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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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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卿可曾与江澄起过冲突?”
  “不曾。”
  “秉公办理?”皇帝的声音悠悠地,却渐而转向尖锐,“大理寺少卿江澄所问之话,分明是朕授意给他的,那些话,可不是像赵卿口中所说那么‘公正’罢……”他幽幽地瞧了赵仪然一眼,猛地拔高声音,“若是赵卿真的不曾与他起过冲突,那皇甫端华如今还有命在?!”
  赵仪然万万不曾料到皇帝直接道出江澄乃他授意,顿时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不过他并没有慌乱,而是竭力思索,想要圆了这一说。皇帝可一撕破脸质问臣子,他身为臣子却不能。
  冷汗从他额角悄悄滑下。正当此时,李辅国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启禀圣上,郭子仪将军战报已至!”
  君臣二人皆是一震。李亨对赵仪然看了一眼,脸上显出些许挫败的神色。他不耐烦地冲他一挥手,“你下去罢!”
  赵仪然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下。他匆匆走出寂静的庭院,转过殿角,心中也不免乱跳。一股子无名火直往上蹿,他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自坊间学来的粗话。可下一刻他就抑制住了自己,因为他听到自庭园那头,皇帝带着怒气的暴喝:
  “把李琅琊给朕速速找来!”

  第 82 章

  (八十二)
  赵仪然心中发毛,也不敢再听,急忙跨出门槛,哪知道在门口便碰上一个人。他目瞪口呆地瞪住那人:
  “你……圣上才宣,你就算料到,也不该自己跑来……”
  从门外想要跨进来的,不是李琅琊还能是谁?他这一举动,其实无疑于是对皇帝□裸的挑战,赵仪然心里再是一紧,顿时有如被抓挠一般的难过。李琅琊自己来这里,表明他早就料到皇帝的一举一动,这对皇帝可算得一件最大的讽刺。
  “你是不是想要找死!”赵仪然怒斥道。
  李琅琊脸色难看,可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赵仪然甚至觉得那是一种锋利乃至恶毒的光芒。
  “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他冷冷道。
  赵仪然倒吸着凉气看着他。门边的宫中侍卫自然识得这位高权重的二人,见到他二人这反常的模样,纵使平时这些侍卫早就练成了权充木雕泥塑的本事,此时也不免好奇,偷偷去打量二人。李琅琊也不说话,眼角冷冷一扫,那好奇心过重了的侍卫便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缩回视线不敢再多事。
  赵仪然松开了手。“你去罢——去罢——”他的语气发干,那是担心到极点之后出现的状况。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此时居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种英雄相惜的豪情。
  “你……快去罢。”赵仪然也不说多余的话,转身便走。
  屋子里依旧温暖如春。端华卧在锦榻上,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屋顶。他不想思考什么,也思考不动。太多的思绪张牙舞爪地一齐向他扑来,他实在无力对付。甚至在面对千军万马时,他也不曾产生这样的感觉。不过直到如今他才真正理解,为何情之一字最难解。他的目光环视过自己曾经的屋子。意外地,在那刻意重新布置的屋子里,他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几件旧器物。有一些甚至是自己当年自安碧城那里买回来的。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被掠走。
  “该死的波斯猫……难道你卖给我的是假货?”嘶哑的自言自语在屋中响起,端华抿着嘴微漠地笑了。也不知安碧城现在如何了。他本来以为,在经历过长安城那场浩劫之后,没有什么能够剩下。不仅仅是器物,也包括情意,都不剩下什么了。这个推断他自己很是相信,多少次的经验也证明,它确实是对的。可下一刻皇甫端华的目光就凝固住了。他似乎发现了一些什么。
  这间屋子的布置经过微妙的安排,尽管大部分东西都与以前不同,可到底是什么能让他一睁眼起就自然而然地认出这是自己原来的屋子?答案似乎只有一种了——这布置屋子的人,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有谁?还能有谁?没有谁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也没有谁能够做到那样细心。一旦想明白了这些,一股愧疚乃至疼痛瞬间蔓延了他的心间。那些清凉的、伴着蛙声的夏夜,还有那些销魂噬骨的缠绵与缱绻,让他怎么能够忘记?他心里那个熟悉的九郎呢?还有那个熟悉的自己呢?难道硝烟散尽后,他们就怎么也找不到了么?
