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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家国五部曲-第3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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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君,你这是威胁我吗?”渡边微笑着问。
“不,长官,我的意思是,我保证不会把我看到的事向任何人说,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山田圭一一脸的真诚。
渡边沉默了,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长官,我觉得……这里的工作不适合我,我请求调动。”山田圭一鼓起勇气说。
正在踱步的渡边站住了:“哦,你希望调到哪里?”
“我想去作战部队,哪里都行,希望长官给我一个为天皇陛下捐躯的机会!”
“哦,山田君,你希望参加战斗,不愿意在后方工作,这倒是件值得钦佩的事,我会仔细考虑的。”
山田圭一心想,渡边也有小辫子抓在自己手里,他暂时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在他手下工作会很危险,渡边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他心胸狭窄,手段残酷,早晚会想出什么办法,把山田圭一置于死地。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向渡边摊牌。
佛说:对别人行善,你就身处天堂;只顾自己,你就身处地狱!无论身处天堂还是地狱,都由你自己来决定。一念之慈,万物皆善;一心之慈,万物皆庆。心怀慈悲,是度人也是度己。山田圭一一点也不后悔放走战俘的事,有时行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重返作战部队,其结果可能是九死一生,即便如此,山田圭一也认为值得。
几天以后,调动命令下来了,山田圭一被调到正在湖南作战的第34师团218联队。218联队由三个步兵大队组成,因联队长针谷一郎大佐而又被称为“针支队”。
山田圭一所在的第二大队被补充进116师团133联队,这个联队经过三十多天的战斗,伤亡惨重,兵员已经换过两茬了,几个担任大队长的军官竟然全是中尉军衔,中队长以下都是少尉或军曹,开战前大队长以下的军官几乎伤亡殆尽。难怪联队长黑赖平一两只眼睛变得血红,脾气狂躁至极。准确地说,原来的133联队已经不复存在。
山田圭一是老资格军曹了,所以被任命为第10中队5小队的小队长。
在133联队残存的老兵里,山田圭一见到几个来自家乡大阪的士兵,其中的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竟然在入伍前就认识,他们都是预备役应召入伍的。
他乡遇故知当然很高兴,大家扯了几句往事后,话题马上就转到战争。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是从第40师团抽调来的,刚刚补充进133联队就赶上7月11日第二次总攻,几场战斗下来,133联队的士兵伤亡达70%,建制又一次被打残,他俩能够活下来完全是靠运气。不过,在衡阳之战没有结束之前,谁也不敢夸自己的运气好,也许今天夜里,也许明天,运气就会悄然溜掉,谁知道呢。
信野三郎心有余悸地说:“山田君,你简直无法想象战斗有多么残酷,最可怕的不是中国军的机枪,是他们的*,那种长柄的M24型*,一次就是几百颗,密密麻麻地飞过来,他们还有一种铁环,可以把两枚或四枚*连在一起,这种四枚集束捆爆炸起来不亚于一颗82*,仅仅是冲击波就可以把人体撕成碎块,我们大部分的伤亡都是*造成的。”
佐佐木忠一说:“信野君这样说是很片面的,谁说中国军的机枪不可怕?我认为也非常可怕,关键在于他们设置的火力点,很巧妙地利用或者改造了地形,射击角度好像是全方位的……”
山田圭一奇怪地问:“全方位的意思是什么?”
“也就是说,你一旦进入了他们的防御圈,就没有任何死角可以躲避火力,他们机枪的射向很少有正面的,而大部分是侧射、斜射、俯射和仰射,有时甚至在壕沟的底部也设有秘密火力点,当你无处躲藏的时候,以为跳进壕沟就安全了,那你可想错了,也许正中中国兵的圈套,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我的前任中队长就死在壕沟里。”
听了他们的叙述,山田圭一感到很恐惧,他虽然也参加过多次战斗,但和这次残酷的衡阳攻城战相比,那可真算是小打小闹。开战七年了,日本军队在中国战场上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惨重的伤亡。为了处理尸体,68、116师团都专门抽出一部分兵力焚烧尸体,以致造成木柴等燃料的大量短缺,专门装骨灰的瓷罐也供不应求。山田圭一见过那些从前线拖下来的尸体,简直惨不忍睹,大部分都残缺不全,而且还腐烂发臭,负责处理尸体的士兵们被尸臭熏得恶心呕吐,吃不下饭,仿佛活在地狱里。
山田圭一不是职业军人,他生长在信奉佛教的家庭,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修身行善,厌恶一切暴力行为。自从入伍到了中国战场,山田圭一也被迫杀过人,但那是在战场上,和中国士兵遭遇,对方已经举起了枪,他为了保命只好开枪打倒对方。每次杀过人以后,山田圭一都要后悔很久,并在夜阑人静时背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希望超度死者。
看到衡阳的战况,山田圭一的恐惧来自两个方面,那就是杀人与被杀。他不愿意杀任何人,也惧怕别人杀自己。但实际上这不可能,山田圭一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军人就是职业杀人者,不想在手上沾血是不可能的。
山田圭一到达衡阳的第二天,133联队俘获了12名中国战俘,黑赖大佐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战俘,还是按老办法处理吧。”
第10中队中队长松井少尉马上心领神会,所谓的按老办法处理,就是全部杀掉,对待战俘,这是最省事的办法。松井少尉在10天以前还是个小队长,几次战斗下来,133联队的军官伤亡了80%,于是松井自然晋升了一级,以少尉军衔当上第10中队中队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松井很年轻,刚满21岁,从军校毕业不到一年就当上了中队长,这使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没事还想找点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更何况联队长派下了任务,松井少尉当然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松井少尉兴奋地对山田圭一说:“山田军曹,联队长给了个美差,你带一些新兵把战俘处理掉,拜托了!”
