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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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淹没了一半的台阶，云千城的脚几乎贴着海面，阴冷的海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白季顺着台阶飞快的往下走，海水齐腰之后，他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云千城站在台阶上，一脸的担忧。

　　　　海面黑暗，什么都分辨不出，只有耳边传来时轻时重的潮水声。

　　　　阿青提着盏灯从楼里走了出来。

　　　　“大人入海了？”

　　　　“嗯。”云千城扭头看向阿青，“海面这么暗，海底会黑的瞧不见东西吧……”

　　　　阿青点了点头，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身边人的情绪，顶着一张万年冰山脸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说的对，大人即便入了海中，也是捞不出来娉婷的。”

　　　　云千城的手握成了拳头，她扭回身全身关注的看着海面。

　　　　即便海面上，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从未见大人跟谁说过那么多话。”阿青突兀的开了口。

　　　　云千城疑惑的看了阿青一眼。

　　　　阿青这话没头没尾的，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就闭上了嘴。

　　　　云千城盯着海面，也顾不得仔细去询问阿青到底要表达什么。

　　　　涨潮已经结束了，海面平静了下来。

　　　　白季已经下水小半个时辰了，云千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阿青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救不救得了娉婷事小，可别把自家大人搭进去……

　　　　一阵风吹来，海面上厚重的云层被风吹散，月光升起来了。

　　　　“那有艘船？”云千城伸手指向骤然大亮的海面。

　　　　不远的地方，白季撑着船，正快速地靠近台阶处。

　　　　“这个娉婷……”白季从船上走了下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水，随后一把拽起船上女人的脚踝。

　　　　“你怎么这样拽着她……”云千城吓了一跳。

　　　　白季拖拽娉婷的动作，活像是战场上在拖尸。

　　　　娉婷的一只脚踝被白季拽着，另一条腿在石头台阶上落着，身子被猛地一扯，头便浸在水中。

　　　　这根本就不是个活人的样子。

　　　　“她……”云千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死了么？”

　　　　“没死。”

　　　　“没死你这样拽她！”云千城扔下拐棍就要过来扶娉婷的头，可拐棍一扔，她人也跌坐在了石阶上。

　　　　白季给了阿青一个眼神，阿青放下灯盏，走上前来，将娉婷抱了起来。

　　　　“你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白季将跌倒的云千城扶正了，在她身边坐下，又把拐杖放在手旁。

　　　　云千城扭着头看着阿青将娉婷抱进了屋里，脸上更焦急了：“她是不是呛水了？不能就那么放任不管的……”

　　　　“她在海里游泳，都游到那边的岸上了，我是在岸上逮到她的，她呛什么水？”

　　　　云千城愣了一个呼吸的功夫，脸色难看了起来：“真的？”

　　　　“你刚刚和娉婷在说什么？你把人吓得跳水逃跑了？”

　　　　“说什么……”云千城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表情，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还是白季下水前给她披上了。“你冷么？我们进屋吧。”

　　　　云千城的视线落在白季身上。

　　　　白季的深衣被海水打透，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海水珠。高挺的鼻梁，英气的剑眉，月光下，甚至能看清白季脸上勾住水珠子的细密汗毛。

　　　　“不冷。”白季索性直接将脚深入了海水中，“这样坐一会，感觉挺好的。”

　　　　“现在是深秋。”云千城转回身，将刚刚阿青放在地上的提灯拿了起来，对着白季的脸照了过去，“你嘴唇冷的发紫呢。”

　　　　白季脸带着遗憾，甚至还叹了口气：“那我们回去？”

　　　　云千城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了白季的身上：“你想在这里坐一会，我们就在这坐一会，你把脚从海水里拿出来吧。”

　　　　白季眼底略过一抹惊喜，他将脚从海水中拿了出来，身子往后一移，后窜了两个台阶。

　　　　云千城扭头看向白季。

　　　　白季站起身：“我扶你往后挪挪吧，离海面远点。”

