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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海别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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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办完之后,唐戈要请李思恩喝酒。
李思恩想起来,唐戈的老婆还在美国读博士,听说不想回来了,把孩子都带了过去,还有意离婚,所以他现在是孤身一人,到哪儿都是家。但是在北京,李思恩无论如何不能让唐戈请客。为了给这个没家的人一点温暖,最好的办法是大家都别回家,陪着他。于是李思恩给在京的所有同学打电话,通知他们说唐戈来了,咱们也好久没聚了,年前趁机聚一聚,春节各自回家,想聚也聚不起来了。唐戈坚持打电话,想让云南当地政府驻京办的冯主任也过来与大家认识认识,李思恩当然对此不好拒绝。但说心里话,他现在最愿意做的事,是回家和妻儿在一起。现在既然回不了家,那就干脆搞大一点,让每个人跟家里请假时都好有个借口。
股海别梦 唐戈病逝(5)
晚上6点左右,同学们开始陆续到达。每个人看上去都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尤其是在银行当处长的齐明霞,那一身行头,简直是活脱脱一位出入巴黎大宴会厅的阔太太。据说她的衣着服饰化妆品,都是在燕莎、赛特等高档高场买的,而且都是目前最贵最流行的原装进口货。齐明霞一进门,见李思恩的太太不在,马上就大声朝他嚷嚷:
“你怎么又没让老婆来?太不像话了!你以为你是娶了个保姆啊?我来给刘嫄打电话!”
这话李思恩已经听了好多次了,所以并不在意,笑着对她说:“大家都不让她来,说是要众星捧你这个月亮。”
齐明霞则当仁不让:“她若来了,我们俩日月同辉,你们不是正好对酒当歌吗?”
李太太刘嫄和齐明霞上学时是一个宿舍的。她害怕齐明霞总是当着大伙的面,一件件地公布当年她和李思恩的恋爱秘密,所以有齐明霞出场,她就尽量避开。
大家等冯主任等到快7点了,急得唐戈也直看表。冯主任叫冯雪,她和丈夫都是当年到云南插队的北京知青,“我是被一首歌给骗去的云南”,和其他云南知青一样,她也常这样对人说。目前她们全家的户口都已办回了北京。
李思恩与冯雪相识也是唐戈牵的线。当时冯雪拿着代表处的委托书,以她自己的名义开了个户,把市财政拨付给代表处用于“买几辆好车”的钱,先买上了股票。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有什么内幕信息,反正她是大赚了一笔。之后从她账户开出的几张支票,倒都是给汽车销售公司的,不过余下的一个不小的数额,她可都是取了现金走的。
冯主任今天一进门,门里门外双方都吃惊不小:里面的人吃惊她红肿如桃的眼睛,那分明是刚刚还在痛哭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她则吃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在,唐戈若是说清楚了,她决不会来!
二
冯雪和他爱人今天刚办完离婚手续。
生活好了,环境安逸了,人们自然而然地要想些花花事,尤其是男的。
冯雪的爱人叫崔巍,两人中学时同校,崔巍比冯雪高两届。当年在云南知青点的时候,崔巍是农场的青年突击队长,冯雪是场办秘书。在学校时他们互不认识,但在几千里之外,同学亲近起来则是自然的。亲近的过程自然发展,崔巍对冯雪的关心和照顾无微不至,而冯雪给予崔巍的体贴也足以让人嫉妒,一来二去,两人就确立了相互之间的关系。后来他们两个先后都被推荐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大学生。1975年毕业之后,又双双回到了原来的农场,并结了婚,生了孩子。
如果社会不发生变革,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那么,他们的人生不但不会起波澜,而且还会在周围百十里范围内成为翘楚,夫妻成为模范夫妻,家庭成为受人羡慕的革命家庭。但是,1977年恢复高考,1979年大批知青返城,使他们坚如磐石的心开始了骚动。
1980年,崔巍父亲患脑溢血瘫在床上。这件事彻底动摇了他扎根南疆的革命意志。最后,在场领导的集体关心下,他一个人“因病”成功返城。其实,崔巍的妹妹在上小学时就夭折了,他们家属于身边无子女家庭,当年他本来是可以不下乡的,都是崔巍自己背着父母硬坚持走的,并没有人强迫他。现在他年龄大了,知道孝敬父母了,所以决心在为国尽忠15年之后,开始对父母尽孝,以补偿当年自己因狂热而给二老造成的伤害。
崔巍返城后,被安排在一家街道小集体企业里工作。后来因为能力突出,在大家的一致推举下,带头对该企业实行了承包经营,并自然而然地当上了经理。企业效益逐年提高,崔巍个人的收入也开始成倍地增长。
1990年,14岁的女儿要上初中了,于是,他和冯雪商量,把女儿接回了北京上学。
女儿走后,已是州政府副秘书长的冯雪,工作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多年形成的正统理念告诫她:宁肯让位不干,也不能在位糊弄着干。于是她主动提出退下来,到责任不是很大的市不发达地区促进会工作。冯雪刚去不久,唐戈也来这个单位报到了。当时唐戈思想消沉,人很委靡的样子,整天和谁都说不上几句话。
股海别梦 唐戈病逝(6)
有一天,州饮料厂送来一批库存积压的饮料,因为都快过保质期了,没法外送,所以工会就安排在促进会内部作为福利发放。唐戈的宿舍离冯雪家比较近,于是他下班顺便,也帮冯雪把两箱饮料送回了家。放下饮料,冯雪说请唐戈下饭店,唐戈也没拒绝。到饭店点菜时,冯雪问唐戈爱吃什么,唐戈说爱吃油大的东西,尤其爱吃肉。除了人肉,什么肉都爱吃。冯雪问他有什么忌口的,他说忌吃过桥米线。于是冯雪给唐戈点了几盘肉菜,两碗米饭,自己则要了一盘清炒野山菌,看着唐戈狼吞虎咽。
冯雪看过唐戈的档案。她对这个应该叫自己阿姨的年轻人很有些好感,觉得在他身上有自己当年的影子:激情澎湃,勤奋好学,理想主义,受挫后易于意志消沉,但在本质上却永远也变不了坏。
“唐戈,今后你就打算在机关里这样混下去吗?”冯雪单刀直入。
“慢慢等机会吧。”唐戈连头都没抬。
“想等到什么时候呢?”
