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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by王粥粥-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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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畅比赵慎还要小上一岁,一张小脸生得粉嫩可爱,几乎俘获了京中所有太太夫人的心。他咿呀学语之时就曾有人断言,秦家公子聪明伶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尽管秦畅声名在外,秦墨斋对于他的教养依旧可以称得上是严苛,秦畅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家学里头念了不少书,比许多同龄的孩子要早慧许多。
那日正是深秋,太学里的梧桐叶子纷纷扬扬掉了一地,赵慎百无聊赖,托腮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不断清扫着院中的落叶,刚扫完一片露出地上洁净的砖块来,便又有新的叶子覆盖上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
掌事的太监将秦畅领到赵慎跟前,笑着向他行了个礼道:“三皇子,皇上说了,以后这秦家小公子就是您的伴读了。你们两位小主子今后吃住学习都是在一起的,秦小公子要敦促着三皇子念书,若是三皇子学得不好,小公子也是要受罚的。”
秦畅毕竟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第一次进了雕梁画栋的皇宫,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不免将昨夜自家父亲叮嘱的话忘记了大半。眼下听见“受罚”两个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看向赵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
赵慎见他两只眼睛黑溜溜的,比那父皇寝宫里的猫眼石还要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又觉得那副受惊小兽一般的神情有些可怜,便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连累你受罚的。”
自古皇子们念书,挨打受罚的都是伴读——谁让皇子们是天家血脉,即使是太傅也不敢轻易责罚呢?赵慎见过自己两个哥哥的伴读们,每每自家哥哥惹了事,太傅就会拿着那把厚厚的戒尺打那两个小伴读的手背,那动静,赵慎听着都觉得很疼。他想起那两个伴读,又看看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暗道自己可不忍心让这么晶莹剔透的娃娃受罚。
秦畅得了保证,心里略略安定一些。他来之前被父亲叮嘱过,一旦进了宫,就万万不能如同在家里时一般散漫,无论皇子殿下如何,作为伴读都应当在旁敦促殿下学习。秦畅虽然并不全然明白,却也知道,自己此行背负了整个家族的荣耀,万一搞砸了,自己的父母都要受到牵连。
好在眼前的三皇子看起来并不坏。
赵慎的生活忽然有了新的乐趣。他天资过人,一开始不过是因为顽劣才不愿花心思在读书上,如今多了个秦畅在身旁,就收起了那些玩闹的心思,当真安安分分做起学问来,没多久甚至赶上了入学好几年的赵忻和赵恒。文帝对此颇为欣慰,大大奖赏了秦畅一番。只是这些金银珠宝丝毫不能打消秦畅小小年纪孤身离家的惶惑,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偷偷啜泣。赵慎心细,知道这事后索性搬了自己的寝具跑去和秦畅同睡,每到那人想家的时候便寻了各种笑话来插科打诨,秦畅渐渐地倒也适应过来,又恢复了在家时生龙活虎的模样。
日子过得飞快,二人天天在一处,不知不觉便由懵懂的稚童长成了神采飞扬的少年。深宫之中管教甚严,经史子集日日在耳边盘旋,管得住言行却管不住一颗渐渐长大的心。太学里不知是谁起的头,找了些民间的闲书来看,几个皇子难得一致,瞒着太傅偷偷传阅,不过是些才子佳人、书生小姐的烂俗戏码,却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只是书到了赵慎手里就变了味——看着里头的美貌娇娥,眼前浮现出的竟是秦畅精致的眉眼,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宫里的皇子记事早,十几岁年纪就有教习的嬷嬷送了美貌女子来伺候着,赵慎对这些向来不甚在意,偶尔还在心里偷偷品评一番:这个眉眼不及秦畅俊美,那个身姿不及秦畅修长,总而言之,竟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家的宝贝伴读。日子久了,赵慎自己也琢磨出不对味来:秦畅这人张扬炫目,哪里有半分女子的媚态?可自己为什么唯独就对这人念念不忘?
