上年在中学陆运会,跟秋秋、书kai子、李旭跟王秀明跑三千米(注一)。那时我们什麽都没想,轮流拿著班旗,在赛道上跑完一圈又一圈。我脑里只有跑步、蓝天与阳光,就连你的身影也没闯进我脑里……任何一个人,我也想不起。但我身心飞扬——我想那就是自由了。现在再叫我去跑,就可能没那种感觉。自由或者只是一种幻觉、宗教,你觉得有就有,你信就有。你一开始就不信,最後也必然找不到它。」戴志脸上有著微笑。事实上戴志很少真诚地大笑——那通常是他在群体的保护色。
在陈心面前,戴志的笑常常是含蓄而富有深意。就是胡闹的话也说得不多。戴志的这一面,大概陈秋他们从未见过。不知为何戴志肯将这一面坦露给陈心看。很多事都难以解释,甚至是无解。人一强求,反而走入死胡同。
陈心在停下脚步。戴志看著他。他放开戴志的手,绕到戴志面前,托著戴志阳刚而略有稚气的脸,一同望入对方的眼睛,戴志垂下眼,但也没有推开陈心。陈心要求的不多,就只想戴志不推开他。
这就可以了。陈心一仰脸,唇贴上戴志的,就这样轻轻吸吮他的唇,没有搞什麽花式。他就好似一个不识情欲的小伙子,试著用最简单的方式,将一些连陈心自己都不识的东西,传达给戴志知道。太多情欲的关系,就好似一个戴得一手金器的少女,就媚俗了,看不清本来少女的皮相。
「你第二次当街当巷锡我(注二)。」戴志笑得像个顽童。他不如上一次的尴尬,这次倒挺自在,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地点是人迹罕见的单车径,而不是人来人往的商场出面。
「是麽。你今晚想食什麽?」
「今晚……刚食完一餐就想下一餐,好似猪。」
「那又怎样? 人总要食饭的。」陈心淡然笑了,说 :「不如今晚叫pizza外卖? 今天我没什麽事做,就想拼图。」
「好的。我就陪你拼图,今晚。」戴志说。
那天他们一回独秀居,换了在家穿的便服後,就一直坐在桌前拼图。成果倒不错,戴志外表是个大老粗,干起事来也有几分细心,光用一个下午,两人就拼出星夜中,左边那一丛向上伸展的树。戴志忽然问 :「心哥,你看这东西像什麽? 我之前看过星夜这张画时就在想。」
「我觉得是手。好似一只黝黑粗糙的手,自痛苦的世界伸出来,拚命向上伸,希望……你猜这手的主人希望做什麽?」陈心反问。
「我猜啊? 应该是叫上帝打救他。」
「或者。不过我觉得他没想这麽多。梵谷是一个长期处於孤独的人。他甚至因为找不到模特儿而被逼绘自画像,又为了向母亲掩饰病情,特地画一幅明亮的自画像欺骗他。他是一个孤独得来,不想被拯救的人。不是忽然杀出个什麽社工来,跟他聊、去爱他,就能令他变成一个开朗的人,忧郁已经变成他的灵魂,使他无法阻止自己接近黑暗。於是我想,他并不希望有人出来打救他,他只是想伸手,去碰触任何一个他见到的人。」陈心若有所思地摸上那一块黑色,依循那粗豪却真实的粗线笔触描画,彷佛在与什麽人感通似的。
陈心又说 :「他十分矛盾。他想有谁能够明白他的内心,因此写下大量书信,试图解释自己作品中的画意,但在现实里他常大发脾气、失常,令身边的人无法接近他。於是他变得愈来愈孤独,无人能够明白他的内心,但他很想有一天醒来,身边有人拥著他,说『我想懂你』。这个人不占据他的生命,仅在他需要时才出现,过後又离开……世界上没这种人,因为人没绝对的义务去照顾另一个人,而且每个人也有情感需要,不能够一时被推开、一时被拉回来。
「梵谷心里的手就是这样。它好似火焰一样,异常痛苦地扭曲著,但却染上浓郁的黑色,不可能拥有火的明亮和生命。这只手自泥沼伸出来,渴望有另一只手来接近它,渴望从另一只手感到人的温度,一下就够,不需要太多、也不需要太久。它希望另一只手能够在短短一刻就明白它、触碰它的内心,却又始终看不破它……」
「所以梵谷就疯了。」戴志把话接下去。他静静盯著陈心搁在拼图上的手,没有任何动作。
「为什麽他又孤独,又不想有人明白他? 但他又渴望有人会触碰自己,又不想被扯入一段长久的关系……对吗?」
「就是这样。因为他怕受伤。他怕自己所理解的感情与陪伴,跟他爱的那人不同。若双方一开始便有了错误的认知,他们就不可能一齐走下去。或者他会觉得感情必须若即若离,另一人却希望爱情能如火一样永久燃烧 ; 或者他觉得有了对方就够,但对方却需要社交生活 ; 或者他觉得对方只会如此对待他——比如是跟他嘘寒问暖,但原来另一个人对任何人也是这般。一旦他发觉得自己认知的跟对方不同,便彷佛狠狠被人刮了一巴掌,眼冒金星,
