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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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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孙二人都不由张口结舌,孙万年道:“这……这算什么道理?”林凤致凄然一笑:“这难道不是道理么?我心里面,一直将他当作亲生父亲一般看待的啊,我确实爱他,却是无关情爱,而是敬爱,而是仰慕,无论如何不关风月,更匡论□悖理之情。”
  
  他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道:“我生而丧父,从记事起便是他手把手教我读书认字,教我做人道理,在我心里,那便等同于父亲一般。我一直信任他,依赖他,丝毫没有提防过他会对我有什么不伦的念头……因此,接连两次遭到侵犯,对我而言,简直是天都塌下来的大变,我一生中最珍贵美好的东西,就这么被他践踏□了。他事实上逼死了我的母亲,而他的行为,也等同于杀死了我心目中的父亲。”
  
  “就算这样,在我母还未被他逼上绝路之前,我还是一度心存幻想,想要给双方一个能相处下去的局面——你们不是也指责过我先毁诺,所以才招来他翻脸的么?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毁诺,我真的想过,如果他从此收手,不再逼凌我,那么我便拼着一生孤单,一生被束缚,以弟子身份侍奉他也是好的,也算报答恩德。可是,他的态度,实在让我不能信任,害怕无比,我若不逃离摆脱,再无别路。”
  
  再饮一杯酒,辛辣之气上冲,竟使眼底微微泛出了泪光。人生原是一杯苦酒,既然选择了饮下,便义无返顾。
  
  “待到逼死我母亲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决无转圜的余地了。你们不解也罢,指责也罢,我便是这样,我有我的底线与分寸,不能逾越,不能悖逆。”
  
  他目中泪光渐凝,平静的望着二人:“所以,不管他待我的心意究竟如何,事到如今,我同他也只能是此恨难释,无和可讲。二位也不劳劝说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阵,孙万年颓然道:“鸣岐,其实我来之前,恩相便已料到你多半不肯听劝。他自出奔之后,一直叹息,说平日太忽略了你的心志。他本来道你没有那般坚毅果决,所以才会以为只要强势逼迫,总有一日能让你低头——就是秋姬的事,他也想错了,本以为你们母子早就成仇,你口口声声的‘继父’之说只是借口,秋姬又闹得太厉害……他再也没料到你还有那般孺慕之情。”林凤致冷冷的道:“他本来便不懂得何谓亲子伦常。”孙万年道:“算了!说到这个地步,委实不用说了,由得你罢!”
  
  林凤致却忽然伸出手去,道:“孙兄的另一使命,便请交付。”
  
  孙万年一愕,冲口道:“你怎知道?”林凤致道:“他既遣你来,不是光为了劝服我讲和的,多半还有别的事情罢?孙兄口舌也只如此,他自必不敢尽皆仰仗,要以笔劝——我倒也想知道,他如今还有什么谋划?”
  
  孙万年瞪着他,半晌才失笑道:“鸣岐,恩相本来吩咐过,若是劝服不了你,便不能将信给你,后来却又说了一句:‘便是不说有信,子鸾也多半要追讨。’——孙万年真是服了你们这点灵犀了。”他素来说话直白,这时却半促狭的取笑了一句,说着便自贴身处取出一封密缄的书函来,双手递过。
  
  林凤致接过撕开封筒,抽出厚厚一叠信笺,起首一行字便是:“子鸾贤契如晤。”端肃中带三分森然风度,仍是那自己已经熟悉得刻到骨髓里的字迹,他心中竟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读了下去。
  
  这时天色犹自未明,屋中尚暗,吴南龄将烛台移到他前面,让他方便读信。红烛火光印到林凤致玉石般的面颊上,竟然也染上一层微红的薄晕,但这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是漠然不动,默默无言的看完了信,便伸手对折撕开,又对折撕了一回,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孙万年直看着信纸完全化为灰烬,这才问道:“鸣岐,你意下如何?”林凤致不答,却自语般的道:“原来是跟着南疆贡使混出国门了——写信时尚在路上,此刻多半已到安南了罢。”孙万年又问了一句:“那你意下如何?”
  
