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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by王粥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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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旁的屋子都有些年头了,土黄的泥墙上头斑斑驳驳。前朝的风雨润物无声,隔着几十载光阴匆匆而过,徒留下满墙泥泞,衬得这破落的一角更是颓唐不堪。白日里年轻人都出门干活,家中只留了足不出户的老弱妇孺,原本就不甚热闹的小巷愈发冷清,像是被遗弃在了时间的一隅。
  外头是三千繁华,万丈红尘,这里却破落僻静,仿佛连光阴也凝滞不前了。
  许是因为昨夜刚下了一阵急雨,道路有些泥泞。严县令在前头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给林旭和邵千钧指路,一面忙着当心脚下。为了给京里来的几位大官留下个两袖清风的好印象,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旧衣,面料材质十分普通,和平日的考究截然不同,不料一路尽是些坑坑洼洼的泥地,淡色的衣服上沾了一道道泥点,看起来颇为滑稽。相比之下,一身暗色官服的林旭和邵千钧就要从容得多了。
  几人沿着小巷一路往前走,终于在尽头的地方看到了两间破旧的小屋,周围用一道半人高的泥墙围城了一个小院。和其他户人家的大门紧闭不同,这家的院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其中一个因为淋了雨,露出里头竹篾编制的骨架来。
  丰县有个习俗,凡是新丧的人家,在丧事期间是不能关门的,据说关了门便会阻隔死者的生魂游走,是件十分不吉利的事情。几人一看白灯笼和开着的门,便知道是这一家了,待走近了,果真看到门口有两个衙差前来行礼。
  这两个看守的衙差没见过林旭和邵千钧,却认识严县令,见他亲自来了,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严广志在手下面前向来架势十足,见两人木头似的杵在一边,唯恐林旭和邵千钧不满,便斜着眼睛哼哼了几声,骂道:“两个不长眼的奴才!这两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刑部尚书林大人和镇南军副统领邵将军,还不快过来行礼!”
  两个衙差被吓得一愣,赶忙过来冲林旭和邵千钧行礼,脸上的神色愈发诡异。林旭见这二人面色古怪,不由问道:“你二人有什么事吗?”
  他一出声,两个衙差立刻回过神来,约好了似的齐齐变了脸色。胆子大一点的那个犹在斟酌措辞,胆小一些的早已惊呼一声露了底:“这两位才是京城来的大官,那屋里头那位来问案的是谁?”
  林旭和邵千钧的面色同时一凝——他们二人奉皇命前来,一路上马不停蹄,按说已是最快的速度了,还有谁会赶在他们前头?
  “你们两个饭桶哟!本官不是吩咐了,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同张家的人接触么?”严县令眼见坏了事,跺着脚气急败坏地骂起人来,硕大的肚皮跟着一颤一颤的,那架势像极了院子里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
  “可是……可是那位爷手里拿着御赐的腰牌,是朝中派来的钦差没错啊!”其中一个衙差有些委屈地小声道。
  他话一出口,严广志顿时忘了继续责备,满脸惊诧地同几个手下面面相觑:林旭和邵千钧货真价实地摆在这里,哪还有第三个钦差?
  别说是他,就连林旭也是一头雾水。这时候武将就显出好处来了,邵千钧第一个反应过来,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抓着那衙差的衣领道:“那人现在还在屋里?”其动作之快,潇洒利落,简单粗暴。
  那人惧于他的威慑,生怕那对铁拳就要砸到自己身上,立刻点头如捣蒜。另一个衙差小心翼翼地在旁补充道:“那人天一亮便带着随从来了,还出示了自个的腰牌,真的是朝廷的人没错。奴才们记着今天有京里的大官要来,一见腰牌,便信以为真放了他进去。这不,眼下那人和他的木头脸随从还在屋里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两位京城来的大人齐刷刷地抬脚进了屋,自家县太爷哭丧着脸,也跟在后头进去了,临进门时还不忘拿眼睛狠狠瞪了两个衙差一眼。
  这京里来的另外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一步赶到的三皇子赵慎。
  其实旧屋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习武之人的耳力又比寻常人好上几分,赵慎在里面早已将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偏偏不愿亲自出去说个清楚,而是递给张家儿子一个眼神,示意他站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悠然地坐等外面的人进来说话。
  邵千钧第一个进屋。他正欲冲进来抓住这个假冒朝廷命官干涉查案的人,一见到对方是宁王赵慎,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愤怒生生僵在了那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那表情看起来煞是滑稽。林旭跟在他身后,抬眼见了赵慎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的反应就从容得多,马上施施然朝赵慎下跪行礼,朗声道:“林旭不知是宁王亲自前来,多有失礼,还望王爷海涵,王爷千岁千千岁。”
  邵千钧这才反应过来,忙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跟着行了礼。严广志不明就里,但听见林旭喊眼前的华服青年为“宁王”,心里顿时突地一跳,也忙跟着一起跪下了。
