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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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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炽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卫队长准备一下,明早动身回虎堰。”
  岳承凛一惊,道:“庆典还未结束……殿下不想在此多游玩几天?”
  其实他关心的不是庆典,而是身娇肉贵的二皇子刚到这里还没休息过来就又要受奔波劳碌之苦,虽然他巴不得早点把炽月送回去,但是炽月的决定显然有赌气的成分,只希望这个心高气傲的小皇子不要在冲动之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炽月抬手招过宫女服侍自己更衣,淡淡地说:“本不该来,何必逗留?”
  岳承凛无言以对,只能躬身一礼,默默退下,准备炽月返国事宜。
  就这样,次日清晨,在稀薄的晨雾中,炽月登上回国的车辇,秘而不宣地离开了这个正沉浸在皇家庆典中的都城。
  他来他走,除了几名亲信,都不为外人所知,在宫中享受通宵欢宴的朱锦恆,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
  一别之后,又是四年,炽月二十岁封怀宁王,有了自己的封邑府邸,除了进京觐见皇兄的日子,他已经很少居住在虎堰了。
  由于他是夜弦唯一的胞弟,自幼备受宠爱,长大之后,夜弦自然封了他黎国最富饶的城邑泺宁,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可供六畜繁息,有绵延不尽的农田供作物生长,更有风景秀美的森林和雪山,波浪滚滚的泯河穿过平原,沿途洒下星星点点的湖泊水塘,加上距离都城不远,交通便利,与各国通商往来十分频繁,百姓生活也富足安乐,地方官本分尽职,让炽月这个王爷做得相当清闲。
  这天风和日丽,北方的夏天并不炎热,微风挟带着花香,清新凉爽,炽月穿着一身薄绸锦袍,骑马归来也只是微汗而已。
  “王爷总算回来了!”
  侍女们纷纷围了上来,服侍他沐浴更衣,其中最得倚重的大丫头玉香为他解开头发,语气略带抱怨:“王爷,以后可不能一个人跑出去了,寻常富家子还知道带几个家仆,堂堂怀宁王出门连随从都不带,像话吗?”
  炽月当她的话是耳边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懒洋洋地将自己的身体浸入浴池,肩膀靠着池壁,放松了一身肌肉。
  早有伶俐丫头点起他喜欢的熏香,偌大的浴室内轻烟袅袅,暖香袭人,玉香跪坐在池边,纤细的手指穿过发间,轻轻揉洗着他的长发,又开始唠叨:“王爷身居显要,您要出城散心我们又不敢拦着,好歹带几个护卫呀,万一遇上什么宵小匪类对王爷不敬……”
  “谁敢?”炽月手指轻撩水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嘲讽她小题大做似的,玉香轻哼一声,说:“是是是,奴家知道王爷武功高强,可是总不能心性来了就像野马一样跑出去不见踪影吧?偶一为之也就算了,时常这样,让府里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奴家今天在门口候了一天,饭都没顾上吃几口。”
  虽然这丫头总是唠叨个没完,可是低低柔柔带着娇嗔的声音并不惹人讨厌,炽月也不生气,漫不经心地道:“这么说来,本王要向你赔罪了?”
  “我可不敢当!”玉香委委屈屈地说:“今天宫里下旨急召王爷入京,传旨的唐公公知道王爷一个人出门之后,已经把我们都骂了一顿。”
  “召我入京?”炽月一下子坐起身来,问:“你怎么不早说?唐公公呢?”
  玉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唐公公一路舟车劳顿的,管家已安排他歇下了,王爷从外面回来总归是要洗澡换衣服的,奴家难道说晚了?”
