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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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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
作者:Adrian Kliest
第 1 章
(一)
秋天万里澄净,晚江悠悠而过,数点鸥鹭宛如轻捷的箭一般,掠过这一江秋水,瞬间就消逝在晚江的暮色里了。黄昏时分的渡口,本来总带着几分萧瑟与落没,可是当货船和游舫纷纷靠岸之时,人声便又鼎沸起来了,熙熙攘攘地散入天边万里的云霞之间,正是九月,江渚白沙清,芦花作雪飞。江水荡漾,渔歌徘徊。
“殿下,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您看,这就出发么?”
李琅琊微微皱起了眉,但最终只是抬起一只手,略显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就明日起程。”于是随从答应着,自吩咐下人去安排妥当。
——在江南盘桓有多久了呢?
天意渐凉,即使在这种温润的黄昏,也能感觉到风透重衣,带着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寒气了。李琅琊抬头眺望江水尽头,那处堆满了绛红的晚霞,宛如自己哪一年在洛阳幸赏的牡丹,宛如当年长安舞坊中美娇娘颊上双生的红晕,宛如那时候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渡口上往来的行客商旅不时地侧目看着这个男子。年纪已然是中年,但身段依然清瘦料峭,面容也仿佛少年般清隽,带着难以言传的孤独和惶惑的意味。他负手独立于栈桥之上,满头的青丝中挑眼的几线银白,却无法掩了半分的高华贵气。他并没有束冠,长发只略束了一束,流于肩头与腰背,流于一身绰绰的月白云丝苏锦之上。晚江秋风骤起,男子披在肩头的银狐斗篷上,皮毛随风细细颤动起来,但他整个人是静然的,淡漠的,白净的手指缓慢地摩挲着一枚水晶镜片。周围的喧嚣仿佛业已与他无关,他只是那么孑然独立,目光里有着醺然和凄切的意味,穿透了江上苍凉悠远的渔船号子。
李琅琊抚上自己的手。冰冷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李琅琊垂下眼睛,江风拂面而过,饶是岁月再怎样善待,此刻他的眼角也流出几条细细的纹路。杜子美佳句果然精妙绝伦,采星撷月,但此情此处,却又叫人情何以堪?
“……端华。”低低的叹息逸出唇间,李琅琊狠狠地闭上眼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双手不安地颤抖起来,连带着他单薄萧索的背影,在江南的风中瑟瑟地立着。
“殿下!……九殿下!”急促的女孩家声音由远而近,脆生生的,冲破渡口上一片嘈杂,李琅琊顺从地转过身,看见侍女清荷急急忙忙地穿过人群朝这里走来。李琅琊一个恍惚,似乎多年以前亦有这样一个场景,只不过那是在长安,在“水精阁”的店堂里,自己那着黄衫的侍女小鸳,听了自己的叫唤,也是这么急急忙忙地走来。
“殿下,随奴婢回去吧,明天我们就要起程回长安了,殿下当心,别着了凉。”
李琅琊点点头,手指拉紧了狐裘的皮毛,目光再从水波上扫回去。清荷看着他依然无法为年岁所掩盖的清俊面容上泛起的一阵阵病态苍白,一颗心不禁又颤颤地担了起来,想来自从几年前九王妃去世之后,九殿下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眼下战事已平息,若不是身体已经经受不起长安城那漫长的严冬,九殿下也不会久居江南而不返长安。老薛王殿下劝他再娶,也一概被婉转回绝,顾念了他身体原因,倒叫人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清荷毕竟豆蔻少女,哪里想得了这许多复杂事宜,于是略作一想便停下了。“殿下,随奴婢回去吧。江上风大呢。”
李琅琊苦笑一下,清荷方才那变幻不定的表情倒是被他尽收眼底。长安城,许久未曾再次谋面的长安城,现在该是什么样了?“玉京春”是否仍在歌舞?上元灯会那一天是否仍然火树银花耀长安?还有那间小小的“水精阁”,它是否蒙了尘?他再次叹了口气。“清荷,你大约是不记得长安什么模样了?”
