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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落平阳-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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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英雄落平阳
作者:萧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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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捡到英雄
就着除夕这日,大雪已连下三天三夜,田间覆着厚实的雪被,远处绵延的青黛也是银装素裹,蛰伏在大地上沉眠。山间呼啸的风裹挟着雪片恣意地侵略村庄,小南村的家家户户皆是门窗紧闭,大门不迈。
直至除夕日的傍晚,雪势才渐渐止住,只是这咆哮的西风仍未有歇息之意。
冯洛焉一整日都蜷缩在屋中,边抖瑟边就着微热的炉子取暖,手上还不忘捧着一本《医经》翻阅。到了傍晚,见灯油芯子快燃到了底,他便放下书起身去挑了挑油线,然后挽起一段衣袖开始生火做饭。柴火已经不多了,可下着大雪他也无从去拾取木柴,这些柴只够勉强煮熟一碗米,炒熟两盆菜。
是了,这些便是他除夕夜的伙食了。刚把菜端到木桌上,这柴门便砰砰作响,冯洛焉以为是林芝来了,赶紧擦干自己的双手去开门。
这门一开,肆虐的西风便夺门直入,吹灭了油灯,也吹得冯洛焉满头满脸的狼狈,脸颊上有刺骨的寒意,仿佛被磨光的利刃狠狠剜了几刀。
眼角渗着泪勉强睁开,只见天地间一片白寂苍茫,哪来的人影?冯洛焉不禁起了担忧,翘首张望着门前这条通往村子的小路,蜿蜒的小道上铺满绒雪,与田塍化为一片,辨不出哪儿是哪儿。
就在他抿着冻紫的双唇打算回屋时,小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抹艳丽的花色。冯洛焉双眸一亮,上前几步迎到了路口,冻僵的嘴角也暖意地勾了起来。
林芝捂着包袱将颈子埋在粗布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的眼被寒风刮得睁不开,睫毛上也结了薄薄的霜雪,一颤一颤地抖动着。
冯洛焉心忧地走上前把住林芝的手,问道:“还以为你不来了,是被这雪堵在了半道上?冷不冷?饿不饿?饭我刚做好……”
林芝爽气地抹了把脸,咬着牙道:“瞧你这操心劲儿,活像个老妈子。这点雪还拦不住我,本该早回来的,都怪李棉那个死丫头,买个香烛的当儿,一转身她就不见了,寻了几条街都不见人影,我就跺着脚回来了,嘿,气死!”
冯洛焉领着林芝进屋,回身将门死死地拴住,生怕漏一丝风,又找了火石将熄灭的油灯重新点燃,这才说道:“别气了,林芝,阿棉不见人影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定不会出事的,你别担心。”
“呸,谁要担心她?”林芝解开自己颈子上的粗布巾,狠狠喘了口气,接着道,“要不是见她娘死得早,爹又被征去当了兵,老娘才懒得管她,懒得管。”话是说得极狠,可林芝泛红的眼睛又泄露了她的委屈。
冯洛焉替自己和林芝盛了两碗饭,回到桌前,又道:“吃饭吧,别老娘老娘的,多粗鲁,你可只有二十,正要嫁人的年纪,这么凶,找不到夫家。”
林芝瞪他一眼,拿起筷子捧起碗,狠狠送了几口饭,边嚼边骂:“就你最斯文,阿冯,你一定是村子里最早嫁出去的‘姑娘’!”
冯洛焉被噎了一记,悻悻地闭嘴,若论吵嘴,他是远不及林芝的,因此还是乖乖吃饭吧。
炉中的硬柴快要烧成炭块了,屋中的寒气愈发的盛,两人埋头吃饭,两盆菜不久见了底,这也算过了年了,虽然寒碜,却是最安稳的了。
林芝刮干净碗中最后一粒饭,满足地咂嘴,夸赞道:“阿冯,虽说你炒菜油水极少,但味道总是不错,简直神了。这等手艺,我是及不上了。”
“放了点草药,提了提味,还可以吃就好。”冯洛焉朝她谦虚地笑,“大过年就吃两盆素菜,亏待你了,林芝。”
林芝一翻白眼,道:“我若是一个人在家,就只有啃番薯的份儿,在你这儿还有菜吃,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那你上镇上去做什么了?只买了把香烛?”
