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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皇帝(完结)作者:王亚伦-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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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

  宫门。

  殿门。

  几乎是横冲直闯,最终,止步于一扇俨然紧闭的朱红木门。

  “母妃!”

  伸手就去推门,却是纹丝不动,有人在里面上了闩。

  天子回京,这一路并未刻意隐瞒,宿的又是驿站,按理说早有消息传回宫中,难道母妃竟不知自己今日回来?

  还是,真出了什么事……

  “开门,快开门,是我回来了,母妃……”

  赵佑又急又怕,啪啪拍打着门板,半晌,里面才传出冷冷一声。

  “你还舍得回来?”

  赵佑脑袋一懵,没错,是他娘亲的声音,嗓音清冷,却中气十足,并非重病缠身之人。

  “母妃你没生病?”他下意识问道。

  门里冷笑声响起:“是,我没病,是我逼着你外公些那封信,我倒要看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赵佑扶着门框,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装病。

  转念明白过来,停战议和这等大事,他既下了诏书让汤伯裴前往南越谈判,朝中宫中岂有不知之理,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种种纠葛,母妃应该也都知道。

  过去他和元儿被秦业害得那么惨,受尽欺辱,九死一生,现在却轻易放过仇人,还跟对方的弟弟纠缠不清,母妃生气发火也是必然。

  想到这里,赵佑放柔了声音:“母妃你开门,听我跟你解释……”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想怎样就怎样……”蓝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厌恶,“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赵佑眼眶一红,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天不是长途奔波,劳累不堪,好不容易赶回帝都,向来慈爱有加的母亲却是冷言相对,闭门不理。

  扑通一声,他屈膝跪下:“娘,孩儿知错了,你开门好不好?”

  门内一片静寂。

  呼吸声细微而喘息,过得一会,话音悠悠响起,平静无波:“要我开门可以,你去把奕诚找来,你们一起来见我。”

  陈奕诚?

  赵佑保持动作没变,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小太监小桌子,努嘴低道:“还愣着做什么,去陈府把陈将军找来!”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他跪得两腿发麻,小桌子才满头是汗回来,喘着粗气,茫然摇头:“陈府回话说,陈将军买回家啊,不是跟陛下打南越去了吗……”

  “什么?”赵佑蹙眉,心底不由得一沉,“他不是早会帝都了吗,怎么会……”

  陈奕诚当日负气离开,没回帝都,又是去了哪里?

  挥手屏退了小桌子,赵佑直直跪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

  背后脚步声起,一只手掌搭在他肩上,来人对着房门温声道:“好了,婉晴,你早也盼晚也想的,好不容易把佑儿盼回来了,赶紧开门吧,佑儿一路赶回来,也累坏了,难道你这做娘的就不心疼?”

  说话之人正是蓝铁心,铁士恭敬立在他身后。

  许久,门内都每一点回音。

  蓝铁心叹口气,又转头对他道:“你娘也是担心你,她现在心里一时想不通,你先回你寝宫去,过阵再来。”

  赵佑应了一声,被蓝铁心从地上拉起来,刚走两步,又回头道:“母妃你放心,我这趟回来就不再走了,好好陪着父皇和你。”

  还是没听到回应,他暗叹一声,这才转身,慢慢跟上前方两人。

  一回来就吃了个闭门羹,情绪难免低落,没精打采听着蓝铁心与铁士对话,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你个傻小子,我当初从山上把你捡回来,就是觉得你小子资质不坏,想着给佑儿做个伴儿,谁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劲儿,当了皇帝又如何,哼,到头来还是个跟班。”

  “这怨得了我吗,要怪也该怪您,没再早些捡我回来,让别人有机可乘。”

  “你还说,都是你自己笨,这么大一个人放你身边,你都不看紧!”

  “我看得紧他的人,可管不了他的心。”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你太笨……”

  赵佑听得哭笑不得,外公的医术闻名天下,武功文采又是卓然不群,可这脾气却跟小孩子似的,还嫌自己不够乱吗,非还要把铁士搀和进来?

  “外公!”赵佑疾步过去,挽住穆青的胳膊,转移话题,“对了,你前一阵不是在炼什么丹吗?炼得怎么样了?”

  蓝铁心呵呵笑道:“这炼丹可是个长年累月的活计,哪有这么容易就出成果?我年前在深山里遇到个隐士,跟他探讨了一番,深感获益,等你父皇身体大好了,我就再进山寻他去。”

  赵佑回宫就直奔月清宫,还没见过赵文博,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赶紧问道:“不是说父皇醒了吗,现在他在哪里?恢复得如何?”

  “醒倒是醒了,但精神还是不济,身子也虚,我弄了个药蒸房让他呆着,你这会也别去打搅他,等再过半月就让你们见面。”

  祖孙俩又说了几句,不知不觉就来到昊亲王赵元的寝宫。

  赵元此时已经两岁半,由一大帮宫人哄着,在玩一只木头做的小马。

  “哥哥骑大马,元儿骑小马,驾——”

  众人正被那憨态可掬的动作逗得直笑,那离殿门最近的一人忽地瞥见来人的身影,仓皇跪倒:“陛下!”