“奴婢……想来也确实记不清了。”少女略带伤感地摇摇头,随即又抿出一点笑意,“四年前出长安的时候,奴婢还是个实在的小孩子呢!……殿下,我们回罢?”李琅琊垂了眼帘,转身准备离去。
“……琅琊?”
步伐顿了一顿,李琅琊并没有回头。这又是多少次错觉中的一次呢?总是听闻那不羁的声音唤着自己。琅琊,琅琊。
……
“起奏陛下,潼关失守!长安门户洞开!”
“前金吾卫中郎将,今潼关副职守将皇甫端华,通敌谋反,其罪当诛!令及三军,令及三军!”
“臣等恳请陛下,速速移驾!”
……
李琅琊猛然伸手揪住自己的领口,回忆戛然而止,思绪归于平静。
“……琅琊!”
李琅琊的手猛然一颤。水晶镜片从掌心滑脱,连着一同纳在怀内的银链一起,掉落在栈桥上,弹指间四分五裂。天地之间恍然从未有过的宁静悠远,渡口上所有的声音对他来说都隐去了,李琅琊转了身,目光斜斜地看去,眼睫发颤。
秋江浩淼,落日已隐入江水尽头,水鸟们躲入不远处大片繁盛的芦花荡,空余铺在江面一道横贯千里的落日残红。雾气水面间,渔歌旷远去,在如此宁静的背景上,那个有着火焰般发色的男子,仍然挺如修竹的身影立在桥头,李琅琊所熟识的笑容荡漾在那人历经岁月和征战却还是英气俊丽的眉眼间。那笑容还是飞扬不羁,却带着涩然。
“琅琊!”
清荷感觉到扶在自己肩头的手抽紧了。微微的痛感让她疑惑地望向自家殿下,复又望着对面武将打扮的男子。极至的耀眼和光华,廖若晨星的眸子,没有经过风烟绕金戈,铁马踏冰河的人是没有这样的眼神的。“殿下……这?”
“……故人,是……故人啊……”李琅琊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辗转而来,破碎得难以辨认,连同漫江飞飘的芦花扩散在江南城市的渡口上。两人默然独立,许久只闻得渺若江南烟雨的哽咽之声,竟是难以成句。
“……端华……”
第 2 章
(二)
六月江南,草长沙白岸,黄莺穿柳带。江岸游人如织,画舫如缕,虽然无法比得长安的绰绰姿容摩肩接踵,但一派开阔的水泽云霞,倒也构成别样佳景,只教人流连忘返,所谓醉江南,大约也便是如此了。
“喂,我说琅琊啊……你到现在为止一直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哪?”江岸上踟躇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位红发青年深黑的眸子里全是不奈的意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啊?我没有啊?”清秀贵气的年轻人迷惑地推了推镜片,目光茫然地贴着一江春水掠过去,又回到同伴身上,“……我只是在想,这江南好景,不知几月方罢……”
“嗤——”端华在一株垂柳边停了步子,发了个鼻音,“我说,别文绉绉的,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一套的啊!……好不容易来趟江南放个假,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家伙了,怎么换了你来折磨我……”
李琅琊眯起细长的眼睛,抿起嘴不让笑声流泻出来,那家伙,一定是指八重雪。
“我可是说真的,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年轻的武官干脆一屁股坐到岸边,伸长了双腿,一只手支住脸侧望着他。
李琅琊撩起衣服下摆,在他旁边坐了。此刻他的容色没有玩笑之意了,却带着几分不安:“听说那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似乎有些不稳之象……圣上……算了,你明白,总是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想要安抚呢,这也是上策,但总让人不安生……”一语未了,却发现红发青年眉眼间藏了些促狭望着自己,嘴角一缕邪气华美的笑痕,那目光灼灼,亮若秋穹之寒星,直盯得李琅琊双颊飞起两朵红晕。
“你……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哦——”端华收敛了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但眼睛里的戏谑神情——李琅琊看得清楚——是半分没收敛,“我还以为,薛王老人家的九世子殿下,整天心里琢磨的就是些神怪灵异和风雅佳句,不会关心我们这种武将的事呢……”
“……你……”李琅琊一时语噎,无奈之下只有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才正色道,“虽说是风言风语,但无风不起浪,总有几分原因,江南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回长安的好,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些。你看,”李琅琊边说边从怀里抽出一折信笺,“长安都有不稳的迹象了,前几日安碧城来的信里也是有提……”
端华翻身坐直了,把信接了过去。李琅琊瞥见,原本那张俊美面孔上的玩世之态此刻都收了,年轻武官的面容显出一派逼人的冷峻和敏感。端华拈着那信笺,双手抖开了兀自细读。约莫有半柱香的工夫,他蹙起冷秀的两条剑眉。“长安……出城的人已经开始增加了?”