林芝一拍大腿,幡然醒悟,叫道:“唉哟,差一点儿给忘了,瞧我这榆木脑袋,可是被李棉气晕了头,大过年的,我可有东西给你。”
冯洛焉一听,倏地站了起来,连连后退,摆手道:“我可不要,上年除夕,你们送我的那只嵌银镯子,我还没戴过,今年说什么也不能再要你们的东西。”
林芝不理会他的拒绝,拿过自己带来的包袱,解开翻弄起来,从最底层抽出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放在桌上,道:“你不要可不行,就是给你买的,村里每家每户凑出点银子,托我给你置办身像样的衣服,你瞧你穿得,多漂亮的脸蛋,多寒碜的粗布衣服啊!”
说着林芝也站起身来,拎着衣裳的肩角,将衣裳抖了开来,在烛火的映衬下,这件颜色鲜丽柔美的衣裙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好似每个二八年纪的姑娘都向往过它,梦寐过它。
冯洛焉显然也看楞了,他是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衣裳,明丽的色彩和百褶的裙边,令人心醉,“好漂亮……可、可我不能要啊。”
林芝走近他,将衣裳摁在他身前,细细比划,啧啧赞叹:“多配,多合适,老娘的眼光啥时候跑偏过?这衣裳不由你穿,难不成还给李棉那疯丫头穿?”
冯洛焉挡下林芝的手,为难道:“我受不起大家的这份恩惠,平日村子里的婶婶嫂嫂们已对我十分照顾,再收这份礼,我心中有愧。”
林芝拉下一张脸,冷冷道:“你有愧?屁,你平日不要分文替大伙儿看病莫不是假的?这本是你该得的,有啥好推谢的?你对大伙儿的恩情都摆在那儿,我们又不是瞎的?这村子里除了郑老爷子,就剩下你一个男娃了,不对你好,咱对谁好去?”
见林芝两眼通红,似要开闸放水,冯洛焉赶忙低声下气讨饶:“林芝你别这样,你、你也知我不是个姑娘,做什么买身裙子回来?我平日穿惯粗衣,这么华贵的衣裳怎么舍得碰?”
林芝瘪着嘴瞅他:“你这么说,是收下这身衣裳啦?你扮了近十九年的姑娘,这时倒拿这破理由搪塞我,未免可笑了些吧?”
冯洛焉剔透的双颊起了绯红,急急忙忙捞过林芝手中的衣裳,嗔道:“再怎么像姑娘,我骨子里还是个男子吧?你不要老拿这事忤我。”
林芝不留情面哈哈大笑起来:“男子?这可人的脸蛋比我都好看,说你是个男的,都没人信呐,哈哈,何况有哪个男子一沾酒就醉,醉了净说胡话,哈哈……”
冯洛焉把脸憋得通红,鼓着脸恼怒道:“莫要再提这事,明明是你不像个女子,那么能喝,简直千杯不醉!”
林芝嘿嘿一乐,鬼祟地从身后变出一坛子酒来,拍在桌上,豪气道:“喝不喝?嗯?”
冯洛焉惊诧道:“何处来的酒?我怎没见你带来?难不成你又要喝?”
林芝抚摸着酒坛子,黯然道:“自然要喝,这已是第六个年头了,我爹和我哥还未回来,生死未卜,前路渺茫啊。唉,小时总是看他们喝,我讨要一点便会被我爹训斥,说什么姑娘家怎能沾酒?我哇哇大哭,还是哥哥好,偷偷给我留了一小盅,那滋味,竟是甜的。”
“林芝……”冯洛焉无措地唤她。
“今早去赶集,我还特意绕到大胜客栈去探听消息,说是雪势太大,前线早在年前就休战了,都不打了,怎还不放人回来呢?这、这天杀的狗皇帝!”林芝拍案而起,嘴中咒骂着。
冯洛焉赶紧摁她坐下,惶惶道:“你不要命了?敢辱骂皇帝?被人听去可怎么办?”
