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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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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德敬皇后却非如此,王朝上从百官下至走卒,没有人不晓得皇后本是邵家女儿,单名为娟。
  邵娟,一个女仆与家主生下的孩子、一个从宫里最低下的水踏房宫女,最後却成为国母的女人。
  她大肚能容,对自己的出身遭遇从不隐瞒,也从不因为有人说她出身卑贱而责罚於人。面对讥讽她贱出身世的人,她总会微笑地说,若她的经历能激励同样是贱民却胸怀大志的人,那便是她的成功。因为她就是个最真实不过的证明──身分,无法阻止一个人胸怀天下。
  她行事犀利果决却往往出人意料,比方先帝御驾亲征东夷,为解财务之急她「强逼」官家夫人甚至地方富豪捐输金银米粮。说是强逼还厚道了些,若按当时辅国的两位大臣──列丹弓和陈固──的说法,皇后娘娘的行为那叫做「拦路抢劫」。不给银子的夫人就不准离开皇宫;不愿自愿捐财捐量的富豪就得被抄查家产。
  不只如此,她还力荐列丹弓当小太子的师傅,还给了大将军任其责罚太子的权力。甚至商山一役,前线危急,先帝点兵速援,垂帘辅助太子持国所显示出的睿智贤德,无一不让朝中文武折腰臣服。
  先帝高龄离世後五年,已是太后的邵娟安详辞世,享年七十。
  楚忆弓遵照先帝遗旨,封其「德敬」。
  无论多少年後,身披龙袍统御天下的楚忆弓,在吊祭母后的忌日里,总会忍不住想起,母后生前与师傅在凉亭中谈笑的身影。
  
  *     *     *
  
  清宁宫,笑亭
  清宁宫,皇后所居。
  如同皇帝寝殿改称「谨行」;太子东宫更名「守民」,有著帝王对於自己、对於百姓,乃至对於天下的期许和警惕。
  清宁宫的这座亭子,本也不是这个名字,在得了帝王的允许後,皇后将这里改成「笑亭」。匾上的「笑」字,不是规规矩矩的楷体行书,亦非缥缈随性的草书,而是宰相陈固被压榨了三天三夜,据说写了不下百回後,才按著娘娘的意思写出的字体。
  「笑」字头的「竹」,像双笑眯的眉毛和眼睛;「笑」字底的「夭」,则像弯弯勾起的脸,由其最後的一撇一捺,完全就是笑得翘高的两撇小胡子。让人一见了匾额上的字,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在清宁宫的宫人们还笑说,娘娘给他们立了个规矩,只要心里头不开心了、觉得脸上没笑容了,就得自己去「笑亭」那儿罚站,直到你能开心露出微笑後才可以离开。
  不知是陈固的字,写得太过传神,神似一张让人看了便能开怀的笑脸?还是「笑」这个字本就带著魔力,就像酷暑中看到冰块便觉一股凉气,总能牵动出一个人真心的笑靥?
  无论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总之来到这里的人,见了这块匾後没有不流露微笑的。
  也许,有一个人总是例外中的例外。
  列丹弓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接著一阵黑一阵红,像翻了缸的染料精彩至极。
  「这种问题……你问我?」
  抹了把脸,列丹弓丧气地白了眼外表看起来绝对温良贤淑的皇后娘娘。
  遣开所有宫人,没了该保持仪态风度的束缚,皇后说话的口气自然也没了平日的端庄。「不问你难道问别人?是你把皇上拐走『玩乐』了大半个月,把人拐走也就算了,皇上居然还要太医弄什麽伤药,还有化瘀药、护嗓药。呐,快招,你们到底闹了什麽需要这些药啊?」
  「我为什麽要跟你报告这种事情?还有,你又怎麽会知道太医的药条子写些什麽?」瞪。
  楚云溪,瞧你娶的好皇后。
  「药条子是你的好徒弟本宫的好儿子拿来的,至於那小子是捡到的还是偷来的这个本宫尚待查明。唉唉你别瞪人嘛!本宫这不也是关心皇上龙体,才来找『男妾』问问的吗?」
  一个又一个明显加重语气的字句,让列丹弓不知道他是该大哭还是该苦笑。
  「邵、娟!」咬牙咬牙。
  唯有两个人的私底下,才会这般连名带姓地喊。
  「什麽事啊列丹弓『小弟弟』?说话啊,姐听著。」
  显然,有位被赞誉为「雍容大度」的皇后娘娘,正仗著她虚长半岁,端起大姐架势。
  「你干嘛老占我便宜啊?」嘴上说不过人,气得列丹弓拔身而起,一脚踩在刚才屁股坐著的椅子上,拍桌怒吼。
  「我怎麽占你便宜了?」一脸的明知故问。
  「也才差半岁、半岁而已,凭什麽就是姐?」
  「多半刻也是姐,你就认了吧!况且……」皇后提袖掩嘴,眼里尽是戏谑之色。
  「况且什麽?」
  「况且本宫为后,按民间的说法我是正室你是小妾,就算本宫年岁比你小你也得喊声姐,更别说本宫还长了你半岁。乖,叫声姐来听听,呵呵呵。」
  「你──」
  列丹弓气得抖指,眼尾忽然瞟到一个可以拿来当出气对象的家伙,身形一闪,飞身揪住晃到凉亭附近,见状况不妙正准备开溜的皇帝老子。
  「楚、云、溪!」微笑,磨著牙根地在笑。「想跑啊?」
  「没……没有……」皇帝老子举袖抹汗,答得心虚。
  列丹弓俊脸气得泛红,勾下情人的头一阵低语。「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些东西我来准备就好吗?你这笨蛋干嘛惊动太医?害我又被她拿来说嘴。」
  「唔……那个……」楚云溪抬起脸,见凉亭内某人笑得恶劣,彷佛还看得到一条狐狸尾巴正在邵娟背後摇啊晃地。
  「那些……是……是朕要用的……」楚云溪单手掩面,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给说完。
  回宫前认命地让列丹弓狠狠地做了几回,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情人做得比往常狠了些,回宫後浑身上下酸得不得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哑得像是染上风寒似地。连不可告人的地方,也闹著刺刺的疼。
  皇上不舒服了,找谁?自然是找太医,难道要他大半夜溜到街上敲人家大夫郎中的门吗?
  膏药讨是讨来了,却忘了按宫内规矩,除非皇上命令不许外传的病症,否则太医的药单子都得抄录一份存留太医院。谁想得到太子竟然拿到那份单子,然後还拿去给他母后?
  「你……你要用的?」
  「……」悄悄点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里……我伤到你了?」列丹弓的脸,浮起一片淡淡的红。「还疼吗?」
  「还有一点。」
  「我帮你抹药,好吗?」
  「好。」
  楚云溪羞窘的表情实在挠痒人心,心随意动,列丹弓捧起情人的脸直接吻下。就在浓烈的吻快要变成激情的前奏时,楚云溪捏捏列丹弓的後腰,在两人双唇分离後以眼示意他的背後还有只正在看好戏的摇尾狐狸。
  列丹弓一回头,便见皇后笑容满面,道:「继续啊!当本宫不存在就好。」
  「──」
  列大将军的脸比锅灰还黑,也不管之後得被耻笑多久,捉起楚云溪的手腕拔腿就跑。就不知那黑色褪去後的红,是被羞的还是被气的。
  