山田圭一冷冷地说:“松井少尉,杀人算什么美差?我是个佛教徒,不宜执行这类任务,你还是找别人吧。”
松井颇感意外地看着他:“山田军曹,难道你不觉得,杀人是有快感的吗?我们军队里信佛的人多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杀敌立功啊?这样吧,我们节省些弹药,用刺刀干,新兵们也好借此机会练练手。”
“不,松井少尉,我手上不想沾血,我是有宗教信仰的人,请你理解!”
松井少尉生气了,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山田军曹,我想提醒你,这里是军队,只讲条令,不在乎你是何种信仰,请你执行命令!”
山田圭一不得不屈服了,他没有胆量抗命,否则他只有上军事法庭,后果是可以想象的。
士兵们把战俘绑在木桩上,12个新兵手持装上刺刀的步枪,兴奋地作出预备姿势。战俘们的表情也很不一样,有的恐惧求饶,有的怒目相视。山田圭一很想问问他们,临死前有什么话要说,但转念一想,自己会说汉语的事不能暴露,不然以后会有麻烦。他站在刑场侧面,硬着头皮向新兵们发出命令:“全体注意,预备……突击!”
发布命令后,他转过身去,不忍再看。身后传来战俘们的惨叫声,他甚至能听到刺刀刺入肉体发出的“噗噗”声。一个湖南口音的战俘负痛大骂起来:“小鬼子,我操你妈!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山田圭一飞快地离去,炎炎烈日下,他感到一种彻入骨髓的寒冷。这是怎么了?几乎人人都成了刽子手,把杀戮当成了乐趣,这些新兵入伍之前都是些本本分分的青年,他们懂礼貌、单纯、热情,甚至腼腆,怎么一进入军队就成了禽兽?照此下去,大和民族恐怕是要遭大难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佛说,心怀恶念,终得恶果!一个人作恶会下地狱,要是一个民族作恶呢?恐怕也同样终得恶果!
佛家有六道轮回之说,是为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地狱、饿鬼、畜生道。前者为三善道,后者为三恶道。也就是说,人死后的元神有六种去向或归宿。生前为善积德多者,死后可进入天堂作天人享福;生前为善作恶兼有者,死后可以重新投胎人间做人,因前世造孽而因缘聚汇,或报恩或还债。还有三种不好的去向或结局,就是因生前作恶太多而堕入地狱受刑罚之苦,或在阴间做饥饿之鬼,或转生成各种动物、牲畜。佛家忌杀生吃荤食肉,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基于动物的前生曾经是人,而人死后也可能转生成动物这一认识。传说唐时高僧寒山大师看到一个俗家人娶媳妇,这新娘原是新郎的老祖母转世,同时再看到坐在筵席上饮酒食肉的来宾,却原是新郎家的牛马转世,而锅里的猪羊鱼肉,都是他家六亲眷属转生。可怜六道凡夫众生,不明因果,颠倒妄为。寒山大师看了,不禁悲从心来,号啕大哭,唱出一个偈子:“六道轮回苦,孙儿娶祖母,牛羊席上坐,六亲锅内煮。”
这是山田圭一幼年时伏在母亲怀里,母亲给他讲的故事。母亲说过,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山田圭一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教诲。这次他尽管没有亲手杀人,但他仍然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论如何,他等于间接参与了杀害战俘的罪行,明察秋毫的佛祖能饶恕他吗?
8月3日午夜,日军对衡阳的第三次总攻开始了,第10中队的任务是协同其他两个中队进攻岳屏山阵地。这是个标高只有九十多米的土山,守军在山脚下挖出近三米高的人工断崖,断崖前设有雷场、壕沟和数道铁丝网。山田圭一听老兵们说,在前两次的总攻中,在这道要命的人工断崖下,至少有两千多士兵丢了性命。
战斗打响前,第10中队准备了很多竹梯,就是为了对付这道断崖。中队长松井少尉还召集大家讨论,让大家都动动脑子,怎样才能既减少伤亡又能迅速登上断崖,占领阵地。大家讨论了半天,好像也提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佐佐木忠一开玩笑说,除非大家都长出翅膀,但即使长出了翅膀也仅仅是解决了梯子问题,伤亡照样避免不了。
不光是士兵们想不出好办法,各级指挥官也没有好办法,面对这样的阵地,除了按部就班地使用老一套程序,好像没有更好的方式。进攻之前照例要进行炮火准备,狂轰滥炸之后,大批的步兵即展开多层散兵线,乱哄哄地冲上去。山田圭一看到,敌人的阵地已经在炮火中彻底变了样,人工断崖多处被炮弹炸塌,形成约45度斜坡,断崖下的壕沟几乎被炸平,铁丝网大部分被破坏,守军似乎已经在炮火中被彻底消灭,阵地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机。
随着散兵线的推进,还传来几声零星的爆炸,这是因为有的士兵触发了残余的*,这点伤亡根本算不了什么。新兵们互相观望,面带喜色,只有老兵们阴沉着脸,谨慎地望着守军阵地一步步向前推进。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无论多么猛烈的轰炸和炮击,守军好像永远炸不死,鬼知道他们都躲在哪里?