  林凤致淡淡的道:“不如何——他要是还在京城,我便通知刑部捉拿;既然已到化外之地,难以拿获,我也只有奉劝一句:南国温暖,正堪养老,其他的心思都省了罢。”
  
  吴南龄微笑道:“鸣岐,何必如此矫饰?就算你仍旧怀恨恩相,但他的意思,也未必不是你的眼下的打算——你如今处境,我们有什么不知?料你也不是甘心的。”林凤致道:“甘心什么的,都是笑话。然而他有他的意思,我有我的打算,不是同道,也决计无法同道。”
  
  他正色看着吴孙二人,道:“直说了罢,他的谋划有三不成:安南撮尔小国,纵使有心与天朝作乱,又能有几分胜算?我虽在朝,不久定会被严厉防范,明升暗降架空实权,有什么能耐相帮作反?吴兄未曾追随他叛乱,还以举报之功继续留任,自然是他埋伏下的棋子,我都明白,殷螭又何尝不能猜觉?——他谋反谋顺手了,却不明形势,不知进退,委实荒唐可笑!”
  
  吴孙二人听他言语中竟然直呼今上名讳,颇带轻蔑之意,不觉互相看了一眼。孙万年坦率,便道:“恩相的策略,自然远远不止这些,你若应允,日后定能知道——鸣岐,既然你也痛恨篡位奸王,联手又无损失,何不答应?”
  
  林凤致不答,孙万年又道:“鸣岐,豫王此人,实在心黑大胆,就连恩相当初也不免着了他道儿,还懵然不觉,直到他接了大位这才省起种种破绽——你可知当初我怎么能矫旨释放恩相,以及从谁那里得知先帝提前写给你的特赦?这些都是先帝身边服侍的窦公公私自传递出来的。那时我们还当他是恩相收买的人,但奸王篡位之后,却提升了他做大内总管,其中奥妙,你也可以猜想到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奸王本来并无实权,一步步暗中谋划,却全是我们互斗给他的机会,最后窃居大位,并非实力,只是侥幸得了渔翁之利而已!你可还记得恩相逼宫?伙同我等、私传兵符的那梁辰,其实也不无与他勾结、望风骑墙之嫌,大约正是因此,他才敢坦然在宫乱之时留在养心殿以示清白无辜,还同你合谋演戏逼退恩相——恩相明知你们在演戏,却到底怕他真杀了你,最终忍心不下;你也多半只当是紧要关头演一出,却不知他十拿九稳没风险,乃是戏中之戏!我们大家闹了一场,竟然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岂不可笑,岂不可恨!”
  
  林凤致想到宫乱那一日挺身做人质的时候,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在演戏,可是就是演戏罢,如何又能那么逼真?风着实的冷,心着实的悬,那疯狂呼叫“子鸾”的声音着实的撕心裂肺,插进胸口的那一刀着实的痛……紧接而来的那个夜晚,又是着实的屈辱与苦难。
  
  为他人做嫁衣裳,可笑可恨,无逾于此!
  
  他最终却还是淡淡而笑,摇头道:“委实可笑可恨,却又有什么法子呢?木已成舟,况且我也不是叛乱的料子,俞相即使不能熄心,联手之说也是打错了算盘。”
  
  孙万年只道他还指方才的“三不成”之说,于是道:“鸣岐,你也不需如此挂虑,恩相几曾做过没把握的事?吴兄这里,即使遭到奸王怀疑,却一时也无破绽可拿,日后自有升迁之法;你那里,纵使被他提防架空,却到底还是他身边留用之人;而安南方面……跟你实说,恩相也不会把赌注全押在安南小国之上。”
  
  林凤致随随便便的“哦”了一声,道:“左右不过再勾结苗疆策应,或者北连辽东,东结倭寇?又或者扰乱一下朝鲜?他反正造反造上瘾头了,历年在内阁想是收揽了不少机密,搅国朝一个四分五裂,也不是没有能耐。”
  
  孙万年道:“话已说彻,鸣岐,你究竟意下如何?”
  