  张家儿子见赵慎年纪不大,原本以为他是哪位新近登科的年轻官员,心里还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随后见县太爷也跪下了,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人真是个大官,顿时吓得腿一软也要往下跪。端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条太师椅上的赵慎轻轻身手一挡,阻止了张家儿子继续往下跪的趋势,又十分随意地冲跪了一地的几人淡淡道:“出门在外无需多礼。本王原本在江南踏春,惊闻二哥遇刺的噩耗,心里悲痛,辗转难眠,索性改了计划往丰县赶来,路上还从父皇那请了道旨,来协助林大人和邵将军查案。不请自来,惊扰到各位了。”
  他虽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一点抱歉的神色,从从容容朝一边的方铭比了个手势。方铭会意,立刻从身上掏出一块腰牌来举到众人眼前。那块腰牌小巧精致,上头雕刻了皇室特有的龙纹图案。朝中各种通用腰牌的式样都是统一的,这种黑底金字上头有龙纹的,正是御赐钦差所用的腰牌,林旭和邵千钧手上都持有这东西,难怪两个衙差轻易便将人放了进来。
  不过……林旭瞥了方铭一眼,暗道有这人在旁,即便没有腰牌,外头那两个也拦不住。
  赵慎这一声“二哥”,实在是打足了亲情牌。人家的兄弟情分摆在那里,难道还能拦着不让人替自己的兄长找出真凶?林旭虽然不知道这位向来不理杂事的闲散王爷何以忽然对赵恒的事情上心起来,但见了赵慎,他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赵慎到了丰县,自己肩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蛮横如邵千钧,难道还有胆量和宁王顶着干不成?要知道,就连他昔日的主子赵恒,和赵慎斗起法来也丝毫占不到便宜。
  宁王赵慎,看似温和,却是文帝最得意的一个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好比是老狐狸生出来的小狐狸,岂会毫无目的地白来一趟丰县?
  林旭这么想着,就偷偷瞥了一眼邵千钧,见那人虽是惊讶,表现倒也算是十分镇定谦和,看样子并没有笨到家。
  林旭心里弯弯绕绕想了一大堆,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朝赵慎道:“宁王殿下顾念兄弟亲情,实在令下官动容。有王爷在旁协助,下官自是放一百个心的,相信怀王的冤情不久之后便可大白于天下了。”
  赵慎轻轻笑了笑,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道:“虽说帝王之家的亲情总是淡漠一些,但二皇兄终归是本王的亲兄长,如今被奸人所害,我身为兄弟,总是应该出点力替父皇分忧的。不过论起查案来,到底还是林大人和邵将军经验丰富一些,你们瞧,本王在此坐了许久了,竟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看样子还是得林大人亲自上阵。”语毕,还幽幽叹了口气,仿佛真的无限烦恼一般。
  林旭和邵千钧心知赵慎是想将问话的主动权交到他们手里,一时间摸不透他是真不想管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林旭谨慎地笑笑道:“这等琐事,怎能劳动宁王大驾?由下官问张家儿子几个问题便就罢了。”
  他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扫视着这间小小的堂屋。
  屋子本就狭窄,眼下挤了那么多人,更显出一种力不从心的局促来。张家儿子还算是有些担当,听他们你来我往地打着官腔,已经从在最初的慌张无措中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吩咐一直躲在里屋的媳妇上茶,自己则搬出了过年待客的椅子招呼各位官老爷坐下。
  张家的堂屋原本只放了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并没有多余的摆设,现在被临时布置成了灵堂,桌子便被加了层木板铺上台布变成了供桌。张老汉的遗体已经下葬,只剩了一个简单的木头牌位放在供桌上,牌位前整齐地摆放着香烛和上供的酒菜。供桌前的地上摆了几个蒲团,蒲团边上是一只破得只剩下一半的瓦罐,上面满是烟灰,仔细看还有几片未烧开的经文。
  怎么看,都只是一户最普通的人家在办丧事,谁能想到这背后可能牵扯着惊天的阴谋?
  有赵慎这个身份不凡的王爷在场,不说张家儿子,就连严广志也不敢坐下,一个个低着头站在一边。林旭见张家儿子生得憨厚老实,直觉是个不会撒谎的,便开口问道:“张老汉是死于自尽?”
  张家儿子对他的问题毫不意外。虽然不明白自家一穷二白的父亲怎么会同那怀王的案子牵扯上了,但官府的人在外头看守了好几天,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被吓了回去,他多少也知道了自家父亲的死关系重大,更何况赵公子——眼下应该改口称为宁王了,一大早就亲自带人登门,详详细细将其中利害分析了一遍,再见到林旭来问话,张家儿子反而镇定了许多。
  他偷眼看了一眼坐在首座上的宁王爷,见对方一脸和煦地冲自己点点头,心知这宁王方才对自己叮嘱的话句句在理,便定了定神,开口道:“回大人的话,我家父亲确实是几日前死于自尽的。”
  “你可知他为何自尽?”
  “恕草民不知。父亲每日经营茶铺,身体一直健朗。本月初八,父亲像往常一样做买卖回来,还说遇到了阔绰的客人,赚了好大一笔银子。不料第二天,父亲就开始神志不清起来,起先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念叨着什么,到后来就趁家中无人的时候上吊自尽了。草民想着,许是父亲年纪大了,突然犯了疯病也是有可能的。”张家儿子低着头,有些瑟缩地答道。
  本月初八,正是赵恒出事的日子。
  林旭心里一动,又问道:“你父亲出事前曾经在官道上见过怀王的车驾?”