  *     *     *
  
  躲在笑亭後,花丛中的楚忆弓,掩著嘴憋著笑,开心地看著难得吃鳖的师傅。
  从那次後,只要一听说母后又和师傅遣去旁人在笑亭谈天,他便溜到花丛後偷听两人说话。
  有时候他们聊国事、聊民生;有时候他们聊民间的状况、聊百姓的生活;有时候他们聊父皇、聊他。
  有的时候,他们什麽都不聊,只把桌上的酒一杯又一杯的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哭……
  因为这表示,又有一个重要的人已离开他们而去,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母后和师傅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酒没停;他们脸上的泪水,也没停。
  然後,在「笑亭」喝酒落泪的人,只剩下母后……还有父皇……
  每当师傅忌日,父皇母后总是这麽度过那天晚上。而每隔两或三年,父皇会离宫到一个地方祭拜师傅,剩下母后一个人,独留「笑亭」。
  再然後,父皇也走了……
  母后含笑抹泪,对著已经高大得再也无法被花丛遮掩身形的我,招招手。
  「来,以後换你陪母后。」
  花白的发,遮不去母后风华的一生。
  「皇上,知道哀家为何将此取名『笑亭』吗?」
  「母后是希望人人都能拥有笑容,不是?」
  母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皇上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
  「无论多麽伤痛欲绝的事、无论失去多麽重要的人,都只能在亭子里醉酒、只能在亭子里流泪。踏出去後,就得笑著面对,把笑容还给百姓,让天下的子民都能拥有微笑。说是这麽说,哀家也没完全做到只在这亭内落泪……」
  母后以笑隐去的话,我明白。
  毕竟那人的死,太让人心痛,痛得连自己落了泪,也没有察觉。
  
  *     *     *
  
  德敬皇后,虽生於贫贱,最後却尊贵而逝。
  尊贵的并非她的名号、也非她的身分。
  尊贵的,是她的傲气、她的睿智,和她并驾於英雄豪杰而不逊色,一生心系天下百姓的「德」。
  
  
  
  【久违了(鞠躬)】
  啊啊对不起各位,中间隔了两个月才更新进度。><
  那个……如果觉得很催泪的话对不起啊啊啊!因为开始要收尾了,换句话说咱们的列小弓同学也快要挂了(艹),我知道很多捧由都在哀嚎「我不要他死!」啊问题是他不死我故事怎麽连啊?!(被揍)所以只好很後妈地让追文文的北鼻们一边擤鼻涕擦眼泪大骂大娘好坏,一边观看越来越沉重的结局。
  A豆,来报个喜讯吧!(瞬间转话题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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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62)