林芝拔开酒塞,自顾自举坛豪饮,清丽的侧脸上竟有晶亮的泪痕,冯洛焉默默地望着她,不敢多说,也不再劝她,任谁遇上这事儿,也不能冷静。
六年前,北昭与南昭开战,盛荣帝派兵马大元帅李绩呈出兵迎战,哪知南昭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北昭几十万精兵竟折戟沉沙,损失惨重,盛荣帝一怒之下,下了死令,凡北昭下至十八,上至四十,腿脚健全的成年男子,都要强服兵役,调往前线作战。林芝的阿爹和阿哥便这样莫名其妙地扔下手中的锄头镰刀,押往前线打仗。自然,村中其他的壮年男子也不能幸免。一时间,多少的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失去了劳动力,妇女们哭哭啼啼,整日以泪洗面。后来,战事迟迟没有结果,兵役越扩越宽,当村子里年近六十靠做棺材为生的田老伯也被押走时,村人们陷入了绝望,一个几十来户大小的村庄,只剩下了老人和女人。妇女们不得不扛起铁锄,又当男人又当女人地养起了一家子。
近两年,上头来的官吏仍会时不时进村拉壮丁,冯洛焉凭借着女子的身份躲过了所有劫难,也不知是幸,还是哀。
林芝将酒坛子朝下甩了甩,确信滴不出半滴酒水,这才步子趔趄地起身,含糊道:“阿冯!阿冯!我走了!”
冯洛焉从记忆中回来,赶忙搀住林芝:“我送你回去,小心点。”
“不必,你放手!”林芝毫不客气地将冯洛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砸吧嘴道,“小姑娘好好歇息,大老爷们这就走了!这小段路,老娘还不放在眼里,哈哈。”
冯洛焉这人性子软,不懂强求,也只好任林芝走了,将她送到小路口,几番叮嘱,要她小心,见她不耐烦地摆手,只好住嘴。
林芝晃晃悠悠地走了,冯洛焉这才想起郑老爷子的药还未煎,便急匆匆地朝自家后屋的药庐走去。
厚实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噗噗的声响,既软又松,可融在黑夜中,也看不出它本来洁白的颜色。
冯洛焉摸黑走着,自认为这路摸得太熟,没啥问题,哪知后一脚就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往前一趑趄,差点摔在雪地里。
是什么东西横亘在路中间呐?
冯洛焉愤愤地回身,一探究竟,却发现雪里埋着一大坨黑乎乎,长条形的东西,这样子……这样子好像……是个人?!
冯洛焉吓得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在这旷野中失声尖叫出来,他这是见鬼了么?莫不成是年兽?
他缓缓地蹲下|身,颤抖地伸出手去拨开那“东西”周围的积雪,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见了一张模糊的人脸,是一个……男人?
这人侧着脸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或者说已经……死了?冯洛焉的心噗通直跳,壮着胆子去探那人的鼻息,没有,没有?!等等,好像有一点点热气,那就是还活着?
