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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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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比,他是忠肝义胆,我是变节小人……”
  “将军!”方聿低声急叫,“这话不可随便说!”
  端华抬眼看了看对方,方聿看见他英俊的轮廓在微幽的灯火下显得很深刻。“你怕什么?话是我说的……我说到哪里了?”他皱着眉头,苦恼不堪地思索着,“啊……对了,他是英雄,的确是,连爱妾也能杀了给将士们分食,就为了守这睢阳城……”他的语调颤抖起来,“换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那些女子也是人哪,她们大约也想活下去罢……也罢,说不定是我这小人自作多情了——”他自嘲的语气变得僵硬而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我真的不是想——要不是为了——为了他——我早就自刎了——”
  “将军!”方聿一把按住他肩头,狠狠摇他几下,“别胡思乱想!”
  “我哪有胡思乱想……”端华苦笑,“你是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这些,只不过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罢了……人生在世啊……奈何!奈何!”他干笑了两声,“我没事,你出去罢。”
  方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不忘吩咐门口站岗士兵留意房内动静。
  端华吸了口气,他感到全身上下散了架般的虚脱。长期的征战留下的旧伤在全身各处隐隐作痛,有痊愈的,也有留下病症的——心中长时间的抑郁和彷徨,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相思,让他无助地盯住桌子上闪耀的微渺灯光。他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末了垂下去,一动不动。

  第 71 章

  (七十一)
  “张巡么?定然要追封的。”赵仪然把折子放在案上,伸出右手敲了敲桌子。折子上的消息是说,张巡拒不投降,已然被杀。
  “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我发觉你现在是越发奸猾了,尽拣些没用的话说!”李琅琊白了他一眼,然后拧起眉头,“我不过是觉得——”
  “——觉得他太做得太过?”赵仪然笑起来,眼中闪烁着不大分明的意味,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他保的可是你家江山啊,你不满什么?”
  “去!别胡扯!”李琅琊连忙看了看四周,朝房中除了他二人并无他人,于是他冲赵仪然瞪眼,“你如今说话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何况,你难道不觉张巡虽然忠心可嘉,但着实有些太……”他说不下去了。
  “哎哟!丞相大人您架子也越来越大了——”赵仪然笑着拖长了声音,随即很快转了低沉语调,“我说你,好歹也注意注意自己罢!”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对方,目光近乎无礼,“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快成了什么样了,什么都要管,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恨你——哼,我也是!你弄得我几乎无事可办知道么?告诉你,你就是累死在朝房中,”他再次顿了顿,做了个表示“向上”意味的手势,“他也不会念着你的好!”
  李琅琊闻言再次瞪着他。“谁要圣……谁要他念什么了?你平章事自己懒得管事,居然还怨我僭越?”
  “罢罢罢!”赵仪然摆手,但眼中的隐忧却挥之不去,“你这个人真是开不得玩笑……办事办事!不说了!”
  “我……”李琅琊把话咽了回去。
  二人默默地翻动折子,朝房里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纸张被翻动时发出的声音。
  “我是真不想管。”不知过了多久,李琅琊闷闷道。
  “恩?”赵仪然正低着头运笔如飞,一时不曾注意。
  “要不是还有事情没办完,我早就到江南去逍遥自在了!”李琅琊道,言语之间居然流露出几分豪放情态来,“你当我愿意趟这浑水?”
  赵仪然抬头看看他。他想问问李琅琊还有什么事没办完,可是他想了想又把话咽回去了。他能察觉到,那种始终环绕在李琅琊周身的忧郁和痛楚,便是那件他口中所谓“不曾办完”的事情带来的。赵仪然想过,那是不是由于皇甫端华。他明白好友的叛变给了李琅琊如此沉重的打击,却不明白那种似乎比友情更胜一筹的感情来自何处。尤其如今,每当皇甫端华为燕军取得一捷,李琅琊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几分。现在他似乎见到金吾卫们也避着走了,可金吾卫就是守卫大内,哪里能次次躲得开?赵仪然注意到,每回遇到不论是哪一位金吾卫将领,不仅是李琅琊,连那金吾卫将领都很尴尬,这种奇怪的气氛让赵仪然更加肯定,这两边都是由于皇甫端华的缘故而共同逃避着。
  他这里正在思量,便听到外面有个声音道:“李丞相在么?”
