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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的情书作者:指环-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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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这样说,但自那之后,杨宽再也没有借此来逼我。包括杨家人,也没有再来逼我。反倒是上次在医院对我指手画脚的那位,有次来看杨宽,还专程向我道了歉。我跟杨宽感叹说,这时代,连搞黑射会的都变得越来越温柔了。我们并不是旧时代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杨家人非要把我们逼到不死不休。在杨宽以生命付出了一次代价之后,他们后来也就对我们听之任之,无奈甚至放任了。
  在翻过杨家这座大山之后,我们的关系终于步入了小平原,偶尔还能看到几条小河,野花盛开的那种。不过我没有多少自己在和杨少“发展关系”的自觉,有时二逼地跑远了,杨宽会停下脚步,守在河边望我。比如这次世界杯,我忽然爱上了赌球,陪病人在医院闲得实在无聊,全民下注,师兄也拉我一起下注,我便一时兴起,拿工资卡上最后一点零花,给我支持的所有球队都押了八百块。等到三天三夜过去,我认为有胜算的每支球队,都把自己的屁股给输个精光,我抱着电视机又哭又笑,第二天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正独自霸占杨宽的大床,全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啤酒炸鸡味。“醒了?”以我醉醺醺的视力,都能看到杨少挂着罕有的黑眼圈,疲惫地坐在轮椅上,手拿一块已经干掉的毛巾守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他冷落了三天,而这三天来,他一直拖着生病的身体在照顾我。心里流着宽面条泪,默默地记下了一个教训,假球害人。
  杨宽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在一起。在医院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不会跟我讲他有多爱我,可是他会牵我的手,在一点都不浪漫的公立医院小花园内,带领我转来转去,仔细地问我很多问题。比如他说,他在北京的房子卖了,出院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没有房子住,我要跟他先住一阵酒店,问我介不介意。又比如他说,他从前都是打算在国外定居,把大部分藏车都运了出去,所以以后我跟他出门,在一段时间之内,坐的也不会是特别好的车,顶多是北京能租到的公用的礼车,问我介不介意。又比如他抽烟,抽了很多年,十分担心身上味道会影响我,问我究竟是喜欢男人抽烟,还是抽雪茄,或是希望伴侣戒烟。还有他从前给我做过一个戒指,用他爸妈订婚戒指上的钻石改制的,后来被他亲手丢到夏威夷的海里去了,如果重新再订做一对的话,问我会喜欢什么样的宝石。
  这些生活品质方面的小事,我刚开始还会认真考虑一下。后来就干脆统一说不介意,不介意,哪有那么多介意。我又不是多精致的人,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难道会因为酒店只住了五星,而没有住六星七星,就跟你吵?还是你在寒碜我,时刻提醒我差距有多大。我可是鼓足勇气才跟你重新开始,和你们这种人谈恋爱,要承受多少压力,你根本不会知道。稍不注意,别人就拜金虚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几天我做噩梦,夜夜惊醒,幻听又回来了,全世界都在骂我贱人。
  杨宽愣住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仿佛第一次听说,我跟他谈恋爱还要承受这种问题。我可不想看到他怜悯的眼神,决定转移话题,说点好听的。“不说这个了,你儿子呢?关于未来的生活,你跟我规划了这么多,可是却从没有提到过你儿子。以后我们真要相处的好,可以生活在一起,那肯定会把查尔斯也接过来啊。对了,记得谁跟我说你的前情人李珊珊,也为你生了个小孩,没有妈妈的小朋友挺可怜的,把那个孩子也一起接过来啊。难道你以为,我会是那种很恶毒,会虐待小朋友的人吗?”
  杨宽在我的搀扶之下,愣了一会神。然后转动手杖,慢慢地对我说,“死了。”他伸缩自如的机械手杖,一点一点伸长延伸到地上,“李珊珊跳楼时,把孩子绑在身上。我试过救他们下来,但是没用。”
  真实世界的残酷和血腥,陡然渗入我们。唤醒我脱离了这几个月来童话般的梦中世界。从来也没有什么童话,他也不是童话中的王子。如果非要较真的话,他是个曾在刀光血影里讨生活的重度嫌犯,杀过人也见过人被杀,他最亲近的人都死了,身世比基努里维斯还要多几分可怜,自出生起,肩上背负的悲剧性,远非一般人能够承受。
  难怪他陪我说话的时候,时常会走神。当他和我在这简陋的小花园里平静地聊风花雪月的时候,他其实在想些什么?他身上浓重的伤口,是这些东西能够弥补的吗?我是否要不顾一切,去做那个救助他的人?还是时间最终会证明,这个人不值得救,而且也救不回来?如果到时候,我们短暂的和解被现实磨光,重又变成一对怨侣,时间又过去了,我变得衰老,而且仍旧像今天一样,爱他爱到一无所有,我的选择是否会让我父母伤心,也会让师兄那样的朋友对我失望?杨宽如今已经有了很多的过去,而那些过去里面都没有我,他是繁华与高楼,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也是绝境与深渊,引诱我跳下去,跳下去就粉身碎骨。
  当天晚上我在夜里,躺在病房的加床上,听着旁边那个人低沉平稳的呼吸,想了很多这种问题。我意识到,有些问题我在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有些还没有。如果我是十七八岁,还可以奋不顾身一次,可是我已经快要老了,我的时间所剩无几,拿时间来赌爱,我赌得过吗?何况,第一次也并没有赌赢。杨宽会不会真的理解我,还是只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渐渐对我感到厌烦,他是真的爱我吗?还是他只在乎得不得到我,就因为我是他小时候唯一的玩伴?爱情并不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阳关大道,选择了去爱,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杨宽太难爱了,他凭一几之力,把我们的爱改造成了一条黑暗苦涩的道路,我很害怕,谁能代我走呢?                    