可是,冯洛焉抬起头,茫然地张望四周,群山包围,天地浩阔,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这等荒山野地,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半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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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欢迎收藏,欢迎留言,请多多支持,在此鞠躬万分感谢,么么哒~绝对、绝对不坑人~MUA~
02落魄英雄
月光与雪一样的冷。
冯洛焉收回自己惶然的目光,再次将视线投掷到身前这个趴着纹丝不动好似已死了的人身上,这人的头发上结满冰渣,身体被雪覆盖,好似倒在此地许久了。
鼻尖沁着凉意,嘴中呼出的热气瞬间化为一团白雾,冯洛焉搓着手冷得不可遏制,他想了想,起身掸去男人背上覆着的雪,左右手一把拎住男人的衣肩,身体后倾,开始卯足劲儿拖曳男人的身躯。
沉重僵硬的身体被缓缓拖动,在雪地上留下一道宽阔的痕迹。冯洛焉涨红了脸,大概使尽了周身的气力,这才将男人拖到柴门口,屋里的烛火影影绰绰,带来一丝暖意。冯洛焉将男人拖进屋子,顿觉腰上奇酸无比,饶是劈柴打水,也没这般的累。
冯洛焉用些手劲儿捏了捏自己的腰,继而又弯下身去将男人翻过来,结着冰渣的乱发缠满了男人的脸,冯洛焉只好将冰渣子一撮撮地捋下,拂去男人脸上的雪水。这时,冯洛焉才有些清楚地看见了男人的长相,高挺的鼻子,瘦削的脸型,两片刀刃般单薄的唇此时是黑紫色的。
这般模样……冯洛焉痴痴地看了会儿,他觉得男人是长得好看的,与他梦中时常出现的脸庞,微妙地重合了。当然,六年了,冯洛焉不曾踏出过小南村半步,都快忘记青年男子该长什么模样了。这眉眼,这嘴唇,全是按着郑老爷子讲述的,想象出来的。然而,世上真当存在这般英俊的人儿。
冯洛焉放轻了动作,将男人推坐起来,从后头抱住男人的身体,将他一点点一点点地拖到床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抬到了床上。此时,冯洛焉已热得额头沁出了汗,背脊上都热烘烘的。
男人毫无知觉地仰躺在冯洛焉的土床上,脑袋歪向一侧,仿佛死了过去。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锻袄,衣服的布料即使被雪浸湿了,仍是能看出上头精绣的丝线,密密地在衣襟上滚了一圈花边。冯洛焉对刺绣略知一二,也看出男人的衣服颇为考究。只是这锻袄大衣上分布着几道极不规律的划痕,拉破了整件衣服,使得里头的棉絮外翻,甚至是黑色的里衣也隐约可见。
冯洛焉疑惑地伸出手指去搽了搽上头的水渍,举起来一看,指尖一片暗红,这、这是血?!他被硬生生吓了一跳!
所以,衣服被划破是因为男人受了伤?冯洛焉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他对受伤、生病这些字眼是多么的敏感惊惧,最害怕有人因此而丢失性命。
他即刻平复自己的心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男人的锻袄,内层的里衣是白色的,黑色,是血的颜色,这些血渍应该干了有段时间,不然也不会是凝黑的。再揭开里衣,触目惊心的伤口便显露出来。黑紫色的伤口一长条一长条布满男人的胸膛、腰腹,这应该是利刃所伤,且已伤到筋骨。冯洛焉看见了黑褐色的胸腔骨,两边的血肉花卷儿似的外翻,烂成了死肉,黑乎乎一片。
伤得如此厉害,又在雪地里趴了那么久,却还有鼻息,冯洛焉不禁佩服眼前这男人的毅力,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倒在自家门口,虽然统统一无所知,但冯洛焉仍打起精神,秉着医者仁心的信念,决定救治男人的性命。
他将火炉拎到床边,又把明日要用的柴火塞进炉子,生了一把旺火,给男人取暖。然后又去打了一小桶冷水放进锅子里煮沸。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会儿,他拭去一头的汗,缓了口气,重新看了男人一眼,此时的男人仍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没有方才的苍白泛青,嘴唇也褪去了黑紫,有了些血色。大概是暖炉起了效果,冯洛焉又拾起几块干柴塞进了炉子,继续生火。
等水咕咚咕咚窜泡,冯洛焉放下铁钳子,转身出了屋,抹黑来到药庐,磕磕碰碰寻了些晒干的草药,捧起捣药罐,又将平日行医用的药箱子夹在胳膊下,摇摇晃晃回到了屋中。
捣碎草药,烤热小刀,一切备好,冯洛焉紧张地靠向男人,他看到男人健硕的胸膛上满是可怖狰狞的刀伤,心里一阵紧缩,不忍下手。可再拖下去,指不定男人最后的生存希望也会被掐灭,冯洛焉捏紧小刀的柄,心一横,缓缓地伸下刀子,对准那些已冻烂的死肉均匀而有力地割下去,一点一点地将它们片去。
这些肉已不会长回男人的身上,只好去除,否则不好上药,只才下刀一寸,晕迷不醒的男人竟慢慢地侧过脸来,狠狠地咬住牙,野兽般的嘶吼从他牙缝中挤出,痛苦、挣扎、惨烈。
冯洛焉慌了下,不敢停刀,只好急切道:“别动,别动,请你、请你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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