  他懒得跟这个刁丫头斗嘴,让她把自己的湿发擦干,然后起身穿衣。
  雪白的丝袍覆往一身长年习武的结实肌肉,掩起的衣襟遮去了胸腹之间一头栩栩如生的猛虎刺青,长发绾起,戴上紫金镶珠发冠,俨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即使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玉香有时仍会无法直视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她没入府的时候就听过炽月殿下容貌俊丽迫人,如皓月初升使繁星失色,如赤凤临空令百鸟自惭,原本以为只是诸人的溢美之词,没想到见了真人才发现再多赞誉也不为过,炽月不仅生得俊美无双,更有一身高贵沉稳的威仪气度,使人在面对他那张绝色脸庞时不仅不会产生冒昧的念头,还会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除去他尊贵的身分,怀宁王的身手也不容小觑,他少年时即沉迷武学,多年来从未松懈,他的师父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曾感叹怀宁王若不是受身分所拘,江湖上必然会多一个名扬天下的少年侠客。
  他穿戴整齐,唐公公也被下人带到座前,炽月接了旨,正要吩咐管家准备出行事宜,玉香抿唇一笑,道:“王爷回府之前这些事都准备停当了,奴家可不敢耽搁王爷进京面圣。”
  炽月闻言放下茶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既然已有准备,那就出发吧。”
  “现下?”玉香吃了一惊,“天都快黑了,您还没用晚膳呢!”
  “备些干粮,车上用。”
  玉香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知道多说无用,赶忙让一干侍从护卫整装待发,一番忙乱之后,怀宁王府的车辇踏着暮色,从泺宁城门下飞驰而过,朝虎堰方向疾驶而去。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每次进京玉香都会陪侍在身边,还是头一次见怀宁王如此匆忙,即使他一直沉着脸,那漆黑的眼眸中也会偶尔流露出几分焦躁不安。
  “别瞎说!”炽月低斥一声,眉头锁得更紧。
  皇兄并没有透露这次急召所为何事,只在圣旨中略提了一下与邻国有关,这让他心头霎时升起一种危险的预感。
  他还没忘记自己年少时候亲眼所见的战争,那一次几乎给黎国带来灭顶之灾,所幸他大哥力挽狂澜,七年前一战夺回失土,让颓馁的黎国重新振作起来。
  虽然现在的黎国兵强马壮,已非当年那般软弱可欺,但是炽月仍然不希望战火再度降临到这片土地上,上一次他差点失去最敬爱的大哥,还与那邻国皇帝扯出一段一剪就断的孽缘,让他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是为年少之时最大的愚行。
  泺宁离虎堰并不太远,快马飞驰一夜就到了,炽月先去都城中的别馆换了身衣服,略作休憩,约摸着皇帝下了早朝,他即匆匆入宫面圣,片刻也不耽误。
  既是兄弟,也是君臣,炽月早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规规矩矩地叩见皇兄,面容平静,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夜弦屏退左右,把此次急召他的原委细细道来。
  是一件麻烦事,不过头痛的不是黎国这边。
  明昕帝登基十一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太平日子过久了就有人想作乱。
  上个月,就在朱锦恆在行宫避暑的时候,悯亲王朱蔺逼宫造反,率领三百门客闯入林池宫想刺杀朱锦恆,林池宫卫士拼死护主,京中禁军得了信也前往驰援,悯亲王见势不敌,于混乱中挟持了太子,杀出林池宫,朝北方遁来。
  禁军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太子,朱锦恆更是怒发冲冠,牙咬得咔咔响,一掀桌子,命令玳王朱锦纹亲率禁军,一路追查,务必毫发无伤地把太子带回来。
  太子朱婴才六岁,是明昕帝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虽然恨不得把叛贼千刀万剐,但是一想到朱婴在他们手上,朱锦恆就急得心头火起。
  “有边报称朱蔺带着残存叛党潜入我国境内,朱锦纹前日才派使者前来。”夜弦摊开地图,在上面圈出一个范围,“他们想越境追查。”
  炽月皱皱眉,问:“他们想要朱蔺还是朱婴?”