李琅琊看着他那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态,突然觉得全身冷了起来。天色将暮,六月春江渔舟稀少,漫然碧水映红日,青红交错,水波鳞动,万里江天阔,余霞散成绮,绿柳岸上,烟水渺然随风斜,可不知怎的,此景在李琅琊眼里突然带出了一点凄冷的意味来,这使他心神恍然间一窒,不自觉地伸手攥紧了腰间那绿色的玉玦。
“琅琊……那波斯猫前些日子有给你来别的书信么?”
“啊?……倒是有,跟这封信里说得也差不多,无非就是他水精阁又进了某时某时的器物之类,就等着我回去光顾,那家伙似乎还说过‘就算仗要打,买卖也要做’之类……”
端华凝神想一回,哼了一声,从岸边跳起来,向前面走去,残阳给他全身笼上一层薄红,和着他腰间三尺青锋扣击在武官靴的铜絆子上,音律清越短脆,有如红牙板扣出的江南小调。“那波斯猫……倒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有道是乱世才好做买卖么?……也罢,琅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琅琊站起来急急追了两步,冷不防那同伴迈着猫儿一般矫捷的姿态掠到了他背后,一只有力的手从后伸来揽住了他的腰,吐纳在耳根后的温热气息让李琅琊不自觉地一阵颤栗。四顾江岸已经并无几人,李琅琊还是一阵羞恼。“端华……!……如此成何体统……”
“嘘。看那边,倒是个观江赏景的好去处。”李琅琊顺着那只修长的手臂看去,江渚沙矶上一大片繁盛丰泽的芦苇荡,水禽飞落来去,芦花已是泛白,但尚未成熟到漫江飞飘,只是颤颤地结在每根苇杆子尖儿,被暮日水色映成了柔亮的粉红。
(未完待续)
第 3 章
(三)
两人深深浅浅地拨开那一片茂盛得不可思议的芦苇向前走去。年轻的中郎将身形敏捷若飞,足尖一点便如履官道般轻松,李琅琊饶是费力得多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苇杆子的尖儿不时挂住那宽大的流云织锦衣袖,前面端华已来到了沙渚尽头,终是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同伴。可只是这么一瞥,他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一滩鸥鹭受惊飞起,贴着水面掠去了。
李琅琊并不明了,自己现在满身泥点,脸色绯红还在喘息不止,墨色长发有几缕挣脱了发带的束缚而落在额前,颈畔,还沾着被他笨拙动作而扯落的莹白芦花。晚江风来,青丝缕缕飞扬成画,此刻他全身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撩人风情。端华心中赞叹,但嘴上仍是抿不住笑。李琅琊再是迟钝也多少反应过来了,狠狠剜了他一眼,自己走到渚畔坐下,望着万里通红的江天,努力平复气息。端华止了笑,也自在他身边坐了。
“果然好景。”李琅琊低低叹息一声,在鼻尖浮动的芦叶的清香中随口吟了两句,“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
端华手中把弄芦苇道:“太白先生所言固然精妙,可如是那个‘寒’字不恰,与这江南早夏不符。”
李琅琊笑一笑,并不说什么。年轻的武官红色长发曳地,妖艳亮眼,冷锐眉目在隐隐江雾中此刻显得情谊真切。李琅琊讶然地看见他从靴筒里抽出一管玉箫,温润的羊脂美玉,细腻玲珑,一头悬着长而精巧的红色流苏。