  林凤致斩钉截铁的道:“我只有一句话——不答应。”
  
  吴孙二人相顾失色,吴南龄道:“鸣岐,难道你真甘心为奸王驱使,乃至甘心……为他所辱?听说先帝待你不薄,他却一即位便暗害了先帝的骨血,这般蛇蝎之人,又是好色凉薄之辈……你便是记得恩相旧恨,不愿相助也罢,难道竟不思倾覆反正,不想为先帝雪身后之恨,为自己报被辱之仇?”
  
  孙万年也道:“莫非你方才说的什么‘乐意‘,还是真的?你当真甘心妾妇,还是他跟你……打得情热,教你死心塌地了不成?”
  
  林凤致微微冷笑,道:“我不妨也实说了罢——我是定要倾覆反正的,却不会同俞汝成联手。”
  
  孙万年道:“那你……”林凤致已经站起身来,说道:“他爱怎么由他,我自己也有自己的主张。二位放心,各行其是,我不坏你们的大计,你们也别硬拉我一道。我方才便说过,大家不是同道——就此告辞了。”
  
  二人也都站起来,吴南龄还想有话说,叫道:“鸣岐!”林凤致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通往院外的小门,回头一笑,说道:“最后有句言语,劳烦二位上复:借力外邦,倾覆本国,义所不为。我自有倾国手段,教俞相莫要错认了定盘星!”
  
  此际晨曦未现,满天星辰却已隐退,只剩下东边天空的启明星熠熠生辉,而他这回头一笑时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比星光还更闪亮明锐。说了这句话,向二人一拱手,便径自离去。
  
  吴南龄追送到院门口,却无法再说什么,只能看着他清瘦的身形渐渐隐入长街另一端。已交卯末时分,朝阳兀自未出,长街人声寂寂,一片寒冷,一片空旷,一片黑暗。
  
  那是黎明前最暗沉沉的黑。
  
  ………………………倾国第一部终…………………………………
  
                  
第二部
二之1
  “每次都是这样,做完了就跑,便不能跟我多睡一会——亏我还特地驾临你这少傅府来,在你自己家里,都撇下我一个人歇,恁地没情分!”
  
  反手带上门扇,将这几句惯常的不满抱怨隔绝在门内,林凤致只是淡淡的冷笑,一面示意门外等候的内官可以进去服侍,一面已经头也不回的沿着回廊走去。这座院子内外都布满了大内侍卫,自家的佣仆反而早已被遣开不见。他也不再惊扰下人,走到府第另一端的水阁里,默不作声的自己沐身盥面,重新换过衣裳,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腰背间兀自酸痛,周身也隐隐仍然留着欢爱之后那股酥软的感觉,然而盥面时铜镜印出来的面容却是平静无波,似乎适才曾在床笫间辗转呻吟的人并不是自己。林凤致对着镜中影子微微苦笑了一下,便即抛开。
  
  这时其实全身乏累到了极点,但每次这样过后,都有大半夜无法入睡,索性坐到案前,挑灯研墨,往乌丝阑的纸笺上工楷写下一行字:“东宫经筵八月八日讲读第一:恭进《左传?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臣林凤致侍讲。”正待往下再写,想了一想,另取一张纸,又写了一行字道:“太子诞日,暂停经筵半日为贺,詹事府及左右春坊司以下宜恭进贺词。此示。太子少傅林。”取出一个印有官衔钤记的封筒封了,暂时先插入案上“待发文书”的插架里。
  
  本朝制度,太子太师、太傅、太保,以及少师、少傅、少保等,名义上虽为东宫大臣,却一向并无专职,都是虚衔,只为其他官职的兼官、赠官和加官所用,并不专门负责教诲东宫之事,太子的学业,则一向是詹事府与左右春坊司的职责。前朝嘉平年间,因始终未立太子,这两处东宫官员也就人才不齐,职位多虚,所以当今上即位之后,特地擢拔原翰林院编修林凤致为学士,加太子少傅衔,专司东宫经筵侍讲之事。
  