  一种本来就弥漫在他心头的深重无力,此刻变得更加深重,端华沉重地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李琅琊在面带惊慌之色的李辅国带领下,一转过偏殿来到庭园,便瞧见将手搭在一株梅树上,身形一动不动的李亨。似是听见他们的脚步之声,李亨转过身来,这时候李琅琊终于确定,皇帝已经接近与暴怒边缘了,这么一想,李琅琊心中一紧的同时,居然也感到一丝欣慰——这终究是个拥有足够智谋的皇帝,有帝若此,何愁江山不能收复?这么一想,李琅琊便在心中自嘲地骂了一句下贱。自己的确是足够下贱,要不是这李家王朝,这所谓万里江山,他与挚爱之人哪至于分崩若此?可自己终究是放不下,甚至在这样的关头,他依旧放不下这李家,放不下这江山!自己这不是下贱是什么?思及此处,他居然忘了行礼,嘴角先露出几丝苦涩的笑容。
  这惹得李亨更加恼火。“滚出去!”他一声怒喝,这一声却是对着一旁的李辅国的。李辅国闻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也正是这一声拉回了李琅琊的心神,他急忙撩起衣摆跪下。庭园里的雪并没有打扫干净,泥土潮湿,带着雪的痕迹。双膝这么一跪,那地气早就吸足了寒意,顿时感到冷得刺骨。可他此时哪里顾及得了这些。
  李亨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他很想把战报丢在他脸上,可那张纸太轻了,他一甩出就被寒风托起,然后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被雪水浸湿了。
  “说!你要跟朕怎么解释!”
  郭子仪的战报上,首先提及的,仍旧是军饷问题,可这次空缺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巨大,要求又急,几乎到了朝廷没法应付的程度。可偏偏是这个时候,军饷绝对不能中断,官军正在一鼓作气消灭叛军,若是军饷一断,给了叛军恢复元气的时间,最后结果便未可知了。可此时,能在这种空有外表的国库中凑出军饷来的人,除了李琅琊,还能有谁?李亨一思及此事便气得发抖,他想杀了皇甫端华,想到痛入骨髓,可节骨眼上,只怕李琅琊拿军饷来做讨价还价的筹码,这皇甫端华,还是不能杀!
  “郭子仪元帅战报上所说已经足够清楚明了,不知圣上要听臣什么解释?”李琅琊敛眉淡淡道。他胸口的疼痛仍旧在加剧,此刻已经是强撑着在说话了,家中妻子如今生死未明,眼前麻烦又一眼望不到头。
  他突然觉得很疲倦。前所未有的疲倦。
  李亨怒道:“军饷亏空怎么如此之大!难道上回军饷你没给送去?!”