直到有一天看到了卫灵公和弥子瑕的故事,心里才豁然开朗——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心里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赵慎随心所欲惯了,既然认定了自己的心之所向,倒也没有辗转不安,只是郑重地开始思考起了如何同秦畅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至于秦畅,在深宫内院之中素来谁都不愿亲近,唯独对赵慎赤诚相待,不经意间早已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情愫。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温和俊朗,一个飞扬跳脱,在清冷的深宫里耳鬓厮磨,倒真如同一双璧人般爱意缠绵。自幼养成的默契与别人不同,两人就像是钥匙和锁,每一个棱角都万分契合,严丝合缝地拼接处一个外人无法介入的世界。
这样的日子平静无波,一直持续到文帝在位第十八个年头。
那一年,当今圣上的嫡兄衡阳王起兵作乱,意图取而代之。衡阳王在先帝在位之时颇受宠爱,即使江山已经易主多年,依旧有一批心腹在朝。谋乱之事发生后,文帝先后处决了不少同衡阳王有牵扯的朝臣,左丞相秦墨斋便是其中之一。
秦墨斋同衡阳王乃是连襟,年轻时又交情匪浅,兵变后不久便被截获了私相传递消息的罪证。截获消息的年轻将领,便是二皇子赵恒。铁证如山,秦氏一门很快被押入天牢待审,没几日,因为守卫失职,关押着秦畅和秦墨斋的牢房突然起火,父子二人葬身火海。
衡阳王篡位一事渐渐平息,盛极一时的秦家也从此覆灭。还未及冠的赵慎心灰意冷,渐渐无意于朝堂,这些年来一直游山玩水,鲜少有同文帝共叙天伦的时候。
只是眼下,赵恒的案子似乎打开了一个新的缺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赵慎当年的事情大有玄机。他一面难以置信,一面却又希望能将真相揭开,还秦家一份安宁。
二人又在外头走了一阵子,时不时攀谈上几句,却都对刚才的针锋相对避而不谈。
严子溪心思机敏,若说原先还对赵慎的目的心有疑惑,那么听了严家兄弟的话,又回想了赵慎连日来的表现,心里也大略有了底。他对于男女之事素来冷淡,原先从未想过要同什么人共度一生,因此对于赵慎的刻意亲近只当是寻常的交友,如今明白过来了,心里的讶异竟大于鄙薄。
断袖分桃,古已有之,但真正做起来,总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赵慎纵然贵为宁王,一旦背负上这样的名声,恐怕也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对于赵慎的心思,严子溪起初有些不悦,总觉得赵慎怀了那样的目的同自己交往,实在是对自己的折辱,但这么多天过去了,看着赵慎对自己体贴备至,严子溪心里也就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收起了当初的羞愤。
他十分清楚,赵慎不是那样的人,似宁王这般人物,若非发自真心,断然不需要打着温柔的幌子接近旁人。
若是真心,便是无价,谁也没有资格非议。
严子溪觉得自己有些矛盾。要是换了别人对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自己定是欲杀之而后快的,但赵慎……尽管不想承认,心里却早已有了倾斜。一个在寒夜里行路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温暖,严子溪是寒夜里的路人,而赵慎,恰好就是那束暖光。
动心,或许自己也曾有过。可能是在那晚夜市的华灯之下,可能是在细雨蒙蒙的湖滨小道,也可能是在更早的时候,于桃花纷纷中的惊鸿一瞥……只是,无论哪一种,都不过是一幕注定了无疾而终的戏码。
严子溪偷偷在心里叹息,为了赵慎错付的温存,也为了自己晦暗不明的前路。
赵慎还有案子在身,和严子溪待了一会就早早告辞了。严子溪今日对他虽然依旧疏离,但目光中偶尔流露出的迷惑与挣扎是骗不了人的。人一旦露出那样的眼神,就意味着心软和退让。赵慎面对着澄澈得仿佛不染尘埃的严子溪,忽然就不忍步步紧逼,只选择了一种最为温和的方式,让严子溪试着去仔细思索两人之间的关系。
文帝曾说,赵慎就像是一只风筝,太过恣意,难以掌控,而今天,赵慎却想将风筝的引线交给严子溪,让这人成为牵绊住自己的唯一理由。
飞了那么久,是时候歇息了。在此之前,赵慎也需要一段时间,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给严子溪留出一颗最为完整的真心。
宁王府的影卫们先前传回消息,说送箫之人的行踪已经大致有了线索,这对于赵慎来说是个不小的发现。那人十分擅长易容之术,为了掩人耳目,和自己的几个手下一起假扮成了寻常的商客混迹于市井之中,正因如此,才轻松逃过了官府的各种追捕。影卫们得到了那人的消息,原本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将人捉住,不过那人身后似乎有着一股庞大的力量护佑着,就连宁王府训练有素的影卫们,一时间也难以突破这股力量将人拿下。
这一点其实赵慎早就猜到了。凶手行事如此张扬,只差没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告诉别人他和秦家有关,这样的人,不是身怀绝技,便是幕后有高人撑腰有恃无恐。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又会是谁?