　　　　“好。”

　　　　云千城被白季从胳肢窝架起来，像是架着小猫一般，往后挪了两个台阶的位置。

　　　　落地之后，云千城脸上有些窘迫，却也没多说什么。

　　　　总归这样，离湿冷的海面，就能远一些。

　　　　“你记得胧月么？”好一会后，云千城开了口，“在横关外头，被你杀掉的那个侍女。”

　　　　“记得。”说完这俩字，白季觉得自己该多解释一句，“胧月是自己撞到我刀上来的。”

　　　　“胧月为了保护我，所以死了，然后娉婷她说……”云千城语气一点点低沉了下去。

　　　　她将刚刚自己跟娉婷的话转述给白季，随后扭头看向白季，脸上还带着迷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那这两人中，你相信谁？”白季看了眼身后的客栈，“是里面的娉婷，还是已经死去的胧月？”

　　　　云千城苦笑一声，没说话。

　　　　“你们云家的人，真是个个玲珑心肠……”白季站起身，眉头挑了一下，“今日不说这些了，你等我一下。”

　　　　白季说完这话，迈步便往客栈里头走，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拎着两坛子酒。

　　　　“我跟阿紫嘱咐过了，她会帮你看住娉婷的。”

　　　　言罢，白季将酒坛子扔到那一直在台阶下晃悠的小船上：“我带你回家吧，今夜夜空清朗，这片海域的海水又极其透亮，这一路踏着星河荡船，应是极壮丽的景色。”

　　　　“我们现在就走？”云千城花瓣似的唇微微张了开，疑惑的问道，“不是明天早上才坐船么？”

　　　　“正好有船嘛。”白季伸手将云千城侧着抱了起来，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船中。

　　　　他又捡起台阶便的拐杖，也放进了船中，最后自己才迈步走了进去。

　　　　白季解开大氅，盖在了云千城的腿上。

　　　　一叶扁舟，两扇薄桨，在海面上划出淡淡的一道水线来。海面倒影的璀璨星河被这道水线划破，又飞速的恢复成原状。

　　　　碧海接天，海天一色。

　　　　小船渐渐驶入了月色与海光之中。

　　　　“你家在哪儿？远么？”云千城一掌拍开了酒坛子上的泥封，丝毫不在乎自己正受着伤，不适宜饮酒。

第72章　你喜欢我（）　
“不远。”白季一手握着船桨，一手拍开了另一坛酒。

　　　　酒香凛冽，顺着海风飞出去好远。

　　　　云千城小口小口的喝着，喝完了酒，伸手擦了擦腮边清凉的酒水，低下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海面。

　　　　海水极其透明，月光照进去，足足穿透了几丈深，似能直接看到海底摇曳的水草。

　　　　云千城忽然开口问道：“你会查这个案子么？”

　　　　白季握船桨的手紧了一下，面上倒是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你是说，皇上中毒的这个案子？”

　　　　“嗯。”云千城点了点头，再次喝了口酒，小巧的鼻子筋了筋，“能这么干净利落的摧毁云家，藏在幕后之人，不容小觑。”

　　　　“你为何让我帮你查？”

　　　　“是你说的，只有你能帮我。”云千城抬起头来，嘴唇还因为沾着酒水闪着亮光，“我一琢磨，还真是……”

　　　　白季别过头看向海面，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笑。

　　　　云千城放下酒坛子，身子向后手肘撑住船板，头仰着，视线望向布满繁星的夜空：“朝堂上关系盘根错节，我现在谁都不敢信了，只有你……”

　　　　“为何信我？”

　　　　“锦衣卫……”云千城索性在小船上躺下了，头顶的星辰坠入她的眼睛中，“我原本不喜欢锦衣卫，毕竟锦衣卫这种存在实在是太奇葩了。”

　　　　“奇葩？”白季转回头看向云千城，“这话怎么说？”

