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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家国五部曲-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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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海也不是平庸之辈,他也是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前志愿军炮兵副团长。上甘岭战役时,他所在的炮兵部队和美军的炮兵进行过当时世界上最高水平的炮战,随着主峰阵地的反复易手,双方的炮火硬是把山头都削低了几公尺,满山的岩石都炸成了细细的粉末,一脚踩上去能陷到膝盖。杜长海当时接替了负重伤的团长,指挥炮群对敌纵深进行压制性轰击,炮战进行了十几天,和美军炮兵打了个平手。他的团队受到了志司的嘉奖。大概所有当过军人的人都是不甘寂寞的,“*”一开始,杜长海就参与了造反行动。由于他的资历和出身,他理所当然成了“红革联”的1号勤务员。杜长海是个极为固执的人,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认准了一点,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他从小给地主放牛,后来参加了八路军,是党把一个放牛的穷小子培养成人民军队的副团长,转业后又成了某机关的副处长。他没有理由不听党和毛主席的话,毛主席号召“造反有理”他杜长海就造反,现在是党号召革命左派“文攻武卫”,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他当然要拿起枪来进行战斗,听党的话是没有错的。
由于专业原因,在抢夺武器的过程中,杜长海特别注意收集各种火炮,他太明白炮火在战争中的威力了。炮兵是战争之神嘛。这次“红革联”首战告捷,靠的就是炮火。杜长海手里还有张王牌没有出呢,要是他手头的十几门122口径*炮和两门152口径加榴炮来个痛快淋漓的齐射,“井冈山”的老巢东风机械厂就成了一片瓦砾了。杜长海不是没胆量这样干,而是认为时机还不成熟,他要达到战术的突然性,准备在关键时刻来那么一次。
那天夜里,李云龙在医院里被骤然爆发的密集枪声和隆隆炮声所惊醒,他向窗外望去,见西区有几处被炮弹击中燃起大火。要在过去听到这样密集的枪声,他早就激动起来了,哪个将军听到枪声能不唤起内心急于厮杀的渴望呢?但今天,李云龙可没这份兴致,他像守财奴一样,传来的每一声爆炸都使他心里一哆嗦。当他率部队进入这个城市时,这里的一切都是破破烂烂的,近20年的建设才有了今天的城市规模,这些造反派兔崽子,闲得难受要玩儿打仗游戏,玩儿玩儿机枪、*也就罢了,怎么他娘的炮也玩儿上了?这枪声密的,照这个样子一宿没有几十万发子弹下不来,老子的部队一年才两次实弹射击,每个战士才摊到五发子弹。好嘛,这些兔崽子一夜就干掉几十万发,这些败家子哟,把这一半的子弹给我,我能训练出上百个特等射手。
李云龙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这辈子经历的凶险事太多了,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情绪恶劣过,一切都乱套了,无论是什么人都有可能无缘无故挨一枪,你还不知道谁是敌人。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你就是把脑袋想裂了,也没现成的答案。
现在是需要行动的时候,不然要误大事的,他可不想让海峡那边的老对手看笑话。他抓起电话拨动了号码盘,电话里马上传来段鹏那熟悉的声音:“1号,我一直守在电话机旁,我估计您要找我。”
李云龙笑了:“看把你小子精的,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就认定我要找你?”
“1号,看眼下这乱劲儿,我们特种分队能闲着吗?您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要演演戏的事,不找我找谁?”段鹏的声音提高了八度,“1号,梁山分队已作好了一切战斗准备,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李云龙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支他亲手组建的特种部队又要出场了,眼下他还能靠谁呢?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和林汉马上来医院见我,注意保密。”
半个小时后,段鹏和林汉走进病房。他俩都穿着便衣,右胳膊上都搭着一件军用帆布雨衣。李云龙正在看报,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又是哪个倒霉蛋撞到你们枪口上啦?”
他俩乐了:“1号,您真神啦,您怎么知道的?”
李云龙微微一笑:“打了一辈子仗,还能闻不出*味儿?你们的手枪用雨衣遮着,能遮住我的眼,可遮不住我的鼻子。刚才开枪了?”
段鹏笑嘻嘻地说:“刚才路过西区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举着支‘半自动’拿我们当靶子,把我吉普车的引擎盖子都打穿了,我再不收拾他,就成了他的枪下鬼了。您说,要死在这个毛头小子手里,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连海峡那边的同行都得笑话咱,不过我没要他的命,只打穿了那个小子的屁股,让他暂时退出武斗算啦。”
李云龙说:“那小子是哪一派的?”
段鹏脖子一梗,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我管他是哪派的,哪个浑蛋再向我举枪,我就打断他的狗爪子。1号,你不知道这些从没摸过枪的浑蛋,长这么大第一次玩儿真枪,打死人还不用偿命,这下可好,打人打顺了手,见着过路的手就痒痒。这还得了?再不收拾收拾他们,可就反了天啦!”