能和宁王府影卫相抗衡的势力,放眼整个明国也没有多少……
赵慎回到驿馆就见到了负责传讯的影四。影四虽然是影卫中排行十分靠前的人物,一手暗器功夫练得出神入化,但明面上的身份却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侍卫。赵慎见了他,立刻派方铭在门口守着,自己将人带到了房里详细问话。那影四跟了赵慎许多年,做事十分利落,没花多少工夫就将事情交代妥当。赵慎一边听一边凝神思索,渐渐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根据影卫查出来的线索,那人的假身份是一位上京做生意的胡商,他的商队中不少人都是练家子,专门为了保护他而来。他在赵恒出事后第二天带着商队进入丰县境内,官府的文书上还有详细的记录。若影卫的调查属实,那人应该是一来到丰县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张家,那么此前赵恒遇害之时,那人又在哪里呢?他手里虽有秦畅当年心爱的玉箫,但若是因为这个就断定了他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将赵恒的案子和邵千钧的案子联系起来一对比,似乎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赵慎蹙了蹙眉心,只觉得脑海中许多片段一闪而过,自己却抓不住其中的重点。
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肯定:那送玉箫的人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即便那人不是凶手,他如此藏头藏尾,必然也和此案有着莫大的联系。
想到这里,赵慎对着影四道:“先前的事情都做得不错,那人身后既然有高人护驾,那么想要抓住他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本王不要求你们能即刻将人送到我面前来,只有一点,那人在整件事情中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人跟丢了。”
“谨遵王爷吩咐。”影四忙低头应道。
赵慎微微颔首,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又嘱咐道:“不光如此,那人看起来和秦家有些渊源,你且去查查,当年在天牢之中,秦氏一族是否真的有漏网之鱼?若能知道这人的来历,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属下领命。”
等赵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影四才又拱手作了个揖,利落地翻身从窗口闪了出去。影卫行动向来神出鬼没,赵慎早已见怪不怪,任由那人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眼前。
他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当年的秦家虽然显赫,人丁却十分单薄,特别是到了秦畅这一辈,族中年纪相仿的孩子已寥寥无几。后来秦家出事,家里上上下下皆被定了死罪,连刚进府当差的下人都未能幸免,赵恒一案的凶手不太可能是秦家人。可若说他同秦家没关系,赵慎又是万万不信的:无亲无故的人,何必大费周折拿了饮霜刃替秦家报仇?凶手费尽周折,不就是为了让人把目光聚焦到饮霜刃之上吗?
只是不知,那送箫的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想起当年的秦家,赵慎的眼中满是缅怀之意。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秦畅时的情景。彼时的自己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六岁顽童,虽然被文帝早早地丢进了太学跟夫子念书,却总是惦记着外头的花花世界,三天两头逃课气坏了太傅,惹得文帝大为光火。有年迈的老臣便向文帝进言:三皇子虽然顽劣,却天资聪慧,将来必定可堪大用,若是一味压制,反而适得其反,不如从宗室中找一个年龄相仿的伴读,小孩子一旦有了玩伴,自然就肯乖乖念书了。
秦畅就是这样被带进了宫里。
对于秦畅进宫伴读这件事情,文帝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所谓的伴读,小时候陪着皇子一起上学,长大了往往成为皇子的亲信,因此,伴读背后的家族实力强弱,往往能影响到皇子未来。
文帝一共有三个儿子,其中他最偏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赵慎的母妃原也是名门闺秀,出身于江南诗书世家,入宫以后一直圣宠不断,只因身体不佳,生下赵慎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文帝感念赵慎自幼便没有母亲,平日里难免对他多疼爱一些,再加上赵慎天资聪明,比起两个兄弟来更得圣心,文帝生怕赵慎身后没有可以依傍的势力,因此特地替他找了秦家作为庇佑。
秦家不算顶显贵的,却足以成为赵慎最坚实的后盾。
历朝历代都有一些显耀之家,虽不是皇族,但祖上功勋卓着,世代享受着最为尊贵的礼遇,秦家就是其中之一。秦家的先祖秦远桥武将出身,一生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为明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太祖皇帝称帝之后,专门将秦远桥封为镇国大将军,掌全国之兵权。秦远桥是个有些远虑的人,深知功高盖乃是将之大忌,因此受到封赏后没几年就找了个机会将兵权上交太祖,并且勒令秦家后人一律弃武从文,不再涉足军机大事。秦远桥此举深得太祖赏识,也将秦家拉上了从文的道路。自此,秦氏再无一人习武,家传的武学秘籍被供奉于祠堂之上,成了一道空空的摆设。
虽然不再手握重兵,但秦氏一门在明国的声望却如日中天。可惜秦家人丁稀少,到了秦墨斋这一辈,更是子嗣凋敝,显得有些寥落。
秦畅比赵慎还要小上一岁,一张小脸生得粉嫩可爱,几乎俘获了京中所有太太夫人的心。他咿呀学语之时就曾有人断言,秦家公子聪明伶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尽管秦畅声名在外,秦墨斋对于他的教养依旧可以称得上是严苛,秦畅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家学里头念了不少书,比许多同龄的孩子要早慧许多。
那日正是深秋,太学里的梧桐叶子纷纷扬扬掉了一地,赵慎百无聊赖,托腮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不断清扫着院中的落叶,刚扫完一片露出地上洁净的砖块来,便又有新的叶子覆盖上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
掌事的太监将秦畅领到赵慎跟前,笑着向他行了个礼道:“三皇子,皇上说了,以后这秦家小公子就是您的伴读了。你们两位小主子今后吃住学习都是在一起的,秦小公子要敦促着三皇子念书,若是三皇子学得不好,小公子也是要受罚的。”
秦畅毕竟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第一次进了雕梁画栋的皇宫,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不免将昨夜自家父亲叮嘱的话忘记了大半。眼下听见“受罚”两个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看向赵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
赵慎见他两只眼睛黑溜溜的,比那父皇寝宫里的猫眼石还要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又觉得那副受惊小兽一般的神情有些可怜,便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连累你受罚的。”
自古皇子们念书,挨打受罚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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