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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作者:浮鹤莲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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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毕,豫川便走了,徐子昭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他似是突然惊醒,伸手撑住额角,只觉满手是汗,头痛难忍。
  归席时,东庭正抓着输了赌注的菏泽山神罚酒,嘻嘻哈哈,很是热闹亲昵。
  “来来来,”东庭笑嘻嘻的招呼徐子昭坐近些,“我才和北岳大仙商量好了要挖他两株桃树上天去,你一直说好吃的那种黄桃就是他给的,过两天在你院子里种了,等桃子熟了,就不用老跑到下头来了。”
  徐子昭却怔怔的望着他不说话。
  “哟,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东庭皱着眉头,勾住手指擦掉他额角的汗水——冰凉,“怎么了这是?”
  徐子昭死死盯着东庭的眼睛,如同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一般。忽的,他猛然转头望向上首——
  安坐于前的豫川淡淡笑着,冲他举杯,遥遥敬酒。
  “好些了吗?”东庭小心翼翼搂着徐子昭下了马车,扶他坐到榻上。
  徐子昭摇摇头,说:“本来就没什么事。”
  “你这不是胡说吗?”东庭弹弹他的脑门,皱眉,“脸色难看成那样……泰山府阴气大,你头次去定然觉得不适,我未没想到这一层,是我的疏忽。你乖乖躺好,我给你弄些三昧喝,休息会儿就好。”
  东庭正要走,手上却是一紧。徐子昭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你等等。”
  “怎么了?”东庭回身,徐子昭的这个举动让他有些许惊讶。
  “我……”徐子昭张口,然而想说的话却在他对上东庭的眼神的瞬间,无力滚落喉头,“……没事了,你去吧。”
  “……哦。”东庭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径直到西面的屋子取三昧去了。
  徐子昭躬身扶住额头,心里的不安和恐慌愈发浓烈——
  他们,到底都知道什么?


☆、第五章

  那座城外的院子边上有一条不大的河,东庭和徐子昭经常一块儿过去钓鱼。但说是一块儿,实则大多数时候都是徐子昭手扶鱼竿,凝神静气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东庭在另一边撑着下巴静静凝视徐子昭,半天不说一句话,偶尔给他递一壶水。
  清早雾气刚散就去岸边坐着,傍晚夕阳照映水面金光起伏时候再回去。
  “老是这么看一天的,不累吗?”徐子昭把鱼竿收到门背后,问,“要是觉得无聊你就去做些别的,不用太记挂我。”
  把用草茎穿腮的鲇鱼交给小侍童,低声交代一句“炖汤”,东庭回头冲徐子昭笑:“哪儿会累呢?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天天就这么对着你,早该看习惯了才对,可是偏生奇了怪了,我越看你越是觉得,嗯,欢喜得很。”
  东庭说这话的时候,正面对尚未沉落西山的太阳。他笑着,眼睛里倒映出被染成金红色的晚霞,整个人因此显出灿烂的温柔。
  徐子昭望着他微微发怔,一双琉璃黄的眼睛不禁眨了几眨。
  耳朵渐渐发起烧。
  他咳了一声,宽大的衣袖遮住大半边脸颊。
  “手上有泥,我去洗洗。”
  东庭看着徐子昭背过身走到院中央,弯身站在井边,打上来一桶水。他的动作有轻微的不自然,东庭眯着眼,轻轻笑起来。
  之后,两个人在凡间一连呆了小半年。
  小半年里东庭一直很开心,因为徐子昭都没跟他提过回天庭的事情。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傍晚和徐子昭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就这么在人间磨磨唧唧的过日子,东南西北随处逛逛,不是比整日被关在月老府跟个木头人一样绑红线好很多吗?
  “想什么呢?”徐子昭俯身抱起一旁紧跟着的灰色小猫,偏头问了东庭一句。
  “就是想现在和你这样很不错啊,”东庭笑眯眯的,“得君如此,幸哉美哉!”
  徐子昭没言语,脸上浮现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东庭趁机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没头没脑就是一句“真好”。
  徐子昭望他一眼,片刻之后道一句:“无赖。”
  “我就是无赖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喜欢得很?”东庭很得意的笑起来,“你就说是不是吧?”
