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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by周澈(黑帮情仇 强强 情有独钟 双杀手 直掰弯)-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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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双杀手)
作者:周澈
1。 江湖初见
1964年,农历五月五。地点:香埗头。
这里港阔水深,船舶往来如织,素有“东方明珠”的美名。但不管停在哪,每艘大船附近总如影随形地围着十余艘木质篷船。它们张灯结彩,古色古香,窗口珠帘不时被素手挽起,有佳人凭栏,美目盼兮,软糯粤腔殷殷轻唤。
待走近那些斑斓的幻梦,才觉水面幽深,映得盏盏灯火好似离人泪。一条花船上,名唤阿林的十岁的男孩赤着脚丫,随绰号“大黑”的壮硕男人走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海风挟着脂粉浓香扑面而来,阿林忍不住打个喷嚏,脚下一滑,耳边风声登时不善。惯于挨打的阿林忽然不想再忍,身一侧,灵巧避过,果然惹得大黑火冒三丈:“死仔包,你敢躲!”男人欺上前硬补了一掌,指着阿林的鼻子破口大骂,“要怨就怨你老母,她坐台啊,还当自己是阔师奶么!”
大黑数落一阵,忽然觉得向来调笑不绝的花船比以往安静许多,不由紧走几步掀开船帘:“人都上哪去了,不做生意啊,当老子开善堂——”他嗓子猛一咕噜,将阿林踢到一边,扯出大大的笑脸:“哎呀,执生哥,今天怎么有空照顾小弟生计啊?”
帮会奉关公为尊,风月场也有自己的祖师爷:净坛使者猪悟能。此刻,祖师爷袒胸露 乳的龛前坐了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手里捧了本旧书,骨瘦如柴的脸庞身板和肥腻嬉笑的八戒相映成趣。一个旗袍女郎坐在太师椅边将剥好的荔枝放进他嘴里,另一个短裙女子柔顺地跪在甲板上,一下下捏着男人翘起的二郎腿。执生哥,道上都这么叫他。此人管账出身,精于计算,手里名副其实攥着千把人的“生”路。
“哦,大黑回来了。”闷热的天气似乎随这话缓了一缓。执生哥慢悠悠放下手中书册,示意陪坐女郎将烟点上。烟云缭绕,他抖了抖烟灰,蓝绸的衣袖轻轻摇晃,“今天帮里做成了一大笔生意,过来松松骨。”他边说边捏了捏女郎旗袍下的雪白大腿,脸上荡着露骨的笑,和大黑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笑得差不多了,大黑猫着粗壮的身板,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信封:“这是月钱,劳您过个数。”
“你们先去洗白白吧。”执生哥收起腿,咬了女郎一口,吩咐完事,这才揭开信封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未及出声,大黑又往前凑了凑,递过一个绸布包。执生哥掂了掂,立刻塞进宽大的衣里,笑容可掬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最识事,大哥那里少不了兄弟的好话。”
大黑千恩万谢,刚要退下,执生哥又弹了弹烟灰,状似随意:“那小子是你马仔?”
大黑回头一看,窝在角落的小男孩抬着头,阴影中显出一双雪亮的眼睛,没来由叫人一颤。这一颤又叫大黑恼羞成怒,狠瞪回去,怒道:“还不是那只‘鸡’,没钱也敢学人吸粉,抄来抄去连个硬币都冇,只好拉她仔抵债,却是个赔钱货,还得给饭吃!”
执生哥淡淡应了声,瞧了瞧男孩笔直的腰杆,又望了望那双眼睛,忽然灭了烟,莫名唤了声“阿飞”。
寒光一闪,“呲啦——”大黑眨眼就见阿林倒下,背后船身插着一枚粗糙小刀。白惨惨的锋刃下挂着一片破布,依稀是阿林的领子。
执生哥笑着重点了支烟,“阿飞,以后你带他。”见大黑动也不动,直盯着刀子出神,执生叔好笑地拍拍他肩膀,面露得色:“给兄弟你透个信吧,东岸的道理王没了,我们大哥越做越大,人手自是多多益善,你是帮里的一份子,出块料也是本分么。
“做刀子,总比做鸭强吧。”他望着阴影中的倔强男孩,笑得意味深长。
大黑吸了口浑浊的香风,赶紧点头。执生哥满意地松松衣领,哼着曲子往后舱踱去。桌上旧书被风翻了几页,赫然露出《玉搔头》的名字。
身旁又响起脚步声,大黑一个激灵倒退三步,却见个清瘦的孩子不知从哪冒出来,转眼来到跟前。他微黄的头发软软地贴着脸,遮住半张面孔,一身雪白的高档运动衫,手里却捧了个大排档常用的低廉纸杯,一手捏支竹签,叉出一片晶莹剔透的马蹄糕,舔了一口,露出笑容,“这里的马蹄糕不错,多拿几袋来。”清甜的童声配上仿佛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叫大黑一阵错愕。那孩子却不理会,径直蹲下身,手指戳了戳始终不出声的阿林,笑问:“你叫什么?”