  这是金吾卫上将军八重雪的声音。
  李琅琊闻言微微一个瑟缩,却很快从榻上起身。赵仪然看在眼中,于是抬头道:“八重将军么?但进无妨!”
  八重雪掀帘进得朝房,却也不向前走——他看见二人在处理折子——八重雪素来聪慧过人,极其懂得避嫌。他只是立在那里,一身红衣配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教人几乎不敢逼视,他看着李琅琊:“我来辞行。”
  “辞行?”李琅琊闻言大惊,“雪将军,您到哪里去?”
  八重雪抿着红唇,他笑了笑。别人都称呼他为八重将军,只有李琅琊,一直与别人不同。那种独特的在名后面加上官职的叫法居然也不曾让自己别扭过。大约只能说,自从经过马嵬驿逼宫事件后,原来朝廷中人几乎已经全数换尽,告老的告老,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他八重雪和李琅琊,是为数不多的共同历尽长安城繁华,又历尽颠沛流离的朝臣了。因此二人之间虽无深交,但有一份别人不能了解的默契与相惜之情。
  “广平王又要出兵了,您知道么?”
  “我当然——”李琅琊脸色倏地煞白,“雪将军,您要出征?!”
  “哎,本来便是行伍之人,如今国家有难,哪能袖手旁观。”八重雪淡淡笑着,眉目如画。
  “可你不是——”李琅琊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赵仪然,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便将八重雪引到门外。
  “你不是素来——”那个词始终说不出口。
  “你以为我十分想去?”八重雪见四下无人,居然直言不讳,“只是皇甫端华那小子太不像话,再说,我们也实在看不下去,就算我是苗人,这点责任原也该有的。”他皱了皱眉,“你以为只有我一人么?他们都请命了——橘,韦七,还有国平——”他伸手止住了李琅琊的话,“身为男儿,总归有些担当才是。”
  李琅琊的目光渐渐转为敬佩。其实他以前从没料到,能让他产生敬佩最多的,居然总是八重雪。他敬他能在混沌中置身事外,也敬他不要功名亦不追逐富贵,更敬他最终急难时刻能挺身而出——
  他垂首行礼。
  “雪将军,保重。”
  八重雪笑了笑,回了礼转身便走,走了两步他回身看着李琅琊片刻,才笑笑道:“我得试试可否把皇甫端华那小子生擒回来。”
  李琅琊全身一抖,八重雪看在眼里,神色便变得更加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告辞。”
  八重雪的身影一直在廊下消失,赵仪然才掀了帘子出来,没好气道:“我都听见了!八重将军那话说的,我为何总觉得阴阳怪气?”
  “哪里……”李琅琊肃然,“他不过性子和我们不一样罢了……”他沉沉一叹,“其实他是个好人。”
  至德二年,又是多事之秋。
  郭子仪建议下,李亨征召回纥军队,怀仁可汗派叶护王子带领四千多精锐兵马来助唐军。李亨以及朝臣等与之谈好条件,便开始整备军队,共得十五万大军,自凤翔出发讨伐叛贼。三日后到达长安城西,在积香寺北侧和沣水东岸布阵。
  安庆绪这边也不是傻子,知道灵武朝廷这盘是倾尽全力,若是不认真对待,则有严重恶果,因此早就派十万人在此处等候。骁将李归仁,安守忠在此已经带兵准备迎战。
  二十七日,李归仁外出挑战,官军求胜心切不免急躁,追击太过,燕军乘势猛然回师,官军措手不及,立刻惊慌混乱,辎重丢了一地,反而被抢走不少。危急关头将军李嗣业手执长刀奋勇回击,勉强稳住军阵,官军随即渐而扭转颓势。自午时至酉时,燕军被斩首六万多人,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剩余燕军退入长安城,喧哗一夜不息。
  八重雪掀开帘子走进军帐。一身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帐内韦七等人不禁皱眉。
  “头儿,你受伤了?”