  “活着的朱婴。”看对方急切的样子,夜弦不认为朱锦恆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抓叛党固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让他能狠下心来换个太子。
  “朱锦纹一介书生,在黎国人生地不熟的,对手又是一只丧心病狂的老狐狸,他来有什么用?”炽月思忖了片刻,对皇兄一抱拳,道:“皇兄,让我去吧,只要朱婴还活着,我必全力将他救出。”
  无论如何,他不愿意看朱锦纹带兵深入黎国,欺他黎国无人吗?
  夜弦笑了,看着这个俊美英挺、已经完全长大的弟弟,眼神流露出几分欣慰,道:“我正有此意。”
  这事儿是个麻烦,本来可以让朱锦纹自己去伤脑筋,但是朱蔺既然逃到黎国境内,他断无听之任之的道理,偏偏追查的叛党又是朱锦恆的叔叔,事关两国交谊,办好了锦上添花,办砸了却后患无穷,若交给朝中臣子去做,难免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炽月身为王爷,地位超然,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炽月领了命,亲选五十名勇士,在虎堰城外与朱锦纹会合。
  朱锦纹上一次来虎堰,是作为战俘被押进来的,对这个只有屈辱记忆的地方没有好感,对炽月的印象也不深,只记得他是个骄纵任性又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丽少年。
  所以他对夜弦的决定有些不满,不明白派那样一个只会哭的草包有什么用。
  直到他见了炽月,才意识到流光如箭,时间过得比他想得快了太多。
  他的眉眼还有几分少年时的影子,却再无那时的青涩稚嫩,一张脸依然绝美动人,如果七年前他的美貌容易惹人觊觎的话,那么七年后更胜往昔的容貌就让人徒生敬畏了……那是习武之人的凛冽和与生俱来的尊贵。
  “炽月……”朱锦纹眯起眼睛,喃喃低语,仿佛蓦然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无奈地发现在自己蹉跎的几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三王爷,别来无恙。”炽月拱拱手,礼数周全,唇角勾起一个客气而疏远的笑容,“我奉皇兄之命协助贵国捉拿叛党,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玳王殿下海涵。”
  朱锦纹是个单纯的人,不喜欢这种言不由衷的虚礼,只是回了一礼,道:“怀宁王客气了。”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礼多人不怪,何况还要人家帮忙抓人呢!
  炽月整理了双方的情报,缩小了范围,带领两国勇士深入黎国山地,餐风宿露,搜查十余日终于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叛党踪迹。
  在谷口扎营休息的时候,朱锦纹皱着眉,在帐中踱来踱去,神情十分苦恼。
  炽月看着他焦虑不安的样子,问:“抓到朱蔺之后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押回去交予刑部发落。”朱锦纹不解地看着他,“现下要操心的是如何能安全救出太子,只要他别伤太子,本王甚至可以在皇兄面前为他求情。”
  炽月眼中终于有笑意,道:“朱锦纹,你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么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连那张斯文白皙的脸也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痕迹。
  炽月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鄙夷他,皇族子弟一生下来没有单纯的权力,坐拥权势的同时也意味着要承担比旁人更多的明枪暗箭,单纯的人犹如幼兽穿过荆棘,没有能力防避,没有手段自保,只会落得遍体鳞伤、血泪斑驳。
  朱锦纹眼神一黯,被直呼姓名也没恼,反而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两个人之间无形的隔阂突然被这失礼的称呼打破了,连炽月唇角略带嘲讽的笑容看起来都亲切了许多。
  他有些尴尬,清清嗓子,斥道:“你这小鬼,还是那么无礼!”