　　　　“锦衣卫直属与皇上，从上到下直贯彻着皇上的个人的意志。若是碰到治世明君，那自不必说什么，若是皇上昏庸……”云千城顿了顿，脑袋身子侧翻过来，眼神若有若无的瞄了白季一眼，“皇上昏庸的话，朝堂上便没有任何力量能限制住锦衣卫，锦衣卫手中握着这么大的权利，怕是立马会变成天晨最大的毒瘤。”

　　　　白季脸上不怒反笑，依旧悠哉悠哉的划着船：“我当你是夸我。”

　　　　云千城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在海面让和着月光荡在微醺的风中。

　　　　白季的视线落在云千城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白季，普通衙门里的官差，上面压了太多的官老爷，他们身上早就没了锐气。没有锐气，见谁都怕，看谁都躲，怎么查案？这还是情况好的，情况不好的，就直接勾结……白季，锦衣卫很好。”

　　　　白季没接话，他猛地滑动了下船桨，小船在海面上一下窜出去老远。

　　　　“不过……”云千城一双眸子里蒙着醉意，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锦衣卫里头，那些个名字起的……愚蠢至极！什么镇抚司四天王，南城八虎……我简直……”

　　　　白季笑出声来：“挺威风的呀。”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已经升上了中空。

　　　　坛子里的酒没了，云千城侧躺在小船上，看着水面笑，一双明眸眼波流转。

　　　　笑着笑着，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白季探头去看云千城，云千城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毛茸茸的脑袋耷拉在船边儿上，嘴吧微微撅起，吐着酒气。

　　　　白季放下船桨，走到云千城身边，在离她不过咫尺的地方坐了下来。

　　　　原本已经睡过去的云千城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白指挥使，你会查这个案子么？”

　　　　白季看着云千城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眸子，笼着一层迷雾般的酒气，比平日里少了三分锐利，多了七分柔软。

　　　　看上去竟然……

　　　　可怜巴巴的。

　　　　“若是你不再对我撒谎，我当然会查这件案子。”

　　　　云千城眨眼看了看白季，干脆利落的回到道：“好。”

　　　　“好？”白季笑了一声，“你回答的这般痛快？”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斟酌良久了？或者我不妨告诉你，昨夜我斟酌这件事，斟酌的一夜未睡。”

　　　　“那你告诉我，云千城在哪儿？”

　　　　“你真想知道？”

　　　　“当然。”

　　　　“你知道了，会后悔的。”云千城侧头看向白季，眸子湿乎乎软绵绵，却也坦荡荡的，丝毫不似作伪。

　　　　“我为什么会后悔？”白季一脸的莫名其妙。

　　　　“因为你的心啊……”云千城坐起了身子，身子跟着海风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她伸手从脚底下将白季那件大氅拽了过来，披在了身上，随后她又噗通一声趟回了船中。

　　　　白季望着裹在厚厚大氅里的云千城，想开口追问，又觉得即便是追问了，也不过是被她两三句话岔过去了。

　　　　这些纷纷杂杂的念头在白季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化成一抹嘴角的冷笑。

　　　　“罢了。”

　　　　“我没骗你。”云千城的声音从大氅底下传出来，她已经把下巴鼻子都缩到衣服里面去了。

　　　　海风即便不大，对她来说，也还是太凉了些。

　　　　白季侧头看向海面，正有一队鱼群从船下经过，乌压压一片，飞速靠近，又飞速游远。

　　　　“云家的人，一个比一个会骗人。”

　　　　“你说的没错。”云千城叹了口气，终是从大氅里探出了头，“你喜欢我。”

　　　　“什么？”白季下意识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话题怎么忽然就转了。

　　　　“我说，你喜欢我。”云千城的小巧的下巴垫在厚厚的大氅毛领上，脸颊因为饮酒，还红通通的。

　　　　白季没接话。

　　　　“你想知道云千城在哪儿，我可以告诉你……”