  “没有。”八重雪顿了顿,他身为前军偏将,一日里几乎就不曾休息过,此刻已经接近透支。他坐下,重重地喘气,“不曾见到皇甫端华。”
  “头儿你别提他行不行?”橘说着皱眉,但语气很是平静,“遇见了,能擒便擒回来,遇不见,就当他死了。”
  八重雪看了他一眼。
  “好歹也曾经是兄弟。”他擦着枫桥夜泊道。
  “谁和他是兄弟。”橘的语气依旧平静,“——便是他有苦衷罢,咱们可是没有体会到。除非日后有机会交心,否则现在看来,他就是叛贼。”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八重雪这般口才也一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于是也只好点点头。
  “我猜他兴许在洛阳。西京为前锋,不可能让他降将出战。”八重雪素白的手指抚过刀鞘,“……以前还真看不出这小子整日声色犬马,打起仗来倒是厉害——罢了!都睡罢!”他挥挥手,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冰冷。
  八重雪料得不错,皇甫端华确实在东京洛阳。
  当晚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几次向广平王请命,想要追击弃城而逃的李归仁安守忠等人。可广平王说什么也不同意。仆固怀恩苦苦劝谏,并说安李等人都是骁将,一旦逃走重整旗鼓,对再战不利。奈何广平王无论如何也不愿同意。天色微亮之时,探子回来报告,李归仁安守忠,一并田乾真和张通儒等人,皆已弃城逃走。
  二十八日,唐军进驻长安。
  八重雪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高高的延秋门城门。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的——那日叛军攻破潼关,他们从延秋门整装,仓皇出逃。
  他扬起头。苍穹万里无云,一片幽蓝。有些成队的雁自上头掠过,往南飞去,高亢叫声声声入耳。
  这是长安城。终于又回到他们手中的长安城。是承载了那么多灿烂岁月和美丽往事的长安城,亦是承载了烽烟和背叛者蹂躏的长安城。她的悲欢和沉浮,谁能为她诉说?
  世事无形,如风如雾,谁能妄言?
  八重雪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突然想起了李琅琊很久以前曾经跟他转述过的一句话。
  人无可能一生顺遂。无人,亦无事。

  第 72 章

  (七十二)
  至德二年十一月,情势急转直下,叶护王子在曲沃大胜,借着郭子仪在陕城再次大败叛军。
  十一月十八日,唐军准备开拔,即将进入东都洛阳。
  两京即将收复。
  局势将转,帝业将兴。
  “将军你在做什么?!”方聿披散着头发一把推开门,“将军还不快走!城门要破了!”
  皇甫端华就坐在桌子上。方聿看见他一只脚踏在桌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在桌畔,那姿势看起来桀骜不驯到了极点。
  “将军还不快走?!崔乾佑安守忠他们都带着人跑完了!”方聿一把抓住皇甫端华胳膊,大声急叫。
  端华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答话,任凭方聿在一边急得跳脚。端华不紧不慢地擦着他的佩刀,他的身边放着另一把剑——那是凌虹——崔乾佑跑得急,根本忘了带。端华擦完了刀,把它收归刀鞘。他看了看方聿,眼中闪出一点笑意来。
  “小方,你我好歹共事一场。这个给你,你快走罢。”他将佩刀塞进对方手里。
  方聿目瞪口呆。
  “将军!你这是……”
  “带着剩下的人,走!”端华一声厉喝,一把推开方聿出得门去。
  长风猎猎而起,前军已然来到洛阳城门下。
  “报,城内叛军大多已经溃逃,不曾遇到抵抗。”
  李嗣业听了军报,也不急着下令。他勒住马,向后略略退了两步。
  “没有叛军了?除了满城百姓以外,是防守空城?”