箫声破空而起,绵长悠远,澄江开阔宏大,血红残阳一泻千里自水波上逶迤而来,数点鹭丝排成行伍,在水天相接处缓缓拍动双翼,赤色而硕大的暮日贴江隐去,渔舟唱晚而归,船上艄公的号子伴着清冷而缠绵的箫声,响彻了这江南的万顷长空。
“好曲是好曲……”李琅琊为这箫声中所表现出的与端华那性子截然不同的愁绪震颤了一下,这才悠悠即兴吟道,“江岸烟水散鸥鹭,一箫声断破风云。”
端华收了结尾残音,声音略带不满:“琅琊,我说我虽然不擅长诗赋之类,但我至少还听得懂——你这两句未免哀之过切。”
“你自己吹出来的曲是什么味道,竟不自知么?”李琅琊叹气,“可能也是我听君一曲,思情又起吧。”
“果然心中有事,连这个都受了牵连。”端华大大咧咧地一笑,伸手揽了李琅琊,“我看,我们还是明日就起程回长安罢,再在这里呆着,徒生牵挂。……唉……又要回去面对那个家伙了……”
“好。就明日。”李琅琊顺从地靠上那年轻劲瘦的肩头,任凭晚风拂面而过,带起纠缠的发丝绕在端华颈侧,“……其实本没有什么,也许完全是我们多心了。”他清气地笑一笑,“哎!我说,还记得当年我娘给你的那个小竹笛么?”
“……哈!我可是一直都随身带着在。”假作没看见李琅琊吃惊的目光,端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物件。小而简陋的孩童乐器滑进李琅琊掌心,泛着桐油微弱的光,一头缠着几圈褪色的丝线。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还留着它?已经多少年……”
下半句话消散在交迭的唇瓣之间。柔软而美好的触感,宛如甘泉醴酒,李琅琊下意识地轻摆后颈,衣带松散下去,两弯削薄清隽的锁骨处沉淀着落霞动人的粉光,那是比美人唇上的胭脂更加诱人的色泽,一念之间,年轻的武官已经醺然般再次俯下身去。
“……端,端华——啊……”
手掌下肌肤的触感如此美好,柔和若水,堪比苏锦。端华那覆着一层薄茧的指尖温柔亦不容置疑地划过身下人的胸口,带起阵阵惊喘。
“琅琊……琅琊……”
一轮浩日沉入满江碧水之中,夜色开始笼了江面,最后一只小巧玲珑的翠鸟投石一般从苇尖上一击而出,贴江而过,躲入水岸边的巢穴中去了。纺织娘和其他细微的虫声自四面八方溢出,夜风朔朔,一弯浅色芽月合着星辉倒影在奔流不息的江上。沙汀芦荡间,细碎的呻吟也渐而归于沉寂,空余月下一地碎春,夜江水色来回,苍穹星辰空悠。
(未完待续)
第 4 章
(四)
离京畿还有十余里地,已见得人烟多而杂了起来。端华手执长鞭,缓缓策马行于官道之上。并未见得什么异动。买卖照常进行,商旅往来热闹非凡。端华勒住马,后退几步,伸手撩开紧随其后的那辆马车车帘。
“琅琊,怕是误传。”红发青年的目光沉静而灵活,“至少,目前尚看不出什么变故。”
李琅琊放下手中书卷,一时之间那种天然的带着点迷惑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但很快就归于清明了,“进城再说。今晚他们是断不会央你去值夜了,但明日我总要进宫去说说这趟江南行,……宫中消息啊……大概会灵便些?”
端华颔首,放了帘子。
长安城内东西两市依旧繁华如锦,市业炽热,人声鼎沸,人们沿街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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