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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木(上)-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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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略纪饶眼中的失落与受伤,吕钊平视前方,不允许自己回头。

  没多久,吕钊就趁纪饶不在的时候要求店长把他调回夜班,尽可能避开与纪饶接触的机会,对此,吕钊向纪饶解释是为了再找一份白天的工作。纪饶虽然感觉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吕钊不露痕迹地收拾心情,力求平静地结束自己这段不可告人的单相思,却被另一个人打乱了计划。

  “纪饶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太让他伤心了。”于莉义愤填膺的声音,就像敲打在吕钊心头的大锤。

  不擅长与人对峙,吕钊低下头,想绕过眼前的女生,却遭遇更彻底的阻挡。

  “纪饶都跟我说了,那个男人用钱逼你成为他的情人,这又不是纪饶的错,你怎么能怪他?”

  “你说什么?”吕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与聂闻达的事情是个秘密,他不相信纪饶会把它轻易告诉别人。

  “你不用装了。纪饶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你们的事,还有那个聂闻达的事。纪饶没有能力帮你还钱,这又不是他的错,你怎么能因为这个就责怪他?”

  于莉上下翻动的嘴皮很快粉碎了吕钊的希望。他被纪饶出卖了,他的隐私,他的秘密就这么毫无遮避地曝露在人前。

  见吕钊不语,于莉以为他默认了,不由得有些同情,于是从咄咄逼人变成了小声的责怪:“像聂闻达那样的人现在可多了,你自己不小心落进他的圈套,就不应该迁怒纪饶。你知道他现在多难过吗?他真的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是纪饶让你来的?”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吕钊两眼发黑地等待答案。

  于莉一听,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他要是肯直接问你,哪轮到我多事?我是看他这几天特别沮丧才忍不住插手。你不把他当朋友,他还傻兮兮地在那里悄悄难过,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才来的。”

  听到这里,吕钊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于莉眼中盈满的温柔。他明白了,就是这个眼神透露了爱慕,他看纪饶时一定也是用的这种眼神,所以才会被聂闻达一眼看穿。

  于莉喜欢纪饶,所以她能光明正大地跳出来谴责伤害纪饶的家伙,而他却只能悄悄疏远,以保存自己的秘密。多么可笑的局面,多么讽刺的巧合,吕钊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

  “我和纪饶的事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你是他的朋友,不是我的。请你让开。”生平第一次用这种冷漠到近乎刻薄的语调与别人说话,吕钊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不让坚强的面具裂开半丝缝隙。

  没料到吕钊会说出与外表反差如此之大的话来,于莉愣了愣,旋即放软态度,“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向你要解释的。

  “我是想说,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离开那个姓聂的,你和纪饶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这样他就不用伤心了……”

  “我跟聂先生不是纪饶想的那样,请你不要侮辱我们。你的钱……”吕钊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底对“钱”字的痛恨,说:“我不会要你的钱。你想让纪饶开心,请另外想办法吧。”

  “可是,纪饶不开心的原因就是你。”于莉不想放弃,仍在努力说服吕钊:“我爸爸有的是钱,一定可以帮到你。我不是聂闻达,我不会用钱逼你做任何事!”

  “你不就是想用钱逼我去讨纪饶欢心吗?”

  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句,吕钊推开于莉,发疯似地一路狂奔。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决堤一般倾泄而出。

  他和纪饶的问题根本与聂闻达无关,事实上与任何人都无关。他喜欢纪饶,这才是他们继续做朋友的唯一阻碍,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阻碍。 
 
 
 

第八章
 
 
  三月。

  手术后的聂守仁在儿子与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康复。在再三咨询过医生并得到肯定答复后,聂闻达终于决定与父亲一起归国。

  下了飞机,聂闻达安顿好父亲后赶回公寓,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是吕钊,而是红发的罗跃奇。

  “你怎么在这里?”聂闻达借提问掩去自己的失望。

  “借住。”罗跃奇笑了笑,殷勤地接过聂闻达的行李,说:“吕钊晚上要到快餐店打工,刚走。”

  聂闻达脱下外套,问:“他什么时候换回夜班了?”

  “差不多十来天了。他还真能吃苦,竟然要打两份工。我看他找得辛苦,就在朋友的书店帮他找了份白天的工作。”

  “他接受了你的帮助?”聂闻达有些惊讶。吕钊曾经拒绝他提供的工作,却接受了罗跃奇的,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当然。早上九点到下午两点,时间还合适吧?这样吕钊不会太辛苦,而且我朋友给他的薪水也不错。”罗跃奇会帮助吕钊,本意是想向聂闻达示好,却不知他说到的内容已经让聂闻达开始不舒服。

  “辞了他。”

  “什么?”