  “父亲日日都在官道上卖茶,定然也是见到了怀王出行的场面的。不过究竟有没有见到怀王,父亲回家后没说,草民也不敢妄断。不过我想着,若是见到了怀王,按父亲的性子,必然会回家形容一番,他既然什么都没说,应当就是没见着人了。”张家儿子道。
  “那日怀王的车驾气势不凡,沿途围观的老百姓不少,你父亲在官道上做买卖,回来当真什么也没说?”邵千钧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眯着眼睛又问了一次。
  “大人明鉴,父亲确实什么都没说。”张家儿子被邵千钧隐含威胁的目光注视着,心里说不怕是假的,差点腿一软就和盘托出,但他想起方才和赵慎的交谈,咬了咬牙终究不露一点风声:“父亲回来第二日就发疯了,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的不过是些胡话。那几天怀王刚刚出事,大家都说城外不太平,怕是有脏东西,草民心里害怕,更是不敢追根刨底,哪想……哪想父亲就这么去了。父亲一辈子老实本分,绝不会和怀王的案子扯上关系啊!”
  说着,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似是想起了自己突然亡故的父亲,眼里落下一串泪来。他那样子不像作假,林旭和邵千钧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但若说张家同此事毫无关系,却又不像——若非事先已有准备,一个目不识丁的寻常百姓怎会头头是道讲这出这样一番说辞?
  林旭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索性起身告辞,临走前还命严广志撤去了对张家的看管。
  回去的时候有赵慎同路,除了在前面开道的方铭,其他人都躬身跟在赵慎后面。严县令听说宁王爷微服前来,还不曾找到落脚的地方就赶着去了张家,顿时殷勤了起来,忙不迭令人去驿馆准备一间舒适的上房供王爷居住。
  狭小的巷子里车马无法行走,前来接人的车夫都等在巷口。赵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在琢磨着赵恒的案子。
  说来也亏得赵慎早到一步,这才截下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寻常百姓最怕同官府扯上关系,更何况又是这样涉及皇子性命的大案子,可笑那严广志非但不好言诱哄,反而将张家全家软禁了起来。这么一来,张家人心存恐惧,赵慎只要适时出手软硬兼施,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将有用的消息从张家儿子嘴里套出来。
  赵慎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进屋没多久就三言两语将张家儿子唬住了,特别是随后赵慎的身份揭晓,张家儿子更是将温文尔雅的宁王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十分配合地按着赵慎事先的指示去做。
  眼下,赵慎只要稍稍在背后动点手脚,就能消除林旭等人残存的疑惑,将唯一的证据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张老汉家住在城北。
  城北多民居,住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一眼望去尽是些低矮的泥墙屋。狭小的弄堂最多只容得下两人并行,像邵千钧这般人高马大的,走在路上都怕将那脆弱不堪的石板踏碎了。
  两旁的屋子都有些年头了,土黄的泥墙上头斑斑驳驳。前朝的风雨润物无声,隔着几十载光阴匆匆而过,徒留下满墙泥泞,衬得这破落的一角更是颓唐不堪。白日里年轻人都出门干活,家中只留了足不出户的老弱妇孺,原本就不甚热闹的小巷愈发冷清,像是被遗弃在了时间的一隅。
  外头是三千繁华,万丈红尘,这里却破落僻静,仿佛连光阴也凝滞不前了。
  许是因为昨夜刚下了一阵急雨,道路有些泥泞。严县令在前头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给林旭和邵千钧指路,一面忙着当心脚下。为了给京里来的几位大官留下个两袖清风的好印象,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旧衣,面料材质十分普通,和平日的考究截然不同,不料一路尽是些坑坑洼洼的泥地,淡色的衣服上沾了一道道泥点,看起来颇为滑稽。相比之下,一身暗色官服的林旭和邵千钧就要从容得多了。
  几人沿着小巷一路往前走,终于在尽头的地方看到了两间破旧的小屋,周围用一道半人高的泥墙围城了一个小院。和其他户人家的大门紧闭不同,这家的院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其中一个因为淋了雨,露出里头竹篾编制的骨架来。
  丰县有个习俗,凡是新丧的人家,在丧事期间是不能关门的,据说关了门便会阻隔死者的生魂游走,是件十分不吉利的事情。几人一看白灯笼和开着的门,便知道是这一家了,待走近了,果真看到门口有两个衙差前来行礼。
  这两个看守的衙差没见过林旭和邵千钧,却认识严县令,见他亲自来了,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严广志在手下面前向来架势十足,见两人木头似的杵在一边,唯恐林旭和邵千钧不满,便斜着眼睛哼哼了几声,骂道:“两个不长眼的奴才!这两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刑部尚书林大人和镇南军副统领邵将军,还不快过来行礼!”
  两个衙差被吓得一愣,赶忙过来冲林旭和邵千钧行礼,脸上的神色愈发诡异。林旭见这二人面色古怪,不由问道:“你二人有什么事吗?”
  他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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