  “启禀圣上,上回的军饷已然全部发出,这些户部都有记载,何况层层登记,绝对无误,圣上若要审查,臣即刻便可取来呈与圣上过目。——可若问此次军饷为何催促如此之急,恕臣不知。”
  “你、不、知?!”李亨咬牙冷笑,一字一顿。
  “臣不知。”李琅琊神色木然。他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谎报战情、欺君大罪——郭子仪的战报中的确有提到军饷一事,可索要数量绝对没有这么多。李琅琊半路派人截了战报,改了数字。他仅仅是要让国库中的数量不能提供战报上所需数量,这样便可想法周转。这是滔天大罪,轻则罢官,重则牵连全家。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赌,赌李亨还需要他这个人,赌他不敢拿这万里江山去换皇甫端华的性命。他明白自己赌对了,这是李亨做为一个帝王所最畏惧的。可越畏惧,李琅琊也就越危险。
  人人皆是不喜欢被人威胁,而自古以来帝王们尤其不喜欢。
  他还赌一点,赌李亨对自己那种若有若无的依赖和……暧昧。
  想到此处李琅琊感到一阵深深的自我厌恶。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确有够卑鄙无耻。可为了那个人,只要他能做到,卑鄙无耻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对李家与生俱来的忠诚早就生长进他的血肉和灵魂之中,假使当初能够抛弃那些,他恐怕早就跟着端华远遁江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你——”
  风声似乎都隐去了,君臣二人,各自怀着奔涌的心思,默默无言。如今只有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不曾捅破,如果一字说错,李琅琊算是满盘皆输。
  “臣……”他顿了顿,终究是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一片自梅树上被吹下的雪花落到李琅琊的鼻尖上。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噬骨的寒冷。
  然后不知到底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李琅琊恍惚觉得那是自己发出的,可回过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双唇紧紧抿着,并且因为干裂和渗血而粘在了一起。他费力地张开双唇,微微抬头,便看见李亨还立在那一株梅树旁边,可是身子却微妙地向那树倾斜着——仿佛他要靠那株梅树的借力才能站稳。
  “……你别以为,朝廷没有了你便不能做事。”
  “臣……不敢有此妄想。”
  “你哪里是不敢……你为了——”李亨咬着牙说出了半句话,仅仅是半句。下面的话若再说下去,则有失帝王威仪。
  一阵静默笼罩了二人。那阵沉默的确足够漫长。
  “去罢!将军饷按时筹措便好!”
  李琅琊闻言全身一松,长时间紧绷的神思一旦松懈下来,他顿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混合着某种腥甜,漫延到了嗓子,他想叩头谢恩,可一低头,一小口血就被他咳了出来。有些发黑的血迹在白色的雪地里格外刺眼,却仍旧慢慢渗透进了冰雪里,李琅琊慌忙用衣袖掩了,叩谢起身。借着长长的衣摆,他不动声色地将那片积雪踢散。李亨两眼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并不曾注意到这一幕。李琅琊本该就此退下的,可是他看见了年轻皇帝的眼神。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迈不动步子。他们终究是一家人——终究有着相同的血脉。他看得出,这个年轻的帝王此刻万分失望,甚至还有一些深重的孤独。
  九五高台上只能容得一人,那人怎么能不孤独呢?
  李琅琊尽力不让自己去想自己孩童时代与这位堂弟相处的情景。他再次行礼,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膝头在地上跪久了,寒气直入骨髓,此刻每走一步都不啻上刑。他试图不去想那些纷繁的事情,于是他仰起头,目光掠过一片又一片重叠飞扬的殿角。那些大殿的下面,不知发生过多少事情。它们的基石原本只应承载帝王的决断、臣子的忠诚、侍卫们的脚步还有舞姬的汗水和欢笑。可是自从经历了浩劫,有谁能知道它还承载过什么?是缭绕的青烟,滚烫的鲜血,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无法言喻的伤痛?多少人的命运在这皇城的重楼叠瓦中被决定了,又有多少风波在岁月中被人悄悄地嚼碎,和着苦涩的泪水一同饮下?
  他想不下去了。李琅琊感到额头剧痛,他也不知是何时着的风寒,他只知道,这场风波再次以近乎凄惨的方式,被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可是如此这般,又能顶多久呢?
  这种羁绊何时才是尽头?
  他浑浑噩噩地步出偏殿外墙,就在他感到再也无力支持之时,有人赶上来两步扶住了他。
  “喂!你还好罢?!”