  “叫你朋友辞了他。”聂闻达重复了自己的话,声音有些冷。

  罗跃奇吃惊地张大嘴巴,不解。

  “能为他提供帮助的只有我。吕钊要求人,也只能来求我。所以,收起你多余的好意。”

  一字一顿地对罗跃奇说出自己的要求,聂闻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费了这么久心思,他绝不允许别人来破坏他的计划。吕钊如果需要浮木,他就是唯一的那一根,绝对的唯一。

  “你……”没想到老友会为了一个吕钊阴险得如此彻底,罗跃奇好半天才说上话来,“没必要认真到这种程度吧?他只是个孩子……”

  “到哪种程度由我说了算,认不认真也是我的事。”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罗跃奇不敢相信地摇头,“你说过他不是你最终的选择,你还这样一步步引他往火坑里跳,这样未免太过分了!”

  “他是不是我的最终选择,轮不到你来操心。”说完这一句,聂闻达转身打算上楼,却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吕钊四目相接。

  巨大的震惊写满了吕钊的小脸,从嘴角到额边,表情像是被人用强力胶固定住,无法变换。在他的眼中,聂闻达英俊温和的脸庞霎时变得丑陋可憎,反胃感一阵一阵涌上来,堵住了他的呼吸,让他几近晕厥。

  “你怎么回来了?”罗跃奇最先反应过来,想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吕钊,却被聂闻达拦住。

  细心地观察着吕钊的一举一动,聂闻达暗暗为自己的大意后悔不已,他知道自己对这个男孩的用心已经大大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

  可是事已至此,他不想打退堂鼓。不管吕钊是不是他最后的选择,他都不会就此放手,于是他说:“我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结果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要你。我从没向你隐瞒这一点。”

  吕钊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可是聂闻达说的每一个字还是钻了进来,双耳明明就在嗡嗡作响,可他的话还是穿过所有杂音,分外清晰地在吕钊的脑中徘徊。

  “我忘了拿手套。”机械地越过他,吕钊回房拿上手套,强迫自己镇定地离开。

  直到走进电梯,吕钊才全身无力地滑倒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以为聂闻达是可以信任的,到头来却是骗局一场,假相揭穿也将他打击得遍体鳞伤。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否极泰来”,现实能带给他的只有残酷。

  有人搭乘电梯,打破了封闭的空间,吕钊犹如惊弓之鸟踉跄着出逃。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快餐厅门口。

  不管聂闻达做了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除了按部就班吕钊没得选择。打工、赚钱,他若想摆脱聂闻达,这是唯一的出路。

  心神恍惚地走进更衣室,吕钊正打算换工作服,就见纪饶就走了进来。

  看见吕钊,纪饶高兴地说了句:“来啦!”

  吕钊敷衍地点点头。换班后他都是在快餐店外面等到纪饶离开才进店里来的,可是今天却忘了。

  “你是不是在躲我?”纪饶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最近完全碰不到吕钊并不是巧合。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人,他自然要问个清楚。

  对于纪饶的问题,吕钊只能说“我没有”。

  全都是见不得人的想法,他和聂闻达还真是一类人。一想到这个,吕钊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见吕钊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纪饶大感受伤,忍不住怒道:“你就是在躲我!你看我不顺眼吗?我哪里得罪你了?明明说好永远是朋友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纪饶迎面一通指责,让吕钊原本就纷乱不已的心情起伏得更加剧烈,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交到新朋友了吗?她对你那么好,你还来缠着我做什么?”

  “你说什么?”纪饶不明白。

  “我说于莉!她看你不开心,甚至愿意付钱给我,让我来逗你开心。有这样的朋友,你还觉得不够吗?”吕钊扯起嗓子狂吼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讨厌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让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关于莉什么事?她为什么要付钱给你?”纪饶被说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追问。

  吕钊看着他,感觉一直强压在胸口的怨气彻底翻涌上来,“不是你把我的事告诉她的吗?我和聂闻达的事,你没有问我就擅自告诉她!她很大方,愿意帮我还钱,只要我不再疏远你。”

  “我……”乍听这话,纪饶顿感愧疚不已。于莉会知道吕钊的事是因为他一时说漏嘴,他完全是无心的。

  “她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吕钊摇着头,讪笑,“钱呀!我欠聂闻达的,她来帮我还!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出钱。”

  “我没叫她这么做。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是我真的没让她为我做这些。我和你是好朋友,我只是……”知道吕钊自尊心极强,纪饶连忙澄清,可是越说越乱。

  此时的吕钊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脑子里炸开了锅,就像有几十个声音在同他说话,让他头疼欲裂。

  “你知道她喜欢你?哈,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也喜欢你!”

  用尽全身的力气,吕钊吼出这个让他千疮百孔的秘密。扛着这个秘密,他成了聂闻达的同类,一步步被逼到死角。如今他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是不是就解脱了?