李云龙满意地点点头夸道:“行!你这小子长出息啦,枪发给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就是自卫用的,人家想要你的命,你还不敢还击,那要枪干什么?还不如烧火棍呢。”
林汉开口了:“1号,让我猜猜您在想什么。您大概是在考虑前线军事禁区的安全。如果按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命令,那咱们军事禁区的警戒还不如纸糊的,随便哪一派都可以进去逛逛。反正是一句话,不使用武器就别想确保军事禁区的安全。但一旦使用武器就要有伤亡,镇压革命左派的帽子咱们可算是戴上了。1号,您现在面临着两难选择,我说得对吗?”
李云龙点点头说:“你说得不错,还有个重要问题,据我判断,他们马上要开始行动了,不行动也不行,他们的仗快打不下去了。”
“为什么?”两个部下问。
“外行打仗消耗的弹药是内行的十倍,你们听听这枪声,连短点射都少,全是连发扫射。也就是说,这些毛头小子不管是否发现目标,一扣扳机,不把一梭子打光不算完,我统计了一下被抢的子弹数字,恐怕和今晚消耗得差不多。也就是说,过了今夜,他们弹药就成问题了,能抢的弹药库早抢过了,他们手里又没有兵工厂,再想弄弹药,只能打军事禁区的主意了。”
林汉说:“1号,我又学了一招,从枪声密集程度和战斗的时间长短去判断对方的后勤支援能力,从而推导出对方下一步行动的可能性。这是指挥员必不可少的综合能力,我脑子总缺少这种逻辑推理的能力。”
李云龙毫不谦虚地说:“没错,所以我能当军长,你暂时还不行。”三个人都轻松地笑了。
段鹏说:“这件事由我们来干,我们俩各带一队人换上便衣,混入两派组织,尽量做做工作,制止他们的疯狂念头,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当然更好,要实在不行,就只好动武了,反正两派正在混战,真出点儿问题也是对方干的。”
李云龙站了起来:“想得不错,不管是谁,谁打军事禁区的主意,格杀勿论。要不惜一切代价制止武斗的扩大,少和下面的小喽啰打交道,要接近那两个造反派头头。这两个浑蛋也太不像话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还当自己是在朝鲜战场?就算他们是当年战场上的英雄,现在也蜕变成了浑蛋,拿国家的财产、老百姓的生命不当回事。你们去做做工作,用什么办法自己去定,反正是要使他们改变那些疯狂念头,不要再打部队武器的主意,要是执迷不悟,你们就管教一下,特别是那个擅长使炮的家伙,他的破坏力太大了。”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李云龙出院后先回到了家里,他哪里知道,他家后院成了武器试验场了。他还没进院就听见后院响起*的连发射击声,他大惊失色,抬脚就往后院冲,警卫员小吴比他的动作更敏捷,一眨眼工夫已经拔枪在手挡在他前面冲进后院。后院的情景使李云龙大吃一惊,后墙根处摆着一溜瓶子,他的两个儿子加上赵刚的四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向瓶子射击呢。李健端着一支英制“斯登”式*,赵山端着一支美制M…3式*,这两个不知深浅的小子都把枪拨到连发位置,一扣扳机就是一个长点射,瓶子倒没打碎几个,砖墙却被打得百孔千疮,一群弟弟妹妹正专心致志地往备用*里压子弹。李云龙差点儿没气疯了,这些浑小子是在玩儿命呢,这么近的距离向砖墙连发射击,子弹在墙面上又弹回来,这种“跳弹”每一发都能致人于死命。看来,这些孩子该挨揍了,再不管教管教,他们明天就敢在屋里玩儿*包了。
孩子们见李云龙突然回来,便都有些傻了,他们呆呆地看着父亲,不知父亲该如何发落他们。李云龙却和颜悦色地走过去,拿过M…3*,熟练地摆弄了几下,拔下*,退出子弹,关上保险盖。他像老师讲课似的说:“这种枪叫M…3式,美国造,1942年开始大批量生产,枪身广泛采用冲压件,这在当时算是枪支生产的一大突破,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了,每支只合当时的22美金,口径11。43毫米,弹容量30发。哦,那支是英国造‘斯登’式。你们看,这种枪设计得很有特点,它的*不像别的*那样从枪身下部插入,而是从左侧插入,这样就有个优点,卧姿射击时可以把身子卧得很低,减少中弹的危险。这两种枪在抗战后期,根据美国政府的《租借法案》曾大量装备国民党部队,解放战争时,我们缴获了很多。新中国成立后,这两种枪退出现役,只发给民兵使用,因为它无论是射程、杀伤力和精确度都已落后了。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李健见爸爸没生气,胆子便壮了不少,回答说:“是‘红革联’发的,说要拿起枪来保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我们很多同学都领了枪,连有的小学生都领了。”
李云龙气得火直往脑门上蹿,心说这些浑蛋造反派,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连孩子们的性命也当成儿戏,不收拾他们一下还行?他克制住内心的愤怒,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说:“你们知道刚才李健和赵山的射击方式叫什么方式吗?告诉你们,叫自杀式射击,你们近距离向砖墙连发射击,这样就把自己置于跳弹杀伤的覆盖下,院子里已无任何安全死角,一个长点射七八发子弹,每发子弹的回弹方向都无规律可循,回弹的弹头又撞在别的墙上继续回弹,甚至在三次回弹后仍然具有杀伤力,你们这些笨蛋居然没有人受伤也算个奇迹了。”
赵山说:“爸爸,我们记住了,以后不再打了。”
李云龙说:“嗯,记住了?现在道理已经和你们讲完了,该谈谈处罚的问题了。”说完他骤然变了脸:“李健、赵山,你们俩都是当哥哥的,同样的错误,当哥哥的就要比当弟弟的多承担责任,因为你们年岁大。今天你们犯的错误很严重,弄些破枪回来在院子里胡打,我要是晚回来还不出人命?所以今天我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们,不然你们永远记不住。”他解下皮带说,“这样吧,当哥哥的每人抽十下,当弟弟的每人五下,女孩子免打改罚站两小时,这还算公平吧?”