“阿林。”
孩子见阿林从鬼门关绕了一圈也不见气喘手抖,摸摸他额头,也没有冷汗,不由开心道:“你不错,刚才那刀别往心里去啊。”
他凑到阿林耳边低声说:“我不会伤你。”又哥俩好地搭着阿林肩膀,白了大黑一眼,大声道,“以后你就是我兄弟,飞哥罩你。对了,按道上的规矩,你得取个花名。阿林阿林,怎么都像姓不像名……”他兴致勃勃地数了好几个字号,终于敲定:“就叫阿凛吧,和原来差不多,也够威风,配得上我。”
这时大黑终于明了七七八八,犹豫地开口道:“这位小哥在执生哥身边……”
“是飞哥。”豆丁大的孩子端起脸,一直笑弯弯的眼睛竟是晴天般的蔚蓝色,面相虽嫩,却有鬼佬般的深邃轮廓,他说,“我是蓝飞,你会记住的”。被这么一双凉飕飕的鬼眼盯着,大黑只觉后颈发凉,怔怔然无语。好在孩子看了一会又笑盈盈地拍拍阿林——现在的阿凛,“吃马蹄糕么,甜得很呢!”
“桃杏艳渗青葱纱,透亮透花透情纹——啊!嗯……”“接着唱啊,我喜欢你的小嘴,这张也喜欢,哈哈……”后舱传来期期艾艾的唱词和男人露骨的调笑喘息。
蓝飞露出暧昧的笑,从一脸古怪的大黑手里接过一袋袋马蹄糕,统统塞进阿凛怀里。
“飞哥这么快就走啊?”大黑挤出笑脸客套。
“你放心,过不了几年我一定来帮衬你的生意。”蓝飞撩起留海往后拢去,露出一张讨喜的脸,跟着眨眨眼:“而且你这蟑螂这么多,正好供我玩飞刀。”“啊?”大黑茫然无知的模样逗得蓝飞哈哈大笑,尖尖的虎牙旁原来还缺了颗牙,没长齐。
蓝飞迅速闭上嘴,冲大黑比了个嚣张手势,拉着阿凛上岸。
1964年,农历五月五,阿凛加入西岸义帮,彼年十岁。
1964年,农历五月六,各大报纸争载:东岸人称道理王的帮会老大偕底下情妇于某高尔夫球场被刺,颈总动脉破裂,当场毙命,情妇不知所踪。其正妻随即执掌帮会,悬赏追凶,但风传旗下多个堂口遭劫,元气大伤。此案究竟是情杀?仇杀?抑或帮派火拼?平头百姓无心深究,只对其悍妻与一众情妇津津乐道。
大黑抓着报纸,低头看船板上的十几只死蟑螂,半晌,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察看刀口。
彼年蓝飞约摸八岁,生在义帮,江湖无名。
2。 家常便饭
60年代的英军港警忙于镇压工潮,各帮会抓住空窗期广收门徒,一些资质好的童子少年便被训练为专职杀手。他们极少参与普通斗殴,一击必杀,是派系争权夺势的利器。迈入70年代,警方频频展开扫黑行动,引得风云初定的江湖又起波浪。
大头坤在香埗头经营一处影像店,内里却是颇具规模的白粉零售档。因为和四大探长之一的韩昇搭上关系,他向来视警方于无形,对辖区的义帮执生堂也不假辞令。执生堂碍于探长势力始终未有动作,让大头坤更加不屑。
这天傍晚天降大雨,大头坤叫了外卖,和几个手下窝在屋里打牌。气氛正酣时店门乍开,学生模样的青年挟着风雨走来。他身背挎包,单薄的白衬衫湿了大半,刘海和老土的黑框眼镜挡住半张脸,动作僵硬地在货架边徘徊,看模样不是找咸片,就是买毒品。一个马仔手气正背,被青年转得心烦,不禁上前重重一拍他肩膀:“喂,看你抖个不停,卖你五支咳药水,保管high。”
“我不是来买药的。”学生一本正经道。
“难道你要买白粉?钱够不够啊靓仔。”马仔鄙夷地斜了一眼,连暗语都懒得说。
学生闷声不应,掉头就走,简直是落荒而逃。众人耻笑几声,忽觉光线一暗,防盗门已被人拉下。接着是几声闷响,店里就剩两个活人。