  (62)
  阿尔、寇克、单、模剌子四郡,彼此并不和睦。
  这道里也不难懂,夷东虽然辽阔,几百年来散落於上的部落分分合合,势力消消长长,少不了积了数代的干戈与仇恨。如今虽只有四郡,却也是数百年来分合下暂定的局面,四郡峙立之局能撑多久谁也没有把握,况且能并合小邦聚成一方势力的王,哪个不想拥有更大的名声、更阔的土地、更多的财富?
  四郡之中,阿尔郡占地最小,却是夷东最肥沃丰美的土地,一年二收让阿尔郡的子民从来不愁粮食匮乏,参与此战只因受制盟约,阿尔郡王其实不太愿意搅和中原的事情,对他来说,中原太远也无攻下的必要,再说了,要来何用?只是父辈定下的盟约,他不得不遵从,否则会被讥笑是懦夫,故而纵使百般不愿,也不想失了面子。
  模剌子及郡最为富有,境内山区出产铜矿,出兵主因是在夺下与中原交界之地的铁矿山,有了铁矿便能冶炼兵器,那麽虽富却不强大的模剌子及,就能同寇克郡和单郡抗衡,不至於时时受他们欺负掠夺却不敢反抗。
  单郡最强,单郡王厉行强兵,郡内男孩三岁骑马五岁练箭,生长在夷东最贫瘠的土地,让单郡的人民像是野草般坚韧耐活。区区夷东,已纳不下单郡王的豪夺之心,挥剑中原才是他的目标。穷兵黩武自视甚高,认为中原懦弱皇帝能坐拥的财富和女人,他威武雄壮凭什麽不能取而代之?
  寇克郡不若单郡强大,却也不弱,四郡之中若论国力寇克郡位列第二。国力第二、占地第二、财富也是第二。人心很有趣,当你是第一时,你想跟另一个同样是「第一」的人较量;当你是第二时,你只会想当「第一」。寇克郡王亦是如此,尤其祖父辈时寇克郡曾是夷东第一,是被单郡杀了他的祖父夺了土地後,才从第一沦落到第二。世代的仇恨,从父亲传承至现在的寇克郡王,从小他便知道自己有个必须打倒的敌人,敌人的名字叫做「单郡」,除非他能打倒单郡的王再次站上夷东第一的位置,否则他的人生将和父亲一样,是失败的、是含恨而终的、是必须再把仇恨传承,期许儿子完成愿望的可悲。
  所以他赞成征伐,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第一,就算无法如愿攻下中原皇帝的宫殿,也要让单郡的王再也回不到单郡的土地。
  一支盟军,四门心思。
  目前,他们仍是团结强壮的军伍──却也只有目前如此。
  
  *     *     *
  
  夷东盟军,寇克郡军营
  列丹齐背手而立,站在锈有寇克郡图腾的军帐外,仰首凝视皎洁如镜的圆月。掩迹行走江湖,避去朝堂上的视线,也避去满怀野心的边关邦族的窥视,对於负责刺探消息的列丹齐而言,就像夜里猎食的蝙蝠,来无影去无踪。
  夷东,父亲命丧於此。
  潜伏於此,为了私仇,也为巩固加国安定。夷东四位郡王的野心太大,却不具与其野心相衬的实力,内部纷乱因素太多,像个两手抓满爆竹的蠢才,随便点燃一支绵蕊,都可至他於死。
  分析起来容易,实际分裂确难。
  四王能彼此对峙多年平衡难破,是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强敌──楚吕。
  不可讳言,楚吕虽残暴不仁,却是个既能主政又能上战场的强敌,兼以还有个领兵部属常出奇招的列辰,一君一臣就像两只巨大的蟹螯,夹得周围诸邦不敢妄动,夷东亦然。所以四郡间虽内斗不断,但拳头却一至向外,防御楚吕伸出他的爪子扑抓夷东的土地。然而既列辰、楚吕纷纷逝去後,强敌不在,剩个只会龟缩在关内的懦弱皇帝,那股齐心抵御的劲儿就缓了,反之,内部矛盾的情绪就增加了。
  「父亲……」列丹齐低喃,忆起父亲领兵东行前的夜晚。
  当年他身在皇城,後来听丹弓转述,父亲那夜与他们说的最後一席话,是一连串没予答案的问句。
  『家与国,孰轻孰重?』
  『巢如何不覆?如何安稳?』
  『高枝何在?密叶何在?如何编织方称细密?可以保暖的绒羽又从何处而来?避鼠狼,鼠是谁?狼又是谁?躲鹰鹫,鹰是谁?就又是谁?』
  『外患为何?内隐为何?』
  谁都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可实际上被舍的家,都只会是老百姓的家,至於富贾朝官皇亲国戚,在他们心里头怕是家重国轻,所以他们不惜一切替自己抢夺安身之地,欺压百姓、搜刮财富、结党营私、紊乱朝纲甚至卖国通敌。
  不是杀了昏君就能天下太平、不是砍了奸臣就能海晏河清、不是灭了外患百姓就能得到幸福与和平。昏君不只一个、奸臣不只千百、外患更不光只有呼延夷东与南疆。
  关於父亲的问题,他的想法和丹弓相仿,却非全然相同。
  从列丹弓认定楚云溪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要踏上肩负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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