  徐子昭不理他,摸着怀里小猫的脑袋往前走。
  东庭跟上去,嬉皮笑脸缠着他问,徐子昭偏生就是不说。
  东庭一把揽住他的腰,头靠在他颈侧,目光触及之处尽是一片暖意。
  十一月中旬时候下了很大的雪。
  早起推开门,外头过于明亮的光直刺得人眼睛发痛。风裹挟着柳絮似的雪往走廊送,徐子昭伸手去接,一忽儿掌心就多了一滩水迹。
  阿福较几个月前捡来时候已经长大不少,绕在徐子昭脚边来回不停地蹭,嘴里“喵呜喵呜”叫着,撒娇。
  东庭随意披着外袍从卧室走出来,低声打个呼哨,踱到他身边,说:“下雪了啊。”
  “嗯,”徐子昭目不转睛凝视院子里接连不断下落的雪花,看的竟有些入迷了,“真好看。”
  东庭听他这话觉得好笑,奇道:“没见过?”
  徐子昭摇摇头:“不,只是没有这样大。”
  “再往北一些,”东庭挨到徐子昭身上,手抚摸他垂在背后的头发,舒服的叹了口气,“再往北,还有更大的雪,更冷的天,天色黑得更早,亮得更晚,也有可能整天都是黑的……而且啊,在极北的地方,天上说不定会有彩带一样的光,可好看了,你要是有那个念想,我就带你去,你保准会喜欢……”
  徐子昭笑:“听上去就很好。”
  东庭搂住他,亲了亲他的脸,之后叫来侍童,吩咐给阿福拌一碗鱼肉饭。两个人立在门口看雪,说说笑笑,倒是十分快活。
  近晌午时,大门外一直悬着不动的风铃响了。
  东庭正和徐子昭在廊上下棋,闻声不禁皱眉,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莫名其妙:“他怎么来了?”
  徐子昭分神一探便知是萧子弥,他微微一笑,手上落下一子,道:“来了不好么?——寻兮,这局还下吗?”
  东庭往棋盘上一扫便知胜负,摸摸鼻子,嘟哝:“当真是来了就没我好事……”
  不情不愿让小童开了门,两人就在门后里等着,却见萧子弥身后还拖了个小子,一大一小俱是着以锦蓝绸缎滚边的雪兔披风,披风上头还用紫色丝线刺绣精致花纹,贵气得很。
  萧子弥笑眯眯的:“我过来看看,不打紧吧?”
  东庭“呵呵”笑,用很热情的口吻回答他:“打紧不打紧,你既然人都来了我总不能说把你撵回去,是吧?”
  萧子弥冲他竖起拇指:“少司阴果然明察秋毫一针见血深得我心。”
  于是换来东庭鄙视的眼神也是情理之中。
  徐子昭看了看贴在萧子弥身侧的孩子,奇道:“怎的把他也带来了?”
  “本来是说要去我那玩儿,可是你也知道,那边阴气太重。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和东庭商量。”萧子弥说着便将刘彻往徐子昭面前推了推,说:“彻儿你随月老大人进屋里暖暖,外头太冷了。”
  刘彻茫茫然仰头望着萧子弥,问:“你不和我一起?”
  萧子弥伸手摸摸他的发髻,柔声道:“我有些事要做,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过会儿就回来接你。”
  刘彻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拒绝。
  “那你早些回来,”他直直注视萧子弥的双眼,尽力掩饰自己的沮丧,“我等你。”
  萧子弥捏捏他的脸颊,转头看向东庭:“陪我出去走走?”
  东庭挑眉:“怎么了?”
  萧子弥双手拢进宽大衣袖,只说:“随我来。”
  东庭静默片刻,回头正要交代两句,却见徐子昭笑了笑,道:“早去早回。”
  刘彻进屋之后也不说话,脊背挺直了坐在徐子昭对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动声色打量着周身陈设。
  徐子昭吩咐侍童端碗热的甜米酒进来,让刘彻喝了暖暖身,而后抱起团在身侧睡觉的阿福放到腿上,搔着它的脖子,阿福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呼噜”声。
  过了一会儿,听见人间的皇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子弥常来?”