「但他又无资格斥责对方。於是,有些人选择终生不与任何人有太深的关系。可是,忽然在一个晚上,他会需要一个怀抱,因为正常人需要温暖与感情,永远不可能摆脱欲望的纠缠。正常的人会找个妻子,结婚生子,一世安心。有些人不能,是因为他们从来无法真心信任人,凡是有可能被背叛的关系,他们都不会建立——乍听下去很cool,对吧? 女人特别喜欢这类型的男子,在流行文化的创作里,就常有这种受过伤害、冷傲的男主角……
「而流行文化的规则是这些人最後会被另一些温暖的人感动,於是打开心扉,跟所爱的人永永远远生活下去。这毕竟只是爱情公式,作者忽略了好几个现实 : 一是无人有必要有义务去拯救对方,那些难以接近的人在生活里只会被人视为怪人,永远孤独地活下去 ; 二是这种孤独患者有心病,他们沉迷於孤独的状态,近乎自恋、自虐的心态,最後他们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重投光明。
「光明令人自卑。它无情地映照出人所有地方,那些耻於被看见的地方,也毫不留情地暴露出来,被人评头品足。光明刺瞎双眼,就好似用一把锋利的剑插入人心,而黑暗却温情地包围著你麻醉你,让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对这些人来讲,真正可怕的是光明。可是,当人其实如同植物一样,天生就向往著光,那这些孤独者注定早死。
「你明白吗? 事情就好似人得了氧气恐惧症般。他们所害怕的事物,就是生命中必须有的事物,既恨又爱,既爱又怕。在多重心理煎熬下,他们会发疯,会了结自己的生命,至死,那一只可以理解自己的手都没有出现过。」陈心停下来,看见戴志目不转睛地盯著他,便笑说 :「我不过是在讲梵谷而已。这是我所理解的他。对我来说,死亡是他最大的幸福,或者他死後会碰到上帝——碰到那股决定要生下他的力量——那就等於他最终碰得上另一只手。他也不去在乎自己死後,有没有人能明白他,也许能明白他的人从来没存在过——即使有,也已住进精神病院了。」
注一 : 跑三千米这个情节,详见《春秋》。
注二 : 此处的「鍚」相等於「吻」,不解作「疼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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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114 (美攻强受)
…进入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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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志没有笑,他也摸上拼图,让自己的手与陈心的并列。看似很接近,两只手中间却有一道极微妙的距离,无法感受对方的温度与触感,可事实是他们的确并列在一起,并且那麽接近对方。
「心哥,你说的梵谷我都不懂。但我想,若他真的如你所说是那种人,那我想他的痛苦源自世界的束缚。他就是因为走不出世界与历史定下的规则,而他又无法做到那些规条,因此他痛苦。比如定型,很多观念能限制人,比如说快乐与自由。人生需要快乐,快乐可证明很多东西,有时被政治化 : 比如一个国家的国民大多快乐,这个国就治理得好 ; 比如你每天都快乐,你的人生就幸福。相对地,忧郁便令人担心,父母听见孩子说『我很忧郁』,他们就要怕子女会得抑郁症会自杀。
「世界能容得下人的空间很狭窄。每个人都被固定於一种形状。我是小丑,需要时时刻刻快乐,引人笑,不能流眼泪,只能在脸颊上点上一滴装饰用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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