  这一年是永建二年,太子А∶部担讼鹊鄢ぷ樱裆狭⒁晕谩衲昴攴搅辏瓿醴娇桑址镏抡飧鎏由俑担簿筒派先未蟀肽辍�
  
  表面上加以正二品的高级官衔,丰币厚禄的被奉养着,实则除了陪伴六岁小太子读书之外,别无他用,甚至还不如在翰林院的七品衔掌管制诏、左右清议的权柄大——所谓明升暗降,架空实权,自己在嘉平末年就曾经料想过的,如今竟是一一成为事实。
  
  当然,更难堪的事实是,除了白日间侍讲经筵,陪太子读书之外,晚间还要时不时恭迎圣驾。不管留宿东宫也罢,回到自己的少傅府也罢,只要圣意一悦,心血来潮,自己便得随时奉陪。所以林凤致也明白,被加这个东宫职位,无非是方便自己出入大内,同时方便成为禁脔而已。
  
  这种尴尬的身份,甚至不是多么遮遮掩掩的,哪一次不象今晚一样,带着一批侍卫和内官来临幸,欢好时从来不避随侍的耳目?禁中自必流传已遍,只怕官场乃至民间,也都在悄悄的议论传说着吧——人生到了这个地步,委实屈辱难当,却又无可回避。
  
  林凤致写不下去了,索性将笔一搁,靠着几案出神,口中兀自留着方才欢爱之后汗出口渴、狂饮了几口香茶的淡淡涩味,心内也不免暗暗苦涩着。
  
  窗外水面上凉风阵阵拂来,送入一丝丝早桂的甜香,绿纱窗外虫声唧唧,银烛台上红泪盈盈,忽然扑灯的蛾儿飞来,嗤的一声轻响,小身躯焚入火焰。
  
  永建二年秋八月初七夜,是个再平淡也不过的日子,一切都那么寻常,而又无奈。
  
                  二之2
  次日却是小太子安康的六岁生日,太子并非今上所亲生,乃是新皇即位之初,为了安抚一些不满意先帝明明有子,却还要“兄终弟及”的臣民们,特意将兄长的儿子继为己嗣,立作太子。宫中都心知肚明这个太子无非是过墙梯,等到后宫之中一旦诞生下皇帝自己的亲子,多半便要有废立之举,大家都有几分势力眼,对太子也就当面虽不敢轻忽,趋奉得却也不够热切。比如这个诞辰,若非林凤致传令提醒,东宫中的官员便几乎都要忘却。
  
  东宫这批官员里面,职位较高的乃是詹事府詹事张秉衡,以及左春坊司大学士温帆——因名字音近太子的正名“А保源蠹乙话愠破渥治麓汉健饺硕际丘焕衔蹋探彩背3;杌栌溆嗌僬彩隆⒅鞑尽⒄帧⑾绰淼仍保拔豢杖辈簧伲褂腥顺つ昵爰俨焕矗O碌囊捕嘉匏眯摹K远校3V挥辛址镏乱蝗烁涸鸲浇玻影部邓淙荒暧祝匆斐A胬卜郑鼓芄怨蕴玻渌愣恋娜嗽蛎棵吭诘紫峦荡蝽锒址镏乱怖链ス苁恰�
  
  这日因为传令停了半日经筵,讲书极短,倒教陪读们都振奋了几分精神。宫中所谓“经筵”,老规矩原是先讲经、后赐筵,众人对讲经都兴致不高,赐筵倒是一心等着领的,因今日课程短,离赐筵辰光还早,不免使大家人心浮动起来。正在这时,宫门口喝道传来,却是刘后鸾驾到了,登时官员全回避不迭,跪到院中台阶之下接驾。
  
  这位刘后却是先帝的皇后,因无所出,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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