  “无聊时候会过来走走,”徐子昭看他一眼,“殿下喜欢大司阴?”
  这话问得突兀,刘彻一怔,继而点头说:“喜欢的啊。”
  “是么?”徐子昭一笑,“为什么?”
  刘彻想也不想就回答说:“子弥待我好。”
  “待你好的人应该很多,那你也该喜欢很多人才对。”
  “不一样啊,”刘彻似乎有些不服气,“只有子弥是不一样的。”
  徐子昭笑叹一口气,并不打算接着再问下去。询问了刘彻的意见,他唤来侍童,焚上一炷香,摆好棋盘,二人静默对弈。
  东庭随着萧子弥一路朝着西南而行,直奔积雷顶。
  站在积雷顶最高处的断石上,东庭暗叫一声“不好”。
  二十里外阴云压顶,隐隐有暗黄光晕及惨白亮光交错翻涌其间,甚至还能从吹过来的风里嗅到湿冷的腥味儿。
  东庭蹙眉。
  “出事的日子应该不早了吧?”
  萧子弥“嗯”一声,说:“怪就是怪在这里。整个南境都是这么一股子妖不妖鬼不鬼的味儿,所以绝不会是突然一下冒出来的,但是为什么这么久还一直没被发觉,就真是不好说了。”
  “初现端倪时,这一方的土地难道没有往上报过?”
  “土地?”萧子弥冷笑,“只怕不是没了元神就是嫌阶位太低。”
  东庭隐约觉得不妙,心下一紧,赶忙问道:“靖南王呢?”
  萧子弥望着远方阴云,双目深沉似墨:“靖南王?哪里还叫得,只怕要改称呼。”
  东庭心口寒意更甚,他闭目定定神,犹豫不决的开口:“那现下可拿定了主意?”
  萧子弥随手摘□边一片细长叶片,在手心捻动:“此番三方讨伐,领兵的便是四重天。”
  ——云霄九重,四见安禅!
  东庭登时只觉仿佛有一根寒针游进脊背,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萧子弥见他面色异常,不禁叹口气,轻声劝慰:“定数既成,谁也改不了。只望到时双兵对峙,你毋忘本分便好。”
  东庭咬牙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出兵?”
  “七天之后。”
  东庭内心惶然的重望远处阴云,越看竟越觉那不断出现的亮光似极白幡。
  头痛不已的和萧子弥回到城郊小院,徐子昭和刘彻已经站在廊下等着了。
  刘彻一见萧子弥就跑过去抱住了他,萧子弥动作自然的搂住刘彻,垂首迎上他略带羞赧的眼神,淡然一笑,随手帮他戴好披风上的软帽,又向徐子昭道一句“叨扰”,便携着刘彻走了。
  徐子昭见东庭回来之后就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很是不好的样子,心内不禁起疑:“怎么了这是?”
  东庭脸色难看的看向他,涩然道:“靖南王作乱,七日之后,白虎星君将领兵镇压。”
  即便是再对天界传闻不管不顾的徐子昭,闻此面色也是一凛:“安禅领兵?”
  “是。”
  徐子昭一时无语。镇南王作乱他并不意外,但是安禅……当真不顾了么?
  “而且听萧子弥说,此番还是他自己主动请命,”东庭心里很是烦躁不安,“这种时候应该完全不想去才对吧!”