“你,你要钱么?我全给你!”大头坤两腿关节各中一枪,疼得动弹不得,只好扯着嗓子干嚎。青年冲他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坤哥在道上挺有名气嘛,这会却开起玩笑了?”他神情自若地收起消音枪,搬过一个装满录像带的大纸箱,从挎包里取出三把雪亮的刺刀仔仔细细地倒cha进去,末了,挑几盒封面露骨的影碟放进挎包。
大头坤惊疑不定地喊:“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年敲了敲刀刃,颇为满意,这才瞧了大头坤一眼,不咸不淡地应:“堂主吩咐执三刀六眼之刑。这里没法挖坑埋刀,只好将就一下了。”
大头坤浑身抽搐,面色惨变:“是执生那老鬼派你来的!”
“老鬼?骂得不错。”青年提起嘴角,镜片后的眼睛竟是蓝的,“现在上路吧。”
“等等,我——”大头坤贿赂不及,嘴已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双臂被对方钳制,眼睁睁看身躯压向刀口。
前胸后背轧出六个血窟窿,正所谓“三刀六眼”,义帮仅次于“千刀万剐”的重刑。
大雨过后的空气异常清新。青年打开店门,顺手挂上“停业装修”的牌子。停在对面的半旧轿车立刻开到跟前,青年钻了进去,从包里掏出几个录影带,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叫年轻的司机笑得无奈又纵容。车轮滑过两道水痕,很快在拐弯处没了踪影。
夜幕低垂,香埗头海风习习,霓虹闪烁,照旧泊着不少供人k歌劲舞、赌钱打拳的游船。一艘花船上,磁带放着新近的流行歌,轻柔的唱腔令人回味无穷,情难自持:
“微风披一身清香,梨涡轻舞美得动人。
这梦里人,寻觅爱心默然无语,
这梦里人,盼得君亲……”
红唇如火,热烈地吻过男子修长的手指,罗衫半解的年轻女人忽然吃吃笑起来。“怎么,怕痒?”那双手缓缓拂过女子唇角,清澈的嗓音略带低哑,仿佛海风里裹着一缕温香。“我在想……”人命真是不同,有些天生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艳羡地拂过男子光洁的脊背,触感坚实温热,不由手往上滑,想拨开刘海看清他的模样。
男子捉住女人不安分的手,小指尖在她掌心一挠,“有功夫想,不如多做。”他扯过窗前珠帘,十指一拢,晶亮的珠子便滴滴答答落在床上,跃向地面。雨水顺着大开的窗子飞溅而入,海的气息浓烈如酒。男子掌心捻着珠子,看女人周身肌肤在圆珠的滚动中升起粉霞,稍显苍白的脸颊终于透出艳光。“这下我稳赢了。”他喝了口葡萄酒,刚要渡给女人,手却捞起丢在窗边的汗衫抛向门口。
倚着门廊的白衣男人轻易捞住,浓墨般的眉峰微微一皱:“换件干的,走人。”
床上男子抬起头,乌黑柔软的发贴在湿漉漉的额上,蔚蓝的眼睛明亮无辜:“凛哥,再等等嘛,兄弟我箭在弦上啊。”
阿凛看了蓝飞一眼,移开目光,盯着缩进被子的女人:粉太厚,妆太艳,年纪比蓝飞大,头脑却不好用。“你不是这么急吧,这样也想赢我?”阿凛话音醇厚,一贯带着叫搭档安心的磁性,深潭似的黑眼睛却泛着寒光,叫旁人生怯。“去冲凉,见执生叔。”他随手拉下架上的毛巾抛给蓝飞。
蓝飞回了个笑,安抚地拍拍女人发颤的脊背:“没事,他是我兄弟。”
走出买香的花船,蓝飞接过阿凛抛来的头盔,把玩一圈,奇道:“阿凛你要混飞车党么?”阿凛扣上头盔,发动机车:“赌车的时候你下手多狠,现在心疼不嫌晚?”