  炽月哈哈大笑,斟了两杯酒,与他一碰杯,道:“此言差矣!应该是更无礼了才对。”
  朱锦纹也笑了,一直压在胸口的阴霾突然散去,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好,就交你这个无礼的朋友。”
  炽月也喝干了,空杯一掷,笑道:“朱锦纹,我送你一份大礼。”

  第六章

  他果然送了他一份大礼。
  朱蔺被逼入绝谷,四面楚歌,追随的门客都被斩杀尽了,最后就剩他带着两个心腹死士,挟持着太子且战且退,试图穿过山谷突围。
  对死到临头还负隅顽抗的人,炽月一向很痛快地送他们上路,但是现在不行,因为他手里还抓着朱锦恆的宝贝儿子。
  那孩子肩上受了伤,脸上也沾了不少血,被刀架在脖子上,虽然疼得眉头紧皱,倒是没哭也没闹,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镇定,比他那个不成器的三皇叔强多了。
  朱锦纹亲见太子受伤,整个人几乎抓狂,声嘶力竭地喝令手下停手,生怕刀剑无眼误伤了太子,那朱蔺见有机可乘,更是奋力突围,勇士们不敢迎战,以多击寡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
  明昕帝怎么会派这家伙来捉拿叛党?炽月摇摇头,果断一抖缰绳纵马冲上前去,张弓搭箭,身如蛟龙,箭似流星,一箭擦着朱婴耳侧飞过,射入朱蔺腹部。
  他中了一箭,砍杀的动作有所停滞,此时马蹄声已迫至耳边,朱婴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拎了起来,同时一股温热的血液喷射到他脸上。
  朱蔺搭在朱婴肩上的刀连同他的手臂一起飞了出去,炽月把那孩子揽在身前,回手一剑掷出,朱蔺还没体会到失去一臂的剧痛,便被一剑穿胸,整个人朝后飞去,直直地钉在一棵树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朱锦纹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回荡在谷中,炽月已经带着朱婴回来了。
  众人先是愣了,随即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朱蔺残余的心腹拿下,又去探探朱蔺的尸体,朗声报道:“玳王殿下,怀宁王殿下,贼首已伏诛!”
  “死了?”朱锦纹目瞪口呆,赶忙抱过太子,检查了一下只有肩上受了点皮肉伤,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招手让随从给他包扎,“炽月,你也太鲁莽了,万一那一箭射偏了……”
  炽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朱锦恆有好几个儿子,却只有一个江山。”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儿子能救则救,叛徒非抓不可,否则让人以为造反失败只要挟持他儿子就能逃出生天,朱锦恆的江山哪能坐得稳?
  “你……胡说什么!”朱锦纹眉毛拧成一团,往朱婴那边看了一眼,“别让孩子听见这个!”
  你以为都像你?炽月轻哼一声,此时朱婴已包扎好伤口,没要人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炽月面前,拱手为礼,童声清脆:“朱婴谢过怀宁王救命之恩。”
  虽然年幼,却有几分大家气度,让人不想把他当成孩子对待,炽月还了一礼,道:“太子不必多礼,叛徒逃到敝国,便是本王分内之事。”
  “好了好了。”朱锦纹叫人送太子去帐中吃饭休息,被挟持流亡的生活艰苦之极,朱婴原本粉嘟嘟的小脸尽是菜色,瘦得双颊都凹下去了,让他这个当叔叔的心疼不已。
  几名手下搬了朱蔺的尸体过来,朱锦纹不忍细看,转过脸去,低声道:“你也是……何必下这样的狠手?没把人犯活着带回去,皇兄怕是要怪我办事不力了。”
  炽月拔下剑来,慢条斯理地擦拭剑身的鲜血,道:“你要把他活着带回去,才是真的办事不力。”
  朱锦纹似懂非懂,皱着眉头看他,炽月把剑擦干净,扭过脸来与他四目相对,被他伤脑筋的样子逗笑了,一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且安心,我不是没分寸的人。”
  玳王殿下不仅单纯,还是个死心眼,认准了就一条路走到黑的那种,所以当年才会上了岳承凛一个大当,如今停战休兵数年,自己多少也要卖他个人情。
  朱蔺谋反,罪当处死,但是让朱锦纹这个温吞水来办,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朱蔺带回去,到时候头痛的,只怕就是朱锦恆了。
  朱蔺是他们的叔叔,在京中党羽甚多,让他活着回去,必然有人会蠢蠢欲动,而对于一国之君来讲,难免要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口水战,特别是朱锦恆绝对不想因叔侄相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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