李健和李康这兄弟俩挨父亲的打有多少次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他们已经习惯于这样思考问题:惹了祸就得挨揍,这是非常正常的。可赵山、赵高、赵水、赵长这兄妹四人从小没挨过打,他们的父亲赵刚从不主张打孩子。于是赵山便壮着胆子抗议道:“打人不对,即使犯了错误也应该说服教育,这是我爸爸说的,他从来没打过我们。”
李云龙诧异道:“喂,还真是赵刚的种,才这么大嘴里就一套一套的。我来告诉你:第一,现在我是你爸爸,既然是你爸爸,就有权揍你。第二,如果我不揍你和两个弟弟,那么对李健、李康就不公平了,因为你们都犯了错误,怎么能有的处罚有的不处罚呢?那不成了见人下菜碟了?我不能把你们兄弟之间分成三六九等。至于赵水,她是女孩子,女孩子是不能挨揍的,犯了错误只能罚站,这叫作尊重妇女,懂吗?第三,你爸爸已经把你们托付给我,就是同意我用自己的方式管教你们,咱家的家规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说服教育’这一条,犯了错误就该挨揍,就算当着你爸爸的面,我也照样揍你。”赵山想了想,觉得还算有道理,便说:“好吧,我认罚。不过事情是我先惹的,弟弟们只管压子弹,他们也怪冤枉的,他们该挨的皮带我替了,行吗?”
李云龙绷着脸摇摇头:“不行,我这里赏罚分明,弟弟们犯的是挨五皮带的错误,你和李健犯的是挨十皮带的错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谁也不能替。”
赵山没话说了:“爸爸,我先来……”
客厅里响起啪啪的皮带抽在屁股上的声音,五个男孩子咬住牙挨了自己应得的皮带数,谁也没哭。他们已经明白了,在这个家里,作为一个男人,哭总是件丢脸的事。赵水那年12岁,她在客厅里足足站满两个小时,她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女孩子不能挨打,但可以罚站,这是李家尊重妇女的家规。
司令部会议室里的会议桌是长方形的,桌面铺着厚厚的绿呢子。会议室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上面标满了各种颜色的符号和密密麻麻的等高线、等深线。一幅巨大的、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的紫红色丝绒帷幕半开着,露出里面的地图。李云龙坐在会议桌的南侧,这从来就是1号的位置。政委马天生坐在会议桌的北侧,两人中间隔着足有五米长的会议桌。
李云龙抽着烟,他手边摆放着一个黄铜烟灰缸,是用152毫米口径的炮弹壳底部做成的。他不停地弹着烟灰,两眼炯炯放光,死死盯着对面的马天生,仿佛想把目光变成一把刀子,狠狠刺过去。马天生安详地喝着茶,用柔和的目光迎住对方满含敌意的逼视,显出一副虚怀若谷的涵养和儒雅的神态。这是两个阅历不同、性格迥异的职业军人的第一次交锋,也是迟早要发生的交锋。两个人谁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按李云龙的想法,这个1943年才入伍的新兵蛋子根本没资格和他对话。1943年,抗战都打了六年了,他当团长都多少年了,马天生那狗日的还是个新兵,老子打出的子弹头比他吃过的大米粒都多,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爬到军级的位子上?
而马天生对李云龙的评价也不太高:一介武夫。资格老管个屁用?彭德怀、高岗、饶漱石、刘少奇的资格哪个不老?现在怎么样?还不是都进了监狱?和他们比,你李云龙算个什么?就算你能打仗,立过大功,那不也是过去的事了?那个时代早结束了。现在是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像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将军,也该被时代所淘汰了。和马天生这类靠政治起家的军人相比,李云龙的脑子确实简单了些。他的致命错误就是太重资历了,唯独忽视了一点,时代变了,金戈铁马、百战沙场的时代早已结束了,战尘落定后该是个玩儿政治、玩儿权术的时代。“*”初期党内新崛起的一股政治力量中央“*”小组,它的成员中,资历深的人的确不多,即使有也被逐渐淘汰出局了。而大多数成员的资历都不值一提,譬如大名鼎鼎的笔杆子*,他简直就没有革命资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权势如日中天。古人有言:“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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