“嘿,那你中不中意我们赢的那辆跑车?”蓝飞跨上后座,一脸兴奋。
“我看修理行更中意。”阿凛驾车飞一般在雨中奔驰。
“哈——”蓝飞揽住阿凛的腰,就着风喊:“那雨中飙车,你中不中意,开不开心?”
阿凛笑得好不畅快。
黑色的摩托径直驶入树木葱郁的僻静大院。蓝飞脱下濡湿的外套往大厅一挂,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内室,东看看西翻翻,嘭一下坐在真皮沙发上,啧啧道:“又多了不少好货,刮了不少油水嘛!”十年过去,他性子没变多少,爱憎分明,有点洒脱不羁的味道。模样倒是叫姑娘着迷的类型,只是不笑的时候深邃的轮廓透着一股凌厉,冲淡了这年龄该有的青涩。
随后进来的阿凛轻轻踢开蓝飞翘在茶几上的脚,挨着坐下。
蓝飞换了个姿势,问:“阿凛,你不是说老头子有急事么,怎么还不出来?不会是在女人肚皮上睡着了吧。”他恶意地编排老板那方面的能力。
阿凛无奈地看着搭档,浓眉却松开去,让冷峻的脸庞透出些许亲近:“你除了女人还会想什么?”
“想——”蓝飞凑过头盯着阿凛,只看得他心怦怦直跳才微笑道:“想怎么赢你那个赌啊。”
阿凛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要不是比谁的女人靓,你会这么上心么。”
蓝飞却毫不介意,搂过阿凛得肩膀呵呵直乐:“我知道你瞧不上她了,妆太浓,长相也看不清。算了算了,下回我一定要找个闪到你的靓女。不过阿凛,你这边也要抓紧啊,咱们兄弟这么帅还是处的,传出去非叫同门笑死!其实看女人不能光看长相,我跟你说……”
“阿飞,阿凛。”执生叔慢条斯理地从内室踱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高大壮汉。
阿凛拍开蓝飞,起身见礼:“执生叔。”
蓝飞笑盈盈地招呼:“执生叔好啊,您这位财神可得给我们兄弟俩指个财路啊。”
执生叔笑道:“你这个人精,少给我戴高帽,我哪里又是财神了。”
大家各自落座,阿凛便问:“执生叔,您在电话里说有一批美国到的新货?”
执生叔抬起手,一个保镖递上剪好的雪茄,点上;另一个保镖将一口高档皮箱放在桌上。烟瘾渐长的执生叔满意地吐了口烟圈:“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挑家伙自然比旁人方便。”
都说岁月催人老,当年的账房执生哥,如今的一堂之主执生叔虽然头发稀疏,却梳得乌光发亮,更显精神;老式绸衫换成高档西服,配上一副金丝眼镜,活像个太平绅士。而当年乍露头角的天生杀手,如今帮会清道夫的蓝飞,多年来依旧寂寂无名;至于他的好搭档好兄弟阿凛,始终似一抹安静的影子——但他们依然活着。
“那是,谁能比执生叔大方。”蓝飞应付地打开皮箱,脊背蓦地一直,笑意终于融进了冷漠的眸子。阿凛谢过执生叔,察觉搭档的微妙变化,料想这次任务非比寻常,也挑了把捷克产的精致手枪。
执生叔近年春风得意,俨然是老大的左膀右臂,谈话间脏话淫词少了,高谈阔论多了。这回竟说起时政,将英国人批了一通,又踩警界一脚,自觉说得极有水准,阴沉的眼瞳不由眯了眯:“大头坤顶上有个探长,全港可有四大探长,做人不能太嚣张。黑黑白白都得混口饭吃,哪个干净了?在我们头上动土却是不成的。坏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他微微一笑,左右保镖不由背后发凉。
“做得干净点。”末了,他将一个牛皮档案袋放在桌上,阿凛起身要送,执生叔忽然顿住步子,看着蓝飞湿亮的大背头,悠悠道:“你这双眼容易坏事,还是遮起来吧。我知道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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