    
    
     ☆、第 47 章

  临近出院前一天,杨宽助手过来帮我们收拾了一下行李,顺便偷偷问我们过得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正说着,五分钟前出门,说是要去检查身体的杨宽回来,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走过去跟他助理握手。他们出门交谈,背对我听不清,只透过隔音玻璃,看到杨宽交待了些什么,又拍了拍他助理肩膀。医生将人带走,小助理提着那只刚被握过的手,揉揉肩,全身呆滞地走回来。推开门看到我,不知为什么,脸都快笑僵了。我给他捶背,又给他倒了杯水,小周接过水,极客气站在一旁。愣了一会,才跟刚刚神游回来似的,一脸开心地对我说,“小周哥,我觉得杨少还是变化挺大的。从前我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杨少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这不,才跟小周哥你混了几天,杨少就学会叫我的名字,还懂得跟人握手了!”
  ……听他描述的助理生活,简直让人心疼,我帮忙把一双袜子打包塞到收纳桶里,顺便辅佐他想办法说,“要不,你跟在我身边多待几天,我给你多争取点机会,保管在一周之内,叫杨宽不仅记住你名字,还连生肖血型星座生日都一起记住。”“哈哈,那可不敢当,杨少那么忙。谢谢你小周哥,”杨宽助理是个年轻俊逸的小帅哥,颇具九零后气质,平时在杨宽面前就唯唯诺诺的,在我面前就开朗到不行。向我鞠了个躬,提两个大箱子,像云彩一样跑走了。
  临近出院,人人都有一堆事要忙。杨宽要皱着眉应付一堆比他自己还关心他身体的医生及社会各界人士,间或还要外出,去他公司开会。我爸情况非常好,在疗养院跟妈过着二人世界小日子,并且有了老婆就忘了儿子,一次次在家庭通话中冷酷地表示完全不需要我。上庭季到了,师兄只会更忙。我独自躺在床上,被全世界遗忘,一边不屈不挠地发短信攻克爸妈,一边看电视啃水果。电影频道在放一部很有趣的动画片,丁满和彭彭,我才看了几眼,很快就入迷了。杨宽回来时我还在看。他今天身上挂着个吊瓶,衣服换成正装,离开的时间亦有点久,仿佛刚从外面回来,心事重重,有点劳累的样子。我看他那背影,就知道他从一进门起,就想关我电视,但是为了风度忍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及时去关心他,但是看个动画片也不算多大错,他是个注意力黑洞,一旦把眼神放到他身上,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还是先看完再对杨少嘘寒问暖吧。“这有什么好看,”在窗边待了十来分钟,杨少再也装不下去了。挥开跟在他身后的扶吊瓶人员,到我床边坐下,将画面按了暂停。我眼睁睁看着遥控器被从手上抽走,紧接着,嘴唇上就被吻了一下。
  这是杨少第一次亲我,我嘴上大概还沾着一汪亮晶晶的水果汁液。他看我,我也看着他。最终没敌过人家无论发生什么都面不改色的厚脸皮。“我都这样了,”我擦擦下巴,用肮脏的湿手在床上爬了一圈,往后蹭,远离他说,“你还亲得下去啊。没人性。你的洁癖呢?”