  “见过陛下。”屋子里立时跪了一大片。

  赵元困惑抬起头来,朝他瞅着一会,眉开眼笑跑过来,脆生生叫道:“哥哥!”

  听得这一声,再有疲惫,再是委屈,也全都消失在九霄云外了。

  ……

  在宫中一待就是好些日子,每日退朝后就是直奔月清宫,但不论他软语温言,甚至撒娇告饶,蓝婉晴铁了心一般,始终不肯见他,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他与陈奕诚一同前往。

  天大地大,却教他去哪里找陈奕诚?

  只得暂时作罢,将心思先放在政事上,等母妃气过了这阵再说。

  朝中秩序还算安稳,铁士低调随行也没引起太大惊扰,而南越那边,据汤伯裴传回来的讯息,正与对方处于拉锯战,和谈在短期内是不会有大的进展。

  这一日,阳光灿烂,天气晴好,被他急招而回的孟轲终于抵达帝都城。

  赵佑与铁士早早换了便服,等在城外迎接,孟轲人还没下马,就跟着一路驰骋,翻山越岭,来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已经两年过去,昔日焦黑寥落的废墟上矗立着全新的庄园,红墙灰瓦,绿树环绕,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与周围紧致格格不入的是,那庄外的小山上一快快整齐的石碑,矮矮的土包,泛着淡淡的青光,简陋而冷清。

  赵佑数了下,统共是四十四座。

  孟轲见得他的动作,面露愧色:“当时只收敛到四十三座尸首,有的已经看不出容貌身形,所以碑上就没有署名,形势实在糟糕,又找不到主子,属下就自行做主,将他们简单下了葬……”

  赵佑摆了摆手:“你做得很好。”

  他走过去,手指抚过一块又一块石碑,就像是抚过那一道道年轻坚实的背脊,那都是一起饮酒高歌一起同甘共苦打天下的弟兄,如今却长眠于冰冷的地下,他实在是愧疚在心,无颜面对。

  最后一块石碑,比之前的四十三座略微宽大一些,碑上刻着五个大字:“乐裕之墓”。

  “乐……裕……”他喃喃念着,只觉陌生在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这就是那个乐主吗?

  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

  站在碑前,心底却没有太多的悸动。

  一切都过去了。

  转过身去,却见铁士正盯着那石碑,嘴里轻声嘀咕着:“下回一定要带着那家伙过来,叫他看看他自己的……”

  “你在念叨什么?”赵佑挑眉发问。

  “没什么。”铁士撇撇嘴,再不说话。

  赵佑在石碑丛中又立了一会,叫人取来准备好的香烛,给每一处碑前都上了香,摆上供品。

  看着萦绕升腾的轻烟,赵佑轻吐一口气,忽然道:“执法弟子何在?”

  “属下在。”一名面色肃然的高大男子出列,手上捧着只半人高的长形旗盒。

  孟轲愣了下,讶异问道:“主子,这是……”

  “孟轲,你还记得我在风离时跟你说的话吗?”赵佑眼神投去,示意那男子当众启开漆盒,盒中乃是一根漆黑的长鞭,粗壮缠绕,森冷骇人,他看过一眼,随即收回眸光,面向众人朗声道:“我曾当众发誓要取秦业人头血祭亡故的弟兄们,却在紧要关头违背誓言,对其手软,放其生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的制定,不在求永远无人犯错,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一视同仁,我结交奸人,执法弟子谨受指责,不得徇私。”

  说着跪伏在地,对着座座石碑,以背脊朝向众人。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的真实身份早已不在遮掩,除开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其余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一国之君当众受刑,却是想都不敢想的骇人之举。

  “主子,不可!”孟轲跳起来,伸手拦住那执法弟子,怒道,“我是礼部管事,所有刑法都须得过我的手!”

  “我才是教主。”赵佑沉声道,“行刑!”

  “不能——”

  孟轲情急大叫,还要争辩,却被铁士一把按住:“他心意已决,便由他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憎分明,敢作敢当,而那个人,何其有幸,能得他这般眷顾维护……

  赵佑垂下眼睫,轻轻启口:“行刑。”

  “慢着!”铁士上前一步,立在他身侧,眸光掠过众人,“当年灭门杀人的两大恶人,凤如岳已经左眼被挑,死于雪崩;秦业也是手足尽断,形同废人,教主只是基于一念之仁,才放他一条生路,于情于理都没有大过错,这九鞭之刑太重,我建议改为三鞭,大家意见如何?”

  众人齐声高叫:“没有意见!”

  赵佑知他相护之意,暗叹一声,沉声道:“执法弟子,还不用刑?”

  “是!”