　　　　云千城的话说了一半，白季俯下了身子，阴影笼罩了下来。

　　　　云千城兀然瞪圆了眼睛，眼前的月光已经不见了，只有白季那水渍还未完全干涸的白色深衣。

　　　　“你觉得我喜欢你？你想利用我？”白季的声音阴冷刺骨，带着丝压抑的怒气。

　　　　云千城的身子战栗了一下。

　　　　白季撑着手悬在她身子上空，狭小的空间满满都是白季的气息，莫名其妙的，云千城的心开始哆嗦了起来。

　　　　就好像一只迷路的幼兽，不小心闯入了陌生的领地，周围都是陌生而危险的气味。

　　　　有点恐惧，有点好奇。

　　　　云千城垂下了眸子，花瓣般的嘴撅了起来，语气期期艾艾的：“你喜欢我，但是如果你见到了云千城，你就会后悔你喜欢我。”

　　　　白季阴冷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迷茫了一下，随后云开雾散，他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见过云千城，很美。”

　　　　然后，白季低下头，在云千城的嘴唇上浅浅啄了一下：“你虽然面貌平平，我却偏偏喜欢你这样的……”

　　　　云千城闻言抬了头，她伸出手，勾住了白季的脖子。

第73章　赐婚（）　
云千城手上一用力，将白季的身子又往下拉低了两寸，鼻子跟鼻子碰着：“指挥使大人。”

　　　　“你叫我什么？”

　　　　“指挥使大人啊……”云千城眨了眨眼睛，翩然的睫毛刷子一般抖了两下。

　　　　白季的笑容很温柔，声音轻似羽毛，在人的心头滑过：“我是谁？”

　　　　“白季。”

　　　　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也是白季。

　　　　指挥使大人，是一重身份。白季，是活生生的人。

　　　　不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哪个？

　　　　“白季……”云千城手上一用力，抬起了下颚，在白季的唇上啄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也如水落油锅。

　　　　白季的眸色骤然暗了下来，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便回吻了下去。

　　　　这一吻温柔缠绵、辗转不休，似要摄取她唇齿间的所有芳香。

　　　　云千城的脑子嗡嗡的响着，身体里的血液如涨潮一般轰隆隆的流过血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到处都充满着白季的气息。

　　　　好久之后，白季才停了下来。

　　　　身下的人呼吸带着急促，薄薄的嘴唇已经带上了一丝红肿，两只眼睛蒙着水光，墨色的长发散乱着，几乎铺满了窄小的船头。

　　　　月光在头上。

　　　　星河在船下。

　　　　“云合。”白季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暗哑，他翻身压在云千城身上，伸手按上了云千城的腰，头则俯下，埋在了云千城的锁鼓上。

　　　　“别……”云千城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反应过来白季要做什么，理智一点点回归，酒意完全散了，“不行……”

　　　　与此同时，海边的客栈里。

　　　　阿紫站在二楼客房的窗户边儿上，一双眼睛瞪着眼前被月色笼罩的茫茫大海，睡意全无。

　　　　“大人怎么跟她去游船去了……”阿紫想起这事，就气得牙痒痒。

　　　　在阿紫身后，房间的最中间，放着把椅子。

　　　　娉婷就被绑在椅子上面，她的脑袋正一下一下地垂着，像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娉婷原本就因为烧伤而体弱，又在水里游了那么久，一顿折腾回来，再加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她着实是困了。

　　　　可刚睡了没多一会，就听见啪嚓一声。陶瓷碎裂声在耳边炸响。

　　　　抬起头，就看到阿紫正往地上摔杯子。

　　　　“你们云家真是……”阿紫的视线从地上碎裂的陶瓷片上转回来，看向娉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娉婷支起眼皮，睡眼惺忪地瞪了阿紫一眼，没说话。

　　　　这阿紫都折腾大半宿了，自言