第一波散兵线已经接近人工断崖,守军阵地仍然是死一样的寂静……
山田圭一指挥士兵们架起竹梯,命令掷弹筒手不断向崖顶发射*,进行火力掩护。士兵们登着竹梯开始攀登。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也登上了梯子,被山田圭一制止:“你们俩负责观察上面的情况,等一会儿再上。”
他俩感激地向山田圭一点点头,大家都心照不宣,先上去的士兵十之八九会被打死。山田圭一是在利用小队长的权力,给他们提供一点生的希望。
这时几架竹梯上的士兵已经接近崖顶,他们慢慢探出头,准备顺势翻上崖顶……突然,山田圭一听到几声零星的枪响,四个士兵全是头部中弹,纷纷从近三米高处跌落下来……
佐佐木忠一脸色大变,他猛地扑倒山田圭一……就在这一瞬间,崖顶上落下上百颗*,连续不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横飞的弹片削断了竹梯,将上面的士兵变成一块块血肉坠落下来,断崖下的士兵被集束*强大的冲击波高高掀起,很多残肢断臂被抛上崖顶……
若不是佐佐木忠一扑倒自己,周围的几个士兵又替他挡住了弹片,山田圭一在第一轮弹幕攻击下恐怕就已丢了命。他费劲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想站起来,耳旁却传来佐佐木忠一的耳语:“山田君,不要动,八中队又上来了。”
正说着,第二波散兵线又冲到断崖下,八中队的士兵大部分都是新补充的,士气正旺,他们完全不顾断崖下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兵的惨叫,迅速架起竹梯,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登,还有一些士兵顺着被炸塌的斜坡,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谁知这种斜坡完全是由虚土构成,爬不了几步,士兵们就随着新的塌方滚落下来。
这情景正合守军之意,他们毫不客气地甩下第二批*,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山田圭一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身上又横七竖八压了五六具尸体,大量黏稠的鲜血流到他身上,弥漫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他连连咳嗽……
在短短的四十分钟之内,133联队对岳屏山阵地连续发起五次攻击,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刚经过补充,接近满员的133联队又损失了70%的兵力。
被压在尸体堆下的山田圭一忍不住哭了,既为自己,也为这些迅速消失的生命痛哭……天皇陛下和军部的那些疯子为什么要发动战争?难道大和民族除了战争就没有别的出路吗?这么多英俊、健康、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在一瞬间就变成了血淋淋蠕动着的肉块,这实在太令人痛惜了。国家决策者的一念之差,造成无数生灵的毁灭,这值得吗?
在日军第二次总攻时,方先觉下令放弃了张家山与机修厂及其两侧小高地、枫树山、虎形巢等一线的阵地,预10师各团退守萧家山、打线坪、西禅寺一带的二线阵地,第3师各团仍然防守在五桂岭、天马山、岳屏山一线。
日军的这次进攻果然不同于以往,从8月3日凌晨开始,日军的全线进攻几乎没有停顿过。方先觉、孙鸣玉、蔡继刚等人根据各阵地上报的战况分析,日军的这次进攻完全没有重点,不分主次,他们依仗着强大的火力和充足的兵员,以100人为一梯队,进行不停顿的滚动式攻击,当第一梯队在守军的火力下伤亡殆尽后,第二梯队又涌上来,踩着第一梯队的尸体和伤兵持续攻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犹如海水一般一波一波向前滚动。这种残酷的、不要命的攻击方式给守军的精神带来剧烈刺激,第3师8团的一个上士在这种无休止的攻击下精神失常,他嚎叫着赤手空拳冲出工事,在弹雨中仰天狂笑,上士顷刻间被机枪打成蜂窝状。预10师29团一个士兵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无休止的折磨,索性抱着集束*单独实施反冲锋,与敌同归于尽。
蔡继刚神色黯然地对方先觉说:“子珊兄,部队的作战能力已经达到极限,这就像绷到极限的弓弦,马上就要断了,看来我们需要作一些准备。”
方先觉默默地用红铅笔在城防图上打了个巨大的叉,冷静地问:“云鹤,你有什么建议吗?”
蔡继刚和方先觉对视着,嘴里轻轻地说:“无外乎两条路,或死守或突围!”
方先觉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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