“嘿!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呗。”
“你这种想法可不对。人一生只能干成那么几件事,全凭年轻时的那股冲劲。等过了40岁之后,像我这样,就该主要考虑个人和家庭了,做事业的雄心壮志就消退了。”
唐戈用纸巾擦了擦嘴,抬头看着冯雪说:“冯主任,我到您这儿实际是来疗伤的。毕业后这几年我走得很不顺,一腔振兴中华的热血,不断遭遇冷水瓢泼。我自信自己有能力,在一生中能干成那么几件大事,但这第一需要机遇,第二需要心态。我觉得我目前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好。”
“对于喜欢做事的人来说,只要有事情做,就会有好心态,不需要什么调整。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3个字:名利情。情可以生死相接,而名利则来得晚走得早,都会在个体退出社会舞台之后消失掉。所以应趁着冲劲,能抓到的,都把它尽力抓到手。等时机一过呀,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冯雪头脑很清醒:自己情有了,名够了,现在和后半生就差钱了。
冯雪的“名利情人生观”后来经李思恩改进、发挥之后,反过来对唐戈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他在个人、家庭与情人问题上,没有最终酿就大错。
在这之后不久,唐戈和冯主任就策划、筹建起了景开公司。不过促进会只投了很少的钱,流动资金主要是靠唐戈个人借的。冯雪兼任公司董事长,唐戈出任总经理。1993年底,为了给公司上市争取指标,在京城活动方便,冯雪屈尊出任州政府驻京办事处主任。现在,1995年春节前夕,上市在即,成功就在眼前。一旦股票上市,属于冯雪个人的14个账户里的股票,少说也值200万。
然而,冯雪回京工作这一于公于私都有利的好事,却有人不欢迎。
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崔巍。
崔巍在父亲去世之后,一直和母亲同住。1990年他们单位分给他一套新的单元房,于是他接来了女儿,让孩子和奶奶一起搬进新房,他自己则仍旧住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说是图上班近。但实际情况是,他此时已经有了外遇。
冯雪回京后,崔巍不得不搬回新房去,和全家人住在一起,并谎称老房子已经被他租了出去。但有一次,崔巍去给老房子交水电费,冯雪发现不对劲了:哪有房东替房客交水电费的道理!于是开始暗中跟踪,结果还真让她给堵着了。那女的确实天天住在那儿,但却不是租着房子的房客,而是被崔巍包养着的二奶。
一年多了,冯雪和崔巍背着孩子和老人,已经单独谈过了好多次。崔巍的态度一直很好,把一切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自己意志薄弱,忍受不住生理和精神上的寂寞与煎熬,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臭事,对不起妻女,对不起老人。冯雪问他为什么在她回来了之后还和那个女人来往。崔巍说,人家是个姑娘,只身一人来城里打工,他要这样把人家给蹬了,让人家以后怎么活?冯雪问他今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妻一妾地永久过下去吧?他说他也不知该怎么办,让冯雪说了算。
股海别梦 唐戈病逝(7)
那就只有离了。
新房子归了冯雪,老太太也愿意和媳妇、孙女住在一起,这样就都不用动了。崔巍净身出户,还另外给了冯雪一个10万元的存折,并痛快地保证,按月付孩子的抚养费、老人的赡养费。看来这些年,他还真没少划拉钱。
冯雪没有要崔巍的10万元钱。她看着自己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女儿,知足了。周围有那么多知青姐妹,40岁左右的老太婆了,还打着“光棍”。如果崔巍当年不娶自己,自己又不会迁就着嫁给当地人,那么,返城之后也得成为女光棍群体的一员,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1995年春节唐戈留在了北京,既没有回云南,也没有回河南。他父母过世早,河南老家只有一个哥哥在,而且已经成家有了孩子,回去住双方都不方便。特别是上厕所,只能到房后院的茅坑里解决,夏天恶心人,冬天冻屁股,让他最难忍受。他们哥俩自小关系就不是很好,大了之后,接触交流少了,变得越发生分,所以不到年节,谁也想不起谁来。嫂子当年订婚的时候要彩礼,从线围巾要到尼龙袜子,冬装夏装各要12套,还有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全然不顾病在炕上的未来公婆的死活,他对此永远也不能原谅。所以,他到哪儿去都不会回老家过年。于是,冯主任就把他请到了自己家里,今年算是大家都过上了一个团圆年。