  “先别忙,当心有诈。”
  “将军,你看。”突然□来的清朗声音,让李嗣业顺着那把枫桥夜泊所指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有个清晰的身影。那人居然就坐在城垛上,闲闲地向下面看着。李嗣业眯着眼睛望去,那人一头长长的红发迎风招展,连带这那一身黑色的衣袍上下翻飞,他靴子上的金扣闪烁着刺眼的阳光。那种悠然如入无人之境的姿态,让城下的大军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阵微妙的躁动。
  “那是——”
  “那是叛将皇甫端华。”八重雪紧紧盯住了城楼上的人,眼里浮起一层说不清楚的神色来。
  “城里有兵?”李嗣业惊道。
  八重雪摇了摇头。“不。我估计,应该是他留下来了。他们把他留在此处,做垫背。或者……”他顿了顿,把后面半句话咽回去了。
  ——或者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
  端华的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他侧着脸,怀抱凌虹看着城下一片黑压压的大军。他明白他们恐城中有伏兵,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们猜错了,整个洛阳城,除了百姓,真的便只剩他一个人。安守忠留他断后,他却把手下所有士兵都赶走了。百姓们暂时还不知道如今状况,否则肯定要把他生擒了开城迎接的。他只有一点时间,不过,也足够了。端华眯起了眼睛,今日的夕阳格外明丽,那些光线在透过干冷的风,照在他的脸上,将那张冠玉般的脸照出透明的意味来。城头空旷,坐在城垛上迎着风,他甚至有了将要飞起的错觉。他看见了人潮前面的八重雪,还看见了旧日金吾卫的兄弟们。他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不过断无必要了,那些眼神,他能想象得出。只是他预料中的人,他不曾见到。
  ——本来就是奢望不是么?自己既然当初选择了不归路,怎么还能抱着再见他一面的奢望呢?
  他先是遗憾,却又很快感到莫名的轻快和舒适。一切都要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他觉得疲倦。
  端华勉强打起精神,望着城下,提起声音。
  “头儿,我们又见面了!”
  八重雪没料到他开口说话,整个人微微一惊。但那绝美的面孔上并没有半分动容。他冷冷地凝视着城头上那黑袍招展的修长身影。
  “你我兄弟情分已尽!”他冷冷挑眉,提气回答。
  城头上的人似乎笑了一笑。八重雪不曾看清。可他看见皇甫端华翻身站到城墙里面。他扶着城垛开口,语气中居然带着几分调侃般的笑意:
  “也罢!头儿,城里没有兵!你们杀了我,就可以进城了!”
  “将军别轻举妄动。”八重雪对李嗣业道。
  只是在片刻后,城门轰然敞开。这天本来就刮着猛烈的西风,城门这么一敞,强劲的穿堂风霎时四起,吹得唐军所有旗帜发出裂帛般的响声来,也吹得城门口站着的小将身上的黑袍猛然分张。那些纯黑的长长的衣摆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使得那俊美高挑的孤身小将看起来宛若一只孤独的黑鹰。城门尽头皇甫端华眯着眼,端正的脸上有些迷茫,亦有些满不在乎。他和八重雪想象中的并不完全相同。八重雪总以为,他已然身经百战,全身应该多少有些戾气才对。
  “大家先别动。”李嗣业道。
  若城中有埋伏,何苦上前送死。若城中真的只剩下他皇甫端华一人,他们也不在乎多等这片刻,何不等八重雪把眼前这叛将料理了再进军?
  八重雪的手指放在腰间刀鞘上,他谨慎地迈着步伐,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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