  徐子昭沉思片刻,缓缓道:“我想,正应该是这种时候,安禅才更是要去。”
  未等东庭询问,徐子昭接着说道:“这次对垒,朱雀星君定然站在镇南王一方,若是派去破军,必然不留任何活路……而若是安禅带兵,朱雀星君说不定还能侥幸逃脱。然而,如若被发现,安禅的下场必然也不好过。”
  他说着皱起眉,但目光重新触及东庭时,眉心却悄然展开:“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毕竟也不知白虎星君究竟是作何打算……但事已至此,你也做不了什么,听天由命吧。”
  东庭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长叹一声,伸手抱住徐子昭,额头抵在他肩上,低声说:“但我心里还是难受的很……”
  东庭任少司阴之前在紫霄洞曾同安禅、九曜二人一齐修习,甚至可以说三人是同宗,相与数百年,自是知道他二人关系是如何亲密。此次出征,不论是哪方出差错,他都极不愿见到。
  徐子昭轻轻拍打他的背,望着头顶不断下坠的雪花似是有些出神。他嘴唇无声动了动,想想却还是改了口,声音并不清晰,隐约只听一句“只望……”便再无下文。
  两日后,东庭作别徐子昭,同萧子弥入泰山府正殿,联合豫川与安禅商量行三军布阵之事。
  “你也回去吧,”临行前,东庭站在廊下,满是疲惫的脸上很有些怅然,“也不知这一去要多久,结束了我去月老府寻你便是。”
  徐子昭怀里抱着阿福,点头:“好。”
  东庭叹口气,伸手揉了揉阿福的脑袋,踏着庭院的积雪,随手拈个诀,倏忽之间身影便消失不见。
  徐子昭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进了屋。
  令侍童在院子里折两枝腊梅插。进屋角的漆瓶,他动手温好一壶淡酒,望着敞开的门外的暗灰天色出神,视线一晃,见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红色蝴蝶在雪里扇动翅膀往屋里飞来。那蝴蝶及至一臂开外时,徐子昭伸手去接,最后落进手心的却成了满把的火红花瓣,当中掩了一支嵌银丝幽绿骨簪。
  “‘鬼斧无功’?”徐子昭低声念出錾刻在簪尾的四个小字,尾音略略上扬,怔神之后心里一暖,手心收紧,嘴角浮起笑意。
  将阿福背上的毛又顺了两把,叹一口气,起身把它塞进侍童怀里,又往他眉间按个咒,嘱咐一句“照顾好它”之后,徐子昭乘云回了天庭。


☆、第六章

  经北天门,过夜来川,入五重天,徐子昭在天枢府门外静静站一阵,进去了。
  繁密的琼花树后,罗睺背对徐子昭,手上不知在忙什么。
  “简卿,你来看看。”
  罗睺头也不回地向他招手,口吻之间是少见的兴奋。
  徐子昭走过去,靠近了,见罗睺身前的石桌上摆着小小一只青玉缸,里头困着一只幼年灵角兽。此刻灵角兽正不断撞着缸上的结界,很是躁动不安。
  罗睺用食指弹弹水缸边缘,问:“你觉得这小玩意儿怎么样?”
  “很难得,”徐子昭不动声色的回答,“但如果再不放它出来,恐怕一个时辰之后,它会因折角而亡。”
  罗睺轻蔑的瞥他一眼,道:“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只不过,我的东西,我乐意怎样就怎样。”
  说着,他伸手朝灵角兽一指,原本一直往外冲的小兽即刻便动弹不得,梗直了脖子挣扎着想逃,可那水里似乎藏了怪力,它整个儿被缚得死死的,看上去颇为可怜。
  徐子昭听灵角兽的惨叫声听得于心不忍,说:“你这是何必?”
  “也没什么,”罗睺手指一动,灵角兽跟着在水缸里打了个转,“我就是想看看它这副样子。”
  罗睺轻描淡写,徐子昭索性闭口不言。
  却又听他自顾自的说道:“你可知这畜生我怎么弄到手的吗?前两天在鹿洲,灵枢那家伙抱着这个东西下山正好被我看见,我一时兴起就开个玩笑向他讨。本来呢,他要是答应了,反倒没什么,我本就不稀罕。可灵枢偏偏不干,宝贝得紧,于是,我就只好跟他比试了一番——结果还不是到我手里了?”
  “灵角兽四百年才现世一只,灵枢星君看得要紧也是情理之中,”徐子昭按下罗睺的手,“留它一条命吧。”
  罗睺扬了扬眉,带着二分诧异细细打量徐子昭,脸上竟浮现慢慢扩大的笑意。
  在那双暗红眼眸直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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