  还好他没有舌吻,就在外面碰了一下,这样亲完我还能当没亲过似的。他把遥控还给我,耐心地陪我看完了剩下三十几分钟动画片,一直听我说说笑笑的,也没嫌我吵,于是我们又和好了。电视看完意犹未尽,我说我想要穿越到动画片里面去,我是水果忍者!杨宽虽然不知道水果忍者是啥,但他说以后在家中社区给我买个水果店。这也太接地气了,我连忙说不用。然后推车来了,我们一起用餐。眼看着杨宽在我对面,工整帅气地用刀叉切着一块排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一切其实也没啥。杨宽也不过就是个活人,有思想有欲望,会哭会笑,希望能真心地对待一个人,不管有再多人将他捧上天去。
  早上是我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在早上杨宽随便给我good morning kiss,我也不会畏惧他。看到他和漂亮男孩有说有笑,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是下午就未必了。到下午,我看到杨宽重新用回轮椅,那个染了一头灿金发色,皮肤比眼睛还要明亮的男孩从电梯推他出来,再俯身交给他一束花。这个男孩子我曾经见过,在南风市的另一家医院,那时他就跟在杨宽身边,手上还抱着一只猫。杨宽接过花,和他说话,脸上的表情让我非常难忘。那束曾经长久摆在杨宽床头,教我觉得非常美好的花枝,原来也是他送的。两人在告别,我没有忍心打扰他们,拉上门折返回房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杨宽才返回来,手上并没有拿那束花。看到我正在往行李箱塞最后剩下的洗漱用品,好心地提醒我,“你去休息,我叫周懿过来收。”“不,”我把电动牙刷的头拆下,折成两半,放到日用袋里,拉上拉链,“待会我可能就要走了。”“怎么了,”杨宽这样的人,聪明得过分,大部分时候都不用我多说,他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转动轮椅过来,抓起我手。我甩开他,“没有什么。我以后终于可以不想再见到你了。”
  如果这是全手全脚的杨宽,我可能会有点敬畏,甚至顾忌他。在一个他睡着的晚上,收拾东西,悄悄走。可这是轮椅上的杨宽,他一直对我温柔,耐心,有礼貌,渐渐我也以为这就是他真实的样子,忘了他对我做过的事。我们的关系远没有完成,我随时可以抽身出去。虽然对不起他这些天来的付出,可我不想再陪他过家家了。爱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跟从柜台买来的昂贵钻戒一样,是一生一世只有一个,需要十分珍惜的奢侈品,而对他来说,只是日用消耗品。我再陪他这样耗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少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们永远是十七八岁,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收割完了一茬,还有另一茬。从全国搜罗来的漂亮男孩排着队,等待跟他谈情说爱,一直排到他老去,都还排不完。只有我会天真地同情他,觉得他可怜,把自己的生命放到极低贱的地位,愿意用余生去填补,一个男人怎么也填不满的空虚。
  真是太傻了。
  杨宽扶着轮椅站起来,从墙边撑了一副拐杖,一瘸一拐对我说不要走,问我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解决。我现在听到他这套说辞,就觉得他特别虚伪,干脆不去理他,快速地边打包边说,你不要再问了,我只是想离开你。你让我安静地做完这件事情。杨宽犹不懂得进退,上前来,强硬地把我拉近他身体,又问了一遍,周灼,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医院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找回来。他情绪有点激动,力气又大,一抬手把我的箱子拉坏了。我看到那些散落在地的私人物品,顿时有点沉不住气,认为他就是故意的。“别哭,”杨宽撑着拐杖,越过那些内衣和玩具,弯下腰来,“我帮你捡。”“我才不想要你帮我捡,”他个头有点大,挡在前面像座石头,我推了他一下,忘记他脚下没有支点,一推他就倒了。杨宽所用的机械拐杖一下子断掉,磕在地上,清脆地散了一地。本人单手扶着墙,半躺在地上。我现在,看到他这副无辜的样子就来气,“你走啊,装什么可怜,”我大声对他说。杨宽脸上肌肉抽搐一下,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然后真的又来抓我。他站不稳,又没了手杖,整个身体几乎是半倚着倾斜在我身上。我不想让他再摔一次,只好随手捡起窗边散落的几只他送我的动画原版公仔,在他身上没有受伤的部位,到处去打。杨宽一声不响地承受着,我觉得他可恶又可恨。又哭又叫地对他讲,“杨宽,杨宽,我恨透你了。谁会爱你,这世上的人瞎了眼才会爱上你。反正你不就是这样,谁对你好,你就爱谁。”
  病房的门唰一下打开了,金头发的男孩子一脸疑惑地站在我们面前,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杨宽本能地用手臂遮住我,我听到他抱着我讲,“周睿,出去。”那个男孩不但不出去,反而走进来,叫我的名字,“周灼。”他说,“周灼,冷静一点。你的情绪都是很正常的。”他走到我身边,带领我脱离杨宽的身体,在一旁蹲下来,单手慢慢按上我的肩膀,“看着我,我可以帮助你。”
  我最终被男孩子领到另一间房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刚打伤了杨宽,我感到愧疚,不好意思再反抗他们。总之那个男孩子说啥我听啥,而且他对我态度也不错。虽然年纪比我小,但是一直在照顾我。我喝了口水,安静下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不需要道歉,”那个男孩子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也不需要感到自己有任何不正常,为此羞耻。最近你是不是经常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产生幻觉幻听,或者一睡着就做噩梦,即便自己非常想醒,也还是醒不来?”
  那个男孩子对我这些天来的状态描述得如此精准,吓了我一跳。端着水杯,迟疑地望着他,“是,是的。你怎么知道。”
  “最近食欲也有所下降,特别厌恶进食,或是只喜欢吃特定的某一种食物。”
  “那倒没有。饭确实是有点不爱吃,不过那只是因为水果吃得太多了。”我望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和亲近的人,关系是不是也不好。不是指杨少,而是其他人。你最近忽然变得十分害怕失去他们,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尽力讨好。”
  “这个也没有,”我本能地反驳。再看了他一眼,就投降了,“有的,我师兄。你可能不认识,可师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重视他。前些天他骂我,骂我贱。我非常想修补和他的关系,让他原谅我,不再觉得我有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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