1995年3月,景开公司在上交所上市。投资者的喜新厌旧心理,使该公司的股票颇为风光了一阵子。暂停国债期货交易后,市场的资金供给也开始显得宽裕起来,推动着股价走高。但是好景不长,证监会紧接着开始公布新股发行额度,又把市场打压了下去。在此之前,沪深两市恢复实行T+1交易制度,也部分地抑制了投机冲动。所以,1995年整个一年,股市在抓规范的政策氛围内,没有出现过一次像样的行情。但即便这样,冯雪和唐戈,仍各自有数百万元的进账。
到1995年11月,唐戈发现自己患上直肠癌的时候,他已经换股多次,几经炒作(北京人称炒股为玩股票,唐戈当时的心态已经达到了玩的境界),拥有了上千万的身价。
唐戈患直肠癌的事,他只告诉了冯雪一人。唐戈尚未离婚,在美国读书的妻子不知道,李思恩等同学也不知道,一切诊断、治疗过程都是在保密中进行的。唐戈生性好强,自己有一个宝,对外总愿意说有两个,因此总是给别人一种爱说大话的印象。其实,他是不愿意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他不如他们,包括身体。他曾经说过,自己到医院看病人时,既不带鲜花,也不送水果,而是准备几个段子,几个倒霉者的悲剧性段子说给病人听,使他们听后感觉到满足和平衡。精力集中到那些比他们还倒霉的人和事上,会使患者忘去自己的不幸和痛苦,这比吃什么都润人心肺。不是有国学大师得出结论说,中国人品格的底层是同情心吗?对,就是要善于利用这种共有的同情心,同情别人,挽救自己。他这么做屡试不爽,很得受访患者的欢心。但反过来,事情轮到了他自己头上,他却不愿意被别人当靶子,施以怜悯与同情。他不愿意让别人在他面前体会那种知足感,享受那种“我毕竟活得比他好”的自豪感。所以他平时很少将自己的不快与倒霉事说与别人,显露的都是阳光一面。
唐戈自己请的都是名院名医,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他自己也感觉不错。所以休息了两个月之后,他仍旧回公司上班了。在住院的两个月里,他自以为是地给自己恶补了一回,山珍海味人参鹿鞭,无所不用其极。后来证明,正是这场恶补断送了他的性命——营养都补给癌细胞了。
回到公司上班的唐戈自认为看透了一切,白捡了一条性命,个人的经济保障也解决了,所以他现在只想做两件事,第一件是好好地保养和锻炼身体,保证健康地活着;第二件是兼并一家好企业,把景开公司的业务做实,对得起股民。
他公开承认自己有愧于景开公司的股民。公司做了那么多的假账,发布了那么多的虚假信息,搞了那么多的内幕交易,每一件都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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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海别梦 唐戈病逝(8)
景开公司内部发行时因为认购不充分,所以相当一部分职工股是由公司法人自己购买的,这已属违法;而更为玩弄法律的是,他们用于购买本公司股票的款项竟是走私得来的赃款。这件事只有唐戈和负责证券办的副总、财务部经理等极少数人知道。当时他们用走私款认购公司股份的重要理由是,这样做既可以使非法收入合法化,逐渐擦净屁股好做人,又可以通过炒作自己的股票,而给公司开辟一条永不枯竭的财源。比方说,景开公司的股价上涨了,公司炒作股票的收益就会增加;如果将此资本利得化为公司利润,就会做实公司的业绩;公司的业绩增长之后,景开公司的市盈率就会下降,股票投资价值凸显,就会吸引投资者购买,于是景开公司股价又会继续上升。如此“良性”循环下去,就会保证公司的现金流不断。在景开收购橡胶科技时,这条“财路”就曾发挥过作用。
橡胶科技公司的老总是唐戈本科时的校友。博士毕业后,他回国依靠风险投资创办了这家高科技企业,旨在把这个行业的国内技术水准推进到国际先进水平。唐戈非常看好他这位校友,认为他是学有所成的归国者中少见的爱国者。早在景开公司公募上市之前,他们就达成了并购意向;景开公司募集资金用途中的最重要一项,就是用于收购橡胶科技公司。
然而,真正进入实质性谈判后,橡胶科技的风险投资方开始不断地给唐戈出难题。开始是价格问题。风险投资方又找了几家公司与唐戈竞争,它们都是行业内很有实力的公司。大家竞相出价的结果是收购价格不断攀升,这当然是风险投资所愿意看到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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