  那执法弟子不敢有违,哗啦一声展开长鞭,随着那一声响动,远远地,帝都城上空紫光一闪,剑气龙吟。

  是琅琊神剑!

  他出门之前已有预见,刻意将剑放在寝宫之中,没想到还是有所感应,竟欲救主。

  赵佑闭上眼,凝神相抵,过得一会,剑气逐渐淡下去,回归平静。

  “用刑。”他使出全身之力,吐出这两个字。

  执法弟子再无迟疑,抡鞭而起,毫不留情打将下去。

  啪的一声,赵佑只觉得后背剧痛,衣衫破裂,皮开肉绽。

  他全部念力都在抵制神剑对行刑者的反击上,身上没有半分抵御,这一击之下,险些痛得昏死过去。

  但神志却是清醒,知道自己这口气一散,以神剑的护主本性,必会对那执法弟子全力攻击,于是生生忍住,喘着粗气道:“继续……行刑……”

  执法弟子看着他背上已经渗出鲜红血渍,停下动作,有些迟疑。

  “我命令你……行刑……”

  赵佑双手撑在地上,忍住喉间不断翻涌的腥甜,正打算接受又一轮鞭打,忽觉腰间一麻,被人点了穴道。

  恍惚间,听得铁士的声音:“我是副教主,余下的鞭数,由我来受!”

  “我是礼部管事,又曾暂代教主之职,甘愿代为受刑,最后一鞭是我的!”孟轲也在旁急道。

  人群中有人叫出来:“属下愿代为受刑!”

  “属下愿代为受刑——”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一声声在耳边回荡。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日月神教……

  这是他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的好战友,好兄弟……

  赵佑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一口气梗在胸口,终是昏过去。

  ……

  那余下的两鞭,最终还是由铁士和孟轲分别领受了去。

  孟轲只是个文弱书生,一鞭下去元气大伤,留在山庄休养,而铁士却跟没事人一般,受刑后即是抱起他直奔回宫,找他外公蓝铁心救治。

  包扎好伤口,蓝铁心给他灌了几大碗药汤,又与铁士分别输了些真气给他,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连一鞭都伤成这样,你还逞能要捱九鞭?还叫执法弟子不能徇私?真是个疯子!”铁士坐在他床前,语气又冷又硬,实则包含了太多的关切与心疼。

  赵佑不是没听出来,但背上撕裂的剧痛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哪还有精神去关注这些,只得趴在榻上,有气无力低喃:“我这不是高估了自己能力吗?一直以为这身子骨还不错,没想到还是个外强中干的……咳咳……”

  “别说话,好好养着。”

  赵佑扯了扯唇角:“不是你问我话吗?”

  外公给的疗伤药真是管用,服了之后,渐渐地,不那么痛了,睡意也慢慢来了。

  “铁士……”

  “嗯?”

  “这药还有么,叫人给孟轲也送点过去,还有你,也要记得要上药。”

  “别管我们,你顾着你自己就好。”

  赵佑迷糊想了一会,又开口道:“你再待几天,就回大美帝国去吧,你现在不比从前,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能这样长时间陪着我?”

  “可我……”铁士别过脸去,定定望着旁边垂下的帷幔,半晌才道,“可我就想陪着你,就跟从前一样,能够天天看着你,这皇帝还不是因为你才当的,别人稀罕,我从来都没当回事,当不当其实都没关系,我大概也做不好皇帝,还不如在你身边继续做跟班,让你外公笑话好了。”

  说完这段极其难得的长篇大论,铁士是大大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沉睡中的他,全无白天强势张扬的神采,静得像是一汪清妍的泉水,有种楚楚动人的韵味。

  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白得几乎透明,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是微微皱着,泛出些许惆怅与无奈。

  铁士知道,那个人很快就会来帝都找他,等到那个时候,他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了。

  “就让我再陪陪你吧,等他来了,我再走。”

  一觉醒来,寝室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缝里射进来,照在青石地板上,光影斑驳。

  虽然睡着了,身体却一直保持着本能的警觉,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

  室内室外人来人往,外公、铁士、陈总管、小桌子……就连在普度寺吃斋念佛的皇祖母都来看过他了,还有几名皇妹也在门外问候过了,而他母妃,完全不闻不问,连近前侍候的明珠都没来露个面,问个话。

  看来这回是真把母妃气到了。

  赵佑在心里叹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先养好伤,等派出的邪队弟兄把陈奕诚找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好在那执法弟子下手精准,极有分寸,这鞭伤看起来严重,倒也没伤着筋骨,蓝铁心给他用的都是灵丹妙药,很快就结了痂,长出新肉来。

  大半月来,他被蓝铁心下了禁足令,日日趴在榻上静心休养,所有的政务都是大臣们隔着屏风在外垂询,禀明要务,讨论朝事。

  闲下来的时候,铁士会陪着他在寝室周围转转,素来性情淡漠的铁士,竟变得话多起来,喋喋不休地跟他说孟轲的伤,说山庄里的琐事,说大美帝国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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