  “是你……”李琅琊有气无力地冲着好友笑了一笑,做了个“解决”的手势。
  赵仪然那个乐天派的性子顿时促使他把烦恼丢到了一边,李琅琊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以官职来说,赵仪然有时实在太过单纯。
  “我就知道你行!”赵仪然眼见偏殿小门外四下无人,居然不顾仪容地在李琅琊肩头捶了一下。“这下便好啦!哎哎哎——我说,你还不快回去!”
  “月筝……”李琅琊勃然变色。他几乎将她忘记了。
  “我呸!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赵仪然略带鄙视和戏谑地望着他,“颜家虽然如今败落,可他家姑娘嫁了你,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啦!”
  “我得回去了——”
  “——哎哎哎你急什么!你好福气啊小子!我方才从你家过来,你夫人给你生了儿子啦!”赵仪然几乎大笑着再次捶了目瞪口呆的李琅琊一下,“喂!你要给我这第一个来报喜的什么答谢啊?”

  第 83 章

  (八十三)
  李琅琊被赵仪然一路拖着回了府,府中上下早就一片欢腾,似乎连这连绵的战事所带来的哀愁都被冲淡了。小鸳走上前,将襁褓塞进李琅琊怀中。
  “世子大喜了!”
  “小公子与夫人都平安!”
  “世子!大喜呀——”
  李琅琊低头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襁褓,小小的孩子皮肤通红,全然不为周围的喧嚣所动,只是香甜地睡着。这厢赵仪然又露出平日那种欢乐的性子,涎着脸凑上道:
  “喂!你到底要如何谢我?啧啧啧,这小子——”
  李琅琊苦笑。
  “你若不嫌弃,待他懂事,我定让他称呼你一声世伯——”
  赵仪然凭空捡了个侄子,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替我向夫人道喜,我这便告辞了!”
  李琅琊无奈地笑着,目送着个性大大咧咧的友人转身喜滋滋地走掉。小鸳一干人早就迫不及待,簇拥着李琅琊进了房。
  “夫人!世子回来了!”
  李琅琊下意识地望向榻上的颜月筝。一瞬间他有太多话要对这个女人说,可事到临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虽然下人已然将颜月筝周身打理干净,但自她那惨白惨白的脸色便可以想见她受了多大的罪。夫妻两下相见,竟然一时无言。
  “世子!且为小公子取名罢!”小鸳心思机灵,见眼下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道。
  取名?李琅琊心念一动。取名?
  “就叫他——”他张了张口,“叫他——李言罢。言语的言。”
  李言。有话敢言。切莫像自己一般,有话不言,有情不诉,最终酿成大错。
  众人先是愣了一愣,继而纷纷道好。一悲一喜的情绪直接冲击着他,李琅琊无言地垂眼去看手中的孩子,正在这时,榻上传来模模糊糊的呻吟,是颜月筝挣扎着想要开口。
  “李……李言?言儿?呵呵,”颜月筝伸出一只手抓住床榻,神色凄凉,冷冷地笑着,“呵呵!好啊,好名字!有话敢言!……有情……呃……”
  李琅琊感到有人一把拧住了自己的咽喉,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神色惨淡地看向妻子。颜月筝依旧是十分理解他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会了“李言”这个名字的意思。他也知道,若不是被他伤透了心,颜月筝哪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顶撞自己?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颜月筝很快住了口,血色尽失的双唇颤动着,她吃力地伸出一双手来,雪白的手腕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红玛瑙镯子闪烁着凄艳的微光。
  “把……把言儿抱给我!抱给我!”
  她这样一种仿佛受伤了的语气吓到了所有人,众人见李琅琊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虽然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可一时竟无人出来打个圆场。可小鸳心中哪能不知?她感到后背不自觉地渗出一些冷汗,她咬了咬牙,终于道:“夫人还是先休息罢!孩子小鸳这就代您照顾!”说罢她急促地抢上一步子李琅琊手中接过孩子,同时用眼神示意众人。一干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簇拥着李琅琊向外头走。
  颜月筝的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手上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磕到榻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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