  突然听到这句话,纪饶的脑子完全停摆,无法领会其中的意思。

  “你以为我那天为什么会亲你?那不是意外,只因为我喜欢你。”就像被人掏空了身体,吕钊突然平静下来,说:“我喜欢你,纪饶。”

  “什、什么意思?”此时的吕钊就像来自外层空间,说着纪饶完全不能理解的语言。

  “我喜欢你。”

  一脸哀伤地看着纪饶,吕钊感觉双眼模糊了,拼着最后一丝勇气,他冲上前去一把捧住纪饶的脸,吻了下去。

  干燥温暖的双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吕钊贴着它,尝到一丝咸味。数秒钟后,纪饶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他大叫一声,猛地将吕钊推倒在地,因为用力过猛,惯性让他自己也向后摔在地上。

  两人对视着,吕钊想上前,纪饶却被吓得往后一缩,后背撞上铁制的储物柜,发出一声巨响。

  眼前顿时一片灰暗,吕钊艰难地爬起来,背靠着墙壁,缓慢地远离纪饶。

  这时听到动静的店长跑了进来,见这场面立刻不悦地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打架吗?”

  吕钊摇头嘴角挂起苦笑。他宁可被打一顿,也比现在这种撕心裂肺来得好。

  就这么走出了快餐店,吕钊连外套都没穿,任冷风抽打着他的身体,无知无觉。

  ☆3000bl★3000bl☆ ☆3000bl★3000bl☆〖三千阵〗

  窗外下起雨,聂闻达开始在房内踱步,时不时看看雨幕,面色凝重。

  见好友心神不宁的样子,罗跃奇忍不住说:“我看你最好去找找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快餐店上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要是出事怎么办?”

  “你觉得他现在会想见我吗?”抱紧双臂站到窗前,聂闻达竟感到一丝沮丧。

  罗跃奇忍不住讽刺道:“那就耍手段逼他呀!反正你最擅长了。”

  睨了好友一眼,聂闻达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结婚了吗?罗叔叔还准你夜不归宿?”

  一听这话,罗跃奇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我没结婚。新娘到最后才改变了主意,跟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私奔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聂闻达看着窗外滂沱大雨,忍不住想笑。

  “这样也好,我就趁机跟老头子说了个清楚。”罗跃奇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说:“然后老头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不得不来聂闻达这里暂住。

  出于对面子的爱护,他没打电话给聂闻达,而是骗吕钊说聂闻达已经答应了,然后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聂闻达虽然几乎每晚都与吕钊通电话,可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所以他也完全不知情。

  “你说了?”这一点出乎聂闻达的意料,他还以为罗跃奇永远不会向家人坦白。

  “我说了,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面具之下。”

  两人安静下来,房内充斥着雨声。

  聂闻达想起了吕钊,想起自己的行为对他的影响,突然有些不忍,本不该这么快就让他承受这一切,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聂闻达再次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

  这么想着,不由得变得焦躁起来。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快餐店,想看看吕钊有没有平安到达,得到的答复却是吕钊刚与其它店员发生冲突,已经忿然离店。

  “我去找他。”丢下这句话,聂闻达匆匆出了门。

  外面雨势很大,车上的雨刷卖力地工作,仍是无法刷出一个清晰的视野。

  聂闻达按捺住胸中的烦躁,沿着路边慢慢开着,期望能见到吕钊的身影。可惜,一个小时后仍是一无所获。经过的地方越多,他就越是不安,不好的预感几乎要让他发狂了。

  差不多走遍所有吕钊可能去的地方,聂闻达突然想起这种鬼天气他应该不会傻到在外面乱晃,说不定已经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坐着了。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开始明白什么是“关心则乱”。

  将车驶向公寓,聂闻达预备在家好好等着。可是,当他无意中瞥到街对面的巷子,发现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影,便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撑伞走了过去。

  雨很大,借着风势很快就弄湿了他的裤管,巷子里的小黑影穿着单薄的衣衫,双臂抱膝蹲在地上,全身都湿透了,正在瑟瑟发抖。

  聂闻达蹲下身,抬起那张小脸,问:“怎么在这里?”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颊边温暖的触碰让吕钊抖得更加厉害。顶着风雨找了一夜,他才发现无论他多么不愿面对,他都必须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他唯一的去处;纵使这人可恶到极点,也是他唯一能投靠的人,就像头顶的大伞,能为他遮风挡雨。

  虽然明白吕钊的选择只是被逼无奈,聂闻达仍是很高兴。细心抚开他额前被雨淋成一绺绺的头发,聂闻达柔声说:“如果我引你跳进来的是一个火坑,别害怕,因为我也在坑里。”

  吕钊没有去听,只是将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聂闻达双手之上,而后陡然陷入他